工人诗歌联盟 www. laborpoetry, com 2018 年 5 月 工扌般 SINOL. UNPO. 20的 3 2018 3号 望市3 我何的根据他在车间,在工秘,在一切需車劳动渚的世方 Universiteit Leiden 2 864 712 6 本卷收录的大多是好几年前的作品。因为2号 印出之后不久,就开始编选3号,不少稿件是很早 征集的,创作时间可能更早。工人诗歌联盟旧论坛 所在的服务器关闭后,我们开办了独立的同名网站, 想要更全面地汇集工人的种种资料、更深入地把握 工人的成长脉博。不幸的是,网站很快被屏蔽,需 要翻墙才能登录。同时,我们模模糊糊地感到,近 年来,工人的诗歌本身没有向上的突破,倒是有停 滞、衰弱的迹象,触动人心的佳作已很少见。大批 “打工诗人”完成了向文人化的蜕变,从精神状态 到个人处境,都跟普通劳动者越来越隔膜。某些脱 颖而出的新手,则远未成熟。 尽管头两期已包揽了相关作者的大部分好作 品,但3号中佳作仍然不少,尤其是老谢、小猛、 彦君等几位新人,以及我们在网上找到但无从联系 上的袁新的作品,都让人耳目一新。本刊多数作品 都保持了激愤、同情和率性的特征,这也是工人诗 歌的宝贵之处。此外,这一期还有几个重要特色。 一是广泛选取80年代以来的城乡民谣、段子、 改编的歌词乃至一些俏皮话,整理在“当代民谣” 栏目中。当然,仍是以工人为中心,兼收能反映社 会变迁和世象百态的部分。 二是引介当代的各国工人诗歌。这些作品从内 容、语言到风格,都和今天的我们更加贴近,更能 引发我们的共鸣(前两期的“翻译篇”则以几十上 百年前的作品为主)。其中,德国激进艺人克劳斯的 歌词(也是优秀诗篇)的译文,来自2010年“中德 劳工世界论坛”的主办方所提供的材料。“美国工人 诗歌”专题中的选诗,则是我们近两年新译的,主 要取材于《蓝领评论》季刊。其中两位值得大力推 荐的工人老诗人苏•多罗和弗雷德•沃斯的作品, 现已有了较为系统的译本。他们的诗篇,聚焦于工 作场所和工友同事,并且超越了传统诗歌中那种往 往过于笼统、甚至概念化的受苦和斗争的工人形象。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天天打交道的活生生的有血 有肉的工人。他们自觉地既作为诗人,也作为工人、 同事,去面对和处理自己跟工友的关系。而在他们 诗中表现出来的渴望根本改造社会的激进工人的视 角和激情,乐观或苦闷,都令我们倍感亲切和钦佩。 可惜刊物的篇幅所限,我们只能各选几篇。 三是对一百多年来中国工人诗歌的历史变迁做 了一次梳理。在“打工诗歌”将近没落、整体的工 人诗歌也面临暂时的停滞状态的时期,我们感到有 必要做这样的梳理和总结,以便起到温故知新、继 往开来的作用,为必然再度兴起的工人诗歌和诗人 们勾勒一个自己的传统,并寻求坚实的立足点一 作为工人来写;为工人而写。 同样,我们根据手头现有的美国工人诗歌样本, 以及其它相关资料,做了相对简略的介绍和分析, 这同样是为了给工人队伍里成长起来的诗人准备几 块铺路石。 这短短几年间,变化是多么大。整个资本主义 世界仍然走不出十年前开启的经济危机,到处的劳 动群众背负着越来越不堪忍受的重荷,甚至是战火 和杀戮。中国却在这一片鸡飞狗跳声中令人瞩目地 崛起了。出人意料的经济大繁荣,以及政府主导的 较大幅度的改良 棚户区改造;城乡交通和基础 设施的大规模建设;社会保障体系的重建;最低工 资标准的逐年提高;等等——跟全球性的停滞和混 乱形成了鲜明对照。基建扩张和工业复兴计划的结 果之一,是劳动力市场变得紧张。工人在收入上涨 的同时,更不怕失业了。至于媒体和学者们,早就 收起了 “廉价劳动力之国”的假惺惺的眼泪,先是 一本正经地哀叹“人口红利结束了”,很快就公开地、 没完没了地为老板们哭诉:“人工成本太高啦!搞得 老板挣不到钱了!”照这样讲,工人想要进一步争取 提高待遇,那就是贪婪、逆天、图谋不轨了! 仍然不变的,是一线工人被剥削被压迫的地位o 工厂和社会一样,仍然分裂为彼此对立的“我们和 他们”。不过,繁荣和改良,终究强化了社会的保守 氛围和“明天会更好”的幻觉,延缓了工人意识的 尖锐化。同时,在上升的社会里,工人整体上也保 持了健康心态和巨大的活力。只不过在这种氛围下, 工人作者和整个工人队伍一样,很难走得更远。我 们能做的,仅仅是准备几块继续前行的铺路石。 编委2018年5月 ★《工人诗歌》3号征稿启事★ 工人诗歌 工人诗歌联盟主办口第三期口二0一0年一月 ★ ★ ★ 0 桑★ ★ ★ 感谢热心的作者和读者,使《工人诗歌》1 号、2号纸刊顺利组稿、刊印及传播。《工人诗 歌联盟》的核心成员承担了印刷和邮寄费用,并 尽量将之传播到工人写作者手上。遗憾的是,工 诗联成员大多忙于生计,囊中也颇为羞涩,因此 效率要低些,排版、印刷的效果难免差些,并且 印数有限,1号仅印500本,并且几乎很快派完。 2号印了 600本,并对寄出数量做了限制。但我 们仍欢迎感兴趣的工人作者及工人读者向我们 索要。现在我们开始进行《工人诗歌》3号的征 稿,希望新一期纸刊能在各方面都有进步。 工人,在社会上曾经是颇为安稳的、甚至让人羡慕 的“身份”,虽然他们并不自由,虽然这位“主人翁” 的政治权力总是由公仆们代劳。不过,至少我们知道自 己的处境,昔日的劳动者和创造者被当作包袱推向社 会,我们的呼声和其他“弱势群体”一样被漠视。 伴随着新一轮工业化,一支由农民兄弟组成的产业 大军崛起了。这新一代的工人也在成长。尽管我们的经 历和意识有所不同,但机器的轰鸣声是一样的,力[1班加 点和低收入是一样的,欠缺福利和保障是一样的,为贫 困、失业、养家糊口忧心是一样的……社会的进程将把 我们这些劳动者汇合到一起一我们的根据地都在车 间,在工地,在一切需要劳动者的地方。 我们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发展自己的文化,并把这 文化作为劳动者自我意识的一部分。劳动者的艺术,虽 然从来处于社会和主流文化边缘,但毕竟有其传统。这 个传统今天仍被漠视,甚至被我们自己所漠视。 工人阶级总体的文化水平已今非昔比,我们迫切需 要的,是自觉地站在劳动者立场上思考和创作。因为一 一劳动创造世界;劳动者的利益高于一切。《工人诗歌 联盟》(论坛)致力于探讨、发扬与劳动者地位、处境、 前途相适应的文艺。《工人诗歌》3号纸刊继续征集符 合上述目标的文艺作品。特别希望打工作者们给予支 持,深为感谢!我们希望采集所有能反映劳动者处境和 酸甜苦辣、或是有助于提高劳动者对社会的认识的作 品,包括诗歌(打油诗亦佳)、散文、随笔(日记、书 信、随感亦可)、评论、小说等种种题材。已发表过的 佳作欢迎再发。 投稿请到《工人诗歌联盟》(论坛)征稿专帖下贴 稿(跟帖),或发到邮箱gongrenshige@126.com,附作 者简介(字数和写法不限)和详细的通联方式。投稿数 量不限,对工人有意义即可。抱歉的是,本刊没有稿酬, 视作者发表的作品篇幅赠送1册或多册。 一 .发起人 车间主任:绳子 车间调度:沉戈郑东 仓库管理:吴季 二 .栏目 ① 车间(论坛同仁作品,工厂题材) ②工业区(发论坛外诗人的力作,但需符合本刊宗旨) ③ 广场(关于工人诗歌的理论及有关文字) 《工人诗歌》(广告词) 如果,你是一位工人 是千千万万产业大军中的一员 是无产阶级的一分子 甚至,你还在写诗 或者,你只是喜欢诗 喜欢读一读工人们的诗 他们带着机器热烈轰鸣 带着不眠的静默灯光的诗 那么,请你来吧 请你来到我们这个家 来到工人诗歌联盟 这个诗界,一个祖国 在这里,在这从四面八方 汇集起来的浩浩荡荡的工人队伍里 你会感受到工人阶级的力量与尊严 你会读到工人同志们的诗,他们的 脉搏与心跳,坦真与朴实 他们的血与汗,光荣与梦想 (沉戈执笔) 操作间 工业区II四周的沉寂是一种喊叫 1 逆舟•民工部落(13首) 108 振风一号 致彪哥(1首) 5 由于•终于下雨了(3首) 109 邢卫兵 大哥失业了(1首) 6 陈白衣•咬人的花朵(9首) 109 谷子地 玩一次心跳(1首) 10 田生梅•送行(3首) 110 沙河 那年夏天(1首) 12 梁彦选•地火(7首) 111 颍哲 在矿山(2首) 16 破壳• X人档(7首) 112 风雨如 心理调节(1首) 24 沉戈•国企素描(17首) 113 苇子渡 拉孔奥的拉孔奥! (14首) 35 小字不识•新和谐(6首) 121 汪湖 下城(1首) 38 杏黄天•非诗歌:死亡文本(2首) 122 汪铎 朝霞(8首) 41 吴季♦革命练习曲(7首) 125 严君 裴振的书店开张(2首) 48 绳子•工间日记(17首) 128 温刚 民间的声音(组诗)(8首) 66 郑东•我们的生活(8首) 132 颜二 他们(4首) 134 肖英杰 小区生活(3首) 工业区I城市从挖掘开始 135 137 杨子 廖伟棠 四周的沉寂是一种喊叫(5首) 致全泰壹(7首) 69 69 木萧萧 老板的心(1首) 老谢 过年食狗肉(3首) 采石场 •历史回音壁 70 小猛 给光良(17首) 77 彦君 手手和脚脚(10首) 140 徐平 云(5首) 80 袁新 人在黄河口(组诗)(2首) 144 杨大华 劳动者的乌托邦(1首) 84 吴开展 请不要再在东莞的地图上找我(1首) 145 黎•穆塔里甫 五月——战斗之月(3首) 85 韩玉年 厕所里的论坛(9首) 147 马凡陀 咬的秩序(2首) 89 孙昭晖 工地民工(6首) 91 95 全桂荣 让我们走到一起来(6首) 宇轩 一了百了的兄弟(5首) 纪念碑-当代民谣 97 李长空 人在他乡(组诗)(1首) 99 何剑声 打工路上(6首) 148 •走资路上 •当今国企 102 肖东 普工(2首) •工业区里 •各行各业 103 池沫树 火车,火车,春运的火车(1首) •世象百态 •劳务派遣 105 倪言 早会(5首) ・俏皮话 107 罗佳琳 亲爱的轧机(3首) 星期天•小说•散文•随笔 216 217 我们镇上的又一场瘟疫斯图尔特•乔根森 工作 约翰•格雷 217 生命的意义 山姆•弗里德曼 172 叶岱夫在惠阳机械厂的岁月 217 悲痛 安杰洛•梅西斯科 176 佚^ “老板惊诧”论 218 扼杀 雪莉•阿德尔曼 177 何剑声 在玩具厂•出租屋及其他•灯光闪动 218 弗雷德•沃斯(Fred Voss)诗辑 182 全桂荣 林荫道上的女人•碰撞 •我们手心里的地球和星星(7首) 新年礼物•招工 222 苏•多罗(Sue Doro)诗辑 •工厂诗人(5首) 脚手架•评论卷 228 〔德国〕克劳斯(Klaus der Geiger)专题 •克劳斯印象 190 我在黑暗中——小记“保尔•柯察金”的生命之秋 •小提琴手克劳斯 李星编译 •我们都知道天堂(7首) 191 中国工人诗歌的百年沧桑 吴季 203 这声音中有战斗 233 深挖 〔英〕艾伦•巴克利 ——浅谈美国工人诗 吴季 234 无名工人 〔澳大利亚〕约翰•华纳 235 我们要求生活工资! (2首) 国际歌-斗争的艺术 238 〔南非〕彼得•霍恩 你叫我静坐 〔南非〕佐敦 239 诗 〔津巴布韦〕卡洛斯•冲波 (专题)美国工人诗歌 239 矿工们要求每天增加半个法郎…… 〔刚果〕佚名 207 蓝领诗歌(评论) 斯蒂芬•科尔特 241 共和国志愿兵赞歌(3首) 208 我是一个美国人 艾瑞克 〔秘鲁〕塞萨尔•巴列霍 209 重摇滚 吉姆•丹尼尔斯 245 一个怪影在欧洲游荡着…… 210 养活家人的食物 查尔斯•波托拉诺 〔西班牙〕阿尔维蒂 210 拉屎 卡尔•克韦斯基 245 组诗•人民的风(1937)(选二) 211 解雇 盖尔•康普顿 〔西班牙〕米格尔•埃尔南德斯 211 永远没个够 安迪•罗伯茨 247 幸福的歌 〔土耳其〕奥克泰•黎法特 212 曼哈顿 亚瑟•戈特利布 247 自由 〔土耳其〕阿德南•泰伊兹 212 自动点唱机厂 格雷格•苏特韦尔 248 关于便帽和呢帽 〔土耳其〕希克梅特 213 坐在横梁末端的米克和刘 诺默尔 248 我是工人,你是农民(7首) 214 富人会保佑我们 基特・泽克 〔伊朗〕拉胡蒂 214 尽情享受这一刻 阿尔•马科维茨 250 工人的脸 〔伊拉克〕穆•+纳克吉 215 洋葱圈 苏珊•亚伯勒 251 致春斗、国劳的斗争 215 分配 加里•贝克 [日本]白松哲夫 215 占领 约瑟夫•拉特格博 252 我们要建造工厂 〔保加利亚〕瓦普察洛夫 216 彼时与此时 斯洛博丹卡•斯特劳斯 操作间 之后 你们的生命成了赔偿金 你们的名字很快消失 你们好像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你们没有之后 这就是一次事故死亡十八个农民工 的之后 雨夜 逆舟 民工部落 之后 之后 那栋楼仍然叫十七号栋 那个楼盘仍然叫“上海城” 旁边那条街仍然叫韶山南路 这个城市仍然叫长沙 之后 伙计们仍然乘施工电梯上楼 仍然干着建房子的活 仍然是多少钱一天 仍然是给老板打工 我不知道是几点 我们当作是在白天 好像天也没有下雨 我们干得那样从容 我们没有注意夜晚和雨 就像没有谁注意到我们在干活 似乎夜晚是这个城市的夜晚 不属于我们 就像这个城市不属于我们 雨像是Y城市的客人 我们不需要去认识它 就像城市不需要认识我们 这样一个雨夜 我们知道会在天明时候离开 就像我们在大楼竣工的时候离开 离开得没有一点痕迹 就像夜晚不留下一点黑 在雨夜 我不关心雨 也不关心夜 我只牢牢地记住 多了一天的工日 好像我的生命又加长了一寸 在一次事故中死去的伙计 四十多岁的老师傅 在外面做了近三十年手艺 帯了五个徒弟 养着一个家庭 参与建设的楼房大厦无数 一次意外事故他死了 这既算不上英雄 也不能说是烈士 建立起一个四口之家 是他一生惟一的丰功伟绩 家属在工地上哭的时候 有人说他做事太不小心 才酿成这个事故 全部 你可以说我很小 但你不能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乡下 其实 我的全部只是一点 小得微不足道 就像我在世界里 微不足道 我不想问世界多大 就像世界从不问我的全部是多大 我把阳光当作属于我私人的明亮 我把日子当作挂在房间里的日历 我在阳光下静静地忙碌 我在日子里缓缓地行走 我一会是小孩 一会是长者 我一会糊涂 又一会思考 我难过与谁都无关 我高兴是因为一滴雨打在我的鼻尖上 或者是栽下的种子发芽,或者是看到一片森林 这些就是我的全部 乡下是我的家 尽管一年里在乡下的日子很少 尽管离开乡下已经快二十年 但,那里是我的家 在二十年里 我一年赚一万带回乡下 五前年我起了T新房子 买了一台摩托车 做了大衣柜、大木床 还买了一台彩电 我还准备买洗衣机西装皮鞋席梦思 放在乡下的家里 准备在乡下娶亲结婚生子 尽管我一年在家里的日子很少 但是,我一直认为 我是在乡下生活 我不认为自己是在长沙 毫无疑问都认为 我是在长沙这个城市 打工,但是 我,一直 不认为是在长沙 白天,我在车间里 晚上,我在一个钢架铺的上铺 我与伙计说的是四不象的话 我在电话里说的是乡下的土话 白天我穿着工作服 晚上我在宿舍楼的405 白天,我打开机器 好像机器才是操作的主人 我是一台机器 晚上,我坐在铺上 好像坐在乡下的家里 与长沙隔着一个半小时的汽车 我在城市里做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我没有离开过手艺 没有离开过乡下的家 如果你还要说我是在长沙 那我就说长沙 白天,是一个车间 晚上,是一个上铺 和我叔叔一起看春晚 今年过年表弟买了台彩电 我叔叔心里的高兴从脸上溢出来了 不住地说彩电比黑白电视机 好看 里面的人漂亮了 舞台也漂亮了 外面的城市也漂亮了 我叔叔还硬说他家的二十九吋 比隔壁家的二十九吋看上去要大 明星一个一个的出场 我叔叔还在说他家的新电视机好 我嗯嗯嗯地应答着 表弟嫌我叔叔吵 要我叔叔不要做声 看电视节目 在大家都专心看电视时候 我叔忽然问一句 一场这样的晚会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一个在城市打了二十年工的民工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 还是不幸 一个离开乡村二十年的农民 他的身份变得模糊不定 三亩地已经证明不了他的身份 单位宿舍里的床也证明不了他的身份 他白天像一个农民在车间劳动 他晚上像一个市民在街上行走 他惦记着乡下的村庄 他也梦想城市的高楼 他的幸运是一个农民的幸运 他的不幸是整个乡村的不幸 他已经不关心城市还是乡村 他已经忘记了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三十年 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身份 他只紧紧地抠住一个工价 像抠住悬崖上的一个树根 一个民工在城市打了二十年工 一棵树苗足够长大 他却像一个漏气的气球 在萎缩变小 一个朋友的惊讶 朋友问我加工资了吗 我回答加了三百 朋友问我当领导了么 我回答还是被领导 朋友问我工作轻松么 我回答一直累 朋友问一个星期放两天假了吗 我回答仍然是一天 朋友问食堂的饭菜好了一些吧 我回答还是一样的差 伙计问那我在这个单位呆六年 图的什么呢? 我显得很麻木地回答不图什么 .3 . 听完我的回答 朋友大睁着一对眼睛 好像我是一个怪物 一个农民工在城市 一个农民工的城市是一块荒地 他在荒地上的身份还是农民 只是,在城市里 不是种麦子 也不是种水稻 不种白菜也不种红薯 他农民的身份 让他离不开土地 他是一个农民 在土地上种植是一种责任 一年一年的种植 身份的印记也越来越深 一个农民T在地里 种植的是 乡下和城市 我们坐在街边喝酒 也没有杯子 没有下酒的菜 我们当作一种浪漫 抓着一个瓶子 仰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吞 好像瓶里装的不是酒 是我们的城市 想加工资的大姐 这样的夜晚 这样一些伙计在一起 是要一些气氛 伙计们一瓶啤酒钱还是凑得起 小卖部把酒也冰镇好了 这个时候 我们喝酒 从来不坐在工棚里 也不坐在工地红砖上 是坐到工M外面的街边 算是真正来到了城市 算是尝到了城市的酒 我们不碰杯也不敬 每次有人加工资 大姐就低声地告诉我 哪个又加工资了 每次最后总是说到 六年来 她的工资一直停留在六百 大姐说话的时候 心里显出无尽的委屈 我只能表示同情 我不知道同情大姐的什么 是五十六岁的年龄 还是她扫地的工作 还是她一口乡里的土话? 大姐说她提过一次 后来,她就再不敢提了 只低头认真地扫好地 很专心地扫 几次我从她身边走过 她都没有感觉到 看到一个拖斗车的人 因为正好处在一个灯光很强的位置 我还看到斗车里涌动的水泥浆 这个拖斗车的陌生人 只在我眼里闪了一眼 我就记住了 是因为我是从被子里爬出来的 感到冷 看到雨更加冷 在夜里又加了 一层冷 我一再地提到这个人 是因为我心里软了一下 甚至,我的软让我忘记了 自己的身份 A 由于 我是站在四楼 看到的 我还记住了那个人倾斜的姿势 记住了那个小斜坡 裤子湿了半截 终于下雨了 老刘一直以为自己心肠很硬 听到地震海啸矿井透水地铁爆炸劫持人质 这一类天灾人祸 只是微微一怔后来连微微也不微微了 这样的事件每天都在发生 怜悯心总是会疲劳的 他偶然打探事件的内幕或结果 也只是好奇心理作祟 从前老刘也是T好孩子 学习雷锋叔叔做好事 捡到一分钱也知道交给警察 或者没等乞丐伸手 就主动将属于自己的一分钱掏出去 虽然老刘并不比乞丐更富裕 赚工资以后不断捐钱修路彳修长城 捐给希望工程捐给下岗职工 义务献血献爱心老刘都很积极 老刘觉得很和谐 有一天 老刘没想到自己也下了岗 更没想到的是没有人捐一分钱给他 因为居委会没有政策街道没有政策 区政府同样没有政策 只有计划生育之类的监控还关注着他 再往上一级咨询老刘就够不着天了 老刘昨天坐车走过的路 也开始向他收费 那可是他曾经捐资修过的路 他的孩子因高昂的学费面临辍学 老刘不禁愤愤地骂了一句 妈的从前那些钱都捐老鼠窟里啦 老刘一直以为自己心肠很硬 这两天看电视看报纸都是连天的西南干旱 土地龟裂庄稼旱死老百姓每天就等着政府送救命水 老刘没动恻隐之心看到还有比他活得更糟糕的人 老刘有些释然有些阴暗 晚上听到窗外啪嗒啪嗒的声音 老刘竖起耳朵 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老刘这才断定是下雨 终于下雨了老刘长出一口气 转念又觉硬心肠很不争气 下不下雨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老刘犹豫地想 垂直 (南庄煤矿) 沉入地下 在七百米深处转折 还是继续下潜 由煤决定 汗水与皮肤最贴近 然后才红装 才是煤层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黑暗的力量 在又一次深呼吸之后 我们走向井口 * I 仁 停电 一根鱼刺 偶尔卡住夜晚的咽喉 冰块融化 人们长期倚靠并习惯的支架 突然失去重心 正在打骨牌的人 看电视的人 游戏的人 酒桌上的人 发出诅咒的声音 因为赶制一批加工任务 老板急得跺脚 工人却丝毫不抑制愉悦 这难得片刻的歇息 电已经代替脚步 代替血液 代替神经 代替可以预见的一切 我陷于黑暗的瞬间 享受低碳生活 并重启大脑 而不是睁着眼睛 思考问题 陈6表 静 像块烧红的铁 烫手拿不住的一片虚无 其实更像是一块冰 寒到心里 融化是一■条向上的路 抬头时 已不在人间 咬人的花朵 只在下雨的时候 我们才能看清自己是一柄如何孤单的伞 在雨中的城市盛开摇晃 互相闪避 身体里已积了足够的水 把我们稀释得 面目全非 豹纹 它们都在奔跑 谁追上了谁谁又抛开了谁 这世界拼的就是速度 玩的就是变脸 闭上眼山水相逢 你在原处 睁开眼山高水远 老得不成样子 仲夏 迷茫的月光被谁挡住了 无边的背影压过来 月亮太软 已无法代表你我高密度的心 批发大市场的夜路坑坑洼洼 跟人间正道无关 工人 也没什么好交给记忆的 关于曾经的他们我们 或者现在越来越少的你们 那些行走在铁与火之间的勇者 太傻太天真 一个名词哑着嗓子吹灯拔蜡 一层一层地锈下去 但它金属的本质里仍透着一抹血色 血色 夕阳一寸一寸地矮下去 像一枚发亮的钉子 楔进黑暗里 我就用这个比喻把你还原 可是工人 这第五十七个少数民族 手中的红旗 风吹雨打后却成了谁身下的一块 遮羞布 遮羞布 多么尴尬的一个词 三字行 三字成虎 三字成龙 三字成虫 剥开三个字 里面的水太深了 我们住不惯 就还给台上的人 《走在左边》组诗 多么安静的一个人 他不再写诗 不再做梦 不再从一个无聊返回到另一个无聊中 他就这样慢慢地消声匿迹 在你偶尔扬起的 记忆里 走在左边 逆流轻咳 身体里传出坍塌的声音 炉上的水壶喘着白汽 整个夜晚 像个巨大的法器 它要在天亮之前把一些人和事 变得不顺 不顺 左边留下的 左手左脚向左倾斜的背影 我还要刻意忘掉 在右边 疼痛与呐喊如风吹过 开始与结束渐渐重叠的地方 它现在空着 空着 我答应 如年轻般虔诚 发出年轻的声音 我要做回行走中的人 神彩飞扬 先春天而去 夜风 夜风中 我闻到了春天散发着 小时候的味道 身边渐渐蓝起来 轻起来 与过去重叠起来 只是月亮还挂在天上 还没来及变成船 而幸福似乎永远都在彼岸 彼岸 请 为彼岸书 记下未来的模样 气运丹田 这是必须沉下来的时刻 多么潦草的一生 多么纵横的一生 春天来时打翻一路的脚印 这么多年 却什么都没有被困住 暗无天日 暗 凌晨三点 起床 换衣 上班 巨大如洪荒猛兽的厂房里 五百瓦的灯也不过是眯着的眼 冷多于暖的光清扫着一小块黑夜 这黎明被巨大的空压机轰鸣倾轧着 反复锤打的铁 叶片一样单薄的背影里 有着纤粉泛起的金属光泽 除了暗也只有暗 把他们的性别覆盖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 这句话里 过去攥出的是火 现在流出的是血 去 春天已来 我哪也不去 让春天站在外面 不停地响着花开的声音 这样的幸福如此短暂 窗口紧贴着一两声鸟鸣 像支起的耳朵 其实我在停下的这些年月里 已无绯闻 值得你偷听 脚印 心中缠满了破旧的电线 报废的开关像一颗颗脱落的牙齿 它们已无法准确地咬合住 爱 爱 就是不停地重复 就是一只红蜻蜓从荷尖飞向 另一荷尖 或是从另一荷尖飞回 荷尖 这些无意义的动作多么美好 被风吹着的小池塘 一圈圈的涟漪来来回回 无 化铁炉里的铁水多么温暖 在进入模具之前 它们的热正照红我们的脸 那是多么青春的往事 水一般流淌的光和暖拓宽着 我们的明天 是的就是明天 就是我们以铁火为骨撑起的明天 就是我们以血肉为神加持的明天I 可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万国营工厂全完蛋 天 这一字太媚 有着惑乱众生的力量 它横在我们头顶 我们以为已经抱着它了 这条粉妆艳抹的大腿 这条寒毛如腰的大腿 它一伸 前半截化成了奈何桥 后半截化成了王屋山 多么温暖 它成动词时 化为愤怒 满大街贴着寻找老人与孩子的启事里 有着怎样无法言说的暗示 如此无辜的一个词 代人受过的一个词 被天灾人祸反复牵连的一个词 抠开它的外壳 里面悬着的 其实就是一杆秤 1加持,就是大德用他修行出来的高深的意识力,对某些事 物进行意念附着. 这个意念往往是善的。这里指由外物的铁水回归到工人 的内心,用自己全部的精神来维护自己的明天,这个意念当 然是美好的.然而事实很残酷。至于那个高大的厂房确是我 曾经所处的工作环境,我们属于铸造行业,在几层楼高的大 厂房上有航车与铁轨,在这样的环境里,五百瓦的灯泡在我 们头顶也只是发着微弱的光。空压机房我虽然不常去,但每 次路过都能感动近距离的地面震颤,再加上大鼓风机的噪 音,给人的感觉,夜就像一块放在砧板上的铁被敲打着。那 时候上班凌晨三点就得起床了,而有时都要到晚上六七点才 能下班,(如果打连班的话,就是夜班连着白班一起上,更 苦.)特别是冬天,两头不见太阳,确是有点《暗无天日》 的味道,但那时工作虽苦生活却很踏实。 田生梅 病友几声叹息。 旁人几掬泪水。 护士娴练的善后处理,够专业。 空气中残留着你的呻吟, 你看不清世界的眼睛一 对我笑的神态 都荡然无存。 浓浓的消毒药水, 包围着我的鼻翼。 十六岁的花季,刚刚绽放, 却又飘零。 父母的撕心裂肺, 都不能唤回你离去的脚步, 喊回老板的良心。 喊不回的良心,那就别喊了, 拿一个棒子去。 我腿软,可我真想拿个棒子去。 不是去喝,而是去挥。 狠狠地挥过去。 抗争 送行 --致一位因三氯乙烯中毒而失去生命的小老乡 妹妹,走好。 虽然在那边孤酗寞。 但那边没有经济增长, 没有跨国公司,没有三氯乙烯, 甚至不用呼吸,就可以生存。 把这拳头举起来, 大横幅拉起来。 而今泥腿子上田。 为了生命之源, 必须来抗争。 十几万人修水库啊! 年轻力壮的上辈,不谙人世的我们。 你追我赶,不知疲倦。 敢叫日月换新天。 而如今,都被发展才是硬道理一 引进外资。使用权五十年。 它也为我们修了漂亮的水渠, 而且还捐献了两个篮球架。 关心农民的业余生活一 每天,我们都去蹦几下。 而如今只有渠,没有水。 水呢, 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流过, 唱着欢快的歌。 篮球架, 一个倒在地上,一个斜着。 (附注)2005年,家乡最大的水库卖给外资。因无用 水使用权,以至于灌溉区的七个乡下所属村无水浇灌, 而造成非自然灾害天气而致的干旱。于是,大家拿着 锄头镰刀去县政府抗议,旋解决用水问题,但农作物 已受影响,当年歉收。 马尼拉某贫民区 贫民区的小孩子笑脸也是灿烂 挺着没营养的肚子 做着游戏 在搁着破船及垃圾的沙滩上 我们一行将近二十人 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躲避着大路上的粪便 以及在小巷子里手拉着手 踮脚掠过一滩滩污浊的浑水 一个贫民区的机构 用木板搭就于沼泽地的房子里 门口一只猫望着我们 清纯,乖巧,我给它拍了个照 房间里,最大最光亮的一面墙上 正是那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上帝 就让我遥望天际为你送行 天国的路途遥远 妹妹,你要走好 户籍划掉一个名字 老板放下一桩心事 从此,他不必假意地问候 每个月拿三百元给你 借做生活费 职防院,腾出一张床位。 而那一次又一次的脱屑,就当是 苦难的蜕变。 如今破蛹而出, 化身为蝶。 下一个幸运者正在等候, 满怀希望的。 而更多的,为了跨进这高高的楼, 还在四处奔走,呼吁战斗。 (后记)2005年,曾接触到一个永顺老乡,初中毕 业,才十六岁,进东莞一钟表厂做清洗工作。不到一 星期,身上出现皮炎,以为出水痘,在附近门诊治疗, 后严重,转职业病院,才知是三氯乙烯中毒。有几次 处于危险期都被闯过关。终有一次,没有冲过,离世。 住院期间,老板每个月只给三百元生活费,其它皆无。 重翻以往,笔录于此。 三氯乙烯中毒分为急性、慢性。主要症状为皮炎, 皮肤鱼鳞状脱屑。对肝、眼均有损伤。没有特效药治疗。 你们看吧,那稻子, 再不是谦虚地低着头。 而是高高的昂起, 跟那稗草一样。空的 还有我们的肚皮。 拳头瞄过去, 呐喊四处迸发。 痛击。痛击。 这该死的虫蠡, 它夺走了我们的希望。 生存。 从锄头镰刀开始。 抗争。 它是唯一的武器。 .10 . 村子里也有商店,货物品种不多 还有排着长队、拿着塑料桶来装水的 水已经私有化了,所以还得付钱 也有不用付钱的地方一换工 也许能支付的只是这些廉价的劳动力 政府也为贫民建立了房子 跟大陆的廉租房一样,用租 住得起的只能是高级贫民 而低层的,就建立在沼泽地上 上面是生活区,下面是废弃场 也是排泄区 听说,这样的地方 已经是中铁投资范围 .11. 而且,很快就要拆迁 扎根于贫民区的机构 眼巴巴地望着我们 满希望寄托于 浩荡而来的大中华 希翼能有些什么举动 我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跟我一道的,还有 两岸三地 (2007 年 11 月) 他们依然跳不出吃人的黑井筒 仿佛背后真有一双魔力的手 硬推着往无底的深渊里走 许多年过去了 身边的弟兄 有的死于瓦斯 有的死于透水 有的死于破碎的顶板…… 许多年过去了 身边的老板 如日中天 有的做了乡官 有的做了县官 更神通的把关系搞到了省城京城 从缸沟矿 到东升矿 再到腾升矿…… 地火 运行在最底层 有感于常凡兄弟的《老板之死》 --工人诗歌2号卷 “老板死了 谁干的 不是你 也不是我 但肯定是某个和你我一样的兄弟” 兄弟我的好兄弟 你在哪里 一个人会很孤单的 下次别忘了 告诉我 还有他…… 大家一起上 就像当年 我们的祖辈 在风高月黑的夜晚 拎着大刀 大闹鬼子的营房 车间工地劳动者 流汗流泪流血的地方 需要火一样的诗 雷一样的歌 诗要着眼于明天 --致 XXX 梁彦选 地火 从腾升矿 到东升矿 再到缸沟矿 罪恶的原凶 爆炸接踵而来 矿难接踵而来 男人中国的男人 被“三农”政策驱赶出家园的民工 在太阳隐身的地方 被资本血腥地压榨 生命已不再是血肉之躯 作用与机器内部的零件等同 当中国的政府和官员 把更多的“人民币”投入到瓦斯的科研与治理 面对资本与劳工的关系 却熟视无睹 这群集体失盲的政客 紧紧握在“资本”手里的权杖 正是时下制造罪恶的原凶 我们唱自己的歌 写一首好诗贴到街头 写一首好诗贴到路旁 写一首好诗走到广场上 念给大家听 我们不需要“诗仙”们的青睐 我们不需要“诗圣”们的怜悯 我们写自己的生活 我们写自己的思想 我们用自己的语言创作 写昨天的辉煌写今天的屈辱 写明天的向往写未来的斗争 无所顾忌大胆而张扬 每次看到你的名字 每次读到你的诗作 我都有话要说 不错 做为个体的人 你是一个成功的打工者 诗歌改变了你的命运 相对于千千万万在底层 备受奴役的兄弟姐妹们 你已经高高在上了 并且还在努力着向上向上…… 故弄玄虚的文字 附庸风雅的意境 这就是你今天的诗啊 多了一些凤冠霞帔 多了一些珠光宝气 多了一些让我让大家都看不懂的术语 这一切 都是缘于你听命吃“皇粮”的大师们 向下向下 不要媚上 不要迎合“诗仙”们的口味 不要取悦“诗圣”们的赏识 上面没有电子厂 上面没有五金厂 上面没有工地 ■ 没有车间车床 没有流水线 没有钢筋 水泥 大沙 没有血和泪…… 亭台楼榭 小桥流水 歌舞升平 歌功颂德 哀而不伤 怨而不怒 不偏不激 这就是所谓的上面了 置身其中 你能写出金刚怒目式的作品吗 下面的我们将拭目以待 不要以为头顶桂冠 自己就是诗人了 永远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和千千万万打工者一样的身份 咱就是T打工者—— 一颗星星之火 做一个所谓的“诗人” 你将失去千万颗关爱你的心 四 镜子给我们以清醒的认识 旗子给我们以前进的方向 我们需要镜子 更需要旗帜 今天我们沉默备受磨难 但明天 我们必须是战斗的呵 诗要着眼于明天 五 如果你要为打工者立碑 为我们代言 就要做我们的兄弟 切切实实地站在我们 流汗流泪流血的地方 抒写我们血性的呐喊 那是火啊 须知道 我们的心底不只有屈辱的泪水 在今天和明天之间 我们做牛做马 但我们也会像战士一样 流血牺牲 为着心中的理想 向前向前…… 洗脚妹的笑声 格格地笑 嘻嘻地笑 微微地浅笑 哈哈的大笑 笑疼了肚子 笑得直不起腰 都是为了捏在手里的这只臭脚 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微笑是唯一的表情 有泪往肚里咽 心里痛也要露出一副笑脸 猥亵的目光肮脏的手 丑陋的灵魂…… 是一个个洗脚客 留给洗脚妹们的写照 笑着笑着 笑着捏他们的脚 笑着笑着 笑着揉他们的腿 笑着笑着 笑着捶他们的背 笑着笑着 笑着打情与骂俏 笑着笑着 笑着背过脸去 偷偷地抹去眼角的泪 四 在这个特殊服务的行业里 微笑比技能更重要 微笑着迎来送往 微笑着拒绝侵犯和骚扰 微笑是洗脚妹子们的名片 谁笑得最美最甜最有味道 谁的回头率就最高 一点点怨言一丝丝伤感 都会成为客人投诉的理由 五 莫要以为 她们的脸上只有盈盈的笑 你们可看得见 那一颗颗柔弱的心底 柔弱的心底 藏着对你们 对这个万恶社会的怒火和鄙夷 总有一天 怒火要烧 燃烧的怒火中 你们再也看不到如花的笑曆 一个个飒爽的英姿 一把把锋利的尖刀 宣告新生的开始 邓玉娇歌 悲哉玉娇女 壮哉玉娇女 不甘屈服 不甘凌辱 面对豺狼的淫威 你一身凛然正气 一把小小的苹果刀 是你战胜邪恶的武器 痛哉玉娇女 喜哉玉娇女 侠女的品性 烈女的风格 当邪恶向你侵犯 不见你丝毫的畏惧 一死一伤的狗官们 怎么也不会想到 一个人柔弱如水的女子 就能把他们淹没 这就是敢于斗争的力量 这就是敢于反抗的气魄 玉娇女啊玉娇女 此时此刻 你身陷囹圄 你英勇反抗的结果 令世人深深地思索 当罪恶来了 我们是拿伪善的法律作盾牌 还是把手中的刀或者棍棒高高地举起 玉娇女啊玉娇女 此时此刻 不知还有多少像你一样的姊妹 在水深火热中生活 面对丧尽天良的狗官 她们是否会像你一样 在危难的瞬间 迸发出斗争的力量 反抗的气魄 .14. 会的会的 你是她们学习的榜样 你是她们效仿的楷模 终有一天 悲惨的现实会让她们明白 这不仅仅是个人的遭遇 这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压迫 反抗吧我的姐妹们 即使在反抗中死去 也会死得其所 5月28日 破壳 X人档 无头的苍蝇撞出五百里 丈八北路北尘土恍惚 印象的泥塑汗如泪下 吴经理没来 吴经理很忙 吴经理再也不接电话 这个新来异城的民工 盯着天色碾盘一样缓慢栽下去 人群里看不见一朵浪花 狗市的狗随便把后腿抻进树干 人世的灯火诡谪无边 未央区以西 吴经理比划着寸草不生的车间 这里是裁床这里是车缝 这里是检验这里是包装 这些都要具体的数字和图纸 他接近沸腾的鱼眼最后吞了我 用脚在一张纸上赶着鸭子上架 北京现代 吴经理掖着一瓶绿茶上来 热啊渴这狗日的天 但无论如何也要把机器搬回来 说完仰起脖子一阵猛灌 我坐进一尊石像内心 长安城从J比炎凉不止 设备要上楼 人像牲口一样塌下去 四川把头压得低成死刑犯 烂掉的大拇指拱着破凉鞋 从昨天到今下午都没有一餐饭吃 没力气干活没鞋子穿 吴经理高了三寸喊着才来几天啊你 二百不行最多一百! 四川笑过几天后就不见了 我说吴经理装个风扇吧 我说吴经理装个风扇吧 我说吴经理装个风扇吧 吴经理头上的“毛碎”越竖越像刺猬 我视网膜上有人影大片大片脱落 杨总说那版你什么时候排好啊 不行中午加个班呀 我只看见他穿着七匹狼T恤 至于什么时候能见成品 我真的不知道 芳芳象是第一次碰到男人的器具 胆怯而害羞地启动了马达 那速度穿过她的喉咙冲毁了楼顶 这个骂死都不吭声的妮子 只在捧起饭碗的时候露出牙齿 手机里放着很久以前如果我们不分手会怎样 冬冬顶一头洁白的黑心棉出来 端起比他头还大的钵子碗 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扒面 晩期甲亢症的眼球里 是他还没走多远的老爹丢下一句话 跟着老板好好干 之后他就热感冒了 怎么摆治都没用 经理面朝虚汗不止的他 你还是回家吧 太阳从来都没停止过阴毒 老洛像鬼一样冒出来 他指着地上的下脚料 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那吊相是老板是他爹 那吊相是我很无能很巨滑 转过他棕熊的身躯 望着灯管喃喃现在是白天呐 兵丁没了头衔还在 一米七八的赵主任认识不少狗 就是不知道什么才叫老板的狗 他说你今天干了多少活啊 对不对得起老板那碗面? 敏走了 这个刚被大学批发出来的白菜 三年五万块拿到一张纸 她不甘心她要去找她的理想 她不愿面对婚姻她要去找她的自由 背影都没给我留一个 目测阿鹃的三围88 86 90 惨白的塑料桶似地空降而来 她一头黄发她挎一包包 她问老板喊哥她问经理喊哥 她是踢掉敏而来的大总管 二十岁阴道里淌着两个男人的资本 口里喷着血液般鲜红的刺 吴经理把头戳在洋灰地上 一场大雨让车间凉快了不少 真的我有一朵高兴在心里痒痒 人是来一个走一个来一个走一个来一个走一个 杨总再也不说不就是人嘛一拉一车! 我在一瞬间另眼看过人民币 大盆大盆的景观被请进来对人招手 花儿死了就再来一树更大的 不锈钢栏已从内部开始腐朽 经理的嘴角终于挑起一群妇女 在家找不找蛋事干的瓷器 是这里的新策略新起点 三四十岁的种子 老板决定把她们埋进这里 我爬在新买的卡钟摄相头上 看见我从烟雾里出窍的灵魂 长安城的遍野哀鸿 我心里悄无声息的中国 三五零二厂的借尸还魂地 康霸商贸公司鬼祟的大宅门内 我只是一根随时会被扔掉的支棍 一望无际 是一坨泥在地上噗蹋 不死的火球烧着累啊 一个挤进城的“农民” 会被雇主玩成什么样子 谁也不知道老板们喷些口水 你就得把屁股翘老高 啊白痴啊们 本市户口怎么怎么地 本地居民怎么怎么地 外来务工人员怎么怎么地 户棚区 一 白 活成太监的本地治安借故靠近婆娘姑娘含蓄调情 黑白老妪迟缓地驮走大捆模仿现代生活的夺目残壳 一锅接一锅的爆米花蠕动户棚区揪心的况味 自生自灭的青竹一丛随风晃荡 幻象的橡皮筋上有羊角辫弹跳一轮沉日似血 幸好所有人都麻了 生在这个自我强奸的国度 活在一望无际的城市 你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社会的人 喝纯净水吃反季菜用坐式马桶 小心地推敲着惹人耳目的良心 然后溜溜狗要么看看电影 我一个亵渎农民一词 浪荡工人一词的时代杂种 看不见你你也没必要看见我 相遇在人民公园前 你进去 我失踪 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 5絆 穷人啊夏天里没有风扇 极度的渴望在兜里摇头晃脑 三十九度的天气 对着零下三十九度的命 空调里才是真正的人民 视频广播报刊不停地送着小贴士 而一个依靠露出残缺的槽牙 不断给自个儿降暑的人 如何发布被汗水淹没的午睡 一直都这样 从进城起一■直都这样 季节的炉丝和生存的钢碳 攻击着一挂东奔西走的 以中国为布景 以城市为舞台 以人肉为玩偶为燃料的人间话剧 袅袅升腾的蒸汽油脂 熏得所有楼体都高不胜寒 没有人看见 一个携带病毒的人晃上三桥立交 晃过一群路灯下找凉快的联体 嫉妒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城之心 那一条一条宽敞的街道 那一座接一幢的豪庭雅居 是不断扩张和重建的万人坑 每一个活人的 更是为它崛起而死去的 死不瞑目的人的 焦灼你吊在三十六层的幽冥屮 聊发着知识分子剩余的精力 “农民工”你心照不宣地写到 多么深刻多么强权的意淫 在你高八度的怜悯里 我看到如此清醒的白痴啊 城市是我家文明靠大家 向英伦雅风的跟屁别墅们联排叩首 向阳光公寓哼着太阳大调的热能效应们鞠躬 向昂首阔步进出其间的先生太太小姐们 身穿时尚马甲的动物们 依次致敬 一城九镇飘扬不起的裙裾内夹着秽乱的条帯 突兀着民间大师亲手设计的现实派建筑谎言 探究不出风味的上海民居抢占腰前胯后寸土 户棚区挤上郊区阴沟死水晒着凌乱的龟壳 垂柳枯荣就这样肆意烘托人间破境唯美 一票难求的上海姑娘不与其间吟唱摇曳 老化的土著们爱把眼球夹进门缝显得精明 龙头下白花花的猪肉洗着西瓜早熟的外地人 接过电表损耗高温水费房租再涨的薄情纸屑 随手掷下一级花生油给石棉瓦微蓝的炉火烹调 局促的乡情围着小木桌热情招呼廉价酒水 女人们的巨事永远蹲着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 数码闪光热烈不停调整笑脸姿势变焦YES 低音炮颤抖肚月南以鱼刺剔出飞天饱嗝 五毫米木板不阻燃春声把偷渡内裤挂进太阳 漂亮羞涩晃着睡衣拎回包子豆奶卫生巾 我决定在每一个缭乱的时刻练习引体向上 涉水积雨的窄巷摸进电玩室的猫耳臊臭 新世纪的民工叫做啊哦啊哦姑叫作一柱擎天僵尸 砸着搏杀网游的键盘哥们儿指导毛片链接一口大饼 吊出口水的兄弟被不耐烦帮着视频安阳婴儿 无情的激动顶着喉结时空倒错户棚区的陈杂位移 可爱男童在墙根写下“我爱李小娜永远” 菜店兼诊所的职业介绍所出售春药香烟土特产 一圆店挤爆精品折扣店火锅店手机店洗头房 负离子或是锡纸的化学药水席卷着各样时尚男女 难看的肚脐擦肩难看的屁股绷着难看的乳沟擦肩 摩托车蔑视电瓶车蔑视自行车蔑视新来的土疙瘩 搬家的鸡零狗碎堵塞了群殴的麻花钢不幸倒地 认尸布告贴在公共空间的尿素味飘着同性恋详细动作 露天菜市出售苍蝇蚊子活鸡死鱼龙虾土豆水黄瓜 户棚区的童稚唱着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二夜 走狗的镜像时刻体恤傻逼的星脸狼嚎的广告 连续剧的弱智访谈涉及马桶产地性福程度 户棚区的居民端着瓷碗乐呵极权媒介的合法诱奸 无痛人流养生保健品牌排行预告探索发财 无孔不入的时代分裂症由上而下寻常百姓 朽木的老者蹴进收音机的摇杆摆弄河南梆子 熟食店的马甲袋奋力驱赶最后一拨觅食的苍蝇 痛腿的狗溜过发情的猫窜过炫耀的喇叭叫过 足够的热情足够的冷漠拍拍屁股蜗进巢穴 户棚区是被主人门随手泼掉的残羹兀自发馍 夜东方航空的发动机与一个人的内燃机 冥王星点缀遥相呼应的犬吠新生儿的啼哭 远道而来的脚步踩响季节紊乱的地心 漂流的贫血不断在户棚区的锁孔里匆忙配种 抑或世纪大盗的又一次良辰美景 个体的鱼辗转宿命的冽水---国家经验 活埋东部以西的夜华中华西老弱病残留守儿 户棚区的鼾声囊括本地外地早泄不调痞子小姐 睡或醒都在夜的掩护下开始蓄电反刍 他们的排泄物通过夜晚发酵并泼进户棚区 木棍加泥坯装置的盒型物里做起城市过剩的梦 夜在蜷缩 全民普查被剔除的夜人均GDP已经出炉 膨胀的无边的欲裂的夜《夕卜地媳妇本地郎》 是不是彻底的宣传的歧视谁也不能阻止 户棚区的良性肿瘤兼杂种人文于此刻睡了 是酒饱饭足的蛆虫睡在城市的尿道 谁也不能阻止 户棚区将从手提马桶和油条的节奏里走向中国制造 三空 蹈循哪一条规则的哪一个倾角制定清醒 活的像人像工人那被电视剧剽窃的打工人 格式而麻醉的血液流进资本的机器国家的机器 国人吧请告诉我什么是平等什么是待遇什么是福利 户棚区的路牙子上逶着休闲的杂草大嚼超市的垃圾食品 它粗糙或是素质低下的胃纳吞进二手电器伪劣日用品 亲爱的先生太太小姐们你们是站在谁的肩膀上 不屑一顾地拉屎 看看你们被幸福诱拐的被成功扭曲的被虚伪鸡奸的 白晳到苍白的脸吧 噢 为了伟大母亲的生日你决定高歌决定在公共绿地 合欢安全的例假 啊告诉我吧什么是公共环境公共设施什么是公共 福利什么是公共 啊告诉我什么是本地居民免费其它一律门票二十的 民俗巡展继承国粹 啊他们回来啦像群市民的表情拎着大包小包像购 物者像 节日的欢庆者爱国的伟大者回来啦气球 啊盛大的欢庆的气球告诉我什么是优惠卡信用卡 会员卡贵宾卡 什么是首付什么是按揭什么是分期什么是抵押什么 什么是泡沫房什么是经济适用房什么是廉价出租房什 么才是 适合经济大国子民居住的户棚区 什么是民法政法国法地方法区法镇法村法人法 啊该死的户棚区没有法该死的该死的不该问这些 改革的政策的倡导的推进的加强的和谐的号子里流亡的 啊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户棚区 红 再高再耀眼的檐都是逼仄 你是人一只一条或者最好是一头人 地面因此只般配潦草般配灰 生来天空似乎很高很远 锡纸般的亮片照着 窗里窗外是如此客观但不能触摸 八十公分的木架免费给你床的概念 随你把自己摆上去就是时光 也可以叫生活 箱体的空洞里流沥着胆汁的火 暗的 令人发指的 发黑的不能点燃红 盗墓者行贿者压榨者永远无法钻通的 整个世界至死都不能开启的 红此亥||不再与共体的夹角促膝 或者往常那样慢慢渡向蜷缩 只是一味膨胀 只是红暗的 睡吧可怜和可爱的人 把眼睑缝合后美美地睡吧 趁着间歇趁这晴天 要么掐住掐住这红究竟是什么介质 在没有引言的活命的林莽 唯一的山路绝对地控制着 扛起你能扛起的所有包裹 漆黑地寻找可能的流向 经济一切的中国风里 一个从泥土从桔梗里拔出来的 不可能获得完整的人的一个人 仰着脸上的破絮 切除脾和一切非物质 晃在他乡他年他月的檐下 知道拴在固定资产上的是一条无名狗 知道总有些真相是不可比拟的 白色垃圾兜回一些冷的热菜 拍拍烟囱里冒出惨白的馒头吧 啪啪啪的高新工业园区 响着你满腔满肺的红 是这样没有免费的狗食 红红红红 不是挡风也不是遮雨的布 劣质的枷锁套着 贱卖了自由和信仰的肉体 移动在无处不在的僭越里 啊 幸福的“XX人”啊 我是一名员工 我自豪我感恩我忠诚我奋发图强 夜幕总在笼罩的荒郊 占地8000平米的日光灯 巨型钢构的全自动吊挂式监控流水线上 红色蚁工们焚烧着浑浊的能 被每天注射一次的脑髓 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 干一仗干一场死仗那不知饥渴的定单 警服军服铁服林服渔服行政制服服服服 没有人看见另外的红红红红红红 属于模糊生活的都扭成一根草绳 聋拉着是身体存在的通常形状 窗里窗外真实得无可回避 一座县城拨不开的雾 或者北方水银一样冰彻的月色 泼满干尸一样的活生生 不可质疑 除了隐约还在流动的红 木板一样僵硬的霉味 盯着被光环和名誉不断扶持不断推进的 县市省级劳模创造的优秀企业 一个没有喉舌的人 除了战斗反复发作的红 不应该再有过多的描述 (注)文中“义x人”是以董事长名字命名的工厂 工人,因自己还在此讨饭的原因,不便显示。董事 长拥有县人大代表、三八红旗手、建国标兵、救灾 优秀会员、环渤海优秀女经理人等等众多名誉,前 几天接受省委书记视察,获得再扶持。 那就看也不要看为人民服务 新华书店正在工作的女士 就这么悄悄跟着服务 啊不我对主席发誓 只是从机架上拔了出来 就成了和谐社会的白痴 不能领会人民的普通话 也不会和人民搞关系 剩下目不转睛地行走自己 睁着盲眼巨大而缤纷的送别自己 噢这就是自由 人民为我自主设计的国产自由 把我从一座工厂的大门扔岀去 不会拉两声二胡给城市 致富铁盒盒满足人民无底的同情心 国贸大厦前的一头初中小毛驴 只配在城乡结合部世袭自慰 继承撅把一捅到底的瞭望 那么求求你让我进去 在被工厂驯兽的复辟之地 那么求求你让我进去 吃完饭扭头就干活 相当物美价廉的骡子 全世界有产人民的骡子 具有中国特色的 儒骡子 把我扔出去 从那动人的窗口扔出来 不知何为自由的自由就是这么地 灌一瓶美国给肚肚快乐 祝我诞生的那一天快乐 跟着龙子龙孙一起happy new year 看看裱了多少欢畅的氛围吧 看看 人民对我目不暇接地笑着 直到口袋再也没有人民热爱的币 最后的阅读 多数恐怖袭击的碳排量与我无关 牛逼烘烘得意天们的梅赛德斯C 最多也就一块烤土豆 纳斯达克的瀑布泻红了多少木鸡 您的一步三回头里有没有裤衩提 啧啧该死的臭虫 全球的牛屎都蒸发啦 不要再爬我的版面 JJ DD PP 是我国的哪撮亲儿啊 .21 . 瞅瞅e世的个人武樹e我孙的 硬是没听听声响说就全塌了 摸不着有多糊涂 比对你爹要热腾的 是楼 楼 辫子翘了翘了吧 可人的小娘子也跟了媚上的大熊掌 是这个时代沁人心脾的操行 我替你都憋了很久 很久 呜呼迷叠香的市场乱成万人坑 关我屁事啊你们这些人民币种里的污秽蛆 整个国家精神病病灶 死之前记得要至“IN”哦 那个包厢世界被你们操成冰窟窿 关一个四季赤条的农民工屁事啊 yeah yeah yeah oh yeah yeah 危机吧破产吧倒闭吧关门吧 一步一步我能把自己扛回家 二亩寒霜足够我两鬓斑白 没钱管它银行去搞谁的鬼 利率降到零降到负 都不关我爬满赤字的嶙峋事 所有的咳声已被中国分档入案 “外来”型棘状带6度痛感递增 哓胱哓的门里摔出来得砍精肉十斤 恨不得给那脏屁眼都留个影 庙堂们最终革了自己的猪头肉 都均不匀上行秩序的浅规则迷血症 原本是个关怀都令人瑟瑟的物界 弄个取暖点都要捉住小市民打打鸣 好啊区政府我们啊 是的没有人说过要把暂住证们都冻死 零度就再理不清体外都是谁的家国 春雨一下个别人群 太阳一下局部地区 怀抱一下怎么都糊不上墙的民族产业 哼再高一点出口退税 台词漂亮的国家红包不会落在我的双手 因为出生地而生产力低下的弱势人 也请你吃个蛋炒饭吧中国帮忙上个项目 吉尼斯里夺个世界第一的咏春楼 好过糊个烂桥墩就溜了的 哈哈我不是党的好儿子或者小女婿 就得馍馍大葱土鳖虫 逼上楼顶鸟卵一样把自己砸给祖国 也不一定有镜头来凑个热闹 这就是最后的阅读 同一蓝天给了头等舱的娇子们 请借我一块中国红披挂 顶着我一样找寻日出东方的瓦具 背对所有品咂共和国蛋糕的木箸与刀叉们 爱国者导弹轰了 起诉无穹的嚎啕的人民荒原 是如此肆放的苟且几吨的灰飞烟灭 声声入耳声声欲聋 赤道 冷一妈妈 一场冻雨劈头盖脸而去 冬夜十点或更晚的阴囊一再紧缩 咒语亮着工业区亮着行人亮着 灭绝人类的词根滚出大地 三百六十六盏通天灯辉煌无题 拖着第三百个夜晚朗诵这肉 石头寒冷羞愧切齿停顿 苹果鲜红 象人民挂在墙上的屏幕越变越大 甜 这解套于380伏特电压 回囹退至集市掖回来 一斤二两半幸福 呛得满眼满口的 青草一般的甜啊 无人谴责的错觉 霜在屋顶上死一样屈从 野蛮体魄迎面深陷的应召新时代 外汇孔子的低血压哺乳者 瘟疫般念叨的不死的苔葬 在复活而疯狂的编钟之外 第一城池的交响拥着华丽悄然再转身 市长一袭新礼服踏上星际的红地毯完美亮相 自己出卖国家出卖历史出卖的大国拓荒者 经济成功转型以后的破铜烂铁 举着不知所以自站台仓惶遁失 山西煤四川气江西老表河南梆子 地下五百米地上三百米拎着头颅微笑的人 谈起水蛭进入光阴而骨质靠近桔梗 最后抡不起锤子爬不上梯子从牙齿上摔下来 用被操纵的一生和榆木的回忆为自己砍一张沙发吧 坐在染缸的口号里发呆 要么看看电视里的福利院 运行一万年的轻轨大桥时代宠儿们的广场 压根就没打算要记住 中国劳工x x因此长眠 老家梨花桃花开得归来双目失明 六月镰刀脸上九亩雾 地表晕动举手投足的旧石器 搬动三十年植物腐味依旧亲切如此 半条泥泞路忘了向透明机关送礼 象你顺着光线十年兜一来回依旧赤条 改不动也革不了穷硬的命 桐叶飘摇坐着兀自月蚀 鸡叫两遍村庄松惺土地松惺 但是请为五块一张收购的民主政治集体鼓掌 有机肥印在尼龙袋上的象形字 生物农药乡村信贷员扶贫款 七姑八姨娃他三婶子 妖精转世的媒婆 怀孕的老鼠宫外孕的新人类 天天感谢新社会新政府的孤寡者 看不见雪看不见纯情的冬天 看不见土里的命如何冬至如何立春 看不见芒种的秩序看不见切点 寒号鸟旋着 看不见冻死明天的枝头和勇气 它的故乡扑打着翅膀很拼命 随从一只雄鸡向墙头奔跑展望 县城单元楼默默制造了一个旅的光棍 此刻的乡村底裤里垫满了工业矿渣 生是女子持有一对乳房一根输卵管一个家庭的香火权 十吨果实的反光为秋天的羊水算过帐 真的除了大红票男人就叫烂* 剩余的膜拜或性欲被一只公鸡被嫖客占领 黄昏擎着最后一阵风最后一枚鸟卵最后一次眺望 赤 道 北方馍馍热腾腾选择技校不怕没饭吃 中部县长瞄准了劳资勾当一车人迅速封罐 西部的民工专列透过蛤蟆镜猛然大叫 史无前例的黑洞住着一位盲眼农妇 吃屎的娃儿 魔鬼的猪 三只精神标 掏空的稀土矿 整体下沉的村庄 看见的看不见的受了的受不了的 哭吧喊吧 哭吧笑吧喊吧死吧 在冰凉的锄头上在余温的马达上 在南方在沿海在你祖国的心肝上 在杵着头行走的路上 在戴着红花的胸脯上 在每一张笑脸每一张枯脸上 哭吧笑吧喊吧死吧 在烈祖烈宗以斧头镰刀砍出的版图上 在钻石的光芒和盐的行刑场上 一只羊在山肚子里嘩哮在楼道里嘩嘩 一匹狼在丛林里逃窜在世纪高架上逃窜 一个着火的散兵一个世纪之瓮中的青龟 一腔溅不出去的血一腔无处可溅的血 东经一百零五点八六度 七星勺斟满国窖河床龟裂的时辰 一只捆好赤道的跳蚤挥手赤道 厂分管领导不定时抽查 单位领导定时检查 班长马首是瞻 班员装模作样 大家都明白,这个班前会 就是开给领导们看的 一级表演给一级看 我们都是些道具、工具 我们都是些本色演员 车间连续剧有潜台词曰: “企业把员工当道具 员工把企业当玩具” 沉戈 福利 国企素描 仪式 从升旗仪式开始吧 一周七天的第一天,星期一 上班前,搞升旗仪式 各单位员工按划定的位置站好 奏乐升旗宣誓 锤子镰刀布 各单位员工按岗位按部就班 上岗后,该干嘛干嘛去 一周五天工作日,今天星期一 从写在一纸报表背面的小诗结束罢 夏天防暑降温发茶叶 那是以前,十几年前吧 现在是发饮料 中秋节发月饼 可当早点吃哟 如果没来得及吃早饭的话 那也是以前 现在的月饼是毒月饼 不想吃,可还照样每年发 还有元小代金券 五一十一发电子卡 过年肯定要发红包 虽然只是些残杯冷炙 反正捡到篮子里的都是菜 青黄不接的时候还真象是 旧社会的野菜救救命 班前会 每天上班,先是开班会 好象是跟民营企业学的一招 还只是学了人家的一点形式主义 真格的一点都不想学,不屑一顾 工人 咱的工人阶级有力量 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 叉叉叉乃工人阶级先锋队 这些都是喊口号,大忽悠 现实是去掉阶级两字 剩下的工人,老大哥 得喊农民伯伯 喊解放军叔叔 退没有农民的三分地 进没有部队的枪杆子 不准自我组织不准独立工会 更不用说什么游行罢工了 只能怨自己没本事 没混进体制内吃香喝辣 且怨父母没能耐,不官不商 只能是工二代,工人的干活 干活干活干活干活干活干活 不是低头弯腰开机床 就是甩开膀子卖力气 或拿起一把铁锤 跟镰刀纠结起来 且被一块红布遮住了私处 小人 单位里有因工作而绕不开的人物 如果你与其没有私下交,情又不是当官的 那他肯定是以一副流氓嘴脸对你 面目狰狞,一副不耐烦状 而当他面对当官的那怕是屁大的官 或者你与其有什么私下的关系 那肯定会是另一副哈巴相 满脸堆笑,说话乖巧 对如此人物,只好敬而远之 而不得不与之打交道的工作 对其的刁难推诿推卸责任 我乃不卑不亢难得糊涂 且看他的丑陋表演 只是不得不佩月艮这号人的积极人生 早跑步晚散步,且吃喝玩乐样样在行 我出门晨练时,人家已过早回来了 一副志得意满的气定神闲状 吃了吗 (一行诗六首) 国企 唐僧肉 改革 分一杯羹 贪官 吃不了兜着走 下岗 请吃嗟来之食 除名 连涮锅水也没喝的了 造反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中国特色 (二行诗四首) 民主 “天唯时求民主”2 ——明主呀 稳定 夏桀以人为坐骑' 2《尚书・多士》。 3东汉武梁祠画像。 ——稳脏呀 工奴 演戏中国 龙马中国 和谐 还有想做奴隶而不得的 '当官的早已圈定了名单 叶公好龙之中国 农民工、临时工、家属工 却还要俺们来竞聘上班 万马齐喑之中国 “譬犹削足而适履一 就算是国企的编外工奴 就象弄权的早已排好了座次 忍无可忍之中国 ——合鞋呀 崛起 改革 改革,就是要设一个改革办 还要让傀儡木峨票表演 卖方中国 扬眉亮剑,龙马中国 狗日的上班 大国崛起5 还有协调办,安置力、……改革 我们卖廉价的劳动力 —"fOi 屁呀 就是各路关系就地分赃 卖怯弱的灵魂 卖可怜的良心 人不是鸟 大地亦非天空 国营企业 关系 我们的妻女在卖淫 人乃各种社会关系之总和 社会呈金字塔式结构 (三行诗九首) 分不到一杯羹的就喝点汤 连汤也喝不到的就喝点刷锅水 当代中国 我在塔之底层工人的干活 国营 人分二六九等,全凭亲疏远近 官僚社会主义也罢 没有权。也没有钱 权贵资本主义也罢 只有廉价的劳动力 国营,其实是官营 脊梁 无非都是一个秦制 无非都是一种专制 祖先说:宁为太平犬 工友说:象狗一样活着 且是垄断化经营 曾经把工人阶级说成共和国的脊梁 沉戈说:人不如狗 顺之者昌 其实工人的工字,是上面的一堵墙 时代中国 狗说:狗有时也不如人 企业 下面又一堵墙,“1”字形的脊梁在死撑 资本在原始积累 诗曰:《狗日的上班》 企业,其实是衙门 屁股 分钱分赃真忙 社会是初级阶段 狗日的加班 且是专制式衙内 逆之者亡 我不想做什么脊梁 立在那死撑,我想做屁股 收拾金瓯一统 垄断 肥臀大股,一屁二谎 鼠辈中国 厕中鼠,仓中鼠 狗日的加班 还加班不发加班费 只允许俺们换休 垄断,乃国家之国徽 特色中国 田间鼠,街头鼠 还只能两天换休一天 垄断,乃国企之商标 (四行诗八首) 社稷鼠,庙堂鼠 即节假日上班十六小时 垄断,乃万能之专利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才换休一天,还要 找车间主任和主管副厂长签字 隶属 特色中国 熊猫中国 批准,还要写调休申请 可要俺们加班时 隶属,奴隶的隶 挂羊头卖狗肉 熊不熊,猫不猫 只要组长一声吆喝 暂时做稳了奴隶的工人 以牛为用以马为体 阴不阴,阳不阳 俺们就必须来加班加点 终生隶属于某国企 社不社,资不资 土不土,洋不洋 不来就扣工资,就下岗 4《淮南子•说林训》。 5央视电视片《大国崛起》。 左不左,右不右 人不人,鬼不鬼 真是蛮不讲理,无法无天 恐怕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俺们才会象是到了共产主义 .27. .26. 干 为五斗米折腰 为一碗饭低头 人班是生存权 这话没错 曾经的标语口号 早已烟飞云散 新的规章制度 贴在墙上 立即执行 又渴望宣布假释 只是日子仍在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地继续 只是绕了一个圈子 只是你还在某工厂干呀 只是你已疲倦 喝一盅吧 干 是或者还是 是相信马克思,共产主义 还是信奉释迦牟尼,阿弥陀佛 是篝火狐鸣,呼啸山林 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是反抗斗争革命,杀身成仁 还是诵经参禅修行,得道升天 是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还是到什么寺念什么经 是上一天的班,混一天的饭 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 你是谁 你是谁 电脑认卡不认人 如果不刷卡(工作证) 就算你来上班了 也是旷工 但如果托同事代刷一下 (还好,电脑没搞指纹识别) 就算你不来上班 也是岀勤 这就是电脑时代 证卡人生 这就是现代管理 卡证职场 蹬三轮之歌 俺是一个蹬三轮的老头 再就业之后,在工厂搞传递 社会主义也罢,资本主义也罢 人首先要吃饭,俺首先要上岗 然后还要拉屎放屁,还要写诗 还要唱一支山歌给党听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新社会 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领导 最后,听我谒曰: 车轮哓铛,法轮金刚 阿弥陀佛,我去西方 简历•自传 生于“新社会”,但碰上了 “三年自然灾害” 长在“红旗下”,正赶上了 “文化大革命“ 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之歌 告别了 “阶级斗争”之共产一世 工作于“拨乱反正”之共产二世 至“不管白猫黑猫”之共产三世 至“生存权就是人权”之共产四世 至“构建和谐社会”之共产五世 直至混到内退,五十有五 “老而不死,是为国贼” 论语•自传 幼而不逊悌,长而无述焉 (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 吾十有五而不学 (正赶上“文革”,停课闹革命) 三十而不立 (工人阶级又成了弱势群体) 四十而惑 (国企改革了,俺下岗了) 五十而不知天命 (又再就业,生存权呀) 六十而耳背 (于无声处,万马齐喑) 七十随心所欲而不逾逼 (日不动了嘛) 老而不死,是为国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增加十岁 从五十岁增加到六十岁 光荣退休回家 养病,养老,抱孙子 在某国营工厂混了 30多年了 越混越差,越来越难混 更确切一些地说 是工人的待遇越来越糟糕了 越来越找不到主人翁的感觉了 越来越是被压迫被剥削阶级了 活俺们干,时常加班加点 其实也是越来越敷衍了 钱他们拿,不分份内份外 其实也是越来越顺手了 记得“文革”结束后 有人提议减掉十岁 因为他们被“文革”耽误了十年 因为他们都开始混好了 且越来越好 那些所谓不愿意退休离休的 不都是些越活越滋润的吗 可俺工人老大哥真的老了 怕是熬不到法定退休年龄了 所以,俺提出增加十岁 光荣退休回家 养病,养老,抱孙子 享社会主义的清福 工厂沉吟 对机床而言,对车间而言 我是车工,铳工,直至今日的润滑工 对工厂而言,对劳心者而言 我是工人,是劳力者 对有产者而言,对统治者而言 我是无产者,是被统治者 对赤裸的心,自由的灵魂而言 我还是一位诗人,一位工人诗人 在车间,在工厂,在祖国 在一个阶级的呐喊与抗争中 我沉吟,故我存在 时代之歌 三十年河东 毛时代,一化三改 完成了对私有制的改造 即成为集体或全民所有制 走上了社会主义的金光大道 是劳动人民翻身做了主人? 还是又一个坐稳了奴隶的时代? 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伟大领袖 还号召我们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呢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但最终是一枕黄粱,缘槐一梦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三十年河西 邓时代,开放搞活 外国资本纷纷登陆 抢滩经济特区,觊觎长城内外 输入资本,倾销商品 国内小生产者是经常地每日每时地 自发地和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 成为先富起来的万元大户 成为白猫黑猫理论的实践者 总设计师北居南巡,指挥开辟 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道路 但要摸着石头过河 现在呢?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 都迈入二十一世纪了 却仿佛又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八国联军,门户开放,利益均沾 到处都是外资外商独资及合资企业 社会主义国营集体企业纷纷解体 一把铁锤,砸在工人阶级的脑袋上 工人下岗失业。荧屏上还歌舞升平 还唱着只不过是一切重头再来 而现实只能是上访无门下讨无路 破产农民,流离失所。一把镰刀 早架在了贫下中农的脖子上 收获不了资本主义的稻谷 就收社会主义的稻草 要不就收割你们封建主义的榆木疙瘩 报纸上还是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 而暴富起来的贪官污吏,官僚阶级 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实力派 姑且称之为“右派”,又忙着新一轮的 洋务运动。又一轮的维新变法上演了 官僚资本与昧着良心的上层御用文人 狼狈为奸,狐假虎威,愚民政策,强盗逻辑 以国家的名义以法律的名义 以人民的名义以革命的名义 成为今日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大赢家 与之对立的保守派,顽固派,“左派”们 又祭起了 “社会主义”的大旗 可在钳制民意,维护特权上 他们又与“右派”们是惊人的一致 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有大把的存款,有美元,有绿卡 有豪宅,有洋车,有权有势 巧取豪夺,作威作福,醉生梦死 辛亥革命已尘埃落定,已成为记忆 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是新的北伐战争?还是又一次的 南昌起义?漫漫的中国历史依然是 枭雄蜂起,逐鹿中原,问鼎北京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戻 黎民,小民,贱民,顺民,良民 大一统专制下的蚁民草民屁民 还有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国民 在这块灾难深重的大地上 草生草长,自生自灭 天灾人祸,逆来顺受 由于该方案阳光透明科学合理 公开公正公平且易于操作针对性强 一出台就受到广大职工的衷心拥护 和积极响应。近日来人们奔走相告 人人都在心里憋着一股劲 要在竞争的职场上一展风采 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当然,也有极少数职工 观望迷茫,信心不足 甚至有极个别人,因为触动了 其既得利益而消极不满 然而改革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改革就是激励有志者 就是逼迫落伍者 就是利益的调整就是优生劣汰 对在竞争中落榜下岗的职工 该厂将组织他们进行转岗培训 从政策上技能上予以扶持 对弱势群体的不离不弃 这不仅是社会主义的本质所在 也是三个代表的内涵要求所在 直面现实直面人生直面矛盾 化压力为动力,变竞争为机会 该厂新一届领导班子又一次 成为改革的弄潮儿,实践者 打工季节(组诗) 忽一日 忽一日 工厂公告栏下,人头攒动 人们争相学习企业改革方案 及全厂职工竞争上岗实施细则 忽一日 白纸黑字红印章 下岗名单赫然张帖在公告栏下 我没有名落孙山我榜上有名 我不下岗谁下岗 我不下地犯t谁下地狱 我不跑不送没背景无关系 我也不会写官样文章通讯报道 我只会写几行不合时宜的诗 我愤然辞职可并没有上交辞职报告 而是最终与厂方签定了停薪留职协议 跑到了武汉上海广州深圳北京 找工作闯世界经风雨见世面 其中经历了一些人生的悲欢离合 那是我们经常在报刊社会版看到的 职场上的俯仰由人商场上的惨淡经营 还有邂逅酒巴歌女的无情之情以及 唯佳人能懂坎坷不遇的命运之诗 唯诗人能怜风尘沦落的人生之笑 太多令人难以抗拒的天数宿命 因果缘分,前世今生的非爱之爱 这些理所当然地在我的诗行诗章 在我流浪的诗中予以表达和呈现 忽一日 女人问道:挣不到钱 你还算是一个男人吗 于是,在一个华灯初上的傍晚 女人洒泪而别,离我而去 直奔霓虹闪烁的红灯处也 我顿时患上了心理性阳痿 真想阉割了好了算了罢了 或者干脆就地抹了脖子 但天无绝人之路 山重水复疑无路之间 忽然想起自己不是停薪留职吗 现在正好三年的合同期限已到 何不打车回去呢?于是 我从深圳市回到了久别的大山 回到了厂址设在山沟沟里的某 三线企业,国营工厂 大山依旧,工厂还在 可到我的职却早没了 就是说我又失业了 四 忽一日 我坐吃山空 花光了那份失业安置金 我又跑回到了武汉广州 一是来寻找我的女人 (应该是我以前的女友) 二是为了生存 (城市的事要好找一些) 我在餐厅洗过碗端过盘 也曾卖过水果贩过蔬菜 我也在:m上拌过水泥 搬过砖头当过小工 可都没iw到什么钱 后来干脆就在工M上值夜班 防偷防盗防火防意外事件等 置身夜幕星空 回眸半生的折腾 我的心渐渐得以安歇 虽然背井离乡,抱关击柝 成为一个孤独的守夜人 然而可以拜神念佛,祷告上帝 我怀着一颗开咼后的平常心 假装着是心如顽石 但的确是形似枯木 五 忽一日 诗人野狼来约我玩玩诗歌 那就与狼共舞,一块儿玩吧 但我根性浅薄,玩技欠佳 且,老狗衰犬矣 少了些狼之猛准狠 也少了些狼之色也 尚玩不到诗的缝缝里舒服到死 只好玩玩诗之波波 抚摸揉捏之际 但愿缪斯小姐春心大动 芳容大悦成为甜蜜之俘虏 哈哈哈哈,说不定一夜之间 我阳痿有年的隐患一夜痊愈 但我的确老了(不服老不行哟) 虽然激情尚在,时有冲动 但非常抱歉的是已硬而不举 举而不坚,坚而不久…… 我的诗,都是些早泄的秽物 真的,非常抱歉 汪汪汪汪汪 小王子的在一个喧嚷的夜晚 在施舍一个白头发的老乞丐 在往他空空的口缸里投一块钱 我一时性起,突发联想 如果是在二、三十年代 如果我是一个地下党员 我一定会把他拉到一阴暗处 告诉他:你是一个好青年 但你能帮得过来吗?如今是个 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时代 要吃饭要工作要翻身要革命 要推翻这个罪恶的制度…… 小王子睁着茫然的大眼 喃喃自语道:要革命 要翻身要工作要吃饭 要推翻这个罪恶的制度 后面的故事是他也入伙落草了 成为了一个光荣的布尔什维克 但也许他成为了英雄 他光荣牺牲了 就在革命成功的前夜 就象这样一个施舍的夜晚 七 忽一日 我看到了小王子给我的回帖 从改正我的别字错句开始 直到观念交锋思想争鸣 从此我俩你来我往 斗了二、三十回合 我卖个破绽,跳出网络 但我们已不打不相识了 我最意外的是他竟如此年轻 又如此有才华有信仰有作为 后生可畏。我无心恋战坦白道: 我不是民主党的不是自由党的 我乃一布衣平民沦落在社会的底层 为生存为挣钱在疲于奔命且已老矣 不然的话我会把你拉到一阴暗处 给你一本解放与自由之小册子 而不是什么金刚经之类的 其实我也很想研究佛经教义 普渡众生,更是救己罢 但尚无因无缘且俟它日吧 八 忽一日 云开见日,又忽地阴了下来 我回到电脑前继续编排拙作 要把二十年来的作品寄给世中人 请他为我出一本诗集作个纪念 我真的不想再写什么了 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灾梨祸枣 我下一辈子真的不想当什么诗人了 我喜欢风吹雨打太阳晒的自然而然 喜欢大自然的不著一字,大美无言 也相信禅宗的不立文字,直指人心 我知道了老象(张嘉谚)他是一个佛教徒 可他为何又是一个言词激烈的时代批判者 他给我发来电邮介绍我参加独立中文笔会 还有梅慧雁秋两位网友向我索要诗页 可我真的不想再寄奉了。我已老矣 尚能饭否?尚能找到新的工作岗位吗 厂方已撤消了我这份值夜班的工作 我在等待着新的岗位的招聘通知 我也在等待着我的诗集的出版 等待着因缘流转。馨香祷祝 风前月下,红尘已远 忽一日 我在网上浏览时 无意间看到一个网名叫 不要说我们的相逢遥遥无期 --拟一位打工女孩的两地书 不要说我们的相逢遥遥无期 你何时不在我的心中?你的信 我每天都随身带着。象一道护身符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觉得你就在我身边 握着我的手说:别怕 每当我,情绪低落的时候 是你让我学会坚强快乐 记得我们在一起贩蔬菜 卖水果的日子。无论刮风下雨 天寒地冻。凌晨四点起床 一直到天黑。收好摊。吃了饭 你又在灯下读书。写作 我。只有我懂得你光荣的梦想 你冷峻的岩层下埋藏着怎样 轰鸣热烈的溶浆。信仰 平等。人权。这不是抽象的概念 枯燥的教义。在社会的底层 我们甚至已被剥夺殆尽 我们又怎么不知道:没有钱 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一分一角地盘算着 每天的盈亏。我们无日不 渴望着能赚更多的钱 象一个富裕的人。赎回 我们被出卖的自由和权利 我怎么不理解你沉默的缘由 我甚至已经有好久都没有 收到你的来信了。告诉我 你在何处?近况如何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付出了岁月 也就收获了人生 我们抗拒着命运 也就选择了生活 不要说我们的相逢遥遥无期 在夏天。就在我们初识的夏天 告诉你。我会来到你的身边 招安,招甚鸟安 --致入户增城的十位诗人作家的公开信 十位打工诗人作家同志们 欣悉你们落户广东省增城市 俺首先代表千千万万个打工者 并以俺个人的名义 向你们表示热烈的祝贺 并致以崇高的敬意 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称你们为 自由职业者?打工诗人作家了? 你们现在可是有身份的人了 有城市户口了。更牛逼的是 .33 . .32. 公安局长亲自给你们上户口 一市之长亲自批示,还给你们 举行了隆重热闹的入户仪式 不知道以后你们还能不能 秉笔直书,我行我素,自由自在了 难道你们现在就算是政府的人了 ? 给你们安排了合适的工作了吗? 发安家费了吗?配偶及子女的户口 是否一并解决了?还没有结婚的 就在增城市找对象好了。不要再去 麻烦各位领导了。领导也挺忙的 日理万机,与时俱进 商人倒是会抓住商机,会做广告 汤码电脑公司送给你们每人一套输入平台 可别用它去歌功颂德溜须拍马趋炎附势 俺们也想人格平等,有尊严的工作 俺们还在奋斗着挣扎着还在混着 那些养尊处优的权利者,耀武扬威 他们只知道鱼肉百姓,横行霸道 那些脑满肠肥的食利者,醉生梦死 只会知道假借仁义,窃取美名 昔有刘邦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今有市长批示入户呀增城市 什么梧桐凤凰,相得益彰 什么政通人和,天下归心 真正的诗人作家永远都是不合作者 永远都是社会批判者永远都是时代的良心 当然谁都想生活得好些,这天经地义 无可厚非。但富贵不能淫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吆喝上几个工友 去年春天的工钱还没结清 眼下 这可是一份活 ⑵ 冬天的夜就这么清凉 昏黄的路灯下孤独的影子 天边的几颗星星 已不再是昨夜 老板家的灯真亮 白花花的墙映着二叔手里的廉价烟头 还血丝般红 ⑶ .34. 俺们打工仔打工妹还等着看你们的新作呢 俺们从受压迫受剥削的车间下班回来 狼吞虎咽吃了晚饭,假若今晚不加班 也没有了其它的事,倒在脏兮兮的床上 顺手抓起一本脏兮兮的杂志 哇廛,上面有你们的大作耶 你们更多的大作,俺们至今还无缘拜读 听说都发表在神圣的国家正规刊物上 另有一些散发在民间的非法出版物上 比如俺手里的这本《打工作家》 上面就有你们风华正茂的挥斥方遒 有你们指点江山的激扬文字 还有你们粪土当年万户侯的书生意气 如今你们算是混出来了,不容易呀 其中的血泪荣辱其中的漂泊抗挣 只有你们心里知道只有漂泊的打工者知道 深深懂得打工这个词。它的外延与内涵 这个词就是真实的苦难就是坎坷的命运 就是永不磨灭的梦想就是在社会的最底层 就是永远流不完的流水线就是临时的出租屋 就是加班加点就是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 就是苦累脏乱差就是有毒有害有危险就是 没有人格尊严没有劳动保护没有生存保障 就是贫穷耻辱就是艰辛困苦就是冷漠仇恨 俺们也想迁徙自由,想诗意的栖居 诗人作家是靠心灵的文字,是靠作品 赢得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及人生价值 而不是靠权荫靠献殷勤靠讨一杯羹 在未来彻底的市场化社会,你们是 还必将是自由职业者,打工诗人作家 这是人生最骄傲的收获 这是岁月最慷慨的恩赐 这是时代最光荣的桂冠 这将是f冲破千年黑暗 奔向平等自由的新世纪的前夜 你们是这个时代的亲历者见证人 你们是这个时代的实践者记录人 面对时代的潮流你们是永远的自由职业者 置身时代的漩涡你们是永远的打工诗人作家 什么良禽择木而栖,你们斩木为兵 揭竿而起。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春秋 什么贤臣择主而事,你们逆子贰臣 拒绝替天行道。招安,招甚鸟安 自由中国才是你们永远的水泊梁山 ,」、字不再 二叔的手机响了 二婶问他啥时回来 他看了一眼门外 给了钱就回去 新和谐 (4) 没有人知道 耕地卖掉 河水变味 村办厂子办垮 村长是如何成为我们村首富的 只是后来 他在大喇叭里 一遍又一遍 广播全民要创业致富 年关,一笔债 ⑴ 经济危机 二叔早已从工地上回来 年关 老板,我们的钱该结了吧 家里都等着呢 我最近也在要账 说完,老板嘴里喷着酒气卧在沙发上 闭上眼睛 ⑸ 这样吧,过两天我要来钱 给你们打电话 老板哆嗦着醒了 二叔也熬不住这夜 窗外起风了 如兽在吼 (6) 出了门,二叔跺了跺脚 .35. 暖和暖和 几个影子穿行在夜中 夜早已入梦 只剩下风吼 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 对话 没了囊 夜深人静 心跳如针 岁月就是那些碎布头 爱在他乡 (1) 人们都说新疆好地方 村头更是说得唾沫满天飞 想一想再过几天就要到了那里 羊肉串,葡萄干,多馋人 还有阿凡提大叔 真美好 (2) 刚从中学毕业 这年头不能白嘴吃饭 和父亲一起就要去新疆了 村头说了 去那干活 每人一月两千元 这比窝在家里强多了 (3) 离开家,我才开始想家 以前从未有过 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 还是这么远 人们都说新疆好地方 草原,牛羊,那山,那景 满满的一车人 我还没看一眼 车子就闪过去了 (4) 他们都嘲笑我 露出黄黄的大门牙 说话时满嘴喷着唾沫星子 跟村头说话 .36. (5) 妈,你在家还好吗 我每天都想你 妈,昨天我们这里下雨了 村头发给我们每人一件雨衣 妈,真冷 我是在挨不下去了 父亲也不管我 我喊他,他看了一眼远处 瞪了我一眼 他私下对我说 出来都一样 谁得钱那么女锵 我知道他是生我的气了 (6) 妈,我病了 感觉要死了 病了的时候他们对我挺好的 我真希望自己这么病着 (7) 这几天顿顿咸菜面条 村头说他晚上钱少了 大伙都记得 那晚他没在工地过夜 (8) 妈,村头说了 下次还带我过来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干活实在 他给我钱的时候多给了我一百 我都跟父亲说 (9) 妈,新疆真好 等我有了钱 把你接过来看看 人们都说我们新疆好地方 (1) 母亲说狗子家去年的玉米还没卖掉 今年七毛多一斤,比去年掉了一毛多钱 我心里盘算着 一千斤能卖多少钱 村里的耕地已经被卖得 差不多了 收玉米的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⑵ 豆子真小 母亲说还能有花生大 今年收成都不好 天意,天意 收成不好 价格还比往年低 (3) 母亲放工回来 你猜小芹吃了几个馒头 五个?看她那身板这算多的了 十个,整整十个 小芹早上肯定没吃饭 咱村出去干活的中午管饭 都这样 (4) 多吃点,你看你跟鸡叼食似的 多吃点,吃完这个馒头 再碗稀饭,把胃撑大什么时候能吃得 跟村长的肚子似的 多气派 可怜我家孩子在外面 肠子都饿细了 (5) 死亡可以忘记贫贱,疾病,痛苦等等 死亡的对面是天堂 卖徹子的孩子 那个骑着电动三轮的孩子 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 夜幕降下 他像一条幼小的鱼 钻进村子里 穿梭 北方的郊外 月亮挂在东窗边 很晚了 还是能听见叫卖声 母亲说 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做生意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 我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小工厂 老板生病了 听说要换块肝 已经花了很多的钱 工人们听到的时候 议论纷纷 咱老板真有钱 .37. 杏黄天 非诗歌:死亡文本 民工说 这片树叶,将永在路上-- 亲人啊,以后如果你们再看到 枯黄、干瘦、飘落 那是我五次三番要赶去家乡 2、黄 帝国梦见自己的衣服在褪色 帝国从不为梦担心 3、绿 当你正步穿过广场,我们也欢呼 我们也说:“生命一希望” 虽然我们是哑巴 在动物园 黑豹与孩子对视 黑豹呼啸;孩子京悚 妈妈说:“不用怕,有笼子呢。” 当孩子明白问题所在 黑豹安静 当困兽终于懂得自己是困兽 孩子无忌 夜半时分 星高夜阔时,剧作家出走 贾岛的这出戏少了一■扇门 抬起的胳膊,停在黑暗中 草夏天枯黄 伪饰到底 但当我站立在墓碑前 我仍然不能停止赞美、歌唱 不知在我死后 一切能否照常 后来者,告诉他们吧 我来过,现在要走了 兰州城倒立之后 仍旧无碍观瞻,仍旧无性繁殖 从西关十字到五泉山 从黄河铁桥到西站 迷路者仍旧迷路,倒行者 仍旧倒行 被死亡唤走的人,如此匆忙 以至于我们 视而不见 想起车间 十三年来,留下后遗症。冬天,大雪 都会想起那座窗户没有玻璃的车间 风吹后背,且冷且直 我们都说,装上玻璃吧 但听不见 天车轰鸣、机械转动、叉车穿梭 噪音混响遮蔽一切 死亡文本:提前返乡 民工表弟于房龙的文本 “妈妈,我要回家 来时只要帯上回家的路费就行 整个秋天,我都躺在床上 我快要死了,帯我回家吧,妈妈 让我死在出生的地方 妈妈,快来吧,带我回家 来时只要带上回家的路费就行” 2 “爸,给我再盖上四床被子,压结实 我看到了鬼,它在叫我走呢……” 舅舅的文本: 3 “他可能要死了,你快来吧” 当我到那个肮脏黑暗的旅馆 舅舅蹲在床边,头陷入双膝 车是早晨7点40分由兰州去往西和 11点钟接到舅舅的电话: “死了,就在车上,我们现在天水” 帝国三原色: 我的文本: 在梦中,我们奔命,为身后的温暖 1、红 5 夜晚摘下面具 独自(抄袭) “闭上你的嘴,那里有鬼!” 遗世、忘我、孑然 在此,他栖于这钟鼓楼下 沉寂,不为人知 “没事的,舅舅,你先去吃饭吧,不要担心 他还没事” 在旅馆里,我强自镇定地说 有些草在夏天枯黄 这是反季节死亡 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血一样是血,一样热而且红 当你利刃在握,请记住 一样染红双手 再也洗不干净 .39. .38. 现在就一个人,可以取下你静心擦洗 打磨、抛光、上蜡 扑粉、点红、描眉…… 无所谓厌倦 热爱与你胡言舌L语、胡涂乱抹 虽然我看到表弟眼中充满恐惧 死亡文本(一) 7 补记:戏曲文本《探阴山》 (秦腔:苦音慢板) 8 却为何,呼天告地也枉然 阳世里,你也曾与我许诺言 到如今,儿呀,可怜的儿呀 到如今,一切梦醒都云烟 他没有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在路上 准备的两袋氧气他只用了半袋 到此间父为你再细说言 你走后你母亲哭瞎双眼 父盼你久不归病倒床前 你走后父找你三年有半 盼儿归盼得父望眼欲穿 知你在阴山已不能相见 父与子两分离怎不心酸 我的儿呀一 离别时活生生一个少年 到如今只见你魂荡阴山 我的儿呀一 到如今人间地狱两隔断 叫为父靠何人安度残年 吴季 死亡文本(二):探阴山(仿作) 快拉住他的手! 一呼吁捐助工伤工友刘汉黄 2008年12月11日 和老乡在酒桌上闲聊 罢了五天工。什么声音也没有。 儿你再听为父言 你母为你哭瞎眼 为父我也病床前 也曾找你三年半 要他命的是回旋结肠癌 医生说首先是营养不良 其次导致器官功能衰竭 死是迟早的事 一早,他们聚到厂门口 马路很快就堵了 喊的还是那句:加工资!! 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齐…… 到此间, 你走后, 你走后, 你走后, 不孝的儿呀一 只见你,孤零零一人飘飘荡荡在阴山 你看他的心上 堆积的都是穷人的苦 所以兄弟们! 姐妹们啊!…… .40 . (注)如果一个诗人以所谓的自己的诗歌注释了 自己,而具有了 “意义”,那么一个民工以自己的生命 注释了世界,却被视而不见。 死亡的被等级划分,隐含的是死亡之前生存的等 级划分!难道不是么?正如生存的等级划分,也寓含 着话语的等级一样,而话语的等级直接对应的是生存 的等级。结果是肥者更肥,瘦者更瘦,而且肥者还可 以“喘”,而瘦者“喘”就会受到质疑。 一个诗人如果只看见自己,那也没有错,但他的 自杀并不就是世界的全部;但是,对于一个民工,无 论他看见的是什么,正因为他的死是外在的,是非其 所愿的,才更显悲剧性。 是盲目无辜被动给予无所选择的死亡更让我们心 痛,也更能见得世界的本质状况! 快拉住他的手!姐妹们,兄弟们 快拉住他仅有的左手! T也的右掌被资本碾碎了! 回乡种地已不可能 他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 他是那么年轻,那么贫穷,就像你 他还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 和你一样,只尝过压迫和剥削 他出生在青翠的山野那也是你的故乡 在父老乡亲的眼中他是多么善良 多么热心帮助别人 就像此刻同在异乡飘荡的你 但现在他要跌倒了 他说他这样残废了没脸再见家人 经理欺骗他,拒绝他,辱骂他 医生也来欺负他 厂长一次次下令毒打他 (你一定见过这些冷血的人) 法律和饥饿折磨他 他说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因为现在,他是一个不能给他们 带来利润的废物啊! 因为,他是个和你们一样的下等人 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刮倒 但他抵抗,用残存的生命 用跳楼,用怒吼 后来当冷酷的拳头又一次狠狠落到他头上 他抵抗,用刀,再后来,用死…… 所以兄弟们!姐妹们! 快快用我们的手,我们的呼声 为这个邻居小伙垒一道墙 快拉住他的手啊! 拉住他仅有的左手! 一他的右掌被资本碾碎了 就算要当牛做马都不够资格了! 他们提出要求:加工资! 做得这么累 每个月才七八百 米在涨价 煤气在涨价,电也要涨 那些人还来收我们的卫生费,治安费 .41 . 来了几十名治安员 半小时后,丢下摩托车抱头鼠窜 一名男工拧开油箱的盖子 另一名男工掏出打火机 只听到砰一声,烧起来了 这次来了一大串警察 不到半小时,他们开着 玻璃全都碎光光的警车走了 声音还在继续喊:加工资!! ! 但这次,来的是防暴警察 和催泪弹,你没闻过吧 好刺激啊,我,一个男子汉 从来没掉过那么多颗眼泪…… 返乡 东风和西风交错吹来 春雨杂着冬雨飘落在屋瓦上 家族搬去了城里 或散落四方 蜿蜒的柏油路两旁 先人的墓穴还在—— 只是多了几个小煤窑 青山还在……只是被造纸厂 换上了满身棱树…… 沙洲挖了个精光,剩下 一滩珞脚的鹅卵石 小桥还在,牛背上的童年还在 黝黑的窗椽下,五婶还在 还在数落不听话的幺妹 五鹿在菇房侍弄着蘑菇 奶奶健朗的身子骨 还在前前后后忙家务 当过兵的堂弟还在苦恼 是开一家牛肉店还是去打工 那堆放杂物的萝筐里 蝴蝶结和三色的小风车还在… 农贸市场还在,而且扩建了 商店新开了一排。小痞子 已换了一茬,黑心的镇长还在…… 修路款又征收了一次 镇政府大门不远处 大马路上的五个大水坑还在 还在映照这阴晴不定的天 和发电厂惊人的烟囱。 在漂满垃圾和塑料袋的 小河对面,绿油油的田畦间 乡亲们还在弓着腰。那土墙还在,墙上 斑驳的红字还在:人民,只有 人民……还在…… “我的行宫,我的三宫六院” 之“ X X工人文化宫” 二楼开着一家叫麦肯鸡的杂交店 就像老家田野里的蒲公英那样无缘无故地开着 每天它只接待少量上帝特选的上帝 在二楼还有一个舞厅峥孩们从一楼就开始笑起了 还有一个人,有时是男人有时不是 有时右手兜售着皮具左手专卖手表内衣化妆品 爱吃麻辣火锅的好心人再往前两步就有福了 至于爱溜冰的男孩和女孩他们拖拉着,戴着 很酷的人皮面具手插进衣袋裤袋屁股兜慢条斯里地走着 还有旅馆卡拉0K台球城茶庄乒乓球室和跆拳班 而我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在发疯般的音乐里把头发涂得 又长又黑 比这个年代所有的聋子加起来还要活得自在 到傍晚那些卖小东西的女人来了推着宽一米五高两米 的大柜子 把钢丝网格挂上把灯管接通她们侥幸而疲惫 有时我可怜她们,就像可怜我自己和我的情人们 我问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破行宫里整日遛跛像一只独脚蟹 当大内总管报告很遗憾昨晚这里只砍死了五个人…… 之“ X X区人民医院畅想曲” 每一间手术室的病情都急遽恶化 棉球、高镒酸钾、红药水争先恐后一动不动 医生和护士赶到楼顶上消毒,接种疫苗 但爱情和霍乱仍向着猎户座和仙女座开拓殖民 在皮下组织召开的特别会议上,伤口相继发炎 鼻子在失灵前一刻终于嗅出骚乱的气味 手电筒在綴子的陪同下检阅了在首都执行宵禁的牙齿 可脖子说什么都不肯支撑腐烂的头了 注射科急诊室在连环爆炸中化成了灰烬 只有计费处驾驶着和平号坦克从灰烬中继续崛起 中药和西药边降价边提价,像一对患难的 小夫妻在日益枯燥的房事中从床头吵到了床尾 额头绑着爱国主义绷带的末代小丑们此刻 悄悄挤进了主席台,屁股上插着针筒…… (2005.11.9) 在异国风味的餐馆里涂鸦 ]满街都是纸屑 I都是撕碎的公告都是传单 一对对黑眼珠在紧张地转着 I从工业安全委员会大楼的 I方向传来倒闭的 I声音,天花板破裂,资金 I仓皇撤逃的声音…… I党在风暴中挺立了一会儿 深深吸了口汽车尾气 将军,步履沉重地走到前台 I发誓用铁拳 [整顿秩序。一伙年轻的 I慈善家当场捐出一万首诗歌赈济贫民 哦满街都是 [人妖,从天坛到土地庙 |从基督路 到佛陀大街 半岛在急剧倾斜 大洋在收缩 国王在国徽上阴沉地盯住国家 主席挠着头皮 总理的表情凝固在七千份日报上…… 突然一道闪电带来变化 一场雨,洗掉墙上的血迹 一群戴墨镜的人 四处奔走 用一轮又一轮政治暗杀修补经济的破洞 一艘游艇驶过,七彩的灯 在河面上拼出歪歪扭扭的字母 Long Live The King.Long Live.6 满街都是影子,哦满街 都是喊了半截的 口号都是火光…… 入夜的街道上 只有一队队兵士 正在用一道绝望的敕令把故乡 粉刷成旅馆…… 漏在笔记本上的诗稿:12 十几枚催泪弹发射了警察 今夜,自由在执行宵禁 法律高唱着阶级性 民主钻过了狗洞欢天喜地 恐,惧用恐吓疯狂拓大恐,慌的面积 防暴部队在屏幕上 亲切地 接见了行政长官 暴力在电台中呼吁保安局长谴责群众 稳定,再一次压倒再一次 开始收割 奋勇挥动在深秋的手臂 麦克风播放着 6意为:国王万岁……万岁 激动人心的坏消息 “我们是软弱的 但不代表我们是克制的…… 请湾仔区马上离开所有的人! 明天的游行请不要参加市民! ” 今夜,自由在封锁 地铁站,人民,和告士打道 自由挥舞着警棍在大街上拉开阵势 吆喝,截停,盘问 自由包围我们拘捕我们把我们 押进明天的起诉状 从一张慢慢地 突然黑起来的狐狸脸上 那远在北方 宫殿里的老虎满意地点了点头 革命练习曲 序曲 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 含有自己的反面。……现代工业、科学与现 代贫困、衰颓之间的这种对抗,我们时代的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这种对抗,是显而 易见的、不可避免和毋庸争辩的事实。…… 可是我们不会认错那个经常在这一切矛盾中 出现的狡才会的精灵。……在那些使资产阶级、 贵族和可怜的倒退预言家惊慌失措的现象当 中,我们认出了我们的好朋友、好人儿罗宾, 这个会迅速刨土的老田鼠、光荣的工兵—— 革命。 ——卡尔,马克思 革命坐在这些长凳上,靠着墙站着,胳 膊肘支在这个讲台上:革命穿的是工人衣服! ―儒勒•瓦莱斯 革命就是如疯似魔的历史灵感。 ——列昂・托洛茨基 革命,一天天瘦下去的脸。 革命,曾经是闷燃的火焰。 革命,看看这肿胀的胳膊。 革命,看看这攥紧的拳头。 革命,一只睡醒的老田鼠。 革命,一个孩子摔疼了但是不哭。 革命,一把火,一堆愤怒的残烬。 革命,风暴挤进一群人内心。 革命,一只手握住闪电的刀柄。 革命,搅动大海的季候风。 革命,那个在哲学深处尖叫的少女。 革命,腐朽的内脏加速分解。 革命,又一声春雷在水中爆炸。 革命,让我们高高兴兴接待它。 革命,塔尖上的旗帜,和一场新雨。 革命,一把钥匙,打开历史之谜。 之一:抒情的快板 那些有权势的人眯着他们肥胖的眼打量一片森林, 一边用粪便营养人们内心的蛆虫, 高傲的头颅是有的……在那边,在绞刑架上! 我没有爱,在这个世间无论如何我学不会爱。 如果可能他们明天就会把月球瓜分掉, 虽然他们笑起来温和得像只熊猫, 一只手攥紧了科学,一只手攥紧巫术。 我没有爱,在这个世间无论如何我学不会爱。 留给你的是可怕的现在,留给我的是死的未来 留给他们的是精挑细选的宴席 而留给我们的,只是悲惨的性欲。 我没有爱,在这个世间无论如何我学不会爱。 他就是导演,他就是编剧,他努力挥洒我们的汗水 而我们必须走进一这场龌龊的戏 抱紧了怀疑主义在这绝望的夏季 我没有爱,在这个世间无论如何我学不会爱。 之二:他是,而你们不是 I 从京城来到乡下,他是 一个安抚穷人的人 从幕后走向台前,他是 一个胸有成竹的人 浑身上下洋溢着人情味,他是 与艾滋病患者握手的人 看哪,他和矿工们一起度过除夕 他是多么尊贵,却又多么和蔼的人 为了教他们住口 他接见那些被排斥的人 而在最近召开的峰会上 当某人问及某事他断然否认 年富力强,他重塑了形象 成熟老练,他在把比分拉平 他赢得一个无疑是甜蜜的胜利 在为期十天的访问里 预定要出访一百个国家,他是 总统们可以与之欣然打交道的人 在许多微妙的时期,他是 参与并解决世界问题的人 (而你们不是) 他指责某些法律暖昧不明 于是成功地向谈判施加压力,向别的骗子们 他相信乙是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把海峡当成腰带勒紧人民的裤子 他是个有力的人 (而你们不是) 他表示了强硬态度 在屏幕上,在麦克风前 但他也传达一些温和的信息 给别的统治世界的人 他甚至进行了反击,拒绝采购大豆、小麦和棉花 并对某些商品征税 他是个高大的人 (而你们不是) 他说,他在充满敌意的海面上行走 (多么地睿智多么 地俏皮啊你看 记者们笑了),在大洋彼岸 在国会在参议院,在被五六排 警察远远隔开来的抗议声中 m 他否认设置障碍 他是义正辞严的人 (而你们不是) 他承诺加快步伐 他是做出承诺的人 (而你们不是) .45. .44. 他答应让步 他是定出解决期限的人 (而你们不是) 他是领导上一轮谈判也是 领导下一轮谈判的人 (而你们不是) IV 他协调了立场 他提高了警惕 他提供了保障 他控制了局势 他定下了步骤 他克服了分歧 他进行了谴责 他达到了目的 他结束了讨论 他说他很满意 他感谢某人的支持 并称赞他的明智之举 他的儿子们很腐败 但他可能不是 之三:变奏 人民掉泪的地方 可能发生了奇迹 ——阿拉贡《贝理传说》 领导人在接见,国家在忧虑 饭店遭到突袭,直升机被击落 救护车赶到了,大火正在吞没 副部长表示同情,粮食激动得涨价 恐怖又放出一冊仓,和平被一再保证 谁评说死者的功过,经济已黯然失色 两派在城市斗殴,选举瘫痪了 一千株棕桐颤抖,一万人藏匿着 阴谋挫败它自己,凤凰浴血并死去 一再转型的商业,一再脱轨的政治 是谁接管了邮政,是谁出卖了教育 谁在飓风中独行,当情人有了外遇 七条忠诚的哈巴儿狗,七条求职策略 七个好人被歧视,在一个缺氧的世界 之四:“告别革命” 告别革命 告别阶级 告别1789年 啊告别 一切的复仇 一切暴力 又一次他们动情地说着甘地 告别平等 告别乌托邦 告别1917 啊告别 告别一切的冲突 一切愤怒 这一次他们热,情地兜售耶稣 之五:在贱民的脸上 这世界充满了敌意 在电视在报纸之外 但是找不到敌人 在诗篇在教科书里 这世界呼唤博爱 在歌曲在连续剧里 和不断升级的家庭暴力 在新闻在统计数字里 这世界何其自由 在市场上在贸易协定中 虽然也许还不够自由 在学者在老板们的游说里 这世界多么民主 有这么多人为民之主 但不要期待别样的民主 在枪杆下在精英的嘘声里 这世界总算平等吧 在钞票面前在法律条文上 虽然绝对的平等是虚幻 在冷冰冰的现实在贱民脸上 之六:那就等吧 那就等吧,贱民 等他们把蛋糕做得大大的 等到那富裕社会自动地来临 等吧,贱民 等强盗们厌倦了压榨,掠夺,欺凌 等外交部放弃密谋,谎言,专横 等媒体变得开明,诚实,公正 等伟大的国家自由,繁荣,昌盛 等待下岗 等待裁员 等待减薪 等待就业培训 再上岗 等待中央 等待上级 等父母官变得体恤1 变得慈悲 有教养 等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 好让我们多赚几块加班费 等企业的效益每下愈况 好让我们拉长了脖子透口气 等社会保障 等医疗保险 等希望工程 等扶贫贷款 等佛祖开口 等耶稣送来奇迹 等彩票一朝中奖 等儿女们出人头地…… 那就等吧,贱民 等他们把蛋糕做得大大的 等到那富裕社会自动地来临 之七:热血 此刻,在东方,在如此黑暗的大陆 蛇族游荡过平原,向夏娃们 吐出温和的,淫荡的蛇信: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知善恶树!” 而上帝,早已在伊甸的东边安下 基路伯,和四面转动发火焰的剑 此刻,猖狂的剥夺者深陷于仓惶 因为那晨曦无人看见却固执地来临 因为颠覆者的大海仍在不息汹涌 当倾尽所有的黑暗也不能剿灭一盏灯 当已逝的世纪末已然是我们的世纪初 时间,已不能治疗一个君主的昏瞳 运行、奔突于地下的烈火,那是你的 和我的苦闷的热血,激荡着头颅 向古老的大地要求一个全新的十月 荡涤我们所有的罪,以一个盛开的节日 我们将畅饮美酒为了欢庆,不为麻醉 当自由身上洒落下革命的汗水…… (2004.4 ) 绳子 挖泥机 我们挖 我们挖 挖断市场经济的铁闸 洪流过后 工业区懒散的阳光下流水线的阴影在无限放大 挖断墙角的乱草 黄萎的秧蔓蔓上几枚来不及成熟的子粒 这些苦孩子 能否赶上明年春天的第一缕光线 我们挖 我们挖 废弃的履帯皮一百年也不会腐烂 打碎的轮轴壳还残留着工业废液的恶臭 挖开蚁虫的巢穴让它们在偷工减料的安居工程安居 疏通污水管道流进浪漫主义的大海 赤潮汹涌这海上的玫瑰 献给缺氧的鱼群 我们挖 我们挖 工业区没有复活的土壤 挖一条绝路 还来得及将自己 埋葬 ( 2007.10.29) 放假在家 放假在家和雪后初霁 不必怀揣白醋做不切实际的怀想 没有机器嘈嘈绕耳 年关将至塔台上冰冷的月亮 照不到吊钩下打扫碎银的孤魂 午夜周国栋从广西打来电话 找个维修工和他远走泰国 何叔刚隔天唠叨一次 武汉或者广西或者泰国或者附近的宿迁或者王庄的欠薪 张志银时而责难老哥下岗了 也不来安慰我 死去的盛坤正好周年忌 等待招魂 高薪跳槽的老许菜市场相遇形同陌路 老田还在上海处理儿子的车祸 刘卫东开开停停来回折腾 永远在给老板女人 高软丽一边上班一边开店 高中的孩子病中的公公 昨天我看到她的小店转租广告 已经碎成一缕 想想去年 望望来年 明天零下七度 风雪将至 暂缓出行 (2008.1.26) 火葬场 从前年轻对死亡对火葬场保持着敬畏 现在只是个玩笑,他们隔天都要经过一次 高高的烟囱和对门的鲜花店 是他们的路标,他们隔天都要交流一次 几点到达火葬场,几点到达宿迁的工厂和新沂的家 向北20公里,向南20公里 那条灰烬覆盖的道路 不是人生的终点。火葬场的背面是一片公墓 一次和工友祭奠他的父亲 他们发现烟囱是干净的,他们放心地 吸一口山野的空气 活着是美好的 昨晚他和朋友交流了对死亡的看法 他复述了过去的困难和面临的困境 他还要活下去,并且要尽可能地活下去 起码还可以和朋友再说说死亡这件事 开放 一朵花的开放是艰难的 在冬天一朵花的开放是不可能的 你一再努力让自己笑出来 那含着盐份的笑是艰难的 他嘴唇上的风霜,他额头上的沟壑 突然嫣红如朝霞,又如晚霞般溃败 (2008.1.30) 年龄 那时候 有的人把名字改小晚退 有的人把名字改大早退 胡秀敏张口就来 日他奶奶的 谁能熬到退休 稍歇 老张走着走着就停下来 蹲在钢铁的旋梯上 抖动着中年的腿脚 骨质增生或风湿痛 这么多年爬高上低 还有多少道坎等在前头 喷发的废汽在腰间盘绕 47岁还在半道 回头看看下面的深渊 (2009.5.16 ) 失魂落魄 林立的罐体是一个魔瓶 不要打开液汁在钢铁的内部流动 天空和阳光照不到黑暗 坚硬的钢铁弧度冰冻在下午的光线里 罐体岩然不动 走啊在旋梯上不要抬头 今天有雨湿滑的旋梯 折断心里最后一丝柔软 你知道自己是轻的 你知道自己可以飘起来 缠绕在旋梯上的手指 有点疼攀援的手指湿漉漉的 把握不住身体的摇晃 对讲机在风雨中呼叫 数据在缆线上奔跑 必须爬上去必须 将雨水摧毁的指数连接在主机上 光标没有意志光标在显示器上游移 它不属于自己 就像火会自己熄灭 灰烬在旷野里飘荡光标消失在电子的烟雾里 .48. .49. 人 人群 他们分布工业的台梯上 面孔模糊却棱角分明 车刀刮出的棱角金融危机的毒素 眼角锈蚀成片的褐斑和剥落的整吨的油漆 有相同的质地仿佛内心的溃败 消散之后形成时间的印迹 喷涌着化学药品的味道 分离 提纯 结晶就是毁灭 人 人群 凝固的铁 机器的部件或螺丝 在机体上打磨 面目全非 隐藏在工装的套子里希望被契约保护 刀锋划开肌肉血就流出来 如何阻止病菌的侵袭和裂变 一个金属的空壳已经不会悲戚 黑暗的虚空Y废弃的容器 随时准备抛出去变成一堆爺粉 不能选择就放弃选择 在塔楼在水泥的平台上在简易板房的车间里 模糊了性别的工装跟上机器的节奏 击打声摩擦声液流的轰响 形成一片盲区听觉迟钝到只能感受微弱的搏动 悬浮物在天空游荡没有形体没有声音 仿佛光仿佛阴影即使白天也在梦游 循环池被搅浑了 2008 2009循环池的水煮沸了 沉渣泛起的异味溢出下水道 彩旗飘扬的厂区标牌灰暗的车间 廊柱间盘旋的湿雾冷凝的水滴 控制室昼夜不停的点击 你在风雨中呼叫 打开关闭运行 玻璃的空间里一个虚空渐渐放大 压力压力指数在急骤膨胀 瞪大眼睛绷紧双腿 却无法位移 身陷污泥 目光无法流动看吧看吧 跟上发展的节奏跟上离心机旋转 调整自己要不断变频 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埼角 别指望谁来救你不要悲戚 钢铁啊钢铁恰好卡在舌尖 你要有车刀般锐利的牙齿 你要有熔炉般的胃 你要吃得下这个时代任何东西 卧螺机在白天也会出来行凶 那个丢掉肢体的人忘记了恐惧 她端详着分离的肢体在愣神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泣 旋转的机器不会因为一个人停下来 卧螺机只为市场旋转 因此卧螺机不属于人类 它有一只独眼突然睁开 要有一点血祭奠一下这个H子 好了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机器仍然带着电荷高速运行 清理好现场预备检查 作为一个示范工程f环保项目 一次小小的工伤事故不过是一个音符的跳荡 官员们的西装携带着巴黎香水的味道曾经来过 医院的走廊里躺着没有床位的病人 感染的伤口在春天带着炎症呻吟 抖动的身体给春天带来的镇痛仅仅是一个瞬间 要有广阔的胸怀容得下这个春天带来的不幸 如果不行可以用金钱购买 如果需要生命也可以用金钱计算 你上有老下有小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这些都有法律保障 作为机器的一个部件做为机器的一部分 成本都可以核算 每个人都有约定的合理的价格 条文里的沟沟坎坎起伏多少暗涌 不怕不怕你尽可以在医院的走廊里感染病菌 可以截肢甚至太平间里都准备好了一张床 鲜花店里给你准备好了美丽的花束 现在切换镜头 蒸蒸日上的ZDlk区 阳光普照高炉反射着明媚的光线 将心里的尘霾打扫干净 春风满面老夫卿发少年狂 残缺不全的指甲挠挠热烘烘的肚皮 你也想哼哼一支情歌 这才想起早饭还在小吃摊等待付款 小吃摊的下岗女工已经回家 你的食指一用力 哎呦呦啥时候胳膊绕到背后 戳到椎间盘的病灶 (2009.3.12/3.13/3.24/3.28) 海上工厂 时间时间用它的钟摆 用它的细针敲打睡眠一只蠕虫 从发梢从指尖从脚心 从细小的神经网络攀爬 起来吧起来吧孩子要迟到了 小心你的钱包小心小心 别把你的媳妇孩子吵醒 别把女人乳房暴露在灯管下 孩子的小腿冰凉的小腿 那么好看的莲藕那么好看的花瓣 在旧棉絮上睡得那么好看 孩子孩子要迟到了孩子孩子那个小小孩 还在成长别吵醒了他 别吵了睡得松软的女人 累了睡成一朵旧棉花 她已经不暖和她已经不好看 孩子孩子要上路啦钟摆还在敲 针挑着心里繁密的水泡 赤身裸体光着脚器官在黑暗里有着大致的轮廓 不忙不忙再等一会就上路 不忙不忙在破沙发上蜷一下 整理整理散乱的肢体 不忙不忙5分钟很容易度过 像收拢T行囊 你的单车经常漏气 崩断的车条早就拧好了 好啦好啦 上路吧 有时是白天 有时是午夜 有时是早晨 有时是黄昏 不过路线基本固定 郑新路徐海路小路新安路新港北路新港南路 还有一二条路已经记忆不清 花草树木轮廓模糊 那是一条灰尘覆盖的道路 组合成一个人的行程 组合成一个人的生活和颜色 国营的私营的倒闭的瘫痪的在建的规划的纸上的工厂 它们占领那么多人的生活 然后把他们推倒 带着大海的波涛前进 污染的大海将几何的工厂推举 工厂站起来在波涛上 完成一个人的一生 风起潮涌 摧毁了再重建 一座浪花的大海 在生产泡沫的同时 被泡沫消灭 水上的岛屿 是一•座墓碑 从出生就被埋葬 他们活在水下 工厂那么坚硬的坟墓 在波涛上摇晃 道路扭曲了像水草一样沉陷 鱼群张开巨大的鲤 开始吐出黑色的气泡 大海将岛屿推举 大海被口号淹没 .51 . “开发区的承诺说到做到 开发区的精神创造一流” 你羽毛灰暗穿过工业区 油污的的袖子蹭着屁股 数据像蠕虫在管道里冲撞 在高温高压下奔涌你看不到 它们在接口聚集 法兰和石棉绳被螺丝拧紧 它们在密集的管道里 它们和你们是工厂的两翼 它们和你们构成了工厂的元素 它们和你们被工厂推动成为一个数 现在开始点名从一到一 你们是按钮和操作 它们是工艺和指标 数字集合成为工厂 工厂成为岛屿岛屿在大海上 咳嗽 四 你要付出点代价 韩丽付出手指 孙超付出门牙 朱春雷付出一条腿 陈大营付出半只脚 王新民付出半年的薪水 盛坤付出生命 青春只是毛毛雨零落如泥 工厂是一个帝国 偷钢材的被辞退 烧电机的照价赔偿 安全事故的先倒霉 工伤的自己掏腰包 生病的回家去死 五 现在你死不了 你要活 你的命硬 你要把天翻过来 看看颜色 六 而现在你 你要在法庭上接受审判 而法律不审判道德 法律不负责讨薪 法律让人去死 你出尔反尔 一会求饶 一会愤怒 那有什么用 得有一点血 浇灭幻想 得有一把刀站起来 表达心声 而现在你只想回去 回去种你那二亩薄田 穷死也不出来了 或者再回到工厂里 不给咱薪水 咱再换一家 实在活不下去 咱还有地种 地种不下去 咱还得走绝路 那么就去死吧 得有一点血 浇灭幻想 得有一把刀站起来 表达心声 那大海上的声音 被波涛推涌 不能回头的大海 奔突在绝路上 海上的工厂 就是一条绝路 蓝色的大海 血色的大海 七 回不去了 就去死 让黑发人送白发人 让女人变成寡妇 让孩子变成孤儿 一了百了 既省心也省事 活的麻烦 就这么解决掉 是多么好 八 你是谁 你是你们 你是他们 你是我们 你是杜波是李志刚是鲁小条是杨新建是尚美玲 工厂里的名字像海上的泡沫 在水上云集汇聚能量 在咸涩的海上奔突 将海上的工厂摇晃 (2009.5.17/5.24/5.25/8.26/9.3/11.24/11.25 ) 机器 它坚硬、铿锵 它不遗余力 它冷酷无,IW 它嗜血 (2010-1-29) 年 年敲打着来了 主控室是寂静的 年是摄像头下的一次小小的偷欢 年是发了过节费之后降低了工资起点的牢骚 年是拔掉工艺监控插头的春晚和朱军纸糊的表情 要正常操作要安全运行要指标蒸蒸日上 老板那张老脸早就关掉了慰问一线工人的程序 娘的好好干 不然就滚蛋 (2010.2.17) 9 2008第一场雪 2008.1.1 8,雪,酝酿几日之后,终于落下来。 从宿迁回来之后,停停开开的生产线在寒风中依 然故我,它并不需要工人的怀念或者怨恨,它只在看 不见的磨损中,以看不见的速度衰老。可它肯定比人 慢,慢到换了几代人还站在那里。它可以改造,可以 换几片筛板,S形筛板、紺L筛板,或浮阀筛板。管道 可以修修补补。阀门可以从闸阀,换成球阀,然后蝶 阀,然后电动阀,然后自动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而王庄兄弟安装公司,在山东买回一条褪旧的生产线, 已经服役了 30年。我在朋友的邀请下专门顺道去看过, 它的主要部件完好,只要配套设施合理地改造一下, 完全可以像新的一样运转起来,并且可以淌出合格的 产品,可以出口或内销,也可以给制假贩子做原料, 肯定人喝了以后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我的这点信心给 朋友的安慰,不超过几分钟就破碎了,当我看到他们 的设备和厂房所处的位置,我看到的隐患完全可以让 开着老爷车的工人们自焚。我说你抓紧脱身,这里不 可久留。一:不能让老板拖欠你的工资。二:在你们 谈妥发工资的日子,如果不到位,你就得辞职,不要 被拖着难以脱身。因为这个厂开工的日子,也就是停 工的日子,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对付审查。招商容易, 开工难。这个道理我想朋友会懂。我看到朋友满面愁 容,就无法说下去,我看到他希望破灭的眼睛。找个 厂不容易,高薪的诱惑使他忽视了不该忽视的隐患, 我替他担心,但更不愿意他最后两手空空,一分钱也 拿不到。不幸的是预感变成了现实,一个月后,他给 我打电话,什么也不说,只告诉我回来了。过几天我 见到他愤怒的脸都扭曲了,要怎么怎么老板。我无言。 那晚我们在小酒馆喝得昏天黑地,喉咙痒痒的,突然 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唱什么歌,最后我们沉默着 互相拍拍肩膀,就散了。那时候我好想有一场雪,把 什么东西覆盖,可那晚的风很大,戴上头盔,我感觉 我们的世界就是这么小,我们逼仄的身体必须把骨头 挤压在外面,把有限的铁逼到刃上,才能活下去。 其实我不能劝别人,我在高塘,最后不也碍于情 面吗?做了老板后人就变了。我们做工人的,只有最 后拿到手里,才相信所言不虚,可这真的太不容易了。 我们根本没精力跟老板们周旋。你得吃饭。你耗不起。 老板嘿嘿的笑。老板不生气。老板有好脾气。我还真 没看到老板们生气。我们得明白,老板有的是时间, 有的是办法。 2008.1.1 9,这个日子适合下雪。 早上刘水来电:下雪了,我要去看看你。我笑了: 神经病啊!路况那么差。我说你别来,出事了我只能 给你默哀三分钟。他比我笑得还响:吝啬!坐车去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什么天啊!你老可别来,太奢侈 了。 外面还是一片凌乱,零下7电,不会让这个世界减 速。我从家里出来就看到地下通道有两起车祸,人不 知是死是活,车卡在一起,警察在拍照,蓝色的灯像 水一样晃荡,加上乱糟糟的雪花,天地合一,白茫茫 一片。匆忙的人流若无其事地从人行道穿过,公交车 缓慢地碾压厚厚的积雪。到处是背着行李的人们。我 们在人流中拥抱。雪落下来,落在我们厚厚的棉衣上。 瘦瘦小小的刘水像一坨黑碳,把雪染得不再洁净。实 际上我们都无话可说,只是在漫天漫地的雪里行走。 刘水很不习惯羊肉炒面的味道,不停地吸着气。多年 前每到雪天,我们都会到一个独身的朋友那里相聚. 又一场雪隔开时空,他的电话再也打不通,另一朋友 每到星期天都关机。到雪地里撒点野,已经成为符号, 我已经没有哪怕一点的企图。人到中年突然两手空空 又回到了起点。刘水平静得像封冻的湖面,没有一点 声息。即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这条路也繁忙得像一 场战争正在打响。我们只是走一走,然后回到车站。 在售票口,刘水突然抖抖簌簌地赤红着脸。我听到几 枚硬币寒凉的碰撞声。我赶紧掏出钱包给他买了一张 回程票,看着车慢慢驶出车站,车辙在公路上消失, 然后被新的车辙覆盖。年是个坎,我不知道对于两口 子陷入困境的刘水意味着什么。这才是2008第一场雪。 我要说话 天天在这里转悠,既不见偷,也不见盗,我天天 看太阳找树阴,也等不来一片翻滚的乌云,几滴秋雨。 一种叫黑铁勺的鸟整天在荒草间、树丛里穿行。它们 摇头晃脑,仿佛行吟诗人,拣几粒草籽,几条青虫, 然后开始唱歌。我根本分不清是哪一只鸟在唱歌,甚 至分不清是什么鸟在唱。这里鸟的种类太多,大型的 鸟类和小鸟都在这里萦回,谁唱什么调,完全是看心 情,反正我是不懂的,鸟们也并不需要谁来听。它们 时远时近,翅膀刮着空气,震动着耳膜。它们也并不 想占领这里,飞来飞去,就是在这里逛逛,像是有点 心思,又像是没有,有时和其它鸟对望,叫几声,又 各忙各的。这片荒地是大家的,谁想来谁来,或者说 爱来不来。荒地被黑色的栅栏围困,人就有了防卫, 其实是什么也防不了。而天空是敞开的,可以进来, 也可以出去。因此,我就有点羡慕,有点嫉妒,人的 劣根性我也有,有时还会变本加利。这里是厂区的一 片荒地,却还要有人看守,如果企业发展了,这里可 能就变成了排污口,或者是车间,现在荒废了,地本 来是荒着好,有耕种和开发就有了利益的倾轧和争斗。 人为建造的篱墙在野地里,其实已经不复存在。 刚才有位老人在路边晒玉米,抱一捆秸杆过来扔进沟 里。我就坐在栅栏的墙基上挠痒痒。栅栏被盗得七零 八落,有的地方用网围起来,有的没围。我看栅栏, 栅栏也是看我,我看天空,天空就空给我看。偶尔有 两只鸡雉飞过去,破锣似的鸣叫,使整个荒野变得更 加萧条、森冷。老人一边走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坦然 地拉开裤门,掏出阳具,和在相隔几米远的沟沿撒尿。 我先是诧异,然后尴尬,然后觉得有点好笑,然后盯 着阳具看.人老了,陌具原来也会变得松软,尿液漓 漓拉拉,没多少生气。小时候和伙伴们常会比赛,看 谁尿得高,据说尿得高能长高个,被别人压着了就不 长个了。年岁大尿也不行了,从尿看生命衰退,时光 真是残酷得不留余地啊!老人一边和我说着闲话,一 边抖着收了家什,转过树丛。这是一只老鸟啊,没禁 忌,看来荒野里能还原人的本能,可以让人变成一只 自由自在的鸟,想说啥说啥,想撒尿就撒尿。其实也 就是树木暴露的根系,男人的阳具又叫男根,倒有几 分道理。 天天晃悠,别人看着闲淡,在我却是工作,是思 想的松绑。科长说你去转转,我就去转转,如得大赦。 天天回到人群又离开人群,脚踩霜露,骨骸松弛,恍 若神仙,但神仙没有现实烦恼,我尽力不想,它却像 蔓草一样盘根错节。40岁之前对我是一场灾难,灾难 过去了留下一片废墟,这废墟之上却还要供奉一支纤 弱的花朵。养育孩子,每日诚惶诚恐,唯恐风吹雨打, 不能听草叶晃动、树木摇荡,天寒加衣,天暖减衫, 时时观察眼里摇曳的火苗,既不能吹,亦不能煽风, 五大三粗的汉子拿捏着绣花的针,我的眼睛就是小小 的针孔,凝光聚神。洗刷无数,青菜、毛豆、鸡丁, 灯下一杯果汁,兑上牛奶,小心侍候,无非每天重复, 大同小异。 离人群远了,又日日深入其中,这边市井喧哗, 那里鸟语零落。出得来荒芜小径独徘徊,进得去,踌 除鞋带上的干草籽。人是群居动物,人需要交流,需 要倾诉,需要亲昵,统统省略了,干净得没有牵扯, 没有纷争和冲突。看云岚,看霜风晨曦,空茫的内心 总有波澜起兴,然后复归寂静。日子天天前赶,爱恨 情仇都像石头堆积在脚下,无法溶化,日日侵蚀,不 得解脱,外人看的是热闹.等人群散了还得自己吞咽, 淡话好说,无关痛痒。来自朋友的冷落和戕害最深入, 因为他最知你软肋。他要你闭嘴,更不能愤怒。永远 正确的人是可怕的,你破坏了他饮酒的兴致,你的血 污喷溅了他干净的裤脚,你如果和他近了,他就是凶 手。他戴着正义的帽子,可心却黑了。好在隔山隔水, 不必理会,心中明了,这人是老鼠药毒不死的人,由 他去吧。 (2008.10.19) 晃荡 雨过天未晴。穿过零碎的麦地,脚尖踮行墉沟, 唯恐踩着春韭似的麦苗。我要穿过的事物都静止在开 发区,有风但并不摇动。我要穿过的是两个世界。我 要穿过的世界在分离,在撕扯,我在其中穿行,距离 在体内交合。 那边机器的喧哗,螺丝在秋凉里似乎也有几分骚 动。刚才几名维修工抬着巨大的部件,吆吆喝喝着走 过。他们故意不用工具,一个个喜气洋洋好像是在赶 一个宴会,喷出热气形成气场。厂房高大,侏儒们在 地面移动,四肢绷紧,油污的工装闪着幽暗沉着的光, 将我濡染,将我拨动。 抽出身来穿过厂区,穿过大话连篇的宣传栏,冷 漠的告示牌、标语,在水泥路面上下滑。纺织厂盘绕 的丝和化纤、铝材厂的切割,那些轰鸣带着针尖,我 感到荒凉和芜杂,经过肉体的缝隙。我感到的荒凉在 水泥路面上下滑。我可以被一棵树拦下来,被乔木拦 来下来,我是一棵草吗?没有根系,被空气里的微粒 吹拂、推动,可以被路边的辣椒地拦下来,我是一棵 草吗?那么柔软,可以被任何事物掠夺。村妇的嘟嚷 让我停止下滑,她说:辣椒打过药了。她拣起椒秧间 的农药瓶给我看,“你看,打过药了。”春天的村妇双 乳凸起,又耙又楼,浇水施肥。辣椒长成了摘的人很 多。男人的脚印、女人的脚印在椒秧间徘徊过,但这 些人又是隐匿的,谁也没看到这些人是谁,总之小菜 地是没有人看的。村妇也不生气,大红的棉衫映衬满 脸皱纹,看不出表情。她只是看辣椒,只是小声地嘀 咕,她不看你,只是在说。我恰好就在她跟前,如果 我不在她一样会说,也不说给谁听,说出来就是一句 话,散开在空气里。她的头发査拉下来,看着辣椒, 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看辣椒,也许什么都没入眼,也 不摘,我从来没看到她摘,她就是过来说说:打过药 了。打过药又能怎么样呢?辣椒总不见多起来,老少 几代辣椒,青青红红,就是不见多,也不见少。后来 她在辣椒趟下面撒麦种,耙完了又说:打过药了。不 忍她这样防范,我说:我没摘啊!我也告诉厂里人了, 你的辣椒都打药了。说了也没用,辣椒也不见多。 在这里兜圈子难免嫌疑,可也不见谁摘,可辣椒 就是不见多起来,人家再来还得说,还得听,摘几颗 辣椒,恨恨地扔在泥地上,一脚踩个稀巴烂。秋天的 辣椒种子特多,黄白的子粒被搓出来,都能嗅到呛人 .55. .54. 的辣味。当然村妇已经走了。如果把辣椒捣烂拌在豆 腐里肯定好吃,第二天果然买了豆腐。我还是没摘她 的辣椒,“打过药了。"可谁的辣椒不打药啊。水煮豆 腐做成炖豆腐,炖豆腐就炖豆腐了,索然无味地想着 这句话:打过药了。又一日,她穿着红棉衫来了,我 已经能坦然地面对她,反正我没动她的东西。她走进 辣椒地里看一看,说一说,然后消失。辣椒青青红红 的寂寞着,不见多,也不见少,脚印经常更新,究竟 是谁。麦子也岀苗了,外面的蒿草慢慢地倒下来,地 空出来,下霜之前辣椒青青白白,看着堵。白色的辣 椒花无意招惹谁,疏淡的风不带来一丝异味.这和风 向有关。我想拣起药瓶,看看到底是什么药,可瓶子 没有了。 (2008.10.26) ,/ 型.蜜; 工厂记事 工厂记事之六 西厂区晃动的人开始多起来,但不会维持太久。 毕竟有了人,不显得那么冷清。荒地分给厂里的职工 耕种,人影在里面晃动、来回,多少有点让人失落, 我还是觉得让鸟儿们统治比较好,成群地起落蔚为壮 观,仿佛滑翔的飞行器。初冬,在这里盘桓的已经都 是留鸟,等人撤出以后这里应该还是它们觅食的地方。 对土地的切割,对生命的驱赶,翅膀再轻巧也难免一 再迁徙。这里安全系数并不高,据说今年夏天食堂的 几名职工在这里下了很多夹子,捉到不少野鸡和野兔, 一次兔子挣脱后还留着一条血淋淋的腿在夹子上。反 正有了人,就不会太安静。 分地的时候老藏最后才来,所以得到了最不平整 的那块,还有无数的树疙瘩,下面就是一个干涸的池 塘,这个池塘在雨季也是水波荡漾,白鹭的翅膀到九 月还在起落。老藏带着家人每天走在这里割草,挖土 平地,他们已经干了九天才弄出点农田的样子。大雾 在开发区蒸腾,每天中午始散开。老藏的爱人和孩子 姨、孩子舅早上要上街卖完早点,10点左右才能和上 身赤裸、大汗淋淋的老藏会合。他们在渐渐淡去的雾 气里劳动、说笑。我也受其感染,经常和他们一起拉 呱。没有心机和猜疑,他们淳朴的就像无遮拦的阳光 和风,在我的心里散开。聊得时间长了,他们就会说, 赶紧去刨地去。这样我就在绿化带的边缘逐渐开出了 一些田地来,并且有点样子了。横生的杂草被卷在一 边,等干爽的风一吹,点着了野火,风吹着火苗,草 种在火里炸开,劈啪响动,脸上荡漾着火苗,蹲在火 堆旁,等炽热的火变成冰冷的灰烬,叹口气,然后播 下发过水的蚕豆种。霜冻在即,错过了农时,只有蚕 豆和麦子还能在冰冷的严冬生根发芽。老藏种麦子, 我种蚕豆,最后一片荒地也在这里消失了,老藏的家 人也不再来,我也没了心劲,在这里晃悠,没事嬉点 养菜和野蒜,算是对年末的清点,但清点什么呢? 西厂和东厂一■路之隔,仿佛是两个世界,喧嚣和 寂寥对比,我还是喜欢西厂的沉寂。一个人在那里摇 荡,像一根干草,没有重量,在风里飘来飘去,或者 晾在黑色的栅栏上,看看天空,云和鸟,风和阳光。 我不想回头,回头就看到厂房在心底隆起,有一种撕 扯着的疼痛,抚触永远隔着几毫米的距离。 (2008.11/2009.3.2 ) 工厂记事之七 随着西方资本在国际市场上的萎缩,在原料地生 产的失利,上扬的原料价格一路下滑。厂里原料依赖 进口,而产品主要供应国内市场,意外地在金融危机 的当下,出现了产销两旺的局面。两年来的经营困难 现在已经缓解,因此也加速了扩张。 两年来的困境也使厂里用工发生很大的变化,工 人放假在多数,我们几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技术骨干”, 被分到行保科做了几个月厂警。 第一个月栅栏被盗2次,每人处罚100元,金额 超过成本,这是厂里的惯例。后几个月加紧防守,一 心想抓个小偷请功。可天公不作美,愣是没动静,究 其原因,无非是市场废铁跌破偷盗的欲望。作案一次 起码要有机动三轮1辆,望风1人,拆栅栏2人,一 次几片。价格缩水到只有几毛/斤,小偷们也就不再 牵挂着开发区的野地里那些黑色的孤独的栅栏了一 不够奔头!尽管如此还是加紧了夜间巡逻。几个人经 常在一起嘀咕着,废铁可别涨钱了,那么大的地方怎 么看啊!行保科长夜间值班查岗,加强管理,在东西 厂布点,夜间每次巡逻到一个点都要签字,白天再收 回来。栅栏安然无恙,就有了成绩。党委书记安排行 保科写一篇东西报到公司做宣传.任务就落到我的头 上。散漫惯了,哪写过什么正经的东西,头疼!最后 打了 “保卫科”百度一下.发现某高校的保卫管理方 面的烂东西,下载了,七拼八凑整出一篇,最后厂里 专门印了彩页贴在橱窗里。至于是什么样子,也没兴 趣看。我从来都是不走大路,从旁边的小路拐过去。 年底发了 30元的稿费。保存一下: 行保科转变思路狠抓内部管理 治安保卫工作是维护企业内部的治安秩序, 保障正常的生产、经营秩序,保护公司资产,这 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一旦发生问题却又是曝光 率很高的地方,所以行保科的难点和重点都在于 明处。 10.3日凌晨西厂发生栅栏被盗后,行保科痛 定思痛,.分析原因,查找工作漏洞,重新制定计 划,改变管理思路和工作方法,自加动力和压力。 做事就要做实事,做事就要把事情做到实处。“看 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做好自己的事”是 原则也是纪律,只有严明纪律原则,才能有条不 紊的把制度执行下去,谁出事谁负责,谁负责谁 就会有压力。 保卫的基本工作无非是“三勤”,即眼勤、嘴 勤、腿勤,除此之外还要合理地利用监控系统, 西厂是重点,东厂是核心,“西瓜要保,芝麻要抓”, 重点中有缓急,有次序,工作起来就会有条理, 有轻重缓急。明确这点,工作就有规律可循,有 制度可依,有章可查,各司其职,各守其位。领 导协调统筹,职工积极联动。因此,从10.3日开 始重新调整巡查和蹲守策略,大家都憋着一股劲, 但谁都不说。初冬的天气,昼夜温差大,湿度高, 常是浓雾弥漫,这给蹲守和巡查带来一定的难度, 但科长和职工一道坚守岗位,一起巡查,一旦发 现可疑迹象随时互通消息,调整方位,甚至处理 的方式方法都灵活运用,目的明确,思路清晰。 白天注意周围环境,和村民交谈,了解周围村里 人员状况,看似随意,却是有心,如此就可以把 保卫工作了然于心。在有限的人员配制情况下, 为了加强人员力量,只分为两个班,没有星期天, 每天都在高强度运转下,初见成效。11月随着厂 里的经营策略的转变,保卫的工作范围再度加大, 经研究讨论调整方向,改主动出击为防守。从内 部管理入手,在东西厂区,设点布控,东厂区设7 个点,在这个范围内,基本统摄整个厂区,并在 各点留下巡查记录,以备随时检查。停产车间的 交接情况要心中有数,重点部位,设备情况,交 接班,每天清点交接,无一处遗漏。西厂区外围 巡查不间断,不仅仅是造声势,也是一种手段和 措施,厂区内以小时计,定点巡查、拨钟,人员 基本在无间断的流动状态。但防守不是放松警戒, 而是加强保卫能力,拓宽工作范围和内部管理的 再调整,适应公司的现实需要。 (2009.3.4/5 ) 工厂记事之九 和老门的相遇已经是3年后,彼此平平淡淡,倒 也相互了解。和工友们的交往就停留在表面上,毕竟 不是本地人,早晚都要回去,所以也不大拉人情往来, 清清白白倒也利索。仅仅是聊一聊彼此的近况,就在 大街上,就是下午那一段时间,不用去小酒馆,老门 也不用向家属请假,谁也不用计算着小酒馆的结帐。 老门的厂子破产后就到处打短工。年龄大了没人 要,千元以上的职位像老门这样的人也就是想想而已。 这时候是不能再挑挑拣拣的了,找到什么做什么,最 长半年,少则几天。老门在国营企业全面衰败的小城 里荡游,失魂落魄地夹着油漆剥尽的凤凰车。最后老 门找到一个月薪600看梨园的工作。老门说看梨园舒 服极了,无所事事地在园子里游走,看看天,看看地, 困了,倦了,倒头就睡.睡到自然醒。园子里并不空 荡,里面长满植物,野物们在梨树的缝隙里奔跑。最 实惠的是老门不用买菜,果园里有的是野菜。老门似 乎身在世外桃源,就像做了一个梦。梦早晚都会醒, 过完那个秋天果园就不再需要人看了,老门又回到了 到处找工的日子。 我知道老门的状态,就像熟悉我自己。身边这样 的人太多,说来说去,说得也乏味,所以最后是什么 也不说,我也该赶回去的车了!和老门说“再见”也 可能永远不见。尽管我们重新留了联系电话,可我们 都知道这个电话谁都不会打。打了说什么?无非都是 窝囊事。窝囊事是不适宜做谈资的。 那天,我在开发区的路上,突然脑子一片空白, 连人带车摔在路上,起来突然就想起老门,似乎又有 一年的光景了。我也快到老门的年龄了吧! (2010.2.2) 工厂记事之十 峰谷电让机器像疯狂的野兽在夜班奔跑,轰鸣的 机器张开巨口吞咽润滑油的唾液和大块大块的黑暗, 变得强壮起来,将人的精神打垮,但他们倦怠的眼神 里依旧坚定、一丝不苟,绷紧的肌肉努力保持着精准 和速度。每一盏灯都尽力亮着,那些眼睛,看不到温 度,在强光的照射下凹陷成汪塘,飘荡着莫名的烟雾。 我无法认定里面的基质,但我可以感受,只是不能说 出来。 日吞吐量接近1500吨原料,工厂有一只巨大的胃 囊。菌群扩张,细胞数几何级递增,排出的气体改变 了天空。罐体沉重,压住大地的襟袍,即使有风,震 颤也不会减轻一克。金属的部件即使在夜间也不会柔 软下来。穿工装的人们在夹缝里游动,他们靠潜意识 就可以安全地行走,似乎不需要灵魂的依靠,就能避 开设备边角的刮伤,这是他们进入工厂谱系必须具备 的技能。而现在这些技能媾化成液体,融进了血液, 成为本能,成为下意识地操作。如果他们发出声音, 就会喷涌着钢铁的腥味。 而现在他们各自运行在固定的轨道上。车间的外 面仍然是冰冷的冬季。今年没有春天,据说没有春天 的年份,冬季将更加漫长。躁动的云不时迫降雪、冰 雹或者雨。夜班的人饱受感冒的袭击,廉价的白药片 成为零食在工间里传递。集体砍头的小灌木队列整齐, 在仅存的泥土上安身立命,无法位移一步。 今夜的集装箱运输车,似乎从港口出发就集体消 失。如果顺利,超载的货车将躲过交警的盘查准时到 达工厂的货仓。装卸工急躁地等待着,褴褛的衣裤不 耐寒风,如果不来他们就倒进废弃的堆积成山的编织 袋里睡觉。那些编织袋只要有人触动,淀粉的粉尘就 会腾空而起,但装卸工在夜间并不在意那些粉尘。他 们像越冬的动物一样在整堆的袋皮里歲着屁股钻进 去,然后很快就飘起了鼾声……我从旁边经过,被鼾 声惊动,但很快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根本看不到 十来个人的轮廓,他们和废弃的编织袋成为一个整体。 如果没有原料运输车到达的消息,他们会整夜都睡在 里面。光顾这里的除了老鼠和他们,就没有其他的喘 气的东西,他们强壮的身体在编织袋遮盖下柔软地下 陷。也许平时那些黄色的玩笑会在梦里来安抚他们, 也许什么都不会进入他们安静的睡眠。寒冷绕过编织 袋,却不会绕过远远近近钢铁的构件,吹起了尖利的 哨音。 (2010.3.2) 关于一条生产线的描述 2 ■原料:木薯 木薯是灌木状多年生作物,原产美洲热带,其根 块可食,可磨木薯粉、做面包、提供木薯淀粉和浆洗 用淀粉,乃至酒精饮料和燃料乙醇。木薯矩圆形,种 子褐色,根有细根、粗根和块根。木薯适应性强,耐 旱耐瘠。 木薯,确切是入侵者,被大海推举,从中国的口 岸登陆,打破了中国长期以来依赖红薯和玉米生产酒 类饮品和酒精做化工原料的历史。也让安徽、山东、 河南、江苏北部大面积种植红薯的局面几近消失。木 薯带来泰国的尘沙、石块、钱币、铁器、文字、和生 活的碎屑,其次是越南、印尼。一次我从木薯里拣出 一个盘子,一块菜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使用 I它。这让我觉得我和那些国家的人民有了共通之处, 和食物有关,连接了语言和感觉的器物,让咀嚼发生 了微妙的变化。后来又拣到了铁环、管钳、报纸,这 I些东西都放在我的工具柜里。我不知道如何使用它们。 我让它们在黑暗的柜子里,和我的工装在一起,和我 I的洗漱用品在一起,有时更换衣服和他们赤裸相见, I它们喑哑的光芒将身体照亮,瞬间的静默带来一种神 I秘的荡漾。有时我轻轻地摩攣,质地坚硬的器物带来 I的颤栗是凉的。以后我又拣到了扳手,但它们不能使 I用,因为尺寸是单数,而中国的扳手是双数。我把它 卜倣在一起,同样的伤痕累累,只有钢铁才能损害钢 I铁,它们在柜子里相遇,我的扳手却不断地出走,带 来新鲜的油污和指纹,让另一只扳手感受季节、温度、 事件的更迭。 这些都和木薯有关,木薯还带来了工厂的变迁, 和频繁的商贸往来,制造了中国唯利是图的商人。开 始是泰国的商人带来优质的木薯。木薯根块断裂的截 面,洁净的淀粉,是好的,没有被金钱污染的截面是 干净的。后来木薯被中国商人垄断,整块的木薯被粉 碎,更容易运输,也更容易搀进石块、沙子,甚至其 它能增加重量的东西。就地加工,起始是中国人在木 I薯里搀杂质,后来开发了当地人的大脑,他们再也不 I能购买到干净的没有杂质的木薯了。木薯变成资本的 ]傀儡,通过海上的风云、波涛、从鱼群的脊背上经过, I然后是吊臂的旋转,超载车辆的奔跑和交警的盘查, [或者在中途停顿,在运输的木薯里撒水,埋进沙子、 I残碎的水泥制品、砖、石头等所有能增加重量的东西。 “木薯:另监木番薯、树薯。木薯极易发生变异,所 I以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杂交种。”木薯在进入中国之前和 [之后,在没有进入工厂的流水线粉碎之前,不断地杂 I交,是彻头彻尾的杂交种。 2 .喂料口 所谓喂料,就是作为原料的木薯,利用风向筛选 杂质,粉碎,变成粉浆的过程。杂种的木薯之作为木 薯,在喂料之前,是粉浆的前身。木薯消失了,进入 工业的熔炉。 而作为喂料工的杜波,必须脱掉干净的衣服,换 上工作服,喂料工的工作服清洗是没有意义的,一分 钟不到就变得面目全非,与其说是工作服还不如说是 盔甲。必须戴上专用的防尘口罩才能保持并不顺畅的 呼吸,因此做喂料工就是和人性进行搏斗,把自己打 败,服从机器的节奏。庞大的机器架构在人的头顶, 机器是喂料工的天空,巨大的风管模仿了彩虹的形状, 浅灰色的风管和彩虹没有关系,和幻想没有关系,风 管是木薯的屠宰场。从喂料口开始,我赞美人类的伟 大努力,每小时粉碎能力30吨的机器,把木薯变成鱼 群,喂料口是一个黑洞。木薯在成为木薯之前,在变 成杂种的木薯之前,作为植物的木薯,作为原料的木 薯,它们的阳光和风雨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堆积在喂 料口,粉尘腾起,光线昏暗,木薯的颜色没有任何改 变,在喂料口堆积。自重16吨的铲车,钢铁的臂膀是 有力的,铲车的震动让人绝望,而杜波习以为常。杜 波和铲车司机的交流仅仅依靠手势。司机蔡虎经常在 工间和杜波坐在一起。他们坐在拣来的蓝色的废塑料 桶上,屁股挨着屁股,粉尘掉下来,还会落上更多。 他们坐在一起,仅仅用数字交代工作量。他们似乎坐 在木薯的山冈上,看到的世界不过如此。有时木薯磨 坏了风管,碎屑飘落下来,好像下了一场木薯的雨。 他们有时咒骂,但仍然不为所动,有时在木薯堆里厮 打、翻滚,甩掉防尘口罩,张开嘴巴大声呼吸或者哈 哈大笑。 杜波家里和孩子姨合伙开了液化气瓶罐小店,刚 开始挣钱,孩子姨就翻眼把她们两口子赶出来。杜波 在木薯堆里叫骂,怀抱着木薯的包装袋,跺着脚。然 后一声不吭干活。杜波和小老板是不远不近的亲戚, 但杜波还是喂料工,小老板还要关照一下,杜波才能 安稳地做喂料工。放假的时候,杜波只有不到200元 的生活费,媳妇在火车站货场做300元工资的清洁工, 顺便可以清扫一点漏掉的粮食。他吃两块钱一斤的猪 头肉,他知道是死猪肉,死猪肉也是肉啊。做喂料工 能拿一千多块钱啦!木薯在喂料口堆积,在减少,铲 车还会源源不断地运过来。木薯在喂料口陷落,更多 .59. 的木薯将穿过海洋,杂种的木薯穿过海洋,变成工业 原料,变成利润,变成指标,变成那么多人的生活。 3 .配水工段 红色的、绿色的按钮在指头下匍匐,杨美铃依次 点开配水泵、引风机、振动筛、闭风器、搅拌机。木 薯粉从吸风管倾泄而下,像一场雪崩,在看不见的管 道里,雪崩在持续发生。水通过闭风器,把粉碎后的 木薯粉冲洗,木薯只留下气味,在搅拌机的料槽里流 淌。实际上杂质是永远也清理不完的,杨美铃要不断 地从过滤网里捞岀细密的包装袋的丝缕。它们缠绕在 网眼上,堵塞了液流,液流一旦泛滥会在平台上漫溢, 平台上封闭了所有的出路,不能冲刷。杨美铃困在圆 柱型的粉浆锅上,时刻注视着电流的奔袭。她已经习 惯了粉碎机的轰鸣,习惯了把每一个扣子都扣紧,习 惯了把头发挽起来,习惯了在白天黑夜都用一种眼神, 操作中的眼神是专注的。粉碎机的轰鸣有自己的节奏, 杨美铃在粉浆锅的台面上走动,她在直径只有三米的 粉浆锅上走动。密封的管道也会泄露或者堵塞,闭风 器的轴承和链条也会因为风力过大,吸入喂料工失手 掉进粉碎机的刀片,如果卡在机器的死角就会剧烈地 振动,杨美铃在粉浆锅的平台上能被颠起来。曾被惊 天动地的振动吓哭的杨美铃,现在已经习惯了,只要 机器还在运转,只要电流在额定的范围摇荡,就是安 全的。整个车间都能听到的振动,可以被任何人忽略。 现在杨美玲已经被工友们叫老杨了。老杨没变,老杨 那么多年不过是穿坏了几身工装,老杨专注的眼神开 始有了沧桑。她面前站立的仍然是巨大的管道,是粉 碎机、是引风机、是振动筛、是闭风器、是搅拌机、 是红色绿色的按钮,是摇荡的电流的指针,木薯粉仍 然在看不见的管道里倾斜而下,像一场雪崩。 4 .蒸煮工段 1号泵、换热螺旋板、加热器、蒸煮柱、液化罐、 5号泵、2号泵,然后是泵速、电流、温度、液位、压 力、冷却水、添加剂,在自动化的陷阱里坠落,永远 也找不到一个平衡点。操作规程和安全操作规范,你 不知道怎么调和那么多的矛盾,它们像刺一样在你的 身体里撑开。高压还是低压,温度58(还是60七,液 位5M还是6M,压力和电流在可控范围内跳荡,或者 突然急速下滑或攀升,数字的变化翻动心里的沟壑, 损伤被看不见的液流修复,那些循环着的液流和水仿 佛时间或疾或缓的涟漪。有时你急躁地把工艺记录使 劲地拍打。主控室被严密监控,动作幅度不宜太大, 不能交头接耳,不能随便变换坐姿,不能乱放物品。 在设定的氛围里,人是程序的标点。 朝林,女,45岁。程序被你拆解成机械的操作, 你在主控室堆放,切削的年轮在主控室变轻。你可以 走动一下吗?你可以像一棵植物那样在大地上走动 吗?但是主控室不是游动的水域。看吧,工业的液流 在身上打滑,你必须打起精神把数据推到巅峰。最后 将自己推倒。规章制度峭立起来,太疲惫了,你在指 标的间隙里找不到可以修整的空间。伟大的工^时代, 消除了性别的大生产,工业的液流在循环中受孕、裂 变,追赶着经济浪潮,将性别删改。你在工装里流放, 空气和阳光,在主控室的外面冲撞。到处飞舞着黑色 的蛾子,它们不是蝴蝶,它们没有蝴蝶美丽的翅膀, 它们在幻觉中沉降在肮脏的积水里,翅膀凌乱、死亡。 工业的噪音在演奏着一场隆重的葬礼,土地变成了垃 圾场,蛾子的黑衣化成灰烬,在广阔的空间飞翔。生 命没有了灵性,没有了细微的感知,只有风在不可抗 拒的吹送中把它们向不知名的角落吹送。 主控室和生命的鲜活无关。每个人头上都有一颗 露水珠,水也会钙化。朝林们没有机会变回女性的柔 软。那是一个莫名的午后,那是一个让人悲伤的午后, 情绪波动很快就会被烘干。 5 .发酵工段 老张来来回回。在钢铁的罐体上。他是那么强壮。 他用力撬,像撬某个天体。他每天重复操作。五年, 十年,二十年,他就是这样撬过来的。如果山能够移 动,他会把多少座山赶进大海。 而大海在远方咆哮,他在做每小时一次的例行检 查和调节。巨大的阀门在星空下排列,世界通过管道 运行。他在管道的走廊上失去了表情。或许他本来就 是这个样子,这是星空下本来的人的面目,没有悲喜。 有时他笑,还是不明所以。他的工作就是和寂寞和细 菌进行搏斗。他杀菌、开阀门,他打开另一个世界的 通道,这条通道只通向他的内心。有时他摊开双手, 内心荒芜一片。他不问雷雨,不问风霜,但他很在意 自己的年龄,老了,干不动了,他惧怕那些阀门。有 一天阀门走动起来会将他打开,他也许会变成一只黑 暗的罐体。他的内心是一个空洞,却在此循环了一生。 细菌滋生的发酵罐会把他的内心变黑、锈蚀,也许再 也没人能够帮他冲洗闲置的空洞,那么他的工作就此 结束。 老张的工作:1、发酵罐10只,每只容量600立 |方。2、水比7.8立方的醪液在细菌的作用下变成可转 I换成成品的半成品。3、半成品的多项指标,检验着他 一日延续一日的劳动。4、每天掌控近百只大大小小的 阀门,每天消耗水、电、汽,它们都有严格的考核标 准。5、日日夜夜循环的醪液、管道、阀杆、循环泵、 温度计、菌群,构成他所有的操作。 老张的财产:有老婆。有孩子。有三间工厂房改 房以28000元转让的房子,市场价5万元左右。一辆 换代了几次的三轮人力车——机动车——电动车。 6 .蒸禰工段 她的操作就在这里,她在城堡的 和所有的操作一样,高软丽离不 离不开显示器和键盘。有一次鼠 她马上就倒在椅子上进入深度睡 关于蒸瑠,我不想说得太多。当杂种的木薯媾变 为成品,当成品变成工业的试剂或勾兑成饮品,或燃 料,作为控制成品的主控室,作为主操作的高软丽, 她看到了什么?她的高度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工业区。 工业区是一个城堡, 上方看到的是什么? 开那些机器、仪表, 标被高软丽拽掉了, 眠。这个机会是多么难得,那么松弛的睡眠是多么好, 在宁静的睡眠里放弃了操作和安全,放弃了那些所谓 的质量考核、指标,那些硬性的技术指令。她只要那 么几分钟,不去管那些机器怎么运转,她只要那么几 分钟的睡眠,在失控中找到喘息的瞬间,在幸灾乐祸 中找到可以抵赖的借口。她完全放弃了操作,从工业 流程里抽出身来,她有充足的理由逃避责任。或许在 几分钟的时间里,她做了一个梦,变成一只风筝,在 云之上,慢慢地咀嚼着风的味道。她被风送到天上, 她是一片云吗?突然一阵悸动,高软丽在维护人员的 跟前猛然醒来,似乎从云层掉进深渊,恐惧的眼神在 瞬间调整过来。有时在家中的床上她也会有同样的情 况发生,她经常梦见自己出了安全事故和质量事故, 在黑暗中叫出声。当操作成为病症在一个人的潜意识 里时时发作,当操作成为一种毒素日日夜夜成为一个 人的生活,那么,人就会在工业的陷井越陷越深,找 不到方向。 高软丽还会回到操作,还会在操作中维持稳定的 情绪,那些数字只有在跳动中能给高软丽安宁。现在 回到成品的蒸瑠工段,开始叙述成品的一切规章制度 和质量考核标准,从1到io,甚至更多,每一项都有 相对应的奖罚标准。现在让我们结束叙述,在成品的 面前人并不重要,进入市场的成品面前人只是一个符 号,可以被一笔划掉。而在工业区,那么多的人在工 业区的天空下消失。 (2009 年) 工间日记 工间日记1 2011.09.02 16:00-24:00 因种种不利因素被拆分的两条生产线,动用了大 量的人力、物力又整合到一起,区别是减掉了几个人。 两个人操作变成一个人操作,工作量翻倍,而工资不 会有任何增加。自动化程度不高,操作用的电脑只不 过起到开关和旋钮的作用,辅助工序的工人没有了, 大量的工作都需要一个人来完成。人的压力、精神都 在这种倾轧中变得敏感,易怒。人本来就少,现在是 更少了。集中操作和集中管理,最大限度地减少隐秘 度,方便控制,这已经成为目前工厂主要的经营方式。 每天交接班时候都像演戏,看着她们在主控室争吵, 近在咫尺却不知道那两个人在争吵什么,只能看到她 们瞬息万变的脸色,手在比划着,脚也在用力,却不 知道力量往哪儿使。时间也就是10分钟左右。她们绝 不是有什么纠葛,因而争吵。她们争吵只是一种释放, 没有顾忌,有什么说什么,喜怒形于色。争吵的内容 无非是工作中的种种。吵完了,如果没有主任或者老 总之类的在场,又会像姐妹那样“搬脖子搂腰”,嘻嘻 哈哈哈地聊聊家常,骂骂人,比如: 倒霉的黄鼠狼(一副总姓黄,又瘦又小,所以背 后都这么叫)o 那只眼怎么不瞎啊(因工伤瞎了一只眼)。 不要脸,好狗不吃回头草(曾辞职,后返聘)。 .60. .61 . 工间日记2 2011.09.03 16:00-24:00 照例交接班的时候会吵吵闹闹,一旦进入工作状 态全部沉默寡言。而这时候却可以稍稍放松一下,嬉 笑怒骂什么都有。最频繁的还是抱怨工作太累:什么, 老杨你不能开慢点啊!就你能,天天都开得那么快。 液位太高了,眨眼就冒了,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嘴笑, 说冒了 2次,然后又放肆地笑。或者抱怨“当官”的 说话太粗暴。这都是老黄历了,可还是天天上演着, 还会天天演下去。主控室本来就这样的一个地方,五 味杂陈,鲜活得不行。王芳一手甩着30公斤重的添加 剂的蓝色塑料桶,脸上似嗔还怨地叫着,不过这似乎 不是她的性格,但工作间又是一个让人变形的地方。 人一到了这里就像气球一样可以压出怪异的模样来。 工间就是这样的土壤。 今天早早地就来了,时间没到,还有闲聊空隙。 聊天也会聊出很多纠葛,工厂里的人和事错综复杂, 工友和工友之间也会有很多矛盾,但多数时间都是说 了就说了,用我们的话说是哪说哪了,那些颜色不清、 流向不明的浪花会不知不觉地消失掉。 阿文每天都会对着那个钢铁的罐体吼叫,液位高 了、低了,液位在搅拌的圆周运动中哗啦作响,也让 人心惊肉跳。当那些原料变成工业的液体,在钢铁的 罐体内循环、流转,被机器击打着,具有了工业的动 力。多少人的青春都在这种无休无止的敲打中消失了。 钢铁的管道和空旷的厂房有着强大的鼓噪的力量。 王芳巡查回来了,她要绕过那条钢铁的旋梯和巨 大的罐体,她的头顶是密布的管道,管道中涌动的声 音是有力的,像春天恢复了知觉的蛇游动在麦芒上, 那些高温或低温的液体,因此有了形体,但却在被日 复一日的磨损中忽略了,再也没有一点新鲜感。十几 年下来她只做一种工作,厌倦的眼神仍然是收敛着的, 天天都是一样的程序,连烦恼都是一样的。她点击启 动、运转,正传或反转,还在施工中的工作间,没有 门,没有窗,没有一切可以遮挡的东西。噪音和粉尘 扑过来,又倒伏在脚下,我们早就习惯了。 工间日记3 2011.09.04 08:00-16:00 中午是人最困的时候,钢铁的打击乐让人没了精 神。依然是开放的主控室,散乱的铝合金条、框、玻 璃,迟迟没有安装。对面都听不到人声,天天扯着脖 子叫唤,叫得没了人声,像刮铁皮。数据的传输似乎 老是出问题,不是错了就是听不到,对讲机摔来摔去, “还是厂里的东西筋用”,呵呵,摔不坏。摔对讲机真 是很快乐的事,烦了就摔出去,在地上一滑多远,擦 着地板,翻滚着,气消了再呵呵一笑拾起来。电脑不 能摔,电话不能摔,只有对讲机最可手最解气,因为 它老是发出声音。 今天运行老是出问题。一会这个泵不上了,一会 那个螺旋板堵塞,有几次要冒了,还冒了一次。她们 惊叫着,然后捂紧自己的嘴巴,慌忙拽着扫把去扫, 一边说:黄鼠狼看到就倒霉了。不被发现的纵漏有一 种恶作剧的快感。刚刚水罐的阀门失灵,水从罐口翻 出来,一路小跑,欢快地占领整个平台。未经污染的 水是清澈的。王威从平台下面经过淋了一身,飞快地 跑上来。那些跳跃的、呼叫着的水完全不理会王威的 慌张。水泵停下来,水位哗地一声落下去,平台上瞬 间就没了痕迹。 幸好没人来晃悠,大家乐于放纵一下。 工间日记4 2011.09.05 08:00-16:00 工作现场又成为了施工现场,恰好又逢市总工会 来参观(或者检查、或者慰问),参观什么呢?这个工 人组织已经完全变质为政府的一个职能部门。和工人 不接触,不交谈,代表着政府和老板的利益。如果他 们啥事都不做也许还不至于变成蛆虫,但他们不就是 为老板们出谋划策的吗?工会的根本职能被阉割,恐 怕只能叫“公公”协会吧。对于工人来说,工会和我 们有什么关系呢? 一群衣着光鲜、脑满肠肥的人,带 着新闻媒体,像温某某基层走访,起码老温还要像模 像样地和群众拉家常,而公公们眼里只有官员和老板, 或许他们也会自认为是政府官员吧。 现场因为还在施工当中,是混乱的,而且在繁忙 的工作中谁又有空来收拾。老板带着工会要员们侃侃 而谈,把老板围在中间,摄像机对着老板红光满面的 脸,这是一个多么经典的场面,工会下基层慰问一线 工人似乎会成为晚间一条重要的新闻。马上中秋了嘛, 总要出来走动走动,不知道中午哪个工厂老板会买单, 当然这不是咱操匕、的事。 好戏还在后头呢。他们走后车间主任大发雷霆, 言,没有清理好现场。给他丢了面子,自然没好果子 吃。 小杨说:我一会也不闲着,怎么打扫? 回说:没工夫,停下来也得打扫。 工人敢为了清理现场把流水线停下来吗?机器可 以停吗?那可是我们非常乐意的事。可是这不过是熊 人的一个措词而已。工人太渺小了,小到好话坏话, 正话反话都要认真听,还得听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不, 事后带班的过来说,下班后你们几个人要把现场所有 的卫生和杂物清理完,外带不属于我们卫生区的楼梯 和其他空置的房间都打扫干净,打扫完他来检查,合 格才能下班。不打扫每人罚50。 工间日记5 2011.09.08 00:00-08:00 机器在运行中总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故障。每班 300吨左右的粉碎量,巨大的能耗和磨损,夹杂着石块、 铁器,夹杂着泥土和植物的碎屑。不明的铁器,在引 风管里咆哮,惊天动地的响声早就让人习以为常了。 正转或反转,刀片在箱体内飞行,破坏力强大的刀片 自身也在被破坏,粉碎机驱赶着暴躁的时间。凌晨4 点,粉碎机喘息着匍匐下来。阿芳呼叫着,昏昏欲睡 的值班长、摇摇晃晃的电工、发烧的电器设备和机械 制动系统,铲车司机趁机倒下去呼呼大睡。 点正转。 点反转。 启动变频,铁与铁在击打、挣扎,终于运转起来, 流水线又开始奔跑。刘志远锋亮的光头沁着汗珠。显 示器上鼠标的细腿开始点击,解除了红色警报的机器, I又开始频繁闪烁。 工间日记6 2011.09.09 00:00-08:00 没有比窗明几净这个词再恐怖的了,因为这是主 |控室,因为这是粉尘飞扬的ZOlk生产现场。窗明几净 I何来,工人同志们你,你们就好好干吧。擦、擦、擦…… |工业区不相信眼泪,只要你拼命地干,放弃休息地干, “五加二,白加黑”(注:礼拜天不休息,白天加黑夜。 [这个词是企业文化内刊,和当地政府工作报告中鼓吹 的词)地干。 刘支援说:我看到地板就头晕。 杨文举说:妈妈!打扫得跟灵堂似的。 铲车司机说:俺个乖儿子,都不敢进了。 月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天花板,周边都是隔音玻 璃,外面是大理石台阶,不锈钢栏杆,100平米的主控 室,像个健身房。兄弟们,好好干吧,这里就是你们 噩梦开始的地方! 我们更愿意这里是狭小的,肮脏的,粗糙的,保 持建筑本色的,无装修的,扫帚一扫就完事。包干到 人的卫生处罚到个人的卫生…… “窗明几净”就是个让人蛋疼的词。 工间日记7 2011.09.10 16:00-24:00 再过2天就是中秋,每年都是在流水线上过节, 算来也有20多年了,除了停产、放假几乎没有例外。 工人没有节日。 工厂也对节日值班的人越来越疏淡了 O 中秋的月亮注定要长满锈渍挂在钢铁的栏杆上。 风吹打着金属的月亮是清凉的,无人欣赏的月亮是不 是另一个月亮。 月亮在天上跑,不会也有指标吧,那么准时。 工间日记8 2011.09.11 16:00—24-:00 细菌胚芽只有12个,夜电主任,日:清理重新培 养。老把式犯了新错误,完全可以自行处理,重新培 养,直接导致处罚200元,从此工友都笑称“张十二”。 张十二男,肥肥壮壮,走起路来屁股乱晃,又 称天下第一脏。 张十二骂骂咧咧,说:日他奶奶,跑一天挣(十 二兄业余跑三轮)五块钱,狗日的嘴一啪嗒,就200。 工间日记9 2011.09.12 08: 00-16: 00 中秋,流水线依然在运行中。 今天有雨。今天是中秋,如果有机会我会站在栏 杆纵横的塔顶上看一看。 工间日记10 2011.09.13 08: 00-16: 00 水资源匮乏,流水线对水极度依赖和挥霍。温度 在银柱上流窜和攀爬,水压一再下降,工业液体由于 压强太高,从排空管中呕吐。宋二像一只眼鼠一样在 管道和罐体之间奔走、排查,脾气暴躁、心急如焚, 那张老茄子脸愈发皱巴了。有一只阀门被他发现是打 开的,像演戏一样说有人乱调节。呵呵,这只阀门多 年来一直是开着的。这只阀门沾染了太多的污垢。它 被安装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让宋二发现的。作为一只 阀门,它具备了阀门的一切特点。能开能关,旋转的 手轮完好,它的球体甚至还发出了呻吟声。阀门悬空, 伸手可及,但它必须打开。可阀门碰到的是宋二,他 果断地关闭这只阀门。因为他是宋二,所以他可以随 意指证别人,因为他具有这种权力。当他发飙的时候 脸都是扭曲的,似乎这个了不起的发现可以解决任何 问题。看着他犯错误是件让人多么怜悯的事。 这是一只叫副总的动物,对于他错误可以振振有 词地无数次修改,因为他是一■只叫副总的动物。他完 全可以再去打开,因为这只阀门必须打开。 工间日记11 2011.09.16 00: 00-16: 00 “新线、老线空尺是多少?”对讲机在叫唤,而 张十二却在清理罐区的地沟。 夜间人精神不振,摇摇晃晃,鬼魅般在黑暗里游 荡,灯把人照成了纸人。 张十二腆着肚子,满头大汗。夜间有雨。雨水和 汗水在脸上勾画,那些巨大的阀门次序排列。张十二 拎着阀杆,也是他的武器。他迅疾奔走,从旋梯上来 回,几十米的高处灯光闪烁,严防一脚踩空滑出去。 秋雨连绵,呼叫不断,中间罐告急,对讲机一再呼叫 着他的名字。 张十二颠着屁股操纵着阀门,阀杆被他的手磨得 钱亮。这只阀杆戴广忠用过,冯仰树用用过,吕品征 也用过,他们四个人组成一个工段,统领整个罐区。 他们排污、清扫积水,水泥裂隙不长一根杂草。为了 防止感染野生杂菌和长出青苔,还要使用甲醛,地面 被泼洒得到处都是白色的痕迹。那种绿色的青苔无孔 不入,对付青苔的生长也是一项指标,“轴见光,沟见 底,设备见本色”,地面更是青苔也不得入侵。 工间日记12 2011.09.17 00: 00-16: 00 给氢氧化钠兑上水,点击计量泵开始滴注进整个 流程。有时我喜欢听那种计量泵轻微的有节奏的挤压 声,偶尔调节一下旋钮,当我的手指和旋钮接触,我 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纯粹的操作的感觉带有很大 的偶然性,因此,我喜欢这种不受流程控制的放松的 舒适感。站在平台上,预热器有力地振动,液体的预 热和涌动带动整个车间的运行。人在流程的浮标上逃 亡,像一张纸一样没有了重量。塔体高耸,管线盘绕, 一直攀升到塔顶,天空从一边转过来,有时是白天, 有时是黑夜。有太阳,有月亮,有星光,有雷电雨雪, 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有时从程序里退出来,找找做 人的感觉,会觉得很无力!有时候需要把自己擎住, 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想到这里噪音突然大起来。 工间日记1 3 2011.09.18 16: 00-24: 00 今天是周日,巡查稀少,可以放松一下。 感冒了,吃了 2次药,间隔4小时,症状有所减 弱。 电话数个。 手动测量一次。 变频调节数次。 平安无事。 工间日记14 2011.09.19 16: 00-24: 00 一个一直在修补的主控室,完工日期还看不到。 玻璃的空间,人在呼吸、走动,来来往往的人,每天 都在添置新东西。很多事在这里发生,现在都消失了。 主控室是一只空洞,什么都可以装在里面.人被 呕吐出来,显得很疲惫。 我经常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帽子,拉低帽檐,眼睛 在帽檐的下面查看那些不断被打开和设置的菜单。 工间日记15 2011.09.20 08: 00-16: 00 前液化北罐关闭,向南罐溢流,关闭溢流阀门, 依次关闭弓I风机、粉碎机、闭风器、绞龙,电流归“0”, 保持一条线流动。 习惯了噪音,习惯了穿透隔音玻璃的噪音,关闭 了一条线,减半的噪音近乎寂静。 张飞龙的大舌头又在对讲机里吼叫。 刘支援呵斥着:驴,把辅料计算好,我关好阀门 就去! 陈江波轰隆隆地开着铲车轧过大仓空旷的场地, 散乱的原料和粉末,如果有人在里面走动,走一步一 缕烟尘,现在却一片狼藉。黄色的铲车有着钢铁击打 的铿锵声,有力、浑厚。我一直无法习惯铲车的声音, 巨型的钢铁的机械运动,让人心神俱颤。陈江波驱动 这个庞然大物,料斗“轰”的一声落到地面上,血一 下冲上脑门,目眩神迷。那些包装整齐的物料被铲车 扔得到处都是,或被转运到机房,机械的力量让人变 得弱小。在机械的劳动中人失去了人的知觉,在劳动 中人的语言近乎白日梦。他们被控制,被搬来搬去, 他们甚至失去了作为人的表情。 秋雨终于褪去,像一件褴褛的衣裳。阳光有几分 寒凉地照在没有表情的脸上,车间的道路宽阔,废弃 的部件和机器在里面走来走去,新 的机器开始云集。人的面孔漂浮着 或明或暗的光。施工队、瓦匠、着 蓝色工装的工人,像蟋蚁一样在这 里穿梭。这里没有季节,浑浊的空 气弥漫着各种气息,雨后的腥气、 铁锈,以及腐烂的植物根茎(原料) 和工业生产喷发的怪味,有时我从 整排的罐体下经过,二氧化碳沉降 下来几欲让人窒息。我还记得张志 银吸入了空气中超过25 %二氧化 碳后产生幻觉,在车间里奔跑呼叫着有人要害他,经 过治疗后恢复了健康。前几天我还跟他开玩笑:救命 啊!有人要杀我。老张当胸给我一拳,周围的工友都 笑翻了,老张也张着包了几颗门牙的嘴嘿嘿笑。 工间日记1 6 2011.09.28 08: 00-16: 00 26日,一名装卸工在能见度极低的粉尘中操作拖 拽车辆,被碾死。 据说厂方没有在出事的第一时间通知亲属的情况 下,处理死者的相关事宜。27日家属围堵大门不准任 何人出入。门首用孝布拉一横幅,上面挂着死者的照 片,照片清晰度极差,走到跟前都不认得是谁。 或多或少我和他们都有过接触,即使不知道名字 大致也认识。夏天的时候他们都穿着鞋尖和后跟贴着 鞋底的上面剪着洞的黄球鞋,这样在装卸货物时掉进 鞋子的颗粒会从洞眼里漏掉,不会珞脚。我笑话他们 是“前露生姜后露鸭蛋”。还有一次我带了相机拍他们, 一个家伙突然把裤子一把拉下来,被镜头及时地捕捉 到。 西厂区大仓的周围都是荒地,野生瓜蔓闪转腾挪 生儿育女,装卸工经常工间去翻瓜秧,但凡鸡蛋大. 见到就摘,用手揉揉或在肮脏的衣服上蹭蹭,马上咔 吧咔吧吃掉。如果找到一个大点的必然一片惊呼,然 后一起分食。看着他们争争抢抢,满脸粉末和胡子渣, 那种热闹劲煞是亲切。 如今他们之中的一个突然死在面前,不知道他们 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原料还是源源不断地漂洋过海向 工厂里托运,他们拖拽陷在原料堆里的车辆的方式也 没有改变,危险仍然存在。刚才我 从大仓那儿经过看到他们蹲在一 起,黑压压一片,不见一点声息, 我不知道究竟少了谁。他们身下是 成堆的废旧编织袋,只要有人动一 下,必然狼烟四起,他们就在上面 吃饭、喝水,也不管蝇虫飞舞。如 果不出事他们肯定会在撕扯和嬉闹 中吃完这顿饭。惊惧和哀痛终将过 去,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64. .65. 郑东 手艺 我的手胶满灰屎 我的笔是铲刀和铁板 双飞粉、白水泥、钢化粉瓷是我的文字 厚点还是薄点,横批还是竖批 着力点是在上还是在下,阴角、阳角够不够含蓄、锋利 先刮灰后刷乳胶漆,要保持干净 整套房是否完整让东家满意 这就是我的手艺 我写这样的诗 严冬可见滴滴的汗水 在房内把自己堆成雪人 打砂子就是我的掌声 好女孩 半成品和成品鞋 从流水线的绿皮带上流过 每只的工钱是二分五厘 ——这让人又恨又爱的魔鬼 忙的时候也愁 没事做的时候更愁 不管劳累的平衡点在哪里 她只是像挂在车间的钟 有没有人监督都照样运转 无聊的时候,想想男朋友和婚纱 偶然有半天的休息 (班长说缺这个缺那个材料) 她会一个劲地倒腾出租房 把平时没空摆弄的全翻出来 该理的理,该洗的洗 天气好的话相约去逛街 雨天就蒙着头睡,一直睡 或者玩手机玩到眼睛瞎吧 她年轻,是个好女孩,从不旷工 虽然经常盼着能休息 可这次,她没有去打卡 不管线长罚多姆 这次,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 像一个闷雷猛地击中了她 她瞬间老去,她满脸泪花 我们的生活 上班时被管理骂 回家后骂自己的老公 然后张开各自的利爪 摔碎碗打断椅凶狠地捅你的心 每次碰上这种事 我都要说,心胸放开点 打工a是这样,哪个不受气! 儿子精神不正常 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 老公患献常怀疑活不长 背后跟别的女人鬼混 面对这些烦心事 你不停地念叨 早知道这样,就不出来打工! 一定有许多人比我们 活得更苦吧……我不知道! 流水线 右手紧紧抓着鞋子 我依靠着流水线痛哭 手机也哭了起来,满身湿淋淋的 这是不是在做梦? 呜呜,呜呜,嗷嗷,啊啊…… 泪水就像瀑布哗哗地往下摔倒 工友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我 段长走过来静静地站在一边 线长像往常一样气冲冲地飞过来 却闭上了干渴的嘴巴 我艰难地吐出话--- 我,老公,让,洪,水冲走了••… 然后水幕挡住了世界 2 请假后,直往出租屋走 怎么办,怎么办?-- 还是要打电话给上海打工的女儿? 我又怎么开口呢? 天气这么热,尸体浸胀了 肯定得先放在冰棺里 工作、工资、房补怎么算呢? 回家还是坐客车吧! 我真想一屁股钉在地上起不来 可是一死了之是太容易的事 呜呜,呜呜,嗷嗷,啊啊 3 啊,杀千刀的杀千刀的啊 当初拼了命叫你出来就是不出来啊 岀来打工全家多好啊在一起 你说什么做鞋子不好偏要看家种田、养鸡养鸭 一家人弄得东的东,南的南,北的北 啊,现在死了都没有人送终啊 孤零零峥命送了,送给那替魂的水鬼 是哪只水鬼啊杀万刀啊瞎了八辈子狗眼啊 拉走了苦命人,啊啊…… 当初叫你出来不出来 偏要说什么流水线做鞋子不好…… 创痛 ——仿戴望舒《狱中题壁》 我死了,在压抑的车间 又或躺在广州雷雨的街上 我的亲人,请不要哭泣 我只是死去的工人其中一个 我十多岁进工厂做工 吊着痔疮矗立在流水线旁 只为了能继续存活 我没有青春只有创伤 我更换了各地的出租屋 我有好多个残疾的梦想 我有大海般的愤怒和仇恨 我握着一把随时射击的手枪 如果我残损的手指还有用 请赠送给断指的工友 如果他们都能成为黑暗猛士 这就是死去的工人最后的希望 郑东 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 但发起火来也能吓坏你。 他在沿的工八年 最近两年回老家市里,混得很糟 工作换来换去,没换出高工资 他不会做生意,也没啥本钱 不是富二代官二代 没有出人头地的亲戚 现在他只想攒钱开家小店 但他的工钱只够自己活 买初生儿的奶粉都难 他老婆说:“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 收入不稳定,买房也渺茫 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会不会去抢劫,杀人? 他的痛苦是许多人的痛苦 但是,他说,我还是要振作! (2010 年 11 月) 工会会员证 工厂搬迁后 我会经常回去整理 比如把鞋子搬运到新仓库 有这么一次 我去了老办公室 吭当一声 一叠叠的工会会员证 从旧文件柜的柜顶倒了出来 甩了一地,像工厂大门前的垃圾堆 下面压着的 也是一叠叠的工会会员证 耀眼的颜色,像暗哑的血 像工人强行压在身体的血冷却的热气 我从来没有见过 只在格力电器做空调装配工时听同事说过 他是工会会员 在中秋节能多领到100块钱 而今天 我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 丢弃的垃圾,杂乱地堆在这里 失去了灵魂,集体沉默着 像被闩上的嘴巴 (2016.5.24) 断指之后 恶梦总是接踵而至。 断指之后,他拿到三万元的 保险赔偿金,但女方退了婚约。 生活掉进了深渊。 他跑去古城西安做传销, 白天听经济学家授课传经, 夜里吃菜市场捡来的白菜叶。 硬梆梆的铁床,两个人挤着。 钱哪,钱哪,他开始疯了。 那曾是善良的农民的心, 变得奸诈、残忍、自私和无情。 他编着一套套谎言, 给陌生人,给亲朋好友。 他把在浙江拆电机的大哥 骗成了下线,骗来1800兀。 看清了贼窝肮脏的嘴脸, 大哥又是劝阻,又是警告, 弟弟却像孤岛上的国王, 陷入迷宫,不能自拔, 他悄悄取下大哥的SIM卡,砸坏手机, 骗走大哥逃跑的火车票, 偷光大哥身上的现金、银行卡. 大哥还是溜了, 随后用赚钱投资的计谋, 骗弟弟汇寄了2万元到合肥, 他兴奋地赶过去,才恍然大悟。 他悔恨不已,哭得像条狗: “我要回家,我只想回家,我累了…… 大哥也泪流满面,钱都还给了他。 他洋洋得意地返回西安的鸟窝, 与传销一拍再合, 一年来,花掉4万元, 经济学家唾沫中的红利却分文未见。 这场可悲的赌博,越输越要赌, 直到赔尽了一切 包括这青春,这灵魂, 不幸的和更加不幸的余生! 行工业区I 城市从挖掘开始海 木箫 老板的心 恨不得一小时有100分钟 一天100小时 每个月有100天 恨不得把节假日 统统拉到墙角 枪毙 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人用 两个人当六人用 每个工人当超人用 恨不得女人当男人用 男人当牲口用 ……喂,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牲口! -. 一 f - ■ : . W C 老谢 过年食狗肉 过年了,有很多人留下来, 有领不到工资的, 有发生工伤拿不到赔偿的, 有因为职业需要而留下的…… 用我们的双手共同来造一口大锅吧! 这里遍地是恶狗 它们藏身在那么多部门里 在“为人民服务”的牌子后面 它们一边领着政府出的粮 (那是工人用血和汗创造出来的!) 一边接受着资本家的恩惠 它们守在衙门口 对着国家的“主人”狂吠 千方百计阻挠我们维护自己的权益 它们逼得我们的兄弟姐妹要跳楼 为了那养家活口的血汗钱 它们害我们的兄弟劈开胸膛 来证实他的病痛和创伤 来吧,用满腔怒火把这口锅烧得通红 用我们愤恨的目光将恶狗们杀死 抽它的筋 剥它的皮 吃它的肉 把它们通通扔进锅里 来吧,美餐一顿 .69. .68. 我伤心,我难过 看见招工广告上的条件限制 我伤心,我难过 看见波士对待猪狗一样对待员工 我伤心,我难过 看见兄弟姐妹们委曲求全的样子 我伤心,我难过 看见年轻工友不敢维护自己的权益 我伤心,我难过 “老板,我是为你赚钱, 你应该尊重我!” 谁也不雌样开口 我伤心,我难过 出粮之时,工友们多么欣喜 那是透支血汗换来的廉价收入啊 我伤心,我难过 儿女在外,父母的心一直是悬着的 看见他们加速衰老的样子 我伤心,我难过 看见被狠狠压榨的青春年华 变得形容憔悴肤色暗淡 我伤心,我难过…… 寒假来广东 孩子,这里的房子漂亮吗? 漂亮。 应该很漂亮,那是用爸爸的兄弟姐妹们的鲜血汗水和 智慧浇注而成的。 孩子,知道这里的房子为什么能这么高吗? 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爸爸的太多兄弟姐妹们在地下,在九泉之下,用 骨胳支撑着它们。 爸爸,这里的水怎么这样混浊呢? 因为这河里流淌的是爸爸的兄弟姐妹当牛做马流下的 汗水,委曲伤心的泪水,伤口中渗出和涌出的血水, 得不到及时救治而发炎的脓水。 什么时候这里的水能变清啊? 会有这一天的,它会变得跟家乡的泉水一样清澈,甜 丝丝的,可以洗菜、淘米、漱口、刷牙、炒菜、做 饭。但要这一天来到,就得靠你们了,靠你们的双 手,你们的拳头……我的孩子。 给光良 昨夜我睡着了,在乡下 一个电话打进来,我醒了 你说你人到了靖西,明天回百色,邀我出去喝酒 我说我请了假,现在乡下家里 乡下和县城相隔近40公里,酒我是喝不成了 电话里,我们聊了很久 我们谈到了我现在的工作,和阿贵的现状 谈到我,一个在社会主义国家的资本主义工厂里的典 型底层工人 谈到我们厂广西籍工人,受着不平等的压榨和剥削 谈到天天上班无休息日 谈到被污染的河水,死去的大鱼 谈到无偿加班,危险,死去的工友 谈到山高皇帝远,新劳法多么无力,工人多么无助 谈到我的反抗:拒绝“奉献”,拒交滥罚款,拒绝危险 作业 谈到阿贵,回到了百色 谈到我们美丽的家乡,日后将不那么美了 今天早上,我在返回县城的车上 看到雨滴拍打着车窗 想到去年冬天,我扔掉了廉价的工作之后 住进你们家,像个新主人似的 2008.7.6 到医院去 工友小许因工耻骨骨折 住进了县医院 下不了床的他 抽烟在床上 吃饭、打针、喝水在床上 就连拉尿、拉屎 也要在床上拉 照看小许这样的事本轮不到我 刚进厂的小黄去了几天来电话 跟班长说不想再去了 刚进厂的小胖才去了一天 从医院回来后也说不去了 “让我去吧,我是本地人, 可以住在县城” 我这么说其实我已经有了私心 在医院困了靠着椅背打个盹儿 是不会有领导来罚钱的 不就是端屎端尿吗 我觉得比去那鸟工厂上班舒服多了 给弟弟 我想去送一送你 我想从生活的背面 抽出一会儿的工夫 我想像父亲或母亲那样叮嘱 看你上车时背着行李包 隔着车窗你的眼神 好像在说回去吧回去吧 你在短信里说 “我上车了 是9点那一趟” 那时你去的是首府南宁 那时我留在人民的医院 留意药水和骨折的工友 我想的这些都只能是想法 这就是生活的正面啊,弟弟 中秋节 工厂给ZEA发过节货 苹果一箱是36个 金龙鱼调和油一桶是5升 鸡蛋一箱是90个 工人父亲给工人打电话问工人中秋节回家否是1次 工人给亲朋好友发问候短信若干条 亲朋好友给工人发问候短信若干条 国务院规定放假三天 工厂要工人加班三天 只付一天的加班费 下班后工厂逼工人额夕卜加班若干小时加班费无 是。蛋 上天给中国人一个月亮 是同一个月亮 由于各地天气不一所致 中秋节之夜 有的人看到了黄黄的月亮像调和油 有的人看到了黑黑的云层像烂苹果 (2008.9.15 ) 工人的诗歌 工人在工厂里,工人在 工厂外。零点,下了班的工人 还没换下工装的工人 在工厂大门斜对面的夜宵摊吃夜宵 路灯很稀,道路昏暗 女摊主胖,怀孕,大肚子 我们吃她煮的米粉,喝黄色的 漓泉啤酒。深夜回工厂 看见人影在人前走动 看见冷风吹 有人说冷,另外的人跟着说 是啊,好冷,靖西的冬天,比别的地方冷 有人无意抬头,看见星空,说明天是个晴天 我跟着抬头,也看见了星空 星空很大,星空很美 在谈论中,我们慢慢走回宿舍 先睡的人熄灯了 宿舍楼仿佛一座幽静的黑城 我们走上去,铁皮做的楼梯怦怦响 一个愿打 一个愿挨 白花花的劳动力 真便宜 (2008.12.7) 交易 杯子里倒啤酒 炉火上飘肉香 喝啤酒,吃烤肉 吃烤肉,喝啤酒 这是零点下班后的工人 怀孕的女摊主挺着大肚子 在出售 啤酒和烤肉 还有热锅上 滚烫的面 我只向她要了一碗热面 灯光好像是免费的其实 已经算在面钱里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 工人身上出羊毛 .72. 静夜诗 某日夜班,无事可做 为了躲避查岗人的检查 我一个人上了楼顶 找到一块地方,躺了下来 夜黑,风咼 我感到无边的冷 随风而来 我感到夜晚,是宽大的 同时又是安静的 我感到我的内心 在此刻 有着夜晚一样的安静 我就这样睡了,双手 抻了抻衣领 让衣服盖过我的脸盖过我的呼吸 一个安安静静的夜晚 盛着一个人的睡眠 那么安静 ( 2008.12.13 ) 偷睡的工人说 到楼顶来的 只有我一个人 别的人在别的地方 我到楼顶来 是来偷睡的 仿佛睡眠被什么人霸占了 我要偷偷地把它取回来 我像一个偷渡者 躲过了那些检查的目光 我像一个逃犯 偷偷地爬上了 二十六米高的楼顶 现在我要躺下去睡觉了 夜里风又大又冷 而我真的太疲倦了 (2008.12.13 ) 有人说是爬到下面 去敲击凝结的粉块 被铝粉活埋了 同样的死 哪里来的那么多种说法? 悼工友 2008年5月16日 有人记住了这一天 有人忘记了 有人死去 有人活着 2 一对是南方人的父母 一对是北方人的父母 这一天 南方人和北方人同时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这一天 上千名工厂里的工人 失去了他们的两名工友 3 消息传来时,我在北方的本部工厂学习 有人说,在家乡那边的厂死人了 死了两名工人 他们从26米高的地方掉下来 吐血而亡 有人说是脚下的盖板塌了 掉进铝粉仓里 身体陷入粉堆窒息而死 今天死人了 死的是两名工友 今天愤怒了 愤怒是泡在坛子里的酸菜 5 我想脱掉这身蓝装将它烧毁 我想把这顶橙色的工帽扔在地上用铁锤砸烂 我想,想极了…… 6 安全。安全。安全 安全就是生命 安全没了 生命没了 亲人没了 儿子没了 哥哥没了 弟弟没了 爱人没了 工友没了 厂方说 他们俩违章作业了 7 听说死亡消息的当天 我还听说 在场的还有一名工段长 后来 .73. ■邈 我还听说 那天他违章指挥 事后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8 是这样T厂 安全第一,生产比安全更第一 “以后会好的 我们这是先搞建设 边建设 边生产 建设完后其他的再慢慢完善” 9 还完善个屁呀 人都死了 如果我有命活到建设完毕 我给菩萨烧100支香 如果烧香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我愿烧1亿支 10 19岁,你是儿子、学生、工人,三位T* 19岁,你是青春、活力、年少 19岁,你是父母的疼、哭和悲伤,是亲朋好友们的心 酸、难过和惋惜 19岁,你是13万元人民币,13万元人民币是一堆废纸 19岁,啊,19岁 你是永远的19岁 你躺在你自己的身体里 你的心、你的骨头、你的血肉、你的发丝、眼睛 在你自己的身体里 你肉里的思想,你的爱 不在 12 命运啊 你可以安^一个人的生 你可以安排一个人的死 你可以安排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活 但你安排不了T人从死到生的重生 悲凉啊 死去的人死去了 活着的人无奈地活着 13 别样的年华别样的红 别样的生活别样的疼 14 工友,那一刻你愤怒了吗 工友,那一刻你绝望了吗 工友,那一刻你着急了吗 工友,那一刻你后悔了吗 工友,那一刻你是否还记恨着什么,或者什么人 工友,那一刻你是否还惦记着什么,或者什么人 工友,我知道,那一刻过后 你平静了,沉默了,安息了 15 靠!这工厂! 靠!这制度! 靠!这建设! 靠!这生产! 靠!这机器! 靠!这噪音! 靠!这粉尘! 靠!这污水! 靠!这烟气! 靠!这碱液! 靠!靠!靠! 这生!这死!这活! (2008.5.30 初稿 2008.8.1 定稿) 火车 火车是一列好心的火车 它开在守旧和固执的铁轨之上 每到一站 它都要停下来 “嘟嘟嘟”地喊上几声 看看有没有什么穷人、妇人和孩子 然后才慢悠悠地 头也不回地 离去 标语 “向雷锋同志学习” 响赖宁学习“ 这两句标语 曾在我心里热闹非凡 这么多年 它们却睡着了 我竟全然不知 是什么时候 它们开始沉寂了下来 有时候走在路上 我真想叫醒它们俩 可每次都是想了想 转念又放弃了 深夜的路边 深夜的路边,垃圾们躺在袋子里 几乎睡着了 老妇人幽灵一样 扒开它们的夕卜衣 她要取走那些能卖钱的 比如饮料瓶子、空罐子、废纸盒…… 会有一部分垃圾,再次遭受冷落 留在了冷夜 就再也没能走回袋子里 它们就像那些苦命的人 留在冷夜里,等着被冷风吹 一阵接一阵的冷风,把它们吹散,吹疼 路灯 深夜,走在路灯亮的路上 我的心都会温暖起来 谢谢你啊,路灯。 路灯是城市里的小人物 一辈子默默工作全是为了他人 我曾目睹有的路灯 干到最后死在路上了 身体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被别的路灯灯光覆盖 却没有人愿意理睬 后来有人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它 在大领导来访的前一天晚上 路灯啊,你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们有过的早晨 我们有过的早晨,像瓦片一样易碎 在这里,我曾看到走出村庄的人 摇晃着两只空桶,响叮当 也有在早晨 .75. .74. 爬上汽车去到远方的,多年后 左一脚乡愁,右一脚盼望 悄悄走回家乡的亲人 给妈妈的一首诗 还有天微亮,便去了村子 西边那片野地的 那里静静地生长着忧伤的草叶 一年又一年,只有露滴 泪光般的闪烁着细小的光芒 在这个早晨或者那个早晨 慢些,再慢些 马儿,慢些,再慢些 像老人的劳动那么慢 在庄稼地旁 慢慢地啃今年新长出来的嫩草叶 低着头 用耐心的马背等等 —那些干瘪的 那些疲倦的 那些紧张的 枯枝杂草豆叶子 在那半亩地上 弯着腰身捡豌豆除杂草 小心翼翼理着地的 是我不再年轻的母亲 我的父亲今天他去县城买化肥 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那些尖尖的草叶 它哭了 却没有哭出声来 一个夜晚过去了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 满地的泪水 躺着贫穷和苦难 妈妈,您总是告诉我 生活多么艰难 是想要我记住什么吗? 有多少无奈,受多大委屈 以及劳累 您和爸爸两个人,慢慢地 咽了,这些 妈妈,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您的儿子,为什么不? 妈妈,很多人都说我的家乡很美 妈妈,我现在知道了 贫苦的地方很美 这么多年了,家乡依然是 山野青绿,溪水荡漾 鸟群依然飞过村庄 天空,依然是多年前的一张蓝布 可是妈妈,爬到您脸上的 皱纹,头上的白发 一点都不美,您穿过阳光 去捡猪菜、采桑叶的双手 一点都不美,它那么 粗糙,显然是被刀伤害过的。 七月过去了,妈妈 玉米都背进屋里了,但雨季 还没有过去,此时 您的双手摆在什么位置?妈妈 今天城市下雨了 嘛啪嘛啪地,都落到了我 一个人的屋顶上,但 妈妈,那淋湿我的心的 不是雨 而是从我们身边 花朵一样 傍晚一样逝去的时光 彦君 我和你们一样 我曾像你们一样, 青春年少,背井离乡, 渴望能自己养活自己,闯荡天下。 我曾像你们一样, 思想在流水线上挣扎,身体却被机器捆绑, 每天都渴望睡觉,同时又为争取加班而惆怅。 在群居的宿舍里,我和你们一样,不认识对方, 排队、打水、刷牙,再一同奔向各栋工厂, 偶尔也想回家,但回家后又能怎样? 我和你们一样,常常被责骂,自尊被无情践踏。 活着的意义,难道是让青春和汗水揉进原料, 让梦想失去灵魂、轰然倒塌? 我和你们一样,被要求努力工作、听话照做并保持沉默, 我和你们一样,眼神孤独而疲惫,内心激动而焦灼。 我和你们一样,被规则笼罩,痛苦逼着要我让生命结束。 不同的是: 后来的我逃离了工厂, 而年青的你们却客死在他乡, 在你们的决绝的鲜红血液里, 我又一次看到自己被挤压得无法动弹的模样。 绿化树 砍下头颅 剁掉手脚 剪去所有的麻烦 变成一排排整齐的模样 忍住疼痛 不许尖叫 保持这时髦的形状 为了深圳的美丽形象 吹着的风 我听见风吹过花瓣 荡着剧烈的振颤 温软光滑的叶面 帯着初恋的光环 我听见风吹过大海 激起波涛汹涌澎湃 珍珠般的泡沫飞溅 水滴瞬间聚了又散 我听见风吹过心坎 然后将记忆的大门悄然虚掩 撕开了花与海的欺骗 宣告着命运忽变的无奈 于是 在这清冷的夜里 我再次听到了灵魂尖利的呐喊 故乡 踏出第一步 我义无反顾 甩甩轻狂的头 将梦想打包上路 小心地保护 用心地走路 城里的月光却容不下我 闹市的人流瞬间将我淹没 而我 却坚信 坚信那 珍珠的美丽来源于疼痛的磨合 琥珀的光泽出自久远的过渡 总有一天 我会 对着最北的地方 寻找记忆中的美丽星座 让它 指引我骄傲地走向回家的路 手手和脚脚 小时候, 老师教导我们, 用脚向有梦想的地方奔跑, 用手去描绘生活的美好。 长大后, 我才明白, 手,并不只是手 它是盐、是米 是孩子手中的尺和笔。 脚,也并不只是脚。 它是桥梁、是车辆, 是通往幸福世界的翅膀。 在医院探访工友时, 我看到打满钢针的手、 再也不能伸直的手、 还有那再也看不见的手、 ……原来, 手,也可以不是手, 它是经济发展的能源, 是工厂机器的决餐。 而脚,也可以不是脚, 它们被时代的巨轮辗断, 被模具或钢筋掩埋。 有人说, 珠三角每天被机器吃掉的断指可装满两夢筐, 累计一年,可围着地球赤道绕一圈。 我又想起了老师的话 似乎看到无数的梦想在太阳底下被拦腰斩断 无数的人为了生存失去了幸福和美满。 打工 打工,打工 父亲出来打工,我也出来打工,我的孩子他也想出来 打工 他们都说这是时代的潮流 打工,打工 家里装上了电话,瓦屋变成楼房,妹妹出嫁有了嫁妆 他们都说你看.打工可以致富 打工,打工 移动的青春喂饱了卡钟,三顿都是冰冷的快餐,床单 是从夜市买来的地垫 生活就是宿舍、车间两点一线 打工,打工 照顾不了双亲的病痛,孩子们不认识自己爸妈,村里 又多了癌症的村民和结石的娃娃, 大家还是一年"逛"一次家 打工,打工 金融海啸来势汹汹,工作时间空前合法,工业区刮起 起了裁员的寒风 父亲只能回去,我也不能久留,亲爱的孩子们,你们 是否真的愿意出来打工? 美酒 不能删除任何写下的句子 我怕删除了就会忘掉,忘掉所有经历过的的喜、怒、 哀、乐, 所有的阴暗、残忍、无辜、幸福。 但也并不是刻意要记得, 留下是为了平淡的忘却。 所有的痛疼与悲愁, 都会沉淀为伤口, 是伤口,就有愈合的时候。 握住伤口就像握住汽球的小口, 缠得越紧的,越难放开, 容易打开的,又有遗憾。 我不后阐故过事情, 愿意的时候,希望自己能一笔一划地写下, 所有的喜、怒、哀、乐, 所有的阴暗、残忍、无辜、幸福, 都不会删除, 都要尘封起来酿成美酒。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生命之中注定的相遇 如同,我不相信,近日的阳光会赶走我的愁绪 我不相信,你悲伤的话语出自你心灵的湖底 因为,你已转身,把我的所有希望带去 我不相信,你离去后会在天空向我鸟瞰 就像坚信划过的流星不会从头再来 我不再相信,你说的你不会死去 却清晰记得你漫过眼眶的昏浊泪水 我不能相信,你已离去,不再出现,不复记忆 我还在昨日的窄床边,吃着你珍藏的糖果 看着驼背的你有着松驰如海绵的脖子和奇特的三寸金莲 我真的不相信,你的尸体已深埋地底 我最最亲爱的人啊,你没有向在外打工的我宣告你离去 在这个湿冷的冬日午后 从村子的深处幽幽地向我走来 苍老干瘪的你,驼背辛苦的你 畏寒怕冷的你,老泪纵横的你 满腿钉疤的你,视线模糊的你 步履蹒跚的你,手拄拐杖的你 我想向你奔去 泪水却扎破了最后的防线 我最爱的人啊, 我一直以为时间很长 现在却只能回想你生前死后的模样, 能做的只有在心里祝福 祝福你在天堂过得比在地上幸福 无题 货车 冲进 大陆工厂 将孩子的玩具大口地吞进闷热的铁柜 车间 拥挤 手指消失在冷的机器 青春混进了胶的原料 空气中的天那水激动地四处蒸发 呼吸也会令它振出晕眩的热浪 欧洲儿童 用力拉扯 机器便更加放肆地超荷运转 加油 努力 打造品牌玩具 紧握市场中心 我愿意 我愿意 将爱你的心 融进铅石 沉入海底 从此缄默不语 我愿意 将念你的呼声 劫持在喉咙处 吞进肺里 任凭思念在胸 疼痛地撞击 我愿意 将羞涩零乱的句子 通通存进草稿箱里 合上电邮的眼睛 绝口不提爱你 亲爱的 我真的答应你 我愿意 用尽全力地忽视你 在每个微笑的转弯处 在每一次屏幕的初醒时 在每一条等入了眠的短信前 我不会哭泣 只是偶尔不太注意 让贪婪的眼睛 趁机偷吃到光亮的沙子 三枝青翠的芦苇 在岁月的大风中拼命地晃 他们会不会认出我呢 清晨。黄河准时入海 凌晨四点 我写下这首诗 然后我笑笑 睡了 黄河口的某个细节 .80. 袁新 凡是井架站立的地方 必定住着钻工 他们把青春倒进酒碗里 半苦半涩地都那么喝了 人在黄河口(组诗) 人在黄河口 黄河口。一枝芦苇 晃一下 两枝芦苇 晃两下 三枝芦苇还没晃 太阳就沉入海了 有人牵着驴 河那岸驮水 三天后 驴是回来了 人呢 黄河口。离黄河很近 一个瘦巴巴的老头 瞪了我一眼 又一眼 他已经老了 我也不再年轻 拳头上能跑马 石头上就能立人 看吧。那个上班最早的人就是我的师傅 他漂亮的老婆跟人跑了 他心爱的儿子考上大学了 他也该退休回家了 他走了别人还会来 少了谁地球不一样转动 清晨。黄河准时入海 一只海鸥像模像样地叫了一声 一切刚刚结束 又好象从未开始 黄河口的某个夜晚 凌晨三点我醒了 我看见了三个小孩 一个小孩在井架上练习着飞翔 另一个小孩在旷野里奔跑迎风歌唱 最后一个小孩在疼痛中哭醒 鲜血洒红了黑色衣裳 许多人无声地站着 像不会说话的树 我们含着泪来到他们中间 用悲愤送走一个时代 一批人 又一个时代 一批人 我们不是他们的孩子 是另外一些树 黑暗中我们还来不及 一一喊出他们的名字 就被斧头和斧头伤害 喀嚓喀嚓 天黑了 一个人 站在一群人面前 一群人 躲在一个人身后 一阵大风 吹乱了一池静水 一场大雨 扑灭了一团火焰 一块石头 吭当一声砸在地上 .81 . 一个大坑笑着变成陷阱 等你走进 天说黑 就这么黑了 那一年 在傍晚 那一年在黄河口的一片野洼子里 我看见他蹲下身子 用宽厚温热的手掌 把偷油人遗弃在地上的原油 小心翼翼地捧装到一个铁皮桶里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 他的神色平静安详 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而是他掌心里那些不会说话的石油 几滴鲜亮的血打在地上 几棵青翠的芦苇摇曳在风里 他说油是国家的 就是被打死 也不能让坏人抢走一滴 我相信他 相信他的话 如果你连一个石油工人都信不过 在这个世界上 你还能相信谁 那一年不是这一年 那一年的天空明亮 那一年的大地干净 那一年的想法单纯 那一年的词典里没有下岗买断 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啊 我说着说着 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在傍晚我看见一只鸽子 忧伤地在天空飞翔 在白天那里站着那么多人 他们抱怨 他们争吵 他们流泪 他们哭喊 他们像一棵棵麻木的树 无声地苍老 一个时代结束了 又一个时代即将开始 在傍晚一只鸽子勉强冲我笑了笑 我一看见他笑容里的凄凉 就忍不住大声喊痛 在北京 你说你来自胜利油田 我马上想起黄河口的涛声 想起凛冽的寒风红红的灯笼 以及暮色苍茫中 七只飞鹰的盘旋 你说你的父亲是一个钻工 我便深深相信他一定有一双明亮坚定的眼睛 一双宽厚粗糙的手掌 和一颗忠诚火热的心 以及一个活泼健壮的儿子 在旷野里奔跑 在旷野里歌唱 兄弟啊相逢在北京低矮的天空下 我们不再是孤独的异乡客 黑石油在你的体内汹涌 也同样在我的心里澎湃 黑色疤痕黑色的十字架 就是我们打开命运秘密唯一的咒语 那一天 我闭上眼睛 泪水悄悄地滑落 微微地凉 I我屏住呼吸 剧烈的咳嗽淹没了整个黑暗 隐隐地疼 十九颗星星高挂在天上 十九块石头深埋在土中 十九个找油的孩子呢 I他们在哪里 我说不出他们的名字 就像我说不出 I鲜血的红 石油的黑一样 一样地痛苦 世界如此之安静 我悲哀地写下这首十九行的诗 然后我笑笑 再也不相信世界 掌心的工厂(组诗) 掌心的工厂 一九九一年我走进工厂 我看见庞大的锅炉吃下去许多煤 轻轻咂摸 吐出了三个烟圈 一度电 兄弟啊我们都是石油的孩子 二零零一年我离开工厂 我看见飞转的机器流下了许多泪 慢慢沉淀 喊不出那声疼 三千六百多个日夜 一个人守着工厂 守着掌心里那滴化不开的血 他错了么 工厂的一个晚上 这个晚上我什么也不敢想 三台风机 两台水泵 五台不会说话的机器 在漆黑的夜里告诉我关于命运的一些秘密 这台机器为什么比那台机器保养得仔细 那台机器为什么不停地日夜飞转 难道他就不需要休息 靠窗户的那台机器为什么招呼也不打 就无缘无故坏在》 还有一台机器整天说三道四指东划西 怎么就成了红旗设备模范机器 从厂房外吹来的风 吹得玻璃啪啪响 我不是说好去看看他们的么 怎么就突然停住了自己 工厂里的那堆零件 机器又坏了 像一个生病的人 安静地呆在工厂角落里 一堆生锈的磨损过的零件 被我熟练地拆卸下来 .83. 东一个西一个地扔在地上 我实在没空收拾一下他们 或者看他们一眼 我要赶在下班之前 把机器修好 把那些崭新的没有磨损过的好零件更换上 让生病的机器尽快地健康地运转起来 机器是工厂的机器 我是工厂的工人 不知道以后的某一天 我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 被拆卸 更换遗忘呢 工厂里有一只小鸟 你在我熟睡的梦里告诉我说 厂房的窗户都关上了 一只小鸟正在机器的轰鸣声中 忧伤歌唱 你要我赶紧去打开所有的窗户 把小鸟救出来 此刻我醒了 站起的那一■瞬 泪水横流自己青春沧桑的脸 工厂里我的师傅 谁的咳嗽在黑暗中 隐隐作痛 那么多苦涩的岁月 伴随着黑色工装上的黑色纽扣 一颗颗掉落了 凌晨两点 一个苍老的身影 瞅着他心爱的机器 瞅了一眼 又一眼 他不是我的师傅 他只是一个紧随命运颠簸的人 机器一样的人 吴开後 请不要再在东莞的地图上找我 麻木的身体我带走了 疼痛的灵魂我带走了 廉价的青春我带走了 哽在喉咙的刺我带走了 关节里的铁锈我带走了 暗伤 呵斥 卑微我一并带走了 这是唯一的夜晚 可以豪饮 放纵 通宵达旦 不关心加班 不计算产量 可以关掉手机关好门窗 和那些泪流满面的日子 是的我就要走了 不再留恋不再回来 请不要再在东莞的地图上找我 韩玉年 厕所里的论坛 厕所里的墙壁上 象是开起了免费的论坛 一行一行的方块字饱满丰润 一个一个的英文字母歪歪扭扭 一串一串的阿拉伯数字瘦骨嶙峋 主帖串着跟帖 跟帖并着主帖 图文并茂,丰富多彩 内容包含 一个女工的风骚泼辣 一位主管的尖酸恶毒 一项不公正的待遇制度 一件不合理的人身伤害 工资太低,伙食太差,工作太累 有的惺惺相惜引起共鸣 有的互相攻击剑拔弩张 登陆论坛的 大都是文化素质较低的基层员工 他们写不出华丽的词藻 字里行间还有许多错别字 但字字句句直刺人的心底 他们说不出铿锵有力的话语 心中的不满和抱怨 只能在这里尽,情宣泄 又是春天 ——写给刚满周岁的儿子 那是一个春天 爸爸离开了家乡 只身来到了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 工作在一个叫“龙凤”的食品厂 流水线的上游有一个漂亮的姑娘 和我一样 编织着自己的青春梦想 那是一个春天 爸爸把这个姑娘带回了家乡 龙凤配成了双 接着,我们的世界有了你 是春的婀娜 孕育了一棵花骨朵的芬芳 又是春天 爸爸又来了南方 其实,爸爸也不愿分离 只是,爸爸必须走出去 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 爸爸想你的眼泪 洒遍了黄浦江 没有领导的时候 没有领导的时候 车间成了工友闲聊的天堂 话题包含 一段令人捧腹的荤段儿 一位欺下瞒上的主管 一家待遇优厚的工厂 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 那不懂音律冰冷的机器 也在放声歌唱 没有领导的时候 我们象一群快乐的小鸟 .84. .85. .87. 在机器和产品繁衍的车间 自由飞翔 流水线旁编织梦想的阿妹 甜甜的笑窝儿贴在脸庞 仿佛那狭小的车间 升起一轮红红的太阳 温暖她的心房 没有领导的时候 其实 机器没有停止运转 产品按原计划生产 产量、效率和质量 依然是我们奋斗的方向 走在十字街口 这里是城市的黄金地段 走在十字街口 飞驰的车辆 斜望如织的人流 像一群群不停觅食的蚂蚁 一拨儿接着一拨儿 这里是交通事故易发地点 走在十字街口 我看见一对接吻的汽车 拥抱在街口的拐角 享受着 提前下班的滋味 这里是通往工业区的咽喉要道 走在十字街口 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仿佛自己就是一辆急速飞奔的汽车 我真害怕有一天 被撞得支离破碎 暂停——我的打工诗歌 有我年迈的父亲 和亲爱的妈妈 之一,是因为 长年的打工生涯,产过于销 大量的劣质作品充斥着 我的诗库 已达到饱和状态 所以,我决定 暂停——我的打工诗歌 之二,是因为 曾有人批评,我的作品过于悲情 象是揭露万恶的旧社会 新新人类应该积极向上 赞美新生活 所以,我决定 W~^的打工诗歌 之三,是因为 曾有人扬言,“饿死狗日的诗人” 我虽不是诗人,也不想被饿死 所以,我决定 先解决我的温饱问题 养精蓄锐 再将我的诗歌进行到底 我要回家 售票厅 年关将至 一股浓浓的乡愁 从遥远的故乡袭来 让早已熬红了眼的异乡人 潸然泪下 票价,涨吧 年终奖,扣吧 我只要买一张返乡的车票 赶在大年三十 回家 因为家里 风,刮吧 雪,下吧 我只要挤上返乡的客车 赶在除夕之前 回家 因为家里 有我日夜思念的妻儿 和一生的牵挂 春运 火车站 象正在招聘的人才市场 四面八方的人群像潮水涌来 将它围得水泄不通 任凭谁有着多么强健的体魄 或多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在这里,只能耐着性子 随着人群拥挤着 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 象正在运作的证券交易所 急于交易的人们,排成了一条条长龙 手里攥着几张人民币 眼睛紧紧盯着大屏幕 那瞬息万变的数字信息 一行一行地闪烁,显得格外的亲切 购买失败的人们,一个个摇着头 叹着气,顿着足,捶着胸 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离刑阿 候车厅 象一所难民营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一个个大包小包,瓶瓶罐罐 站着的,蹲着的,躺着的,横七竖八 吵闹声,哭叫声,辱骂声,不绝于耳 黑压压的一片 好似一群动荡局势中的伊拉克难民 承受了多么大的浩劫和苦难啊 站台 象旧时的战场 准备冲锋的人们 扛着的,背着的,是一年的积蓄 怀里揣着的,是回家的打算 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 只要列车一进站,便疯狂起来 一个个都似武林高手 嗷叫着朝列车飞扑过去 翻窗越门,躲闪腾挪 好一幅惊心动魄的厮杀场面啊 车厢 象一只庞大的罐头盒子 灌满了丰富多彩的南腔北调 一具具饱满的躯体 被拥挤得变了形 任谁有着多么高贵的身份 或多么优雅的气质 在这里,只能放下架子 努力承受 扭曲着完成回家的心愿 由买火车票所想到的 从售票大厅到火车站北广场 买票的人们 排成了一条条长龙 蜿蜒崎岖,气势磅礴 他们精诚团结,一个紧贴着一个 共同抵御企图插队的后来者 偶尔几个入侵的不良分子 也被值勤的警察给轰了出去 我不由得联想起 不屈不挠的古人 用血肉筑成的长城 任凭五千年的风吹雨打 都击不破吹不散啊 排队的人们 怀里揣着回家的打算 手里紧紧攥着几张薄薄的人民币 从凌晨排到傍晚 从傍晚又排到凌晨 饿了,吃几块自带的的面包 渴了,喝几口矿泉水 累了,就地而息 我不由得想起 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工友们 为了挣一点儿可怜的加班费 他们咬紧牙关,埋头苦干 多大的苦难和压力 都压不倒累不垮啊 我不是一个好人 之一 我不是一个好农民 好农民不该背井离乡 抛弃家乡的贫困 到城里淘金捡财 好农民应该守着一亩三分地 以农为本,发展经济 带动村民走上致富的道路 让庄稼地荒芜的农民 不是好农民 之二 我不是T好儿子 好儿子不该独自远行 撇下孤苦的双亲 在人地生疏的异乡流浪 好儿子应该常回家看看 让白发苍苍的双亲安享晚年 儿行千里母担忧 让父母担心的儿子 不是好儿子 之三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好丈夫拥有自己的事业 有着丰厚且稳定的收入 视妻子如掌上明珠 好丈夫不会让心爱的女人 受一点点伤害 贫贱夫妻百事哀 让妻子跟着吃苦受累的丈夫 不是好丈夫 之四 我不是T好爸爸 好爸爸不会使得骨肉分离 将刚满周岁可爱的孩子 丢在遥远的乡下 好爸爸应该留给孩子慈祥的父爱 和一个温暖的家 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让孩子在乡下受穷的爸爸 不是好爸爸 之五 我不是一个好员工 好员工不该怀有异心 拿着老板的薪水 却图谋着自己的事业 好员工应该以厂为家 以工厂的生产和发展为己任 作出个人应有的牺牲 让老板不放心的员工 不是好员工 经过了反复的思索和探讨 最终 得出一个结论 我根本不是一个好人 孤昭辉 记不清多久没有做爱了 记不清多久没有做爱了 从开春到现在 被抑制的奔腾的河流 这带电的肉体多少次被火追逐 无路可逃 30岁的民工 一个有着5岁孩子的 父亲他身体健康精力旺盛 胸肌健硕他摸着口袋里的 三十三块在洗头房夕隣徊 暧昧的灯光下站街女半露的酥胸 “最低五十元!” 他咽了咽口水在漏雨的工棚 在被窝里用手抚慰自己的身体 在微微喘息中 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似乎在这一刻掰开了她胸脯上的小兽 我可以再深入一些吗 我可以再深入一些吗 火车唯当一声一头栽进悠长的隧道 凌晨三点一些人正走入另一些人的梦中 黑暗潮湿的国土星光暗淡 鬼火点点四四方方的砚台 汉字溜须拍马吹喇叭抬轿子 把杜十娘拍成《艺妓回忆录》吧 潘金莲拍成《一个三陪女的内心独白》吧 性交易的导演如是说 海选、PK、真人秀、自制呕吐剧 明星学院、快男、超女 加油好男儿、丑女无敌、十进七 粉丝 盒饭 我可以再深入一些吗 火车嘔当一声 又驶入了另外一条幽深的隧道…… 工地民工 暮色低沉疏叶铺地 清水塘辽阔的寒气里 连续的阴雨压低了天空 几个靠天吃饭的工地民工 被扔在了一排低矮的平房外 或许刚喝了点小酒 乡音敲不开厚厚的积雨云 隔壁的陈红深情款款 “常回家啊看看,常回家看看” “再继续这样下去,怕是工程款都 不好结哦” “妈的,听说这雨还要下一个月“ "妈哟,怎么回家哦" 回家的路费一半握在包工头的手中 一边捐给了洗脚屋暧昧的黄灯了 .88. .89. ■一 哎!这活着,就像一根隐忍的 地瓜叶在秋风中 狠命地抓住泥土却不敌 一丝浓霜 这年头,大学生比狗还贱 这年头,大学生比狗还贱 安参仪旁边他蹲着黄昏的光线 打在他的额前脸上河流呵 一如笞溪日夜奔腾 这些散落在 空调厂内的时光呵 细小 猥琐 一如锈了的机台 他喊了一声接着又喊了一声 嘴角咬出的血痕 沿着暗绿色的测试台靠着一叠薄薄的 薪水他努力 卑微地活着 一堆破碎的图纸 被钉在了生活的墙面上 作业指导书、检验规程、5S、制度 他的心渐渐麻木 黄昏的光线在上面留下深陷 深了下去更深了下去 他望着他那张学士证书 身体在深秋的寒气中颤抖 在空调厂任你怎样嘶吼 它终将被AMD、冲孔机巨大的轰鸣 淹没消失在祖国辽阔的寒气里 有毒的残留物 纠结着进入肌肉、骨头 剩下苍老、病痛上升上升 1987年她把青丝安放在 化妆品厂1998年她把梦想 种进了广州社保 梦想萌芽 十四年青丝熬成白发 “个帐必须交满十五年” 梦想没有长成一棵大树 “猴子捞月一场空” 一纸户口将五十四岁的女工 彻底挡在了门外 十四岁的女工易承芳 十月的繁花照亮广州城 而身体内的灯盏逐一熄灭 五十四岁的女工易承芳 站在社保条例外 像一台耗尽心力的 机器油漆脱落、螺丝松动 她咳嗽、胸闷化学剂品 执着的心 他有一颗执着的心 在空调厂内安置他的躯壳 在清水塘安放他的灵魂 青山辽远寒气冷冽 变短的青春 在秋天的沉默中 一如磨损的机台 更近了的是异乡的叹息向北 跨过淮河便是平原了 老家在头脑内越擦越亮 这颗脆弱的心呵 在测试单上像一个古老的寓言 流动在他的体内 他包裹了多少热血、等待 剩下疲倦、不满慢慢堆积在体内 有一天,它终会变成火山、地震、海啸 此刻,他靠在测试台上. 等待上一道工序流下来的机器 这些图纸、线条、测试工装 电流、功率进入他的内心 这些细微的怨恨 小小的不满 侧过身来在白色的跟踪卡上 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敲上合格的印章 全桂条 让我们走到一起来 黎明在杨树林上盛开 鲜红的山茶在天空绽放 散着清香的光晕笼罩着大地 每一口空气都透着生命的欢欣 喜鹊们的啼唯呼唤着呼唤着 从工业区、建筑工地、家政公司等各个岗位上涌来的 人们 啊!来吧!不论性别、年龄、民族、身份 让我们走到一起来 走到一起来 用共同的心愿 在浩广的晴空 造出不朽的未来 来!来!来! 那个鼻孑翅塞满漆灰的大叔 打磨机每天把您弄得蓬头垢面 高强度的体力活让您走路都踉踉跄跄 正当壮年的身子却常被人误认为是萎靡的老太 可是,领导每天训I斥的鞭子还是狠狠地抽打着您 写着“罚款”的帽子不时猛扣到您尊贵的头上 而您,却还得紧揪着心计算孩子的学费、小小的出租 屋的房租费 我看到您,瞪直了眼珠咬紧了牙关挥起了拳头 啊!大叔 让我们走到一起来 走到一起来 来!来!来! 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摩登时代”的故事又在时空中重演 我们都成了廉价机器上的零部件 别提舒适的环境、贴心的保养啦! 短暂的青春、活力十足的肢体 早已被榨得比过猴子吐出的甘蔗渣 年轻人们!把束缚我们身心的商业臭味、虚拟世界 这些精神的鸦片都通通抛掉 年轻人就应该惊天一吼 喷出人生最美的火花 来!让我们走到一起来 走到一起来 来!来!来! 还在擦着眼泪的阿姨 昨晚您又熬了T通宵 一顿简单的开水泡面已经让您心满意足 但却换来一句“打包走人”的无情命令 啊!产品做不出来并不是您的错 年纪大了也不是理由 您干事卖劲、手脚麻利 传说中的黄道婆不会比您能干 没办法啊!您爱人工作中落下病根躺在了床上 不懂事的孩子还吵着要买电脑“笔记本” 粘土夯成的房子还没改造 这些,都紧憋在您瘦小的胸膛 而您,在流了十来年血汗的城市 没买过一张几十上百元的高价公园门票 来!您看好路 让我们走到一起来 走到一起来 .90. .91 . 来来来…… 从大别山走出来的人们! 来来来…… 从大瑶山走出来的人们! 来来来…… 从大巴山走出来的人们! 来来来…… 从黄土高原走下来的人们! 让我们走到一起来!走到一起来! 伸出我们结满老茧的、智慧有力的双手 合到一起来! 擦掉晴空下的雾瘴 另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全新的未来! 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不用什么号召 不用什么鼓动 我的朋友们 是应该站起来说: 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这个时刻,到了! 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我们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只是因为这个 弱肉强食的世界让人窒息 丛林法则的游戏已经令人厌倦 霉烂的毒气充满了我们生活的空间 我们本来都是 安分守己的良民 用贮存在二头肌里的充沛能量 来维持还算其乐融融的小家庭 妻子体贴勤快 儿女好学上进 但,我们的女人,在工厂 不断的加班加点 只能换来,克扣所剩无几的工钱 我们的孩子,在学校 才刚刚交上,好不容易筹来的学费 就被送进拼了小命也只能填饱肚子的流水线 还有我们,我们!朋友,哥们,伙计,兄弟! 那一幢幢漂亮、挺拔的大楼 那一条条宽敞、厚实、顺溜的公路铁路 身上穿的、嘴里吃的…… 哪一件不是用我们健壮的 但或许已缺这少那的躯体换来的 而抹着发胶叼着烟嘴的流氓 系着领带剔着牙缝的无赖 却在互相修剪着白净的手指 悠闲地谈论着 我们身上低廉的油脂 我们的女人,我们的孩子…… 哦!朋友,哥们,伙计,兄弟! 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我们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活下去就是死!活下去就是亡! 活下去就是用我们的牙齿 把我们钉到耻辱的墙上 当我们还在墙上挣扎的时候 就会有衣冠楚楚的混蛋 擦着油迹未干的唇角 洋洋自得地欣赏着这么前卫的“杰作” 偶尔不经意地吐出一口唾沫: 这些下贱的东西,挺有艺术细胞! 哦!朋友,哥们,伙计,兄弟! 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我们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再也不能这样活下去…… 我知道…… 我站在苦难面前哭泣 不想让穷苦人再得到它的青睐 但我知道这 没有用 苦难不会把罪恶的鳞爪 从穷苦人的身上拔掉 爪印在每个苍老沸腾的心 烙上 即使悲愤的吼叫 也阻止不了 不动声色的肆意侮辱 我跪在资本的脚下哀求: 留给弱者一条活路 但我知道这 没有用 资本的尖利吸管 不会因此而收窄一点点 皮包骨的躯体 正在欲望的火锅上熬煎 J即使绝望的呼号 也吓阻不了 不动声色的满足吮吸 我在高高的山顶向上天祈祷: 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但我知道这 没有用 如果存在上界 |必定已被 i肥腻的鸡鸭、喷香的烤猪 \供奉成了肥嘟嘟的弥勒佛 即使无边的苦海 也劝阻不了 ।不动声色的太平微笑 我向人们大声疾呼: 我们不能再这样过下去 但我知道这 没有用 本应铁板一块的阵营 ।被胡萝卜和大棒磨成的丝线 缠绕着切割着 即使浑厚的召唤 血肉的饲养 也粘合不了 不动声色的隐然决裂 但我知道 凶猛的海浪不是一个人的呼吸 就能够睢 但我知道 二万五千里的长征路程 是用一步一步的脚印去丈量的 但我知道 凭空幻想泰山的移动不如 学愚公挑起扁担 但我知道 山间、林地、城市、乡野、湖海 蕴孕着变革一切的力量! 屋顶上的歌唱 我在高高的屋顶上歌唱 歌唱劳动中才能发现的壮美: 高大的林木在远处脚下原来这般渺小 鸟儿在伸手可及的蓝天里自由翱翔 涂着各种标志的飞机呀 鲸鱼一样飞来飞去 我在空阔的屋顶上大声歌唱 劳动者在歌唱 劳动在歌唱 创造在歌唱 韵律在歌唱 美在歌唱 歌唱 歌唱…… 电钻在歌唱 钻头旋转的舞步快过冰面上的芭蕾 在一处处留下的足迹 种下了建筑物崛起的信息 电机快活的鸣叫 响彻在工地的上空 钏枪在歌唱 咬住温润银亮的钏钉呀 发自本能的充满力量的热爱 憋足满腔的豪情 .94. .95. 给一个个钏钉唱响 悲壮的击筑之歌 OI在歌唱 两只长长的手臂交会时放出的蓝光 绚美赛过北极的极光 火热、晶莹、圆润的焊花 蜉蟒般短暂的生命令人止不住想捧起抢救 嘶哑的嗓音有着蛊惑人的魅力 切割机在歌唱 那如蝗飞蹿的绚亮火花 是世间不曾有过的图景 谁想欣赏自然界里没有的壮丽 就得双手鼓足劲儿 耐心地倾听砂轮强悍的杀戮进行曲 喷枪在歌唱 一幅幅劳动的美图在它的歌声里飞扬 收割机在歌唱 粗莽的轰鸣是庆祝丰收的吼叫 流水线在歌唱 奔腾的产品之河灌溉了整个世界 锅铲在歌唱 它的曼妙翻飞激起人类的不朽幻想 手推车在歌唱、搅拌机在歌唱、冲床在歌唱、 肩膀在歌唱、抹布在歌唱…… 我在静谧的屋顶上大声歌唱 劳动者在歌唱 劳动在歌唱 创造在歌唱 韵律在歌唱 美在歌唱 歌唱 歌唱…… 石场工人之歌 有一团激昂的火 在我的胸膛 燃烧 要把一粒粒百公斤重的石块 扔上车斗 好让它们 去远方 铺就坚硬的路基 有一团炽烈的火 在我的手腕 燃烧 上下翻飞的铁锤 击碎了巨石们臃肿的躯体 让它们知晓 不大不小 材为适用方为最好 贱民,如果你是人 就闪出你的身份证、暂住证、边防证 我再把它们统统撕掉 牲畜的屈辱 像经过空压机风口的气流 积压到你快要自爆的肚腹 这片土地上的植株 我要的是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不能有棱角、锋刺 它结出的果实 必定是任人揉搓而顺滑 !味道甜腻 宇轩 有一团炙热的火 在我的身体里 燃烧 暴雨似的汗水 奔腾在我的额头、脸颊、脖颈、胸膛、脊背、腿弯 像一条条沙漠里的内陆河 还没冲击到东海就被 蒸发得无影无踪 权利这张贴满膏药的车票 它的有效期 是一张阴谋的面孔 当你高举着它通行时 它就只是 印着黑字的白纸 心事 先是水涝,接着又是干旱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可怜的庄稼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收成可想而知 有一■团闪亮的火 在我的躯体外 燃烧 它 蹭着我的肌肤 烧亮我的双眼 给毒烈的太阳 发出 照亮世界的光芒! 你啃食的是 城市的孑遗 残缺的双手还得压上 巨石和高楼涂满 低贱者的污泥脸上 刻着:盲流、夕卜来工、夕卜来妹 贱民,如果你是人 就站起来!! 他在田填边转悠 他在想去往广州的车票有没有涨价 他在想远在上海求学的价 缺了生活费会不会想家 他在想外出打工之后 空落落的家 也只能留给寂寞的她 重阳夜 贱民,如果你是人 (-) 贱民,如果你是人 我就把你打倒地上 踩扁你的脑袋 敲断你的肋骨 压出你的人格、尊严 将它们一一腰斩 城市的灯火已经一盏盏地熄灭 有人梦游,有人作爱 送完这一趟煤球之后 我的兄弟,你应该坐下来抽支烟 不,你应该升起一堆炉火 在陌生城市的寒夜里 温暖你明天前行的梦 (二) 这是重阳节的夜晚 房檐下该插几支萸草 桌上的盘子里该有几块重阳糕 现在你坐在这个城市里的夜晚里 手里攥着整整一天挣来的钞票 你把村里的月亮带来了 但这个月亮不圆 劳务输出 他什么时候被劳务输出的 身边的人根本不知道 只是后来他的妻子 找到村长哭诉和求救 才将事情抖开 从他打来的电话里 知道是蒙古国的某位好心人 帮着打回来的 几个月来 他没有活干 和外界失去联系 没有自由 还被那些彪形大汉盯梢和殴打 没有饭吃快活不成了 村长立即找到乡长 乡长找到县长 县长又找到市长 市长下令追查那家劳务公司 早跑人了 市长又找了更大的长 周转数日 终于在村口见到了他 面黄肌瘦 见了我就抱头痛哭 真不像个爷们 完了还揣我口袋两张蒙古币 说是算作纪念 .96. 一了百了的兄弟 今天即将变成昨天 日子像流水 去年的这个时候 你和我,还在一起扯淡、耍酒 瞎掰着自己的婆娘能不能长得再好看点 我不说逝者如斯夫 现在要说 就说生活是个陷阱 就说那个埋你的煤窑太黑太深 老天真他妈的作孽人 你说过 人要是真有那么一天 也就一了百了 你说的话灵验了 你的体温温暖不了山西异乡的一丁点土地 若干年后 你是一块被后来者掏出的煤 我一了百了的兄弟 你的婆女蚪现在起 将会孤独地慢慢老去 她给你生的仔,过了年就六岁 长得同你一个模子 小村旧事之三子的死 一只铁公鸡破着嗓子,鸣出了小村庄秋风瑟瑟的清晨C 在村前小河边浣洗的婆娘们, 在老井边挑水的婆娘们, 靠着墙墩纳着鞋底的婆娘们, 只要这些婆娘们能够照了面,就开始呱唧呱唧地磨讥 起三子和三子媳妇的事。 “这个四只眼的书呆子,窝了吧唧的东西”, “他也只能讨个别人穿过的旧鞋,二手货,还带个拖 油瓶的”, “可不是吗,拣着个臭耙耙,还当成了香悖博”,……, 婆娘们的这些话,跟流脓的疥疮似的,让三子媳妇听 了就痛,越想越难过。 暮晚的炊烟分不清方向,只是将村庄死死地按住,村 庄灰蒙蒙的。 三子媳妇给正在熟睡中的三子掖了掖被角,泣无声。 三子媳妇摸着黑带着三岁的孩子离开了村子,怀里揣 着和三子的结婚照片,黑白的。 也就是三子媳妇走后的第三天,有人看见赤脚医生来 给三子吊水,说是头痛和失眠。 深秋的夜晚,死一般沉寂。 能够清楚地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的野狗嚎叫,还有三子 哭哑着嗓门喊着媳妇的名字。 村庄是旧的,一如往常。 还是那只铁公鸡破着嗓子,鸣出了小村庄寒风习习的 早晨。 还是那些婆娘们,在小河边浣洗、在老井边挑水、在 墙墩下纳着鞋底。 只要她们照了面,呱唧呱唧的还是和三子有关的事情。 “瞧这个臓脚的,走了女人跟丢了魂似的” “可不是吗,听说好象是撞了邪了,大仙都治不了啊” 数一数日子,三子疯掉的那天,是三子媳妇走后的第 四十九天。 三子举着菜刀光着脚将村里人家的窗玻璃砸了个潘巴 烂,然后放火烧了自己的三间土坯房,连同隔壁邻 居家的小瓦房一起烧了。 派出所的同志把三子从废墟中扒出来的时候,黑糊糊 的,烧得跟烂木头一样。 三子没有多少亲人,后事都是房份的亲戚操办的。 热心忙活的婆娘们围在一起啧着嘴: “这个短命的三子吆,也不知道他媳妇回不回来送他 一程”。 三子入土了,请不起哦呐,一个怀抱孩子的女人跪在 地上哭得悲天呛地,哀惋凄凄。 所有在场的人还有那些啧嘴的婆娘们,心被狠狠地抽 打和清洗了一次。 三子入土那天,太阳特别的暖,照得村子热乎乎的, 尽管那是个属于冬天的早晨。 I前|卄如丁^ I JlhiJ 产2 李长全 人在他乡(组诗) ・凉山童工 还没有玩遍村寨 就让父母掏空书包 像白菜一样 被陌生叔叔批发 喘着粗气的日子 已经习惯接受鞭打 像浮萍一样 漂浮着不想回家 ・厂妹小花 下班铃终于响了 不堪负重的小花 拖着疲惫和困乏 来不及吃喝洗漱 就把自己 扔在铁架床上 豌豆花一样的年龄 随着流水线凋落 直到半截手指 成了破碎的梦魇 .97. 她才终于有了 暂时的假期 ・搬运工阿牛 一张张双层铁架床 见针插缝地挤在 出租屋集体宿舍 三十公分宽的过道 和两平方米的卫生间 是宝贵的公共空间 二十二点,加I班的阿牛 拖着疲乏的身子回来了 铁将军把他挡在门外 给宿舍长电话一 “派出所要去查暂住证 你赶紧来‘火红录像厅’ 今晚我们又看通宵录象!” ・建筑工老张 连续60个小时 搅拌混凝土的老张 换下来后顾不上睡觉 就匆匆跑来把我推醒 “起床了!起床了! 带我去卖血点!” 老张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半月前他才卖过血 怎么又要去卖? “娃儿们就要上学了…… 这个倔强的老头 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我们今生就这样了 娃儿们的路还长着呢!” ・清洁工阿强 他直直地盯着 垃圾桶里的充气玩偶 心想做的真精致呀 比电视里的女明星 还要好看 他把手伸进垃圾桶 对她掂了又掂 虽然表面有些脏了 但清洗后还可以继续使用 总比找个小姐划算 他咬咬牙,趁身边无人 飞快地把她取出来 塞进了随身携带的蛇皮口袋 ・吊工阿山 站在城市的脚手架上 以大地为纸血汗为墨 把壮丽镶嵌到祖国的封面 夜里,枕着疲乏 和星星摆着龙门阵 乡愁已长出嫩绿的芽 ・小保姆小芳 十六岁的花季 被掐断根标价插进豪门 主人的哈巴狗 -* 让她黯然失色 想给乡下的妈妈 寄去如花的笑容 镜头前的她 努力变换各种姿势 却找不到盛开的感觉 ・拾荒的阿婆 她拚命地翻找着 在霉味的垃圾筒 在腥臭的荒废地 在一切有易拉罐、塑料瓶 废纸片、破铜烂铁的地方 慑偻的背驼成一座山 和一个个沉重的日子 直到看到“宝贝” 她阴黯的目光 突然变得有神起来 ・牛杂嫂 她一直起早摸黑 推着牛杂摊 在学校附近转悠 锅里的牛杂 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许多孩子上学时 或者下课放学后 都会跑过来买 其中有一个 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也叫她“牛杂嫂” ・补鞋匠老李 坐在僻静的角落 总比人矮半截 居高临下的顾客 常常为了补鞋钱 跟他计较半天 他已经习惯了 忍气吞声 破裂的手握紧钉锤 一下下敲打着 岁月的艰辛 刚挣来的血汗钱 又被他塞进了 永远填不满的 生活窟窿 何剑声 打工路上 人潮汹涌 拥挤在上班的路上 八月火辣辣的阳光 紧紧追赶着我们匆忙的脚步 走在我身边 那些打工姐妹 一开口就是诅咒和抱怨 打工的苦 生活的累 还有虚伪爱情的伤害 没有说出口的 是昨夜失身的痛 如果可能 让我爱上她们喋喋不休的嘴唇 爱她们消瘦的肩胛风中的背影 爱她们贫血的心智迷茫的眼神 爱她们胆怯的梦吃慌乱的心思 爱她们勤劳的双手朴素的门面 爱她们梦中山清水秀的故乡 爱她们现在土色土香的名字 让我以爱的轻吻 充实她们内心的不满与胆怯 填补她们内心的空虚和落寞 简单爱吧 让我们手手相牵心心相连 一起笑对打工 蹲下 讨薪的人 失业的人 背行李的人 找工作的人 在工厂的大门外 在纷乱的车站 在别人的屋檐下 他们 目光黯然 神情落漠 以一种最卑微的姿势 蹲下 在那些蹲着的人群里 我 看到了 我 乌鸦 她是品检部下派到我们生产车间 监督和检查产品质量的,简称“QC” 在疲于奔命的外资企业 她是悠闲的。产品质量 在生产一线已经把控到最佳状态 而她在她的工位上 除了翻看香港六合彩码报 就是找别人聊天 由于她喜欢道人长短 所以很多工友都叫她“乌鸦” 这只混在公司里的乌鸦鸟 她工位上的文件夹里夹有几张生产报表 底下全是香港六合彩码报 如果你看见她趴在工位上 像认真查阅文件的样子 那只是她欺上瞒下的假相罢了 其实她是在努力参悟码报上神秘的数字 为买码,她已经输掉了 多年打工的积蓄 就像输掉了多年的青春 为扳回老本,她越陷越深 这只乌鸦,总有一天 她会输到毛发精光 芳邻是二奶 住在我隔壁的这个漂亮的女人 她一直深居简出 像古代的小姐 躲在俗世的背后 芳容难睹 在租房的楼梯上 我们仅有过几次狭路相逢 的确,像小说中描述的那样 她美得惊心动魄 可惜这种美,藏在深闺之中 只为某人,夜夜香艳 而某人大腹便便 大概五、六十岁,走路一摇三摆 看来,已经提前进入老年状态了 听说是某公司工模部的主管 在打工的南方,一主管金屋藏娇 也是极其寻常的事 因为总有不少脸蛋漂亮的女人 为想望中的好日子投怀送抱 飘年代 '飘年代 推开出租屋的门,空旷的走廊 我是最后离开的人。随便买两个包子 几乎没有咀嚼的吞咽。马不停蹄 向工厂赶去。上班打卡 不可以迟到早退,安安心心的 做一个本分的工囚。没有太多欲求 用每月几百大元驱赶身后村庄的贫穷 闲下来时,我孤立工厂三楼的窗口 视线被工厂的大墙折断 耳边听到的除了喧嚣的机声还是机声 飘年代,匆忙的打工路上 我们忽略了春夏秋冬的更替 忽略了岁月来去匆匆的脚步 无知无觉中乡愁堆积成山 故乡却越来越陌生 想要回去又难以回去 就这样,我们只能在异乡 茫无目的地飘着 ・预习失业 惶恐地走在二OO九年 失业的风声,危机四伏 在没有失业之前,预习失业 打道回府,重复父辈们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难! 我的亲人们在乡下玩了一辈子泥土 能够糊口就不错了,休论养家 失业了,能做什么呢一 打劫?没有胆量 偷盗?做不出来 做鸭子?不够格 卖苦力?找不到地方 写诗?不切实际 伊沙说“饿死诗人!” 而且还是“狗日的!” ・凌晨一点,捡垃圾的老人 从一堆垃圾到另一堆垃圾 在清洁IDS走垃圾之前 凌晨一点,捡垃圾的老人 他低头 躬身 弯腰 他黑瘦的五指 不停地往低于尘埃的蛇皮袋 装进风声 装进咯血的咳嗽 • 巡厂的人 巡厂的人 整天在这个车间那个部门 游来晃去 手里拿个照相机 这里照照 那里拍拍 这帮行走在工厂里的第三只眼 不过是资本家们的走狗 非要搞出不少是非来 好向主子们讨赏 ■ 蚊子 打工南方 夏之夜 疲惫把我放倒在床上 躺成一道佳肴 任那些叫蚊子的食客 大快朵颐 • 穷鬼 那晚下班回家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 还没有扭 .100. .101 . 门就自动打开了 我的心头蓦然一原 出租屋内一片狼籍 不一会儿她也下班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 她说她上楼的时候 与两个陌生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低低地说 “她们一家是穷鬼!” 民生 城市从挖掘开始 城市的繁荣 和无数人内心的荒漠 源于不断的挖掘 草根是大地的耳朵 疯狂的挖掘机 锋利的铁器 不断地深入、切割 枯黄了大地的听力 给大地安上拉链吧 让欲望和虚荣 可以随时暴露与隐藏 (附)工人诗歌联盟论坛上的吴李改稿 《民生》这个标题就不大好,跟诗中所写内容的联系 较为微弱,止于“草根”的隐喻。我觉得把第一行当 作标题就很好:《城市从挖掘开始》。大刀阔斧一下: 支撑疲惫的眼皮 努力才能凝望,那依旧不能给你的幸福 想你的生活能够丰盛 我不惧千万里的行程 忍受一路的颠簸 原也只是为了四季 能有鲜艳的花朵怒放 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 仿佛日日只能重复 仿佛在前生已熟悉的 一个动作 城市从挖掘开始 挖,挖吧, 挖出城市的繁荣 挖出你的心,你的肺 挖空你的五脏六腑 —天 瘦削的双手粗糙了 不再是,年少总想轻拢慢捻 或者轻描淡抹 的一双手了 有月亮的夜晩 竟机械似的如梭穿梭 连指点星空 也麻木如它的灿烂 遥远吧?整个白天只能 抱着自己的头 迷迷糊糊地结束梦想 喧扰的世间开始为你无眠 不再想起少年的愿望 只渴盼,渴盼着 能沉沉睡 在昙花一现般的微笑里 有着谁都不知道的吃语 挖掉那成片成片的草 挖断所有草根—— 那是大地的耳朵啊…… 看吧!血,血,血! 疯狂的挖掘机 锋利的铁 不断地深入、切割 把成堆成堆的枯黄的草 甩进车斗里 倾倒在垃圾堆 虎群和狼群的鸡巴们在高处颠摇颤动 挖,挖,挖吧 崛起了,城市! 凋萎了,大地的听力! 泡冰,树 肖东 普工 既然,我已无法坚持 想那流水线的匆忙 我依靠内心残存的一点梦想 火车,火车,春运的火车 --有感东莞东站列车员帮旅客爬窗站长被免 我坐过车厢内气温高达40度的火车 我坐过一夜未睡仅能容下双脚的火车 我坐过误点多时心急如焚的火车 我坐过在黎明前醒来的火车 我坐过穿过黑暗在忽然开朗的山谷中长啸一声的火车 我坐过在田野上奔驰的火车 我坐过在窗前呼吸着乡村空气抬头看见日出的火车 我坐过对面有一个母亲抱着婴儿沉睡的火车 我坐过一个产妇一个婴儿出生全车相助的火车 我坐过一个中年人躲进厕所不出来没钱买票的火车 我坐过带着一家大小出来打工额前刻满皱纹的火车 我坐过一个女孩拖着沉重行李艰难前行的火车 我坐过一个胖子睡在走道中间经过了千山万水的火车 我坐过一个漂亮女孩解开衣领扣子和我交朋友的夏日 火车 我坐过从家乡相亲带来的女友和我分手以致一生疼痛 的火车 是的,我坐过,这些充满梦想、浪漫、快乐和痛苦的 火车 这些尘埃在傍晚的阳光中下降的火车 这些坚硬铁轨碰撞声响载着千万人命运的火车 这些归心似箭思乡的火车 这些平凡而普通的火车 不正是千千万万中国的老百姓吗 我们不奢望坐火车去尼亚加拉瀑布 我们也不奢望像电影里一样美丽宽松的火车 我们只知道在春节必须有一辆火车载着我们 ——回家! 2010年1月25日下午 东莞东站 一个我多么熟悉的火车站 这些,在诗歌中多次出现的 “火车、火车,你开走了吗” “火车停在这,像我人生中的一个逗号” 火车没有开走,火车停在这 多少人提着大包小包涌进站台 多少人为了回家“奋不顾身” 我的农民兄弟,我的打工姐妹 他们艰难的生存经验告诉了他们 多少人生多少站台,多少命运被改写 食堂吃饭排队拥挤,进厂招工领工资拥挤 高考独木桥,办证为T手续奔跑拥挤 从乡村到城市,多少条道路拥挤 我曾在十万余人的工厂,看到黑压压的人在流水线上 我听到那些机器发出的尖叫:我要吃饭!我要生存! 我要寄钱回家! 可是,他们这些简单的愿望常常实现不了 他们也有理想,也有青春 在人生的旅途上被多少无情的列车甩在了身后 一个中年人回去看望年迈的父母 一对夫妇回去与留守的孩子团圆 一个青年回去与新婚的妻子相聚 一个女孩回去带着打工的钱再去读书 一个老人回去想落叶归根 可是,火车,火车 你停在那,多少人在拥挤 只有4分钟 1500人要上车 好不容易买到的票 好不容易请到的假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 可是,火车,火车 你停在那,多少人在拥挤 多少人脚踩着脚 多少人行李压着行李 多少人喘着粗气 挣扎着,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可是,火车,火车 你停在那,多少人在拥挤 只有4分钟,火车就要开了 谁能帮我一把,谁能推我一把 哪怕把我当成行李 从车窗塞进去 塞进去,我就可以回家了 塞进去,我就搭上了这辆车 塞进去,哪怕尴尬我都开心 在这火车开动的一■瞬间 2009年清明节前一天 东莞东站 我清楚地记得 我好不容易挤进了火车的倒数第二节车厢 从东莞到南昌 我寸步未动,和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农民兄弟 只有轮流站着,和蹲着 在火车开动不到一分钟时 车站广播反复播报:火车马上要开了,请乘务员做好 准备 请未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上车! 透过车窗 我看到还有上百人未上车 忽然,有几个青年开始爬车窗 里面的人拼命的把他们往里拉 爬进来的人和那些帮'忙的人一起笑逐颜开 有人挂在了车窗上 一个列车员跑去推了他一把 我看到一时间来了近十个工作人员 站在人群后面有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 拖着行李无助地哭泣 我默默地看着,无能为力 内心也和她一起哭了起来 多少人啊,在异乡,是多么地无助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我在东莞十年最感人的一幕: 一个女列车员注意到了这个弱小孤单的女孩 叫来一个正在帮塞行李的高大一点的列车员 他安慰了二句,便把这个女孩抱着塞进了车厢 并且反复叮咛拿好她的行李 女孩擦干了眼泪,笑了 是的,我坐过无数的火车 我的童年坐着圣诞老人的火车经过长长的河流与森林 我的青年坐着创业的梦想与欢乐的火车周游列国 我的中年坐着满载黄金的火车经过非洲草原 看那奔跑的斑马和长颈鹿 我的老年将坐着夕阳中的火车来到西藏佛光之地 也许还有一个老人坐着火车去约会他的旧情人 是的,我坐过,这些充满梦想、浪漫、快乐和痛苦的 火车 这些尘埃在傍晚的阳光中下降的火车 这些坚硬铁轨碰撞声响载着千万人命运的火车 这些归心似箭思乡的火车 这些平凡而普通的火车 不正是千千万万中国的老百姓吗 我们不奢望坐火车去尼亚加拉瀑布 我们也不奢望像电影里一样美丽宽松的火车 我们只知道在春节必须有一辆火车载着我们 ——回家!回家!回家! 2010年2月1日深夜 例言 早会 E记:国资委告诫企业尽可能减薪不裁员。 机床要持续旋转 你们要在这里让你们的乡愁生长 蹒跚漂泊的生活 像这厂区里被我们拔掉的小草一样 空气还是要给你们的 在这场席卷全球的风暴里 你们唯一的方法是努力再努力 让机床转得更稳更好 让每一缕空气都用在刀刃上 让你们的小山村在黄色中冒芽 不让你们的漂泊待业 2009将有近3000万人为工作失神 亲爱的员工们 只有工资缩水才能让企业持续发展 生存你要我也要 这是一个持久的步伐 这是国家政策应对风暴的需要 也是我们企业的需要 老板在早会上如是说 薪水的15%下调 理解万岁 我们节假日的加班加点 国家规定的福利待遇 在风暴到来以前 老板怎么就遗忘了 理解万岁。我在想 开春的风能否让自己漂泊的步子生长 现在,小草在储备力量 等着春风萌芽 这冬天里的工业园区 前面那么多年红火的声音 此时啊,正在减弱或者已经弱小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与小草一样 我的许多兄弟姐妹啊 被这一阵从美国刮来的风 卷回了小山村 蛇皮袋搁放在早已荒芜的三分土地上 锈蚀的小径、锄头 刚刚松了一下的裹头布 兄弟,春节又离你远去 罗佳琳 工伤 亲爱的轧机 他说,我得继续上班 工厂 我的家 .106. 我家一共六口人 我,一个炉前工 ,107. V- J -- 步W 不得不又重新缠好 这风大啊,小山村又抱紧了膀子 祖辈的足音又在眼前笨拙地响起 开春的风能否让自己漂泊的步子生长 我的兄弟姐妹们啊 在自留地边彷徨着游荡 兄弟在广东 做扎排架的建筑活儿 从东莞的各乡镇到惠州的大小工地 那年去时只身一人 现在已是一家四口 另外三口我至今没有谋面 前些日子在电话里 告之今年回家过春节 我在内心里酝酿 到时与另外三口该说些什么 而昨晚兄弟来电话说 从“黄牛党”手里 用500元买的每张220元的火车票 因老板没有兑现按时付给工钱 这是第八次蓄意拖延啊 让车票全都打了水漂 老板那玩捉迷藏的手段 让兄弟和他的工友们明白 春节又将不属于他们 这是一个学校 书是车床、钻床、镂床…… 数控、加工中心是划时代的弦 铁件、塑料、铝件……这些展开的本子 让我们用刀子这支自己精心磨削的笔 做着适合老板主题的文章 细节也不可大意 比如外观,比如残存在丝底孑彈的尘屑 一不留神就会让自己丢分 学费肯定是要交的 我们没有钱 我们用我们的青春和苦涩的承受 我们用一日三餐 在我们身体里焕发出来的力气 交。交。无止境地进行着 为了那个回不去的地方 其实这也是一种快乐 偶尔回乡做客时 我们感觉得到学费的贵重 父母不再支来唤去 乡邻热情洋溢地招呼 这是一个定数 异乡让我们收获辛酸 工厂让我们学会忍受和看前方 日子穿着打工的夕卜衣 故乡是幕后的拾掇者 血不停地渗出来 在他左手的食、中、无名三个指头上 他是用纱布和绷带绑好了的 深可见骨的那道口子 按说这是工伤 厂里会给9元的生活补助 如果在出租屋里养伤 他想现在已是农历10月了 乡下家里的诸多事物正疯了似地涌来 妻子背上背着小孩,手里提着背篓 父母那一脸泥土的沧桑 辽阔而深远的小径 在这城市的天空里呼吸急促了起来 那旋转的机床是那低矮老屋的转折点啊 他说,血流了还有造血的细胞 亲爱的轧机,我的好兄弟 整整8年了,三班倒,我在你和妻丿比间 轮流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因为爱你,我爱上了所有的金属 我爱你的硬,也爱你的沉 爱你转动时的烫,和停下来的凉 你总是寸步不离,即使我转过身去 你也从不偷懒。你不说一句话 但我们却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整整8年了,你日夜不停地转动 总有一天你会累坏的,就像我 总有一天会躺在病榻上,再也起不来 我会看见你慢慢停止转动,像一个 刚刚冲过终点线的长跑运动员 长时间喘着粗气,许久不能平息 白天炼钢,夜里写诗 我的爱人,一个钢城环卫工 然而却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我们调皮而聪明的宝贝儿子 钢花小学的三好生 除此之外,还有三口 放在床头的布狗狗 跑进跑出的小花猫 住在屋檐的小燕子 我们一家六口 过着和和睦睦 其乐融融的小日子 让隔壁那位 成天以泪洗面的 小富婆,羡慕不已 他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黑山沟煤矿的那场瓦斯爆炸 没有夺去他的性命,仅仅烧掉了 他双手的皮肤。从腿上移植的皮肤 尽管比他原来粗糙的手细嫩得多 但与前来慰问的领导们握手时 他仍有不洁之感。如今煤矿被关了 康复后他打算租一个小门面卖副食 但在租赁契约上他却按不出指纹 没有掌纹的左手,让算命先生也无法预测 小商店的生意,以及他今后的命运 阿尔諾•莫尔 .108 . 0 邢卫兵 工业区II W阀的浣亥丄一卅城W 大哥失业了 振风一号 你看看吧,你看看吧。 致彪哥 你不相信吧! 你站着的那块土地,和我们的不一样。 我们在你站着的地平线下o 你俯下身来,你注视片刻。 你看看吧,你看看吧。 你不相信吧! 这就是那条,为我们创造效益的纺丝线。 它曾拖动着程X X的身躯,任凭他怎样抵抗。 就这样带他到路的尽头,他还那么年轻啊! 你看看吧,你看看吧。 你不相信吧! 就在那一年,新年钟声即将敲响。 陈X x却定格在维修现场,他被夹碎了头颅。 此刻他的妻儿,正等在家中翘首期盼。 你看看吧,你看看吧。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有人割断了手指,有人被硫酸灼伤。 有人从管架上摔下,有人倒在中毒现场。 这都是工人啊、工人啊! 你们挥霍的钞票上,有他们的血啊! 你不相信吧! 当唯唯诺诺的人们,变得不太听话。 他们总是在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总有不公平的事情,总发生在他们身上。 你不相信吧! 你们喊着“维稳”的口号,却挥动起恐吓的大棒。 有的人害怕,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也总有人倔强地昂起头,他不退缩、也不跪下。 你看看吧,你看看吧。 你不相信吧! 当你们沉睡在梦里,那些人还在流泪流汗。 他们的眼瞳里,野火在肆意生长。 即使在深黑的夜,也能射出耀眼的光。 你看到了吗? 年过三十的大哥突然被公司辞退了 大哥说这是公司领导集合研究后的决定 大哥工作不能说不认真敬业 他在那个大公司丁点大的部门屁大的岗位上一干就是 6年 并且每年年终都捧回一个代表“先进个人”的小红本本 但大哥还是被毫不留情地辞退了 大哥年龄并不是太大 对那个体力活还能继续发挥热量 但是掌管人事的经理无论如何再不肯和大哥签定劳动 合同了 再也不肯在每月月底向大哥发那1500元的薪水了 大哥说这不能怪那个经理,经理是个好人 那个经理我见过,170cm的个,头发稀疏 目光总是露出悲悯的情怀 无论见到什么人他总是先主动去打招呼 这样的人绝不是坏人 这样的人肯定遵纪守法 况且我大哥逢年过节都会提两条“红塔山”走进他家里 但是他盛放劳动合同的抽屉再不向大哥打开 在大哥面前,他一脸苦楚, 他说:“我也没办法,马上就要颁发新劳动法了, 公司不能再和干到7年的人签合同了…… 公司也是没办法,要怪就怪新劳动法吧! ” 失业的大哥闲呆在家里,领不到那微薄的工资 就要面对工龄不长的前同事的嘲笑 还有女儿开学的学费 这一切都让大哥头疼 看着大哥每天在家里唉声叹气 我也开始头疼起来 在这个无法解释的世界里 唉声叹气的大哥是无辜的,一脸同情的经理也是无辜的 在唉声叹气的大哥面前得不到安静的我更是无辜的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咒骂那该死的“新劳动法”吧 鋼鉄延圧厂的工人(膈籟a) 谷子地 玩一次心跳 (2008 年 2 月) 我的一个朋友 说他最近欠了一屁股债 他是一家国企的普逋工人 他看管的工段出了设备事故 领导找他谈话,娘娘腔似的 先给他分析了公司面临的困境 再是感叹这次事故的重大性 最后问他是怎么巡检的 连这么大的隐患都没发现? 我的朋友是老实人 一下子觉得自己欠了很多 很多的债:责任,仿佛一柄尖刀 捅向他的良心 公司效益搞不上去 仿佛是他一手造成的 全世界闹金融危机 似乎也和他有了一丢丢关系 他说其实这台设备早就有了问题 他也向上反映过好几次 只是迟迟没人过问…… 他懊悔自己为什么 不以书面的形式汇报呢? 他有些沮丧 二窑汉 哲 颍 在矿山 三盗火 生长 (2014.4.10) 工伤 这里生长着各式各样的生命、情感、思想 也生长着,我这铿锵有声、并不华丽的诗行! 巨斧,像无畏的勇士 凿穿寒冷、饥饿 贫穷的地牢。 唉,一个小小的工人 能有多大能耐 我安慰他:“向银行大笔贷款的 都住着洋房,开着豪车,甚至包着小三 既然你认为欠了很多的债 也应该潇洒一回嘛“ 他拍着大腿叫道:他娘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说市里第一家游乐场开始营业了 俺打算坐坐过山车 玩一次心跳 汗水划过的脸 赤裸的上半身,肩上 一条汗湿的毛巾开始不时地 被我们的手使唤,已颜色不在 在工休的凉棚里 可以看见机帆船在江面漂行 喝一口老鹰茶靠在一起休息 你望着天哼着故乡的街头小调 微闭着眼想着挥手别离的心情 幻想着夜了 那张单人床 可以把疲惫留在上面 接着干 挖完这条沟槽我们就下班 在竹笆围起来的杉树下 提一桶井水来冲洗我们那 汗水干透后的白色盐沫 让黝黑的肌肤呼吸浦江的风 然后拿酒来伴着煤油炉上 铁锅里香辣的炒田螺 甩干这一杯 我们需要淋漓尽致的畅快 沙河 那年夏天 “小妹脸上红噴喷儿 一笑两个酒窝窝儿” 筷子敲击着酒瓶瓷碗以及铁锅 夕阳没入江边码头小船的空桅杆 黝黑的肌肤渐被夜的黑接纳 歌声被江风吹得很远,很远 闪着光亮的是天上的星星和 我们那一双双眼 卜 这里生长着酸枣、石榴、野梨,还有 斑鸠、刺猬、山鸡,玉兰花、樱桃花 紫荆花、木槿花、杏花、桂花、雪花 依次开在自己的季节里,婦紫嫣红 芬芳流淌,这里也生长着蓝天、白云 老农、茅舍、庄稼、牛羊,和 曾经的豺狼、黑熊、山泉、鸟鸣 独木桥在风月中,老去。 这里生长着岩石、煤炭、井架、 矿工、矿灯,天轮总是比朝阳 月光跑得快,瓦斯、水怪 在地层的夹缝里,伸着臟腰 往外闯。这里还生长着希望、劳作、富裕 以及淳朴、卑微、孤独、郁闷,把力量、汗水、 执着,种在幽黑、漫长的巷道,驮起 疲惫与困顿,走向妻子的身旁 有时候,疾病、伤残、死亡来赶赶场 掌子面的韩镶头走了 放炮队的杜海洋走了 开水泵的张跃辉走了 修皮带的许学周走了 就连门卫蔡书培,也 鼓动着家境拮据的 周福欣离开了,厮守 八年的岗位,望着 他们远去的背影,喉腔里 不自觉地涌出一•阵酸楚 下一个要走的不知是谁 难道,丰盈、肥硕的矿山 竟难以喂养 这些敦厚的灵魂 这里埋藏的不仅是先贤许由的仙骨。 清澈的洗耳泉,与巢父的争执 消散在古铜般的天空。这里 还沉睡着黑色的炭,蓝色的火焰 他们是老标树老槐树老榆树 老松柏们的后世今生,这里 也积蓄着温暖、财富、怜爱。 哗哗转动的皮带上,流淌着 日子的梦想,既然做了 普罗米修斯的徒儿,既然 披上了唐吉河德的铁甲,就 勇敢地骑上战马,举起长矛 宝剑、 奋力, 浅薄、 才六点 黄浦江那头升起的太阳就让 麻雀停止了吵闹 只听得见脚蹬铁锹 破土的声音 一班人马开始在挖沟槽 银灰色的安全帽下面是那张 张三的右手指被带锯房飞转的刀片,削去了五分之三 老实的山里汉,家中有81岁的老娘和两个正上小学的 .110 . .111. 苇子波 拉孔奥的拉孔奥! (2014.4.15) 一条河一条充血暴涨的河 河东是原始社会 河西就辉煌迈进奴隶资本主义 三十年前是农奴 三十年后就是农奴工奴还有房奴 教奴孩奴性奴公奴 唯物皆人类的天敌 都有将人们变为奴隶的野心和霹雳! 厂里发70%的工资 心理调节—— 比发50%工资的强多了 老少三代住一间房子 心理调节—— 比原始部落的穴居好多了 被蚊子咬了一口 心理调节-- 幸亏没有吸干我的血 鸡蛋由三块涨到四块 心理调节—— 比十块钱一斤的贱多了 被人宰了一回 心理调节—— 吃亏是福 被人骗了一回 心理调节—— 钱有臭味 “你的土地还给你“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黑猫来了白猫又来 人民在万物中是被打的老鼠和鱼肉 儿女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没有人告诉他和他的老婆 吕力的左手腕以下部分,让煤堆上转动的皮带托棍 给无情地吃掉了,罪魁祸首是脚下的煤突然塌落 从医院出来,妻子望着他空荡荡的衣袖,不知道 今后的家如何经营,地里庄稼该锄草、浇水了 老唐是在一次正常的搬卸坑木的中途,突然跌落车下 至今还躺在市医院的病床上,腰椎以下无有知觉 大小便失禁,守在身边的老伴夜里不知哭了几回回 多年前的那位张大哥,只因工友的一次失误 便被矿车挤兑在岩石壁上,如今憔悴了许多,两条 像麻绳一样纤细的腿,难以支撑起那硕大的头颅 还有王二军,他的煤肺病越来越重了,连上楼都气喘 吁吁 找工会找矿长找书记找局长找市长,找法律找保护 也在金水路的省委门前,蹲过日头,熬过冰雪 每每想起这些无边的伤痛、残缺、无奈、乞求 我就无语、愤,既,正是这些卑微灵魂的汗水、鲜血、 肥沃了老板们的钱袋子,锂亮了他们的宝马车! 我庆幸,我庆幸自己十分周全、幸福、贫穷地活着 为人世间可怜的生命们心疼、流泪、呐喊! 三轮车之歌 风雨如 心理调节 .112 . 找心理医生 他告诉你 要学会心理调节 万岁-- 心理医生 万岁—— 功德无量的心理医生 土地是泡沫 山河是啪嗒啪嗒抽出的烟圈 家园为水中月 祖国为井中月 三个轮子像失去土地的一家三口 入城像蚕那样爬山啊 被流氓强奸了 心理调节—— 幸亏没有传给我艾滋病…… 被恶棍打折了腿 心理调节—— 幸亏没有揪断我的头 龙卷风形成无边的风暴 永不停息地袭击着这里 三十年前是标榜英雄的豪夺鲸吞 三十年后是充满智慧的巧取蛇缠 阴谋的血倾泻着时间的河床 再平坦的道路都是一座座大山啊 匍匐在疾驰的城像过路的蚂蚁 背负着馒头渣碎米粒 多么沉重如山 就这样 一路调节下去—— 让我们都调节成阿Q 被人偷了一回 心理调节一 破财免灾 精神的奴隶远比肉体的奴隶 被蛇裹得一万倍! 藤萝一样不愿意独立的精神之奴何其欢乐和陶醉! 为供者为虐者成群地舔着权财臭味熏天的脓痔 得到的车领跑万众发动一个时代灵魂的发动机! 拉孔奥,拉孑L奥黄土激凌起冰冷的疙瘩! 奴隶的囚歌飘满汗血工厂和滔天楼市林立的河岸啊 三十年一波波的劫数 山河破碎大地全无每一平米的做梦 都要抵押进所有挣扎的灵魂! 拉孔奥,彻底变形了的拉孔奥 把长蛇扭曲为毒龙!七窍喷血的拉孑L奥与蛇 翻动历史的河床 随意拿你的地建筑汗血工厂 汗血工一生的劳动赎不回故乡新长出的十平米 像羊3驱走大地和厂矿的主人 任意处置这地上和天下的所有 印刷纸票支配。演义。虚拟一切的一 任意编写天地的密码 组装打开所有的生活及深处的灵魂或关闭! 助兴者兴败兴者败进到处的陷井 无边金蛇狂舞着成了龙! 赤裸的毒素魂缠梦绕着一代代人生 有多少座大山被楼层搬来 垒砌棺材装进后世今生 原始公社的梦必然破产醒来的必是奴隶汗血的烟囱 燃烧着一字巨蛇赤裸裸的白昼 拉孔奥,拉孔奥 比拉孔奥更拉孔奥的是龙的传人 三轮车只拉动世界遗忘的屑末 像满城围剿的瑞兽 举城惟有我不乌烟瘴气如明月蹒跚 只有我献出桑甚菠萝和三只梨 出卖 所有的人都出卖灵魂 只有我三个轮子在桃园结义 对着疯狂的四个轮子 我一个也不少 少了为何还能行走自如 把飞奔悬崖的时间蹬慢 再蹬慢 三轮车吱吱呀呀地响彻着伟大的预言 朝阳路 朝阳路有好多年了 但要说的是我走的这十年 以前桃花葵花在路两旁开着 某一天突然发觉自己比它们走得还慢 原来什么都吃了春药只有我和这些花们不知道 花期正盛全都连根铲除连同所有的树 不见尽头的车堆堵插向太阳的山道 这条路开始年复一年的缝缝补补 从没有一天这条路不在工作 这条路成为可怕的路 很多人看不到日头的升起 只看到 楼群在两岸如惊涛拍来 不停缝补啊我们看见 柏油淌出油来软软地要溜走 多少裂缝像有万虫在路基中活动 朝阳路开始整体修筑 路总是一半被挡住 另一半在建设中 路被扒膛破肚看见深层次的泥土 路上像无数的沙丘在堵在漫游 路只有一半在朝着你 在车流里翻滚或者匍匐 撒泼耍赖骂街的泼妇 一半新路另一半旧路 交替着使用旧路还未完新路又成旧 每一次翻动 GDP就翻了一倍 十年翻了十倍 两旁的建筑也跟着翻了十倍 往里的路是城市户口 往外的路都是农村 十年农村户口变成了城市 十年我听到农民的哭声 农民的房子蒙上白布和白花 挂满挽联人要与房子共存亡 那些房子还是后退着倒掉了 房主自己按着城市化建起鳞次栉比的更高一层楼 再次被写上“拆”字 路后面的都写上这样的字 他们失去亘古盖房的权利 和土地 平房建不得楼群也建不得 纸画的一般积木搭得一般 必须移民在别处 两岸的风景翻了十倍 路本身翻了十倍十倍十倍地翻身 把路人的行程和土著压在身底 GDP是一个神话念动箴言或咒语 道啊你纸糊一般 一年就要动一次手术 路不能太坚固否则就浪费 就将GDP缩小一倍 朝阳路像巨大的河流 里面装满流不动的沙丘和海市蜃楼 我没有在它的两岸买下房产 我看着暴涨高过头顶一倍到十倍 买房的同事都成富翁 两个头都买了一大把房子 恨不得连单位的地都卖了 但路里头的都是国家的,他们和他们数不清的上级 不相信还富不过村干部 我被一条路甩到最底层 被它开膛破肚的手术中 误将一辆自行车 缝了进去 十年我骑着车子在这路上穿插 如白驹过隙总是第一到达工作岗位 一个人干了四五个人的活 还没见到那些大爷的踪影 头发一年就发白了 可不是朝阳的结果 骑车子总比坐车要快 现在我的自行车被没收了 我的自行车是它发炎的部位 我的故纸堆成的单位在朝阳路的尽头经受巨额窟窿 我怒张诗神之弩射向一个漆黑的魔咒 正写这首诗之时被宣布从此不用再挤上这条路啦 我终于被朝阳路抛弃了 堵也是曾经的职业 我索居在朝阳路外头的外头 还要走多少公里没有光线的路 阳光嫌太偏僻懒得照到的宋庄我借着画家们的笔 在纸上描述着 我和朝阳路互相抛弃 概念大王的法宝 他们还弄不出理教的东西 只是空头抛出一个个不容置辩的概念 进行软刀子杀人 他们绝不让你有杀身成仁的可能 绝对不让战俘的人间去死 奴隶时代轰隆到来 只要将前朝及所有历史概念为原始蛮荒就行了 今年抛f概念 明年抛一个谬论 年年都是非常时代都需要他们作救星降临 公开洗劫和抢掠 种种巧取豪夺都有了名堂 霹雳手段变态堂而皇之作惺惺常态 概念的炮制和狂炒者 万物燃烧送往炉底 炼出废钢铁终于试验成精钢铁 打造绝对机器 印制着一切贬值着一切 只有他们无限地升值着无数座高峰大山! 念动着概念的咒语 山门洞穴填满了他们一个又一个时代的欲壑 上炒底炒一窝蜂地炒 狂炒阶级的队伍吸取一切精华和糟粕 无边地壮大 凡炒者一步登天去乌托之邦,那概念的中心王国 整个大地都可以狗零狗碎一般 塞进锅底整个大地上的物产和地产 都能置于纯青的火上 烹饪炒焦的只是 祖国、历史和未来! 红利 一切都要红,那一点点红! 红不可易 革命停止在这儿不可再有一丝颜色易 人口是一个红利 人口像流血的汗血万马奔腾 汗血河淹没江河的声势汇成海外 土地是f红利 白白拿来上面的人口 就像蚂蚁的黑暗必须清除 无数官商股份制度的铲子 从底下抄起叫作抄底 流出的血汇成红利的大河 不会作文章但公章 是一个巨大无边的红利 螳螂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把文章都做到家里去了 .116 . 达到一定历史阶段私章 与印泥接吻与公章一样坚挺 无处不盖住擢中 底下滚出滔天的红利汇成红海洋 毛系血管 这些密麻的组织遍布全体 有的直通中枢有的交叉纵横还是控制 大脑的血流量 各把管子潜入组织的五腑六脏 各占器官的山头 插遍红旗 血围绕着红擢子涡流 再大的肿块和黑影都被漂红 血管里流动的还有比血管更密麻的血吸虫 血吸虫使一个组织大腹便便 使一个组织富得不可一世 血吸虫使一个肌体大腹便便 莽汉都要生产 鲁夫都似能传宗接代 黑矮宋江的山寨变革,天翻地覆到反面 最后的老实人露出美丽的尾巴 变革只是要命夺财的一个分支机构一次仙迹外遇 是被打倒的死老虎又还过魂来 武松已出家残废 是被钱坠落谷底的金钱豹又爬上山头浪尖 是故去的狐后又千娇百媚地秀色可餐 杀人权放火炒作权劫掠权开山铺路权 团伙派性权山寨事务权 原来各有分工各有山头 现在逐一踏平自动削平 山中无老虎猴子独霸王 要对反对派进行不张扬的屠杀和招安 要对敌对派的逝者大规模抹黑然后再打打折扣 要旗帜鲜明地废除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传统、旧约故典 与庄严的承诺 凡林木一定要砍光凡金矿银矿煤矿 加班加点地采光挖尽 凡禽兽百鱼一定要竭泽而渔 扫光拿净增高“鸡的屁” 然后再放开搞活招引一切外资 最终的规划和核心就是将山寨条约放大为庙堂井然的 秩序 每一项新规变革都是围绕着核心 都在山寨的背后紧锣密鼓地进行 每一次新约都是合法劫掠尽量少杀生善待劳动力 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 没有永远的变革 只有永远的铁腕 没有永远的波涛 只有永远的山头 没有山头林立各执人马 只有一统的寨主 “把一只只山鸡变成小姐和同志 革命就永远地成功到头”” 张某最大的标榜是中专叫好声连成一片 乡里看大门的狗随主人勤工俭学回来都能 弄个海外留学的美名 张某竟承认自己是个中学生 没有比这再感动中国的了 而尾巴是这样露出来的 信誓旦旦向大会留下最雷人语录: “四万亿一分钱也没流入楼市!” 而财部财神爷早就宣布地产的投资占有三分天下之一分 而中国地产投资和建房海量已抵全人类的半壁河山 即使财长不公布只要白痴都知道 既然66产业与盖房炒房阶级息息相关 炒地大兴土木成了这个国家的命脉和支柱 那么四万亿怎么可能一分也没流进命脉? 就像尘沙和雨水一滴也与江河无关? 至此才知道某公弄个中专已是到了天顶 他搞不清一草一木与遍地的土木方程有什么关系 他搞不清。与万亿有什么差别 他那儿O永远等于一,等于万万亿 百姓无立锥之地与地产团伙万万广厦享受同样的幸福 古人说傻瓜儿子只能娶只狐狸 才能医好他的癫狂 如果傻瓜的父亲没救过一只狐妖 那么傻子连一只狐狸的秘书都没有 更不要说弄张高等进士出身了 在很久以前T个扛枪的人 管着所有大学但他们没有一人弄到博士 甚至是高中小学学历 他们不是更老实吗,值得称颂吗? 一路狂奔向天堂 冬天里永远是这边一枝独秀 就永不倒塌褪色的春宫图 遇山山崩遇海海枯 无边的泥沼金融风暴无休止地刮 却抛下天量的钞票 垫在巨轮的底部 钞票命令亿兆之众身家头颅托起巨轮 轰轰前行 激起更多的眼泪和血汗 加重沼泽的深度和广度 钞票操纵的众生挥汗如雨地建筑大楼 像无数山峰抛进无底的黑洞 辗压一切的巨轮在楼顶 表演着蜻蜓点水的绝技 凌空向万丈悬崖般的天堂急驰 没有阻挡的,一次次金融风暴 只是毛毛雨 饿殍亿兆又如何 还不是飞驰的粮食运到了外,换来巨大的臭气弹 狂奔狂奔,总有无数之生垫底 从他们的脚底与头上狂奔没有区别 相反更刺激更激发雄心壮志 自杀之师 报载中国平均每年有200多万人试 图自杀,其中28万5千人自杀成功。大 多数为农民,青年又为大多数. 这一支队伍黑压压地离去 这一支队伍自动解除武装为了和平和谐 不兴师动众自动解散 有的在家乡有的在工棚蜗居蚁穴 在深夜中 在光天化日之下 永远地告别了黑夜和黎明 他们在花朵八九点时间,伟人向他们保证 “世界是你们的,祖国是你们的” 现在兑现的时候到了 才知道只能背井离乡地流浪作各种卸寸工奴 爱情一地鸡毛 多少人被强暴被强行推向火坑包间 为了一张印刷厂的红票子流尽尊严和人格 作奴隶而得的时代 永无止息现在他们要在自己这儿止息 这一支队伍不再前进 转回故乡向自己的天堂狂奔 一路流血殆尽 快刀都斩断自己的乱麻 为奴隶的母亲和少女 为奴隶的父亲和儿子 一了百了 二十年后为什么还是这样 还没有成为一个个好汉 一个水泊山寨中的好汉也是梦乡! 20年,20个200万,20个28.5万 一支浩大无边之师 向天罡地煞狂奔 .117. 而他们又化为乌有 这惨不忍睹的伤亡在和平实现 超过一次世界大战超过十年文革 这永不能相认的此在 这永不是故乡和故国的所在 这远不能安放灵魂和肉体的所在 这纷乱如麻的世间 你们是惟一的快刀大地青春的快刀 何其刚烈何其绝望 何其猛烈何其怯懦 时间已到时间又远没到达 善恶将如何相报 杀人者偿命 而你们皆甘愿自杀 你们的鲜血在黑夜里白白地流失 你们的脚下永远无底 白骨成精,钢铁成精 西天取经的大师还没有回来 还迷途不返 和平里的杀伤力 超过了众多的战争 呜呼哀哉,愿诸君永远安息,个个到达故乡或天堂 个个在星光里安坐天空 星星弹孑U寸中所有恶人和凶手! 愿你们各归星光,安息得飨! 恐吓和美化都是战斗 把一切都涂黑说到坏到不能再坏 把高峰都可降低谷底 使用各种小动作加入配合恐怖气氛 这样各种无法无天的非常手段 就可大行其道 在暗箱中然后揭去面纱 露出一个好时光 万物万生在这个过程中变形 有人失去财产有人财富缩水到冰 有人跳楼没楼的就期冰 中饱团伙的私囊又成为救星 一遇有风吹草动就这么屡屡得手 把一切都美化包装到极点 不是小好是大好,好得不能再好 这样世界就自由自在地紧紧跟随着我玩 永远在我兜中个个是袋鼠 喊我母叫我翁 五颜六色的收入 改常就是改革 就是一窝硕鼠 凡是不利于自己的条文全部咬毁或偷到梁上束之高阁 在空白处 撒上尿拉上屎 帯上妻妾成群在上面作窝 舔痔的文墨就洞府上面修辞作窝 一步一辈辈子来 逐步掏空挪光 灰色老鼠构成灰色收入的主色调 白色收入就是法定的诰命夫人根本不动 比灰色更大宗的是黑色收入 指甲里豢养着黑社会就能扒光所有的物产圈走所有的地 乃至对一只鸡抄窝逼捐 以集团的名义组建钢铁豪门 按官阶比例分成就是灰色一部分 比黑色更黑的是血色收入 动刀动枪巧取豪夺明抢暗射 举国莫非打工> 举族莫非送钱人 举世莫非利益共同体 所有的劳动,所有汗水都往f地方流 所有的前进都往一个地方进 虫害瘟疫暴发而流行以百倍繁殖 直至宿主油枯灯尽新一代再来 一个个腆腰挺肚肥可敌国 一万个老爷有一万个封国 王公侯伯爵子男世袭直到帝国 劳工奴农头顶万国汇成的大国一层层的吃喝拉撒 财富从土里一直旅行全世界 并且还绝对不允许发言,思索,乃至抒情 任何理都不需讲了黑的白的只要有钢铁手腕和意志 为了减少巨轮的辗压血流成河 还要启动一张妖言惑众的口 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每一次掠夺和扩张 都自己给自己找到借口和糖衣炮弹 你的一切转眼都说成旧的,包括生命 没收搞掉旧的,他们代代都是全新的造物主 天理就是纵容越来越不见雷霆万钧 最后的告白 ——一位博士的遗书 (这个世界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我在这里 再怎么折腾也激不起半点涟漪。所有的努力都 会被既得利益集团踩在脚下,所有的奋斗都面 临着举步维艰……世俗的炎凉,尘世的丑恶, 恶心的嘴脸,可恶的压力,你们都随风去吧。 我可怜的让我万般不舍的妈妈,最对不起 的就是你 我此刻一想到你苍苍的白发,粗 糙的双手,一年大部分的饭菜只是馒头就成 菜,一件蓝色的夹克穿了那么多年,每年过年 都是那一件,我都会心痛得要死。这么多年您 一个人含辛茹苦供我一直读到北邮的博士 啊……这么多年了,我什么都没有给您,我甚 至连您一直想要却舍不得买的假牙伴侣都没 能给您买到,每当晚上躺在床上想到您每顿饭 都在用那戴不牢的假牙痛苦地磨着干涩的馒 头,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一百块啊,不 过是一百块啊! 终于可以一了百了 了,我很高兴。永别了, 妈!) ——摘自一位博士的遗书 妈妈,亲爱的妈妈永别了 “他们的妈妈是黑暗 我的妈妈是白发和血泪” 她们的儿子是瓦砾 你的儿子是玉碎! 现在我就要像殒玉那样降落了 地面都是死亡的陷井 孤独与绝望的双翼 多少次努力都失去线路信号与记忆 我飞入空中的机身被这虚空撞击 被这世界堵死将我扫射逼向 平地上的深渊 我身体都装满了发向历史与未来的信件 惟独被偷走现在 所有的气流风团形成的深夜将我团团包围 我的心灵已经起火 被击中的双翼 将在天空的博士驿点失事 谁能将看到生命发出最后的火光 母亲,这是最后一点报答 你是否能看到点点燐光? 2、 妈妈,亲爱的妈妈 你已经衰老为什么还要将我供养 从我的小学就寒冬里点着油灯 缝我的寒衣 到我的高考冰土里刨食 上了大学却像陷入无底深渊 一家人全成了日夜劳作的奴隶 惟你最苦从土里来到城市 捡垃圾拾荒 住在远古洪荒的旧时代像山顶洞人•样的妈妈啊 求学是一条死路 越陷越深而你执意要让我将牢底坐穿 我读到博士寒窗已到尽头 而鸿燕却被射杀干净 我日日夜夜苦盼上下寻求都没有收到一份生的信物! 你血泪里养育的鱼就要见底 你的泪水和汗珠即将流干 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生活即将走完 这一次我一定要为白发像大雪一样飘的您 先行一步去找好一个新的家 给你在这个世上从未穿过的新衣 未吃过的一片肉一斤油 我们在此是穷鬼在彼将是灵神 我们像天鹅一•样的灵魂被汗水眼泪洗刷 多么洁白无瑕 妈妈,你是村庄的神你是上天的灵 我先行为你引路去作见证! 3、 上面除了空虚就是天网这些都对准了生 惟有死能一举扌破 看到那些捕获者变成拼命折腾的鸟禽 虽生犹死将慢慢地自杀 只留下一地羽毛 我连成为奴隶被蹂蹒和劳作的机会都丧失了 不是命运我们的命在上天 而是人祸大于天钳死了所有飞翔的可能 直到爬行的时间 一张张黑手握住生者的天空与大地 绝对的黑拳打在地上 打在我的心口上可怜的妈妈,大地母亲 我拿什么给你荣耀 惟有我的一腔热血献祭给你 生我的土地你也将失去 你比我们流失得更快 我想好了抛弃这城妈妈 我和你一起守在乡下可土地流转得比风还快 哪儿是立足之地? 地上的爪牙和城一样的那些不堪提及的岁月 那些农奴的日子 妈妈,我从小就发誓要带你远走高飞 现在却能飞到哪里? 我们像山顶洞里的遗民 层出不穷的新令就将我们像战俘一样打发、扫地出门 在这比虚空更虚空的城市 垒建着六道城门一环环像旋叫的鬼门关 一个平米就要三万五万 而你在这从未吃过一叶蔬菜 只是馒头就着家里带来咸菜 我苦命的母亲啊比你的命更苦是儿子 这些堆积起来季节与我们何关 我也只吃一个个像泪干成小坟状的馒头 爱我的人已被人夺走 为了婚姻必须一套囚房一辆囚车一份奴工 可我一■样也没有终生也不会可能再有! 一张张一重重的网络裹住众生 我将承受着不幸 熟悉网者皆能游走我们如何识得那密麻的密码! 母亲和天,给我智慧 而知识越多越反动母亲你早干枯的怀抱 如何再能将我蔽护和喂养? 5、 妈妈你所在寒去春来的工地 给那些民工做饭蒸出一锅锅馒头 一年年目睹大楼的崛起 却是为了将我们囚禁为奴 每一幢魔宫般的殿堂完工 而含辛茹苦的父兄却得不到分文 爬到楼顶往下跳才能分得半点残羹 做完一天的饭在夜里 你背起蛇皮袋捡寻垃圾废料喂养我的学业 这地上妈妈你可知每垒高一层 就增高我一分危险就升高我的寒窗 越来越低的水银滑动着生命的温度 确定季节性 我看见那些被驱逐的土著人,到处哀嚎 十亿百亿千亿的地金不翼而飞 飞向空中将天固若金汤 将莘莘学子们凝结为琥珀里的鸿雁! 我就是那要自由飞向家乡的鸿啊 为了自由之身和飞起来的灵魂 像乌江前的项羽 自行了结是仅有的尊严与荣耀! 这些都献给你,我的啼血的以血哺子的母亲 7、 妈妈,我已深深受伤我的肝在疼 我的眼被书刺得迷离要瞎了 书中有人撒了毒像诸葛的布局无有疏漏 幽灵一再盘桓比风还要风 吹动所有步奏 我是逃脱者向神的空中逃亡 归向天空的诸神 妈妈,在I比我无能为力在彼将发出星光之明 夜夜陪伴着你我是你的绳索替了解了 你要离开这座阴冷绝对的城 你的棉衣多么沉旧单薄但多少个春天里 从没更换过让我一望见就想和你抱头痛哭 你的牙都掉了却在严寒中啃着冷馒头 我的梦想是给你买付假牙 一百块啊儿却没有儿空空如也拿不出 人世日夜狂泄滥印的钞票 那些洪水猛兽彻底地击垮了我 连囚禁我彻骨的寒窗都是暂时的,别人的 我们还能拥有什么? 知识是一座无底空穴藏满魔水怪兽 我气若游丝剩下这最后的气 我跳向你母亲 在平地的深渊里的母亲没有丁点泥土 只有凝固的钢筋水泥 连一丝涟漪都被冻结在铁板一块 与其苦求着人设计雕刻,被描述 不如将他们像风丢弃 上上下下的腐烂直到 心灵的霉变惟有倚仗寒冬来保持 冰冻不僵不死之体 爬出百足之虫 晃动魔幻的海市蜃楼辗压人间 母亲,我必须减去自己那份的重量 绝不一丝助纣为虐 妈妈,亲爱的妈妈我用最后的鲜血伴着解脱的空气 纵身跳向你,回到你的身下 回到故乡的底下再也听不到一丝风狂雨暴 同样的博士,浮士德尝试把灵魂交给魔鬼 换取尘世的幸福而我不能 我不下去谁下去,我不逃出谁逃出 母亲,我将以烈士之躯跳向大地 砸开地面回到泥土里去 我失事的双翼流血燃烧,我听到凤凰在叫,将我唤叫 汪湖 下城(Downtown of Dar ) 一个充满了歧义的摩登世界 穿着不同颜色拖鞋的拾荒老人 正高声训斥轮盘桌前的赌徒 一栋栋即将竣工的玻璃大厦 伸出的廊檐下分发报纸的人们 决定了官方谣言的最终去向 拾荒人,在寂寞的垃圾筒里 搜捡装着生活尸骨的魔瓶 可乐罐中传来资本家的哄笑声 教堂,圣经,清真寺,古兰经 在幕后反复演练的传教士们 巧妙地曲解了上苍的本意 卖二手鞋的小贩,小心翼翼 擦掉记忆的灰尘,一只苍蝇 正绕着他卑微的晚餐舞蹈 总统先生的车队征用了道路 这个事件延缓了时代前进的步伐 一座弥漫着沮丧的摩登下城 .120. .121 . 朝霞 光鲜鲜的水果齐喇喇地站成一排 摊子后面的妻今天上岗,她的皮鞋厂像鞋一样破了 她两眼打量着过往的行人,摸摸水果 摸摸渐渐隆起的肚皮,对顾客笑了 这是九四年秋天的早晨 晨曦首先照亮了街口,继而照亮了我的妻 摊上红红的苹果和天上灿烂的朝霞 今天都没有我的妻好看 (2006.4.11 ) 汪铎 笑脸 一棵怀旧的法国梧桐,它的叶子 想落就落了下来。扫垃圾的清洁工 赶在行人的脚之前,把它拾起 如果践踏落叶,也算一次交通事故 那么扫垃圾的清洁工 就避免了一次痛上加痛 但生活往往不是这么回事 福,不知福。痛,也不觉痛 比如说,卖鱼的李秀莲,夫妻俩下岗了 男人治不起病,被盲肠炎杀死在医院 而十天后,她又来卖鱼 对顾客还堆满了笑脸 (2006.5.12) 崔四喜 崔四喜是个残疾,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他是乡里出了名的理发匠 整天提了个旧理发箱走村串巷 前些日子,他住院了。和我弟弟一间病房 他的理发箱子被一辆轿车给撞飞了 他命大,只受一点外伤。司机陪着领导来看他 他说没事没事,可惜了那只理发箱 没过几天他就出院了,医生也留不住 他说,一家子人等着我养活哩,哪有工夫睡病床 他四十岁才找了个老婆 老婆不光眼睛不好使,人还有点呆 他们捡了个女儿养着 没有人想到他们还会生崽 连计划生育也没有想到,摇摇头,无奈 把拿走的理发箱子又送了回来 崔四喜整天笑呵呵的,谁也不懂有什么值得他笑 刚才,我冷不丁的碰到了他,他大声地叫 你弟弟没事了吧!我看到他提的还是那只旧理发箱子 怎么?找回来了!他笑笑,香烟一包 (2006.5.21 ) 师傅 张来发是我的师傅 工厂那会,手把手教我如何检验产品 教我如何做人,他是老实人 夸我诚实,脑子活,将来的出息不用说 零一年,厂子破产了 他也下了岗 要不是今天他来办公室看我 我几乎把他遗忘 他一进门,让我感到陌生 一点也不自然,不象以前那么随便 喝茶也讲理,说话更客气 坐在那里手脚也不默契 一口一个局长,叫得我心里发慌 刚才,我正看着电视 师娘来了,买了一袋水果 说给孩子吃的,白天他不好提 你师傅就这出息 (2006.6.9) 恶毒的火焰如此可怕 他很想爬起来,但力气已被掏空 挣扎仅仅只有一下 现在他终于上了岸 衣服和痛苦碎在了江里 赤裸的肌肤黄中透着黑气 妻子用哗哗的泪水帮他清洗身体 儿子不停地喊着父亲 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看得出很想答应 (2006.6.18 ) 船老大回来了 船老大回来了 岀门两个月总算赶回来了 儿子今天中考 他提了一袋子的爱和希望 准备上岸 一只脚迈了出去 第二只脚还没来得及跟上 火光一闪 身子像突然搁浅的鱼,猛地跳到江里 爱和希望滚落一地 他踩到了一条蛇 那根连接运砂机的瘦瘦黑线 原来是一条蛇 情人节我走访职工 一整天,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向我的职工问寒问暖,要过年了 我的许多职工还在贫困线上挣扎 我有愧啊,不能让他们把年过得更好 今天是情人节,我一早忙着搞走访 看见不少人忙着买玫瑰,我的心情很不畅 我的困难职工还在为能够多买一点年货奔波 他们很可能不知道有个情人节 在这座除了真情什么都可能有的城市里 他们是一群每天需要调整情绪的人 我左手递过解困金,右手紧紧地握一下 我知道,解困金解决不了真正的困难 握得再紧的手,也握不住破碎了的泡沫 快过年了,我只能尽力做到这一些 (2007.2.14) 拉板车的刘干华 拉板车的刘干华,今年五十岁 三十年前还没有出师就出事了 被公家的砂轮砸伤了脑袋 所以脑子一直不好使,经常说些气死人的话 厂.- 勿 亲戚朋友得罪光了,少有人来往 老黄 十多年前,他提前光荣退休 就很少往厂里走 九七年,厂子一窝蜂突然解散 他喜咪咪地领了一万元钱后,从此不要人管 他买来了一辆崭新的板车 神气活现地满街乱逛 但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 他的生意还没有农民工的旧板车忙 大家都怕他会把东西搬伤 去年,他想提前进社保拿工资 就拉着板车开始上访 板车蹲在一辆又一辆小汽车旁 车身往下倾斜,两根车杠向上伸着 像戏台上拦轿喊冤的模样 但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原因是不符合政策 今年,我以公家的名义给他打报告 一份又一份摆到领导的桌上 大半年过去了,我又去专门报告 领导说,太忙了,没有看 我又详详细细说明情况 领导笑眯眯地把我打量 小汪,是你亲戚吧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您务必要帮这个‘忙 领导大笔一挥,去找某某局长 问题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 没想到刘干华今天上午又来上访 板车就停在我楼下 他习惯性地蹲在我办公室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问他,有什么事要帮忙 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母亲养了一只好肥的老母鸡 叫我送给你补身体 你帮帮忙!母亲说送不到,叫我别回去 (2007.12.4) 老黄快不行了,据说在家里等死 嘴拒绝水,血管拒绝输液,高烧不退 黄老二来电话,说就这几天的事情 嘱我代写祭文,我因此翻了老黄的档案 他是湖南人,文盲,毛主席的老乡 解放前,学做伞,结实又好看 五十年代,手工业合作化 老黄被请来办雨伞合作社 越办越红火,后来,成了县里的纳税大户 那些年,有人把企业整垮了 摇身一变,当了局长 老黄也红得发紫 但转不了干,这未免有点遗憾 老黄确实老了,翻老黄历,跟不上 别人拼命贷款,只贷不还 老黄不这样,他穷苦出身,喜欢积累 把家底做得严严实实的 职工曾自豪地说,关门还可以吃三年 结果老黄一退休,工厂先上了一个高坡 然后一路下滑,九七年揭不开锅 厂区开始长草,越长越蔓 零四年拍卖,成了一处荒滩 记得老黄也来了,没有去竞标现场 在生产区的蔓草里左转右看 好像寻找什么,却什么也没找到 然后,就闷声不响地离开了 回家后,也不说话,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零五年,工厂的旧房全部拆倒 老黄患老年痴呆,见人就笑 零七年,终于开工做商品房住宅 老黄中风爬不起来 前些日子,下大雪的时候,我去看他 他也冲我笑,用力撑着想坐起来 黄老二说,他不认识你哩 只会笑 可年一过,就听说笑不出来了 现在,随时都可能走掉 (2008.2.25 ) 老兵和工程师都兴奋不已 翻箱倒柜凑足十万元人民币 拿着银行盖着鲜红储印的存单 回家翘首等待即将到来的丰厚回报 仿佛幸福的晚年生活从1比奠基 不曾想这家公司改制后经营不善 没两年功夫就濒临破产 高额利息回报不仅没拿到一分 眼看血汗本钱马上也要泡汤 老兵和工程师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日夜不停地找银行和公司交涉还钱 几年下来腿跑瘦了几圈 而属于他们的血汗本钱,却没有讨回一文 [之二•机密] 我的忧郁 [之一•起因] 公元一九九八年 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 我写了两首忧愤的小诗 一首寄给湖南的小妹 一首寄给河南的大哥 小妹说要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权 大哥把它寄给某个组织 于是天被捅破了 我的噩运便由此开始 就是这么一件简单普通的事情 老兵和工程师都气愤不已 一个是枪林弹雨九死一生 一个为了反抗帝国主义排华浪潮 都把青春和热血奉献给了祖国母亲 没想到老了却被无端掠去一生的积蓄 纵横的老泪伤感了冬天的风和夏天的雨 先说两首诗的内容 一首写抗美援朝的老兵 一首写解放初期归国的华侨工程师 两个同志都为革命工作了一辈子 就在退休前夕 天上忽然掉下一个馅饼 某国企进行股份制改造 经有关部门默认 通过某个银行储蓄窗口 向内部职工高息揽储集资 自从我写了这两首小诗开始 家里的电话俨然成了热线,热得烫手 有人来电谈假证假车和假钞 有人说寻找到了某个党遗留大陆的奇珍异宝 有人神秘地约我面谈机要 一切都鸡飞狗跳,一切都莫明其妙 有一天某个科贾科长敲响我的大门 勒令我第二天到某局某处长办公室报到 家人的消息更加让人焦躁 已经离休的母亲单位人事科忽然通知 母亲的档案可能存在问题 离休待遇有可能要重新调整 老婆工作的银行马上要精减裁员 形势紧迫,要么下岗,要么跳槽 我那好不容易攒够了五位数的银行存折 一个月之内被调查了无数道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家楼下 总有一辆神秘小车的幽影 .125 . .126 . 里面除了有人,还不停地闪烁着灯 我忐忑不安地到某处长办公室报到 某处长皮笑肉却没有笑 他和气地拍拍我的肩膀 用眼睛示意我坐下慢慢聊 如是几天除了闲聊,就是陪他喝茶和看报 每天告别的时候,处长总是告诫我 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必须前来报到 并且不能随便离开这座城市 以及我居住的地方,我问为什么 他总笑着说,原因问我自己就会知道 可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去向中山先生汇报 他说面见马克思列宁同志的时候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 祖国啊,我忧郁 (二OO七年十月) 象我这样没有工资的“公务员”必须每天报到 当得实在憋屈,终于有一天下午 我主动虔诚地找到某处长 老实坦诚地向他作了一个全面的思想汇报 处长听完疑惑地摇晃着头,说我没有说到问题的实质 问我怎么样加入了某个组织 如何泄露机密.总共拿了多少回报 我激动地据理力争 我说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 我家祖宗三代根正苗红革命觉悟都很高 何况我一个普通职工级别太低 没有机会接触机密 我受党的培养从小接受党的教育 才茁壮成长才有今天的一点成绩 只是因为社会风气不正腐败正在侵入我们伟大的党的 机体 我呐喊我雀跃我只想为和我一样的草民匡扶正义 末了我坚定地对某处长大声地重复两遍 从明天起我将不再向你报到 除非你拿着手铐铐我,否则 我决不主动向你报到 说完这些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大口闷气 裴振的书店开张 一记一个普通而真实的故事 裴振今年39,老婆下岗五年多 裴振当年结婚早,儿子今年十五岁 裴振给领导开了十年车,可领导调走了 裴振单位搞股改,按照政策他不该下岗 可是新来的领导却要他买断工龄,滚蛋 时间仿佛凝固,命运在左右拉锯艰难搏击 漫长的五分钟或者十分钟好象过了一个世纪 某处长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为惊奇,眼睛里始终泛着光 最后平静地摆摆手,吩咐为公室的某大姐安排一桌宴席 酒桌上专案组的同志都如释重负地喝了几杯 七嘴八舌的亲切地对我说,严君呀你真是聪明伶俐 裴振只好到劳动局办理了再就业优惠证 裴振要自谋职业混口饭吃 裴振找好了一家即将转让的旧书店 裴振兴高采烈地去办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工商分局的王局长见裴振来访,便笑脸相迎 裴振刚刚说明来意和要求 王局长便面露难色,说这件事难办 裴振一下子懵了,问中央不是有优惠政策么 王局长笑着说,老兄你只要改行不开书店 这可是立场问题,今天只要你态度不正 三年教养肯定无疑 接下来他们也说某单位某领导的某些臭事 只能是你知我知 倘若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就是泄露机密 当然酒足饭饱分手的时候 还是郑重地告诫我 要是离开这座城市,必须向某处长报告 我终于有机会吃喝了一顿,小小地腐败了一次 无论经营其它什么项目,我一定会优先给你办理 裴振正色道:王老二,你以为你今天混得人模狗样了 就忘记了十多岁的时候跟着我屁股后面乱转的日子 这个执照今天你能办得办,不能办也得办 王局长只好不情愿地给裴振办了营业执照 我当然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 我当然仓皇逃离无形的魔掌 我的脚步开始在华夏大地流浪 我的心也开始在九州流亡 祖国啊,我忧郁 三年后我回到家乡 楼下的大哥问我 听说你练某某某 是否才刑满释放? 裴振准备开书店的预算清单 门面租金每档2万,两档一年合计4万元 购置电脑书柜书架等2万,另外简单装修2万元 接手书店转让的存货和准备购买新书等 需要流动资金至少10万至12万元 裴振的经济现状 买断工龄5万元,平时积蓄和东拼西凑3万元 资金缺口 10万至12万元,裴振找姐姐借钱 姐姐说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裴振板脸:只当我没说,钱不借了 在财政局工作的姐夫,晚上陪着笑脸送来12万元 临走时小心翼翼地说:弟弟,你千万不要生气 裴振五岁那年死了爹娘,是姐姐一手把他拉扯长大成人 [之三•荒诞的梦] 就在我开始动手写这首诗歌的时候 午睡的时候梦见了领袖毛泽东 (记得他老人家去世的时候 高音喇叭传出噩耗 我刚刚放学回家 趴在床上哭个半死 祖国的天空顿时塌了下来 台湾省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世界人民还受着帝国主义的欺凌 祖国啊,我忧郁) 显然他刚刚生了一场闷气 脸色还胀得通红 嘴里在喃喃自语,他说 某个以中字开头的某某公司 动用人民的血汗钱 在海外某国狂炒期货 亏损了 89.64个亿 毛主席对我说 他怎么样让庆龄同志 裴振的书店开业那天好不热闹 裴振的亲朋好友都来凑热闹 王局长不早不晚也正点赶到 王局长顺便带来了两辆工商执法车 王局长顺便帯来了 8个公务员 王局长笑着对裴振说 开业大吉,恭喜发财,我们顺便来收管理费 裴振缩回往夕卜递烟的手 裴振说不是有政策规定免收么 王局长还是笑着对裴振说 你租赁的门面地段太好太繁华 政策的确是有政策,可我们执行政策制定有具体细则 你要是不配合我们执行政策的具体细则 那么我这个小小的局长也就不得不以身作则 裴振从小就是个要面子的人 裴振不会当着亲友的面火爆脾气发作 裴振问王局长需要交多少管理费 王局长脸上笑得更甜:不多不多,一年才三千六 裴振气得咬牙切齿,嘴里却冷笑着小声地对王局长说 王老二,老子今天就是卖儿子卖老婆 也会把这3600元交到你手上 裴振的书店开张r 自愿出钱修了一座 取名羞官桥 裴振无奈地盘算着开支和费用 国税地税文化市场管理公安治安管理的公务员 不知何时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光临 每个月的水费电费员工工资和宽带电话通信费 城管部门收取的商业门面拉圾清运费以及 儿子马上要上高中.倘若考分不够 那高昂的择校费用等等 裴振的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胀 裴振的心里开始后悔不该开张 XI 7M視 溫刚 民间的声音(组诗) 自来水不自来了 听说村里来了项目 要给我们村通上自来水 大大小小的村官 走村串户忙着宣传 每户只需交350元 就可把水管铺到家门口 老百姓高兴完了 想方设法交上了钱 .128. 天天盼月月盼 没想到村官事先的许诺 一下子全变了 说好要安装钢管的 突然换成了塑料管 更没想到的却是 才喝了半年的自来水 竟然一滴不来了 村民刨出了管子 竟然断的断烂的烂 所有的村民 又重新拾起旧木桶 唉声的唉声 叹气的叹气 征收去的钱 大半进了村官的腰包 可怜那些地下的塑料管 倒像一截截白骨 背负着沉重的冤屈 羞官桥 在我们村庄前 有一条灌溉稻田的河流 枯水季节 乡民们在河床上 搁置几块石头 当作简易的“桥” 遇上雨季 便只能望河兴叹 要去田里看看 得等洪水退落 去年政策来了 大兴农田水利建设 赶上这好机会 争取到了修桥的资金 桥最终也修了 可是修在了社长家门前 其他几个社的乡民 一气之下 前些日子回家 听说羞官桥改名了 乡政府的人说 如果改成爱民桥 他们就承担修这座桥的 所有费用 一条公路的变迁史 20年前 就传说要修 通江公路 即从昭通修到炎山 路线测量了 最终还是泡了汤 10年前 号称滇字一号工程的 渔洞水库得以开工 专修了一条柏油路 可是好景不长 才三四年 就成了烂泥滩 在我的家乡 政府搞的苹果基地 红红火火一阵 也因路烂 运不出去 再好的果子 落得喂猪 现在终于要修到 大山包了 说是可以拉动全区 旅游产业 可以使旧圃、洒渔 乐居、苏家院等乡镇 受益匪浅 说是这么说 但老百姓最担心的 还是路修得怎样 有没有偷工减料 有没有宽变窄 关键的关键 管用多少年 公民选举权,价值几何? .129. 都说人民当家做了主 都说执政为公 谋利为民 偏偏就有不把这些 当回事儿的官僚 拿我们中河村来说 换届选举还没动 村主任候选人 已开始杀猪待客 场面之浩大 真够蔚为壮观 接下来是笼络社长 把票投给自己 不愿投者 直接花钱买 竞争之激烈 称得上热火朝天 从5元一张 暴涨至50元 更有甚者 只要竞争对手 退出参选 便可送其5000元 美名其曰补偿费 各得其所 喜乐融融 悲哉 谁也不去想想 社会主义的民主 于此般选举下 还有什么伟大可言 哀哉 我的老百姓们 阿娇 工地 工厂 .130 . 残枝败叶吹来的男人缺乏身份的来电显示 只要你愿意让他摸摸你露而不含的大胸脯 他就会一直跟你保持联络,请你吃德克士 这世界没有谁是陌生的臭虫安心潜伏土里 新年钟声从模糊的高楼毅然决然启程返乡 包工头的喉咙,像一只臭烘烘的马桶喷吐脏话 老子不是让你趴在天上勘察事故的,再不加紧干活 扣你半个月的工资,今天该是农历二十一吧 陈二狗收拾好漫天飞舞的笑容,想起女儿的生日 梦想。早已滑落在经济浪潮的酥胸以下了 擦擦额头,四季之外的玉米花粉 福分太浅,鼓胀的蓝色行旅包如随身 携带的一场哑剧,一家家应聘下去 或许能叩开天堂的门扉,她握过锄头的粗手 绚烂的枸杞花点缀在城^结合部,铲除 这滋阴补血的草本,一台老态龙钟的 挖机鼓着患有白内障的瞳孔,城市建设的步伐 在一副栩栩如生的假象中魂魄高亢 不经意的一瞥,陈二狗瘦小的身影差点 从高高的脚手架直线下跌,不远处的加油站旁 刹车失灵的农用车喇叭瞭亮地钻进一家民房 半个小时的等待,有几片乌云飘过人群的头顶 来吧。一路上你那温柔的肺叶肯定想 举一根80年代的火柴,它们整整齐齐 躺在杳无人烟的枕头底泛动涟漪 和你一同睡到夕阳落山的,一只出卖羽毛 的鸟啄开故乡的夜色水火不容 2; 愚昧得只会骂娘 骂完了集体回家 集体无动于衷 坚硬的金钱,锈迹斑斑的避雷针直插夜霄 看云辨天气的常识,躺在遥远的小学课本 一个收破烂的中年妇女,有着妈妈的可亲 来吧。染色的可口可乐浇灌出 比蜂腰还细的8小时工作制。今晚的出租房内 半棵小葱、几片生姜坐在暗中等你 郭峰移情别恋的歌声堵满厕所的蹲坑 为这火瞟瞟的世界冲个凉水澡应该会好 你看阿娇,正把一块花布 拉成我们遐想的三围空间进进出出 一定会润白一点。如果南方的气候 不再让她的思念被一个野蛮的易拉罐戳破 那她多么想要这份富有规律的工作 在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把舒肤佳的味道 带到车来人往的大街上,汇成她自己的潮流 发廊女 最纯洁最忠贞的东西永远留给故乡的背影 然后随生活这只豹子蹿进风云无常的森林 小餐馆 委身于城市巷口,农贸市场周围或者其他皆皆角角 照样生意兴隆好一阵如火如荼的煎炸烧烤,拉开南来 北往的人生戏幕,注水猪肉病鸡肉死牛肉应有尽有 忽略健康的外来人口腾空了肚子要上两盅小酒喝得眉飞 色舞,多好的心情多好的垃圾车的音乐免费收听一回 七手八脚的场面几个童工露出嫩嫩的干劲洗菜刷碗 廉价的MP3紧紧塞住空虚的耳孔,偶尔来上两句 黄色笑话偷偷把眼睛瞟向庄严肃穆的收银台,冬天 已帯来故乡呼啦啦的北风和今夜留宿乞丐头顶的冰凌 可恶的客人就快走光光了,隔壁的录像馆不知放啥毛片 火车爸爸 我的嘛 不用担心 这些年 你如一条巨蟒 我一直在梦里 由黑夜的尽头 偷偷夜游 呼啸而来飞驰而去 看到有些痛 铁的野性 有些苦 袭卷通往村口的 圆了缺 每个路口 那些 缺了圆 扛着行李的民工那些 我想对你们说 迷茫的眼神 还有一块土地 都中了毒彳以的 能养活我 拼命往你怀里挤 它就挂在 少年挤成青年 你们的屋顶 青年挤成中年 床头 中年挤成壮年 不用担心 壮年挤成老年最后 它只是有些 没力气挤了 摇摇晃晃 你把他们又带回故乡 等我种上庄稼 像轰隆隆的生理 它会像岁月 蜕了 一次皮 老老实实 你真是一条温暖的巨蟒 我想对你们说 血液滚烫前程似锦 愁眉苦脸的日子 当我张大嘴巴喊你时 让我来对付 火车爸爸我听见 只要你们好好 远方的远方 活着 闪着一堆锈铁这时 我会从天上 我就多想问你 给你们加油 它们闪着干什么 加油 到月亮里种一年的庄稼看看 父亲 母亲 我想对你们说 把家里的田地 拿出来分了 瘦地给大哥二哥 肥地给小弟 如果你们愿意 留一份给姐姐 2.刘友富 颜二 他们 3.莫秋霜 1 .刘友贵 4.韦建军 .132 . H 四十二岁的刘友贵原来在平乐县某某镇某某村当农民, 他是在2008年到桂林市象山区某某小区某某水站当送 水员的。 他跟我诉苦说:要不是我女儿考上了广西师大要交学费, 王八蛋才吃饱了撑的跑到城里来卖苦力, 真的是卖苦力啊. 你看我刚来的时候体重133斤, 现在呢,不到113斤了。 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 你每天辛辛苦苦地给人家去送水, 人家还要跟你讨价还价的。 开始我是感到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后来有同事告诉了我一个办法才舒服了一点, 你知道是个什么办法吗? 反正你也不喝我的水告诉你也不要紧, 现在我一般给人家送的都是自来水, 你不要怪我心太黑, 我就是要那些喝得起纯净水的都被漂白粉漂烂肠子。 菜贩子刘友富是送水工刘友贵的亲哥哥 他在西门菜市已经卖了八年泥蹴黄鳍青蛙甲鱼了 每次我到他的摊位想照顾一下他的生意 都被他严词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今天没有合适的,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他会把我要的青蛙或者甲鱼亲自送到我家里 后来我问他,他说: 我在市场里卖的那些都是加过工的 给你送的才是原装的 你晓不晓得呢 如果长期吃加过工的东西 男人会阳痿 女人会乱经 你看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就是因为吃我们的吃得太多了 所以即使包上十七八个二奶也生不出一个儿子 在一个洗浴中心做按摩小姐的莫秋霜 生日是阴历九月二十四 过完这个生日 她就正式三十岁了 她存了二十万块钱 还生了一个六岁的女儿 她准备用十五万交一套两居室的首付 用剩下的五万供女儿读完小学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短期内 找到一个正式的男人 成为她正式的丈夫和女儿正式的父亲 这样,她就有一个正式的家 韦建军本来是在某某派出所上班 因为传播副所长的老婆与人通奸的谣言 被开除了 现在他在某某商场当保安 他每天都相当郁闷 不管是在装备上待遇上工作性质上 都跟以前发生了天壤之别 更难过的是 他再也听不到那种在血肉横飞中的惨叫声了 要知道从警的二十年里 他主要负责讯问口供 5.黄继光 这个黄继光不是在朝鲜堵枪眼的那个黄继光 这个黄继光是桂林市某某人民医院的副主任医生 在医院的骨伤科做主治医生 他觉得挺好的 但是他原来觉得很不好 他原来开始的时候在妇产科搞接生工作 结果把市政府T女干部治难产了 差一点开除出院 后来调到男性病专科治花柳病 又把一个大公司的副总弄得最终阳痿 眼看到手的主任医生职称被别人拿走 现在好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碰上这些倒霉事了 骨伤科的患者们不是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 就是在大街上走路不小心被车撞的 还有就是聚众闹事打架斗殴被警棍敲的 像这样的人 不管你怎么治 是治残废了还是治死了 他都没有实力跟你追究责任的 曾祖父之死 日本鬼子开炮的时候 我的曾祖父正从衡阳草桥经过 和他一起经过的还有一^h三名来自南岳的老乡 炮弹爆炸的时候 我的曾祖父还没来得及放下肩上的担子 就和他的一~F三名老乡 灰飞烟灭了 革命成功以后 工作组查出了当年他们是去给国民党军队送粮食的 就把我曾祖母作为反动派 发配到茶陵监狱去了 他们只说了一句话就完蛋了 一把刺刀捅进了我大伯祖的肚子 他喊了一句:委员长,薛长官,卑职为党国尽忠了 然后抱着一个日本鬼子滚进了湘江河里 改编成中央军以后 我二伯祖坚决不肯退到怀化去 他对特派员说:老子的哥哥被日本人搞死了,老子要 去报仇 在他返回南岳的路上 一个军统朝他开了两枪,两枪都从后背穿过胸膛 刘少奇被打倒的时候 我的三伯祖正在教室上课 他对同学们说:毛主席和刘主席是最亲密的战友,我 们要好好学习 下了课他就被红卫兵捉走了 在遣送常宁的路上,自绝于人民 我祖父总算活到了八十岁 在临死的时候他对区政府的领导说了最后一句话: 办公大楼盖得那么阔气,真的很造孽啊 举行追悼会的这一天 他被开除了党籍 只有在我愤怒的时候他才愤怒 二十岁的时候他在部队当兵 三十岁的时候他在工厂做工 四十岁的时候他在农村种田 到了五十岁,又到城里经商 在我眼中 我父亲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 他一生都没什么出息 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每天晚上喝二两酒 然后沉默地上床睡觉 他对我的教育很少 偶尔有那么几次也是简单粗暴 他只有在我愤怒的时候才会愤怒 他愤怒的原因是企图制止我的愤怒 一个草民,你管那么多事干什么? 他这样凶神恶煞地对我说 .133. O 回去 肖英杰 我的兄弟,乡村如此遥远 你千里迢迢赶回去,在一个 阴冷的天气。当看到那破旧的 木房土屋,门口前坑沟里杂乱的 垃圾,你长长地舒了口气 内心感到无比温暖。告诉我说 终于到家了,家本来就该是 这样子的,其它的都是路过的风景 都是别人的,属于那些远方的人们 只有这藤蔓模样的芜乱小路 和臭椿树的淡影是真正属于你的 到家了,你就不会再问我了—— 兄弟,走得远了,我该怎样回去呢? 让我对——回去——这个词,陷入 莫名而虚无漫长的追思 哦?回去…… 小区生活 新绝句2首 走路痛拐的女人路过冬天 卖烧饼的声音很长方音像石头 沉重砸在本地人的耳朵上 绝句•豪华盛宴 捡垃圾的老太婆 与收废家电的中年男人打招呼 在小区的拐角处互通情报后分手 豪华盛宴,群体把身体铺开,命运之芽萌动 长出的是欲望?是梦想?貌比前代伟岸膨胀 大海上狂欢,人类的排场已没有了水。举目 危机潜伏的巨浪。方舟早逝,谁人徒然张望 丈夫常年驻外的女人 在广告栏贴出房间出租的信息 打工仔撕下并急忙拨通手机 绝句•火车站 妇女牵引孩子从菜市场回来 塑料袋里被宰杀过的鱼不停跳动 一辆黝黑的小车无声抵达它头部 三头水牛在火车站前的草地进餐 它们是一家子,草皮来自美利坚 另一家三口蜷缩在草地啃食馒头 回家的火车出发要到明晚十三点 贩卖廉价服装和运动鞋的男女 货品占据半边车道 农民工挤满 另外一半物管正,忧心忡忡赶来 (2007.11 ) 天黑了想回家的人都赶着回去 杨子 灵魂的冬日 这是激情降到零度以后古怪的弯曲。 眼睛一褐色烟雾裹住的窗户。 嘴巴一~冻住的喷泉。 风无端地拍打我的门。 恍惚中我听见 正午的公鸡在屋顶上愤怒地鸣叫。 电视屏幕上,肌肉发达的运动员, 像古代的战神,在绿荫上飞奔。 啦啦队中,那个最美的姑娘脱去了上衣。 晃动着丰收女神般的巨型乳房。 生活,多美好,热气腾腾! 歌剧,保龄球,可口可乐,按摩女郎, 奔驰500,冬天的温水游泳馆, 这世界应有尽有。 但夜半会有鸡叫, 正午有人梦游, 而一个滔滔不绝的政治家会突然变成哑巴, 当一只足球攻破了他的后院, 找到了苹果树下的红色保险柜。 每天,我带着大街上的无政府气味回家, 在劳作了一天之后, 终于能躺下来。 细数这狗一般的日子里 那些一文不值的胜禾h 窗外是美丽的焰火和动物的吠叫。 随它喧嚣去吧,我并不为人类失去的尊严担忧。 我会熄灭所有的灯,走进黑暗, 我要抱着神秘的公鸡登上塔楼, 去和它一起吼叫。 一万年太久 时间的鬣狗在大地的面包上狂奔,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 摇椅上睡着的老人, 随时会像婴儿一样哭出声来。 100辆小轿车停在花园酒店门口。 100头热烘烘的野兽! 明亮的旋转玻璃门, 它记得所有路过者的面容! 时间的鬣狗走走停停。 心灵,T儿清醒,一会儿昏睡。 在中国的地下挖个洞, 通到美国去。 我们要见见龙虾一样红脸膛的美国人民. 见见鲍勃•狄伦和风骚的脱衣舞女, 也让他们见见严肃的中国人民, 见见京剧,水牛,和中国的脱衣舞女。 一万年太久。 刻在眉心的黑痣会是一种怎样的命运? 在我们为合同争吵的时候, 老人醒来,放声大哭。 我们如何把石头当面包吃 黑色的建筑 呆呆地兀立在那儿, 像下岗工人。 家家户户都看“小燕子”, 肯定是1999. 一个姑娘的大眼睛, 这不是我要去见的那个人。 阿拉法特的大眼睛 和四处开花的炸弹。 多少人死在富裕年代! 最优秀的人也去了。 但痛苦和欢乐是不相干的, 这和苍蝇掉在了肉汤里没有关系。 台风刚刚离开。 折断的大树已经被拉走。 街道光滑得像一块黄油, 可以用小刀轻易地切开。 银行利息太低了, 就像一个伤心的小土墩, 永远别指望它会崛起。 在商店纷纷关门倒闭的日子里, 我的心中也有一扇门,关上了。 我心中的什么,破产了。 可“小燕子”在格格地笑, 皇帝在格格地笑。 我们是多么善于放大自己的愚蠢啊。 有人要离开, 有人在到来。 黑色的建筑呆呆地兀立在那儿. 像是倒霉的下岗工人。 但这是我要带着一同上路的人。 咬紧牙关, 不说一个爱字, 这样,我就获得了最低限度的尊严。 因为这草草收场的时刻, 什么是值得你带着一同上路的东西呢? 一只苍蝇。 更多的苍蝇。 在黄铜的餐具上盘旋。 报纸上有凶杀案. 有淫荡的老头暴死在风流之夜。 四周的沉寂是一种喊叫。 而看不见的棍子在空中劈砍, 看不见的人头滚下山坡。 真理,像扩散的癌细胞一样, 跑到了每个人的舌尖上。 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来教导我。 他们的牺牲是愚蠢的, 他们的幸福 和苍蝇的幸福没有分别。 我低下头, 发现鞋底开了 T大口子, 像一张正要说话的嘴。 见过餐桌上的孔雀肉和文在少年胸前的蜘蛛, 见过仇恨像滚烫的石块在人民的喉咙里上下滑动. 见过和平的空头支票在政客们的手上传递, 见过美国的玉米插在中国少女的嘴里, 见过愚蠢的微笑闪耀在每一块窗玻璃上。 见过幸福是如何 在一天天的渴望中给葬送掉 把全世界的锈汇集成引火的工具, 我们,应该,成为打火机,像你。 (2006.10.3 ) 注:1970年11月13日,韩国首都首尔西南部服装工 业区平和市场发生了一场工人抗议示威,他们高呼口 号,要求改善服装工人的工作条件,警察和市场保安 镇压了他们的行动。这时,这次示威的工人领袖,22 岁的青年裁缝全泰壹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并点着了。 他的身体顷刻间变成火球,他在高喊着:“我们不是机 器!” “让我们在星期天休息!” “遵守’劳动标准法,!” “不许剥削工人!”他在自焚时手里还拿着一本《劳动 标准法》手册。全泰壹的自焚给社会带来了一股冲击 波,尤其是唤醒了知识界,使他们注意到出口加工业 的黑暗面,许多大学生投身到工人队伍之中,启发工 人意识,很多社会团体为工人提供各种教育服务。到 80年代,被动和顺从的韩国工人的阶级意识迅速觉醒, 从而成为有战斗性和反抗性的劳动者,各种工人团体 在各个工业区出现…… 在今年的香港社运电影节开幕式,我看到了电影 《青年楷模全泰壹》。 廖伟案 请直呼我贱民之名 四周的沉寂是一种喊叫 我没见过荷马的世界 在城里, 没有什么可以来做我的导师。 无论是外省的乡巴佬, 还是剑桥归来的博士。 无论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 还是那些绿油油的人工草坪。 一顿丰盛的晚餐, 使我昏昏欲睡。 异国的歌曲, 抽象的烟, 消散在抽象的风景上。 我没见过荷马的世界, 没见过天鹅痛苦的交配 和国王的绞刑, 没见过第一滴水 如何孕育了无数个 小小的生命。 但是我见过满目疮痍的大地, 在1万米的高空, 见过桥下的黑水河和两岸的荒凉 包围了我们的心脏; 见过无数的金发美女, 致全泰壹 我,应该,死去,像你。 地点是香港最热闹的弥敦道上空, 金轮大厦十七楼天台顶; 时间是国庆翌日,人物是夜游人狂笑不已, 烟花未熄,仍能点燃镶金的雪茄、褴褛的身体。 风吹银幕,如风锤闷声击打沉默的矿苗。 你跑过的街道被吹卷起来、你叫喊 的时代被吹卷起来、甚至你挖开的岩石 被吹卷起来,仍未成为我们的旗帜。 五十米下方人头滚滚,他们需要LV 不需要旗帜,即使LV布满血迹。 我,应该,死去,像你。 把七尺之墓在自己身上挖得更深, 请直呼我贱民之名,不要怜悯。 我的床单上旧血未洗尽 又泅染了新血。 请直呼我贱民之名,不要施舍。 我的痂疮已经撕了千年, 在刀丛中畅泳,捞起纷纷 成为新鬼的朋辈也已经千年。 请直呼我贱民之名,在黑夜里黑了我, 在火狱里火了我,用阿玛尼绑了我, 用LV抽打我,用豪宅禁锢我, 唤来张艺谋和叶锦添,黄金甲了我。 请直呼我贱民之名,在雷暴中雷我, 把我赶出地下室、信访办、鸟巢和水蛋, 因为我的贱妨害你的梦想。 请直呼我贱民之名,不要怜悯。 .136 . 我将面孔转向镜子。 我看见我的中年。 胖了,丑了,松弛了。 在时装杂志和色情画报上; 见过望着土地和六个儿女哭泣的庄稼汉, 见过藏在玫瑰花瓣下的刀子和泪水里的背叛, 搭成鲜血淋漓,把那埋藏了三十年的雷管挖出来; 我没有在洪洞变成砖头或者洪水, 137 没有在映秀变成豆腐或者钢渣, 也没有在weng an变成瓮中鳖。 我没有在丁庄卖血、 没有在津巴布韦卖铁,也没有去过 苏丹的宫殿。可我的名字成了关键词, 在百度中搜索结果为零。 请直呼我贱民之名,不要怜悯。 请直接在网络上删除我、封杀我, 请辱骂我、含泪劝告我, 然后去领取良心所值的五毛钱。 ( 2008.7.15.凌晨,读令狐补充文章后一哭) 重返葵兴:致乐队旧友 六年了,暴雨和闪电 仍在搬运着工业区。 归家的人仍然被孤傲的雨浇得湿透; 上夜班的人仍然和雷神在高声交谈。 你,娃娃脸上添了点沧桑 白酒唤渡;他,头发短了又长 和我一样,间或剃光;胡茬开始 在唇间混战,为了叫我们缄声。 这里大剧院盖起,和我们无关 深夜里冒雨出入的人也和它无关, 而今夜的伞又被焦灼的雨烧烂。 黑雨里,这里的街道仍然水淹 无阻的只有车辆,我们仍然兜圈 最后回到废弃的工厂大厦。 电吉他换成了木,噪音更沙哑, 今夜我们仍要把火宅空中搬运。 货柜码头不远,出口不远, 雨点在把我们的脚印清点。 (2008.9.26) 达维什的名单:为加沙而作 这是一首写过一千次的诗 仍然要被无用地再写一次 这是一杯早已泼洒的咖啡 仍然要再次落下于瓦砾和残肢 这个妇人早已下葬,但她仍然 一再恸哭,把手伸向她夭折的儿子 这些名词在报纸上为了你们的眼泪已经罗列得疲惫 罗列得记者也感到可耻,如果还要罗列下去 但我仍要无用地罗列下去 这是一篇杀死过无数人的发言,来自白宫 但它仍要把屠刀再次武装到牙齿 这是一片曾无数次敞开胸怀的大地 她今天已经不再感到拥挤 她的黑布如雷电撕裂、撕裂了所谓的正义 这个诗人已经为死亡用尽了他的比喻 他仍然把自己棺木中的舌头比喻为撞击石头的铲子 那些屠杀者的山羊面孔已经多少次自悲 他们一再被救,进化成了东方的饕替之兽 在胜利的盛宴中吮光了自己的骨髓。 (2009.1.1.凌晨) 还乡曲 八十年代生产的车厢 摇摆于广州速度与河内速度间, 窗外景摇晃于空厂、别墅与垃圾王国间。 你的偷拍失败,不是曝光过度,就是焦点太远。 对面的一对是南下找工的外省恋人, 发型一样飘蓬,“迷失在潇洒的风中” 他们的形象驱逐你的少年。早熟的脸 学习改革了三十年的经济学,凑出二十元 十元买泡面,十元“留给到站后的苍蝇”。 那两双迷濛的眼睛常在刘海下惊醒 因为你把相机开了又关,而你索邦毕业的妻子 突然说起鲍德利亚和本雅明,用法文 和四周不知所归的乡音组成眩晕的合唱。 你闭目养神,你的神就从三十年前走来 挽你的手散步、玩笑。又化身列车员 过来兜售:这煮不烂、撕不裂的袜子 滴水不漏、用途万能,不会疼痛 甚至能让他拽紧,在行李架上来个倒吊 一要不要用它替换你的心? “尤其适合长途跋涉的旅客朋友们”, 喳彼小星,三五在东—— 列车慢慢爬进黑暗,第一滴雨提醒粤西的春寒。 他吹着口哨报站,一首喜庆的还乡曲 小站里的所有落花都为之强整笑颜。 (200932.广州一新兴县.) 清明梦 --致切•格瓦拉 昨夜我代替你梦见,你曾怀抱 那印第安小女孩, 她早已长大、婚嫁,带着女儿, 仍然祈祷、唱歌和哭泣, 拿着你的红水壶接雨,在尤罗谷地。 昨夜我代替你梦见,你曾战斗 那印第安施咒的下午, 看不见的饿鸟和众天使扑翼, 幽灵们不肯转世,仍点数 自己骨殖。在雨水中,在尤罗谷地。 昨夜我代替你梦见,鼓声 仍然阵阵。我愿小声击鼓 至力竭而死。我愿是你身边的 “中国人”胡安•巴勃罗•张, 在炮轰中碎裂了眼睛,再不落泪。 是的昨夜是中国的清明, 我梦见这出卖你的美好世界, 炊烟渐升,人们播种、编织、搓下玉米, 在节日用彩带装饰曳地的裙裾, 飞行在凛冽长风里。 (2009.4.6) 注:昨日下午在香港电影节看《切•格瓦拉》,看到切被捕 前一刹,突然浑身冰凉,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夜有所梦。 小城英雄传 不英、不特、不迈往, 如果你没有被城外更混沌的世界招安。 你有港澳亲戚留给你放租的房子, 你是县劳改所里的时迁, 因为偷窃二两白粉而中了某干警的圈套。 你在流水席上吃出了一定境界, 你是经营路边饭馆的解珍, 初春冒雨去黑店收购果子狸与白鼻仔, 一边虚构新菜式,无惧闪电和非典。 你十三岁创下了县短跑记录, 你是在省体校光荣退役的戴宗, 如今开着运菜的卡车来回于海南和哈尔滨 八天在公路上吃和睡,比同行快了五小时 你从小熟读《唐诗三百首》, 你是县文化馆的公孙胜, 粉饰太平之余,兼职为上访的弟兄们 写些无法招魂的假符箓。 你爱好摄影,毕业于广州艺术学校, 你是有线电视台转播室的项充, 飞刀只割去香港新闻里报道的起义。 你的兴趣从福利彩票转向房地产业, 你是新任大队书记的吴用, 盗用村里耕地给外地人开发小产权房, 打点上下、对付钉子户耗尽了你的智慧。 你愤而在三十岁时倾尽积蓄下海, 你是创办县最大不锈钢厂的阮小二, 四十岁退休,在别墅后院挖了两个深池, 日夜研究锦鲤的花纹变化如何呼应天气。 不,不,你都不是,你英特迈往 抡着朴刀冲向混沌世界,与方腊互砍, 如今带着独臂归来,翻阅《佛山文艺》 发现打虎英雄的美名,早被一群网民窃取, 你还夜夜梦见小学同学西门庆 在他开的天外天夜总会搂着你的嫂子, 你一口血吐不出来, 憋着,留给日后无情的地方志。 (2009.3.6.新兴县) er (徐平,大同联合工讯第三期,一九九一年二月) 做工与种田 ——采访笔记•罢工干部素描之一 .140 . 地球不只为有钱人转动 太阳不只为有钱人起落 阿爸,告诉我为什么 农人可以耕者有其田, 工人不能工者有其厂? 爸爸也是一朵云 却站在不平等的地面 飘过的工厂一间又一间 爸爸是个不听话的工人 不愿像云一样软绵绵 爸爸有很多工人姊妹和弟兄 却都像云朵散在天边 地上的我们离得好远 心跟心从来没有相连 才会像云一样被风吹散 没有美国身材,却在成衣厂里 车衣服给美国人穿的阿玲, 用三从四德料理家务,也料理 自己一生的阿玲,怎能明白 我经常加班的身体, 种田的阿爸,您怎会不懂? 我和阿玲这辈子, 注定就是工人命, 没土没地,只有劳力。 孩子,爸爸带你去看云 看云在天上飘 看云宝宝一朵朵,平等又逍遥 云7 7这首诗有两个版本。第二个版本有一个副标题《采访笔记, 罢工干部素描之二》,见后页。这第一个版本转录自台湾 劳工阵线2000年出版的《打拚为尊严 大同工会奋斗 史》一书的《序•楔子》- 北女反与度 高山是他们的摇篮 云宝宝躺在上面摇啊摇 夕阳是他们的彩衣 云宝宝穿在身上跑啊跑 大地是他们的故事书 看得他们笑啊笑 徐平 百淆〜〈语•著电子报》(2000.1123)写道: 本期的劳动者电子报破天荒地刊出一首诗,这首名为 《云》的诗,是摘录于1991年2月出版的《大同联合工 讯第三期》,同时也是劳阵出版的《打拚为尊严一一大同 工会奋斗史》一书当中开头的楔子,这首诗的作者徐平(笔 名),经过多方的查证,已经找不到原作者为何人,但是 当我们读到:“地球不只为有钱人转动,太阳不只为有钱 人起落。四季和风雨是大家的,我们要一起渡过”这样的 字句时,才深深感受到这首诗背后所代表的社会意义,诗 不再是无病的呻吟,浮华的矫情,诗是现实生活的反应, 是基层民众的心声。请各位读者一字一字地慢慢咀嚼。 老板和老板的政府 每次都和警察站成一线 用法律挡在他们前面 命令爸爸的口号离他们远一点 爸爸常想握起拳头 跟他们的西装拚个够 最后一想到你,孩子 便只好把痛苦握在拳头 用力捶进自己的胸口 孩子,你不是天上的云宝宝 只是地上工人的后代 生活要在打卡机上每天重来 生命却要在生产线上留白 你所有的财产就是一双手 爸爸只能给你这么多 四季和风雨是大家的 我们要一起渡过 阳光和星星是大家的 I我们要一起享有 孩子,一切都要靠你这双手 不要只用它来赚钱过活 工人虽然像蚂蚁一样弱小 却可以比蚂蚁活得更好 你要牢牢记住 云跟云,手牵手 再大的天也会被他盖过! “做工的人,领薪水就好, 管什么政治!” 这句话被阿爸当作槟榔一样, 在嘴里嚼来嚼去, 阿爸对政治的恐惧, 深深种在心底, 像他把自己种在田里, 已经生根五十年。 每次街头游行回家, 阿玲帮我脱下 警察用集会游行法 扯破的夕卜销成衣, 就用眼泪收拾行李, 跑回娘家, “我不要替你生孩子, 你心里没有这个家!” 假日为什么还把自己变成标语, 在街头跟一排排的警棍辩论阶级问题! 没有恋爱,就把自己 嫁给媒妁之言的阿玲,也难明白 劳动阶级跟社会主义, 总有一天会恋爱的道理。 就像阿爸把肥料施给土地, 我们也用青春灌溉工厂, 土地永远承担阿爸生活的重量, 老板和工厂,为什么说跑就跑? 种田的人,最恨菜虫, 做工的人,最恨工虫, 政府和老板,最少流汗, 却拿走最多的利润, 阿爸,您说说看, 他们是不是最大的工虫? 社会的旧土需要翻新, 就像阿爸用铁犁 为秧苗再造土地, 我学阿爸,做一个好农民, 要犁去社会的不平, 难道这样就是偏激? 啊,我抗议! 阿爸,也许是我不够成熟, 忘了再好的秧苗也要时间茁壮, 才会让那些硬梆梆的主义, 惹您生气,害阿玲委屈, 不敢清你们原谅, 只能深深说一声:对不起! 虽然工人们赢的机会不大, 明天,我依然会走上罢工线, 把自己站成一个逆风的标语! .141 . .143 . .142. 石 ——采访笔记•罢工干部素描之二 孩子,爸爸带你去看云 看云在天上飘 云宝宝一朵朵,自由又逍遥 高山是他们的摇篮 云宝宝躺在上面摇啊摇 夕阳是他们的彩衣 云宝宝穿在身上跑啊跑 大地是他们的故事书, 看得他们笑啊笑。 孩子,有一朵小小的云 藏在爸爸的心田 梦里才能飘向自由的天边 那里有爸爸想要为你创造的家园 养家的责任却像一道长长的线 把爸爸拉回现实的人间 塞车上班,是爸爸不变的早餐 工作赚钱,是人人都要背诵的人生观 生活的重量压在双肩 爸爸的身体,渐渐弯成一个问号 爸爸天天替老板赚钱 为什么距离老板越来越远? 老板的钱,经常穿上制服 变成警察和官员 用法律当盾牌站成一线 命令爸爸的右脑 像机器一样劳动运转 指责爸爸的左脑 暗藏罢工的阴谋 爸爸常想握起拳头 跟他们的世界拼个够 最后一想到你,孩子 便只好把痛苦握在拳头 用力捶进自己的胸口! 爸爸有很多工人姊妹和弟兄 却都像云朵散在天边 地上的我们离得好远 心跟心从来没有相连 才会像云一样容易被风吹散 孩子,你不是天上的云宝宝 生活要在打卡机上每天重来 生命却要在生产在线留白 你所有的财产就是一双手 爸爸只能给你这么多 地球不只为有钱人转动 太阳不只为有钱人起落 四季和风雨是大家的 我们要一起度过 阳光和土地是大家的 我们要一起享有 虽然站在不平等的地面 我们一样有权 梦想一个更公平的云天 孩子,一切都要靠你这双手 不要只用它来赚钱过活 工人虽然像蚂蚁一样弱小 却可以比蚂蚁活得更好 你要牢牢记住 云跟云,手牵手 再大的天也会被它盖过! 爸爸带你去看云, 去看最高最高的云层,那儿 闪电和霹雳,即将把大地震动, 轰轰的雷鸣,就要把世界惊醒! 孩子,你看 水蒸气的物理作用 早就向人类作了科学证明 只要水分子团结水分子 最小的能量 一样也有下地上天的可能! 两岸夫妻 --给父亲,一个台湾老兵以及他的时代 那一年,我的岁数一十八 却想挽救岁月了五千年的中华 步枪扛着板荡的国家 从我忧伤的心头出发 便当里温着妳的大饼和叮咛 行李上滴满你的泪雨如花 五十年后回来认你已白的黑发 只敢和妳共话门前的桑麻 从我们中间溜走的年华 都已细细在你脸上刻划 我剩下几颗即将退休的齿牙 也已说不出半句情话 离别的时候 妳把五十年的牵挂放进便当里 用油盐酱醋细细调理 腌菜、烧肉、米饭一粒粒 样样都希望我动摇的齿牙满意 其实一切不过白费心力 便当里满满的恩爱情意 拌着五味杂陈的此刻心绪 轻易怎咽得下去? 离别的时候 我把一生的思念放进行李 把数日悲欢相聚 用记忆包裹得整整齐齐 再把拉炼小心拉起 像眼眶小心含住泪滴 原以为件件东西都已带齐 却在妳送行的门前 留下两行长长的足迹 总有一天 ——给一位曾经进步的前辈 昨夜用台湾啤酒两箱 我们尽情测量彼此的肚量 拿来下酒的中国近代史 似乎比酒精更能让人心神激荡 听您用回忆编织 凄凉半生的情网,以及 日日虚无的理想 “五十年了,女人和政党 此来彼去,反正一个模样 已经不再寄望” 平静的怀想 有无尽的沧桑 您微微闭起的眼眶 想把青春的火焰掩藏 两行无形的泪光 却流过泛红的脸庞 撤除了您最后的心防 不敢想象 虚无的您也曾志气扬扬 “大步走在街头 同志在左,爱人在右 那时候,我们的口号是一前进!” 年轻的我,前路仍远 不曾遭逢苦难 不敢无故自叹 没有白色恐怖的经验 也没有值得史书的从前 年轻的我,只能向往 在醉意中与您高吭 从前您用生命热爱过的歌唱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啊,青春的力量” 也许您已忘记 过去激昂的进行曲 年轻的我,在您的歌里 却有稚嫩的期许 总有一天,古老的人民 会是辽阔土地上的沙粒 越被蹂蹒 越有团结的黏性 总有一天,沉默的人民 会是一只只握紧的拳眼 张大了眼睛 静静举向永远的天空 我这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在帝国主义血腥的皮鞭下, 滴满鲜血的每块土地上, 开始了激烈的斗争、伟大的行动, 使面临着死亡的旧世界垂头哭泣。 假使我们能够不断地英勇地斗争再斗争,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我们敢于顽强地背叛陈旧的人生,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144. i:l" 杨大华 劳动者的乌托邦 来自陆地、来自山巅、来自海边 劳动者以血、泪、汗水、迤遮过 不确定的年代——冷战一谈判严一解严 民主一共产一政党替换 奋起的力量交织着些许失落感 谁能告诉我儿时记忆中的童年 曾几何时一样的月光照在 基隆河、淡水河、大甲溪、浊水溪、爱河畔 不再美丽,不再哽咽:只留下幽幽的轻叹 生命的跃动,银色的漂带几时再出现 阿里山日出、中横山川、东西海岸线 劳动者的身影哆嗦在资本主义的长鞭下 没有意识,失去尊严,迷失在高度文明长栏 生命一如时序在运转 生活宛若爬行在蜿蜒的黑暗坑道间 喘息中看不到青春的容颜 目色里呈现内心无助的吶喊 舞动着双手企图挥去昨夜枕边的缱绻 晨曦中徒留步履的蹒跚 都市丛林中有着不朽的传言 世代的图腾驱策劳动者迈向新纪元 冷漠中有执着、观望中有期待 欺骗、谎言堆满政客的嘴脸 猜疑、虚伪是世人们口中的信赖 劳资的故事是一本演不完的经验 传诵了五十年,八百万劳动者,传诵了五十年 走过殖民、戒严期间 雨水依然滋润着玉山,苍茫又巍然 勤勉工作带来了金色华年 汗水堆砌的51层摩天大楼是劳动者的荣典 夜色中更显得辉煌璀灿 站在钢构上,劳动者的战歌,我独自吟唱 尽管我已齿牙动摇、白发斑斑 只因繁华之背面,有我半生之证见 台湾是劳动者的天堂?台湾是劳动者的想望? 何处寻找我的乌托邦? 工作在这块土地上.目前 维士比加咖啡是我体力的泉源,槟榔是我提神的口香糖 米酒与我为伴,听我诉说衷肠,忘记悲伤 让我又能面向明日的太阳、迎接挑战 谁来体恤我疲惫的身躯?晚饭后面对妻儿之舒坦 唯有一盏的昏黄 农地改革,勤奋的农民耕耘在战后的台湾 夕照、水牛背上的乌秋、刚升起的炊烟 黄澄澄的稻穗隐含着大地芬芳 满篱香蕉铸成了金碗,这不是梦想 斗笠、蓑衣、稻草人已淹没在八七水灾的梦魇 不复见 一时间,基隆、台中、高雄港口 南北高速公路上,车辆 动了!船只、飞机来来往往 希望的五。一七。年代,摆脱贫穷, 劳动者生存力量具体的展现 客厅即工厂、以厂为家的口号响遍半边天 中小企业如蚂蚁雄兵跃上国际经济的橱窗 劳力密集、资金之挹注,换取了高额之外汇 劳动者以血汗烙下了 MADE IN TAIWAN 无数的劳动者创造了奇迹,不朽的台湾经验 财富带来了欢颜,尊严中有一份凄怆 不知是—— 高楼的灯光妆点着繁华,还是繁华妆点着高楼的灯光? 劳动者随着机器日以继夜的运转 没有音乐、没有诗篇:只有残喘 财阀用货柜装满了贪婪 宝岛成了资本家掳掠的战场 劳动者眼中的天堂 劳动者心中的乌托邦 回首望一望 谁给我们答案?劳动者的晚年! —来源:《那年冬天我们埋锅造饭一一新为 士林厂关厂劳工生命故事及抗争实录》 (2003.5 )之《杨大华的生命故事》 之 人们异口同声地高呼: 我们要自由,要平等,要幸福! 五月——战斗之月,充满战斗! 不争取最后胜利,决不罢休! 黎•穆练里甫 在中国,在这战斗的五月里, 曾发生过一串串 耻辱的、悲惨的、 使人敬仰的事迹…… 洒满济南街头的鲜血, 已经写入了—— 中国的历史。 黎•穆塔里甫(1922-1945 ),维吾尔族优秀的革命 诗人。1945年和战友们准备武装起义时,因叛徒出卖 被逮捕,在监狱墙上写下: 这广漠的世界对于我恰似一座地狱, 万恶的刽子手使我青春的花朵枯萎。 9月18日他被国民党当局杀害,年仅23岁。 五月——战斗之月 血并没有白流, 从这些血里开放了花朵。 五月之风对我们嘱咐: 今后,让我们中国, 要雪恨. 要复仇, 要英勇地战斗! 要保卫, 要解放, 比我们的生命还宝贵的祖国! 要支持, 要永远拥护, 人类的解放战斗。 今年——在这战斗的五月里, 大自然中迸发着青春的喜气。 在全世界 庆祝着人类光辉的战斗的节日。 五月——战斗之月,充满战斗! 不争取最后解放,决不罢休! 为了推翻那痛苦之山, 人们掀起了火热的斗争, 在资本家的工厂里, 车床、机器沉入了梦境。 1942年9月18日 乌鲁木齐 (克里木霍加译) 象浪潮一般的示威游行, 高举起来的成千成万只拳头, 假使帝国主义从地球上绝了根, .145. 报载有吞墨水十二瓶自杀未遂者 马凡陀 1946年11月18日 .146. 皇帝咬大臣,大臣咬百姓; 一品咬二品,二品咬三品; 特任咬简任,简任咬荐任; 老板咬伙计,伙计咬练习生; 他咬你一口,咬得血淋淋; 你咬我一口,痛得我发昏; 我咬他一口,让他去喊救命; 咬不着的,请咬自己的头颈。 没有鸿图大志, 也不甘吃饭拉屎, 没有学得残忍凶狠, 也没有学得厚皮无耻。 大房东咬二房东, 二房东咬王先生, 王先生回家咬老婆, 老婆把小孩打一顿。 失败了!失败了! 在人生的屠场上, 竟然比不上一头牛, 能够安然挨一刀。 只怪你居然也结婚生孩子, 梦想也像别人一样生活, 只怪你连安眠药也买不到, 没有办法到这般田地! 终于发现了赖以生活的墨水, 也可以结束你的生涯, 那是何等的可笑啊, 用钢笔尖刺肚脐寻死! 失败了!失败了! 在人生的妓院里,盗窟里, 竟然连自杀都没有成功! 连自杀都失败了啊! 咬的秩序8 失败了!失败了! 在人生的战场上。 只怪你保持着生的欲望, 只怪你到今天才绝望! 忠、孝、仁、爱、信、义、和平,9 四维八道,美国圣经, 那怕上帝的老子签字盖章证明, 也比不上我这个咬的秩序真! 失败了!失败了! 在人生的戏场上。 既不能顺从得像一只羊, 也不能强横得像一只狼。 W. -切被压迫者从生活里看到远大前程, 大踏步地向着幸福的未来迈进,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我们被压迫者同甘共苦, 坚实地向崭新的路上大胆迈步, 让我们稳固地奠定下平等的基础,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贫困受难者不再受苦, 再也不说:“啊!多么闷气哟!” 当他们失望的时候得到同情与互助,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文化——科学洋溢在祖国, 被压迫者求知的欲望象浪涛般沸腾, 假使在叛逆者的路上沖破封锁,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每个地方都听到工厂的汽笛声, 火车在铁路上奔驰呜呜长鸣, 假使飞机在空中隆隆飞行,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英雄的青年们能挺胸而出, 对每一件事都能英勇机警, 假使从阴暗的角落里能放出光明,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成群的知识分子能担当起任务, 在艰难的坏境中能埋头吃苦, 心里盘算为人民的事业而奋斗,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把野心的民族主义者从根铲除, 我们敢于为真理挺胸而出, 假使能成为一个解放中国的旗手,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假使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人民的利益, 掌握建设技术,不向困难低头, 在发展的道路上不怕牺牲自己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穆塔里甫,你大胆说出了真理, 熒四寰稔爲発蛀舞龍経細理父密点冰没 勇敢地堵挡住敌人的来路, 为真理而强烈地高呼“乌拉”, 那时我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 1938年4月 (克里木霍加 译) 战斗的波浪 战斗的波浪是甜美的,我们向它展开了臂膀, 我们要用战斗实现心底的愿望, 在战斗中,一定赢得中国的解放, 我们还将庆祝全世界无产者的解放。 争取崭新的生活要度过无数艰难的岁月. 我们决不能满足眼前的斗争。 我们要向面前的障碍、余孽、废墟进攻! 烧掉那拦在我们道路上的一切荆棘、蔓藤。 真正的历史给我们昭示了过去,指引了未来, 未来在对我们招手,我们将会达到它的高峰。 我们越过了血的山,望见了崭新的乐园, 在斗争中,我们才能走上飞速的路程。 爱劳动的人同情我们的斗争, 因此,我们能经得起沉重岁月的考验。 幸与不幸并没有雕刻在谁的额前, 这取决于斗争,取决于不断的斗争! 那沿着地轴被痛苦折磨着的是谁? 啊……正因为想起他们,心血在奔腾。 被压迫者全在我们这一边, 不要忙,月移年迁我们终久会和他们拥抱相亲。 那时侯,在荒凉的戈壁上会开放战斗的花朵, 在花朵中我们将会闪射出象阳光一样的光芒。 我们越过了血的山,望见了崭新的乐园, 还将竖立起自由的旗帜,在战斗的波浪上。 1939年7月伊犁 (克里木霍加译) 8三首均录自《马凡陀的山歌(1944-1948 )». 9原注:这是蒋贼提倡的“新生活”的信条,实际上一方面 10原注:报载有人吞墨水十二瓶及以钢笔尖刺肚脐自杀未 是欺骗人民,另一方面是要人民做奴才. 遂。 •纪念碑• 当代民谣 这里选取的当代民谣大体与工人有关,主 要按其内容分类,体裁则包括打油诗、顺口溜、: 对联、歌词或旧诗词改编;一直以来,我们对I 这类作品都注意收集,也提倡工友们多做尝J 试。一般文人未必鄙视它们,但多半会有意地,5 ; 或下意识地认为它们登不得大雅之堂。而其j f实,这些民谣自由、活泼、生动且不乏深刻, ?从创作状态来看,没有现代诗人(包括工人作 :者)常见的装腔作势与文人气味,不仅工友们 :自己创作起来能够大有乐趣,也容易为大家所彳 喜闻乐见。事实上,它是工人“文化传统”的। ? 一部分,早在旧体制下,就融合了中国工人特। I有的风趣与调侃意味,能笑能怒。 放眼中华看一看 往东看:走私汽车正上岸, 往西看:大伙都是穷光蛋, 往南看:三陪小姐一串串, 往北看:沙暴滚滚来半天, 城里看:下岗工人在要饭, 乡下看:农民大叔白流汗。 某厂职工大会传的纸条 “同志们,台上看(主席台), 清一色的贪污犯, 先枪决,后审判, 没有T冤枉案”。 无题 财政气粗是大爷, 管土地的是霸王, 电老虎,水阎王, 白衣天使黑心肠, 当官的,喜贪赃; 电信局,如暗娼, 教育部,是明抢, 咱们工人有力量, 苦了十亿老百姓, 银行有奶就是娘。 工商税务两条狼。 公检法,是流氓。 交通警察象蚂蝗。 掌权的,没天良。 乱收话费更猖狂。 人民群众像羔羊。 三千万人齐下岗。 富了一群白眼狼! 改革六大成绩 房产改革口袋掏空; 教育改革父母逼疯; 医疗改革提前送终; 企业改革下岗停工; 政府改革机构臃肿; 婚姻改革同居成风。 发福利,一多一个少, 80年代工人谣•顺口溜 让我们安心工作, 他们后台硬的不来干, 后台软的转一转, 我们没有后台的瞪眼看, 谁能安心? 产品拿走了, 利润上缴了, 尘毒我们吃饱了。 安全检查抓一抓,检查过后就不抓; 发生事故抓一■抓,事故过后就不抓; 四大节日抓一抓,节日过后就不抓; 生产不忙抓一抓,生产一忙就不抓。 ——“四抓四不抓” 宁愿相信世界有鬼, 也不信领导那张破嘴。 工人流血又流汗,工厂赚了几十万, 买了一个乌龟壳,里面坐个王八蛋! 下海 厂长书记漂洋过海, 科长股长深圳珠海, 车间主任五湖四海, 一线工人刀山火海。 一 “下岗”谣 厅级下岗一走廊, 处级下岗一礼堂, 科级下岗一操场, 工人下岗似汪洋。 新长城谣 万里长城万里长,烈日炎炎心中凉。 年年GDP上涨,据说全民奔小康。 工资好比眉毛短,物价犹如头发长。 遥望楼盘空幻想,一年能买几平方? T " mn-b?r ... 如^^丿一 一 一 > 一 一 干部和工人 剂工作,似乎都一样, 分档案,隔了一道墙, 从此后,一个茶和报, 另一个,每日苦与脏。 发工资,一悲一舒畅, 分房时,一高一垫底, 年底时,一笑一凄凉。 说竞争,何曾有公平? 论考核,考下不考上! 定岗时,工人心头紧, 有成绩,干部上红榜。 一个是,渐渐得升迁, 另一个,牛马做得忙, 一个是,天天手头紧, 另一个,买车买洋房。 好事到,工人总没份, 话语权,全由干部掌, 有危机,工人全下岗, 临倒闭,干部卖厂房。 人最怕,红色资本家, 生与死,全由他执掌。 厂长制,坑国坑百姓, 国营厂,硕鼠的粮仓! 进口货,生锈在草中, 呆烂帐,堆积在银行, 破产时,有人狂分钱, 工人们,悲愤满胸膛。 一个是,面黄而肌瘦, 另一个,满面泛油光。 三十年,改革变化大, 基尼值,指数已超强! 一个是,异化成了羊, 另一个,异化成了狼。 走下去,出路在哪里? 也许是,横着一道墙。 .148. .149. 说红色,那是卅年前, 说白色,是指国民党, 说特色,不知指什么, 也许是,现代一酱缸• 某国企工人打油诗 天凉了,叶落了, 全厂工人放假了; 没煤了,停车了, 全厂工人没饭了; 堵门了,放狗了, 从此不用上班了; 没钱了,过年了, 三十晚上没肉了 ; 干活了,流汗了, 为啥我们挨饿了 ; 肥卖了,钱收了, 开资为啥我少了 ; 脸厚了,心黑了, 主管早没人性了; 捞够了,犯病了, 经理可惜死不了; 下台了,偷笑了, 老董北京高升了; 钱花了,库空了, 主任偷偷数钱了; 夜深了,人静了, 某某开始发财了 ; 开春了,进厂了, 国企变成空壳了。 厂长歌 新来一个X厂长,上任三脚没踢响。 不抓生产抓查岗,罚款之多甚于抢。 一心给你颜色尝,只有罚来没有奖。 工作生产太紧张,上班就像上战场。 有毒有害病和伤,想报工伤没处讲。 拖欠工资存银行,员工i活无保障。 管事臭脸比驴长,工厂变作劳改场。 增产降耗天天讲,浪费最多在上方。 苦活累活工人上,挣钱都是当官亨。 工人工资少得荒,工厂效益猛增长。 工人什么都不想,工作只为把家养。 物价风筝天天放,工资你就不给涨! 河北钢铁工人谣 身在社会最底层,日日打工早出门。 不怕风吹和雨淋,最怕迟到一分钟。 工作岗位不嫌累,加班加点不敢睡。 加班不给加班费,无奈只能心流泪。 豪言壮语咱不会,只盼管理能到位。 开大会开小会,陈词滥调排成队。 你也累我也累,只有领导不受罪。 制度严咱喜欢,落实到位是难关。 厂长每天洗桑拿,科长只想往上爬。 工段眼望小工人,把咱工资往家拿。 大班长小班长,心气不顺变为狼。 我们虽小也是人,谁无妻儿在家中。 老老小小也靠咱,生活处处都要钱。 忍气吞声把活干,还要时时想安全。 一旦出门难回家,哭声振天实感冤, 一无权二无钱,老小生活更加难。 X厂欢迎你(歌词改编) 迎接新一批工人,带来全新空气 来到这里就会感到,到了人间地狱 x厂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拥抱过后就会感到,不应该来到这里 不管新老工人,全都别想出去 谁让你们进来滴,我们欢迎你 我家养着很多狗,不听话就咬你 让你感到生不如死,为你留下回忆 天天加班连班,以为能够挣多滴 结果开饷才发现,还是一千几 我家大门常打开,张开怀抱等你 岁月绽放青春笑容,青春留给这里 大学技校都是朋友,请不用客气 天天干活没笑意,只为累死你 x厂欢迎你,用时间摧残你 让我们都加油去超越自己 X厂欢迎你,别以为你了不起 重机X厂是个奇迹 X厂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流动中的汗气让我们没了朝气 X厂欢迎你,在阴暗下分享呼吸 让我们的努力刷新成绩 X厂欢迎你,用时间折磨你 让我们都加油去超越自己 X厂欢迎你,用青春去折磨你 重机X厂是个奇迹 安庆的石化厂光芒照四方 安庆的石化厂光芒照四方 i X经理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把倒班工人的心儿照亮 我们迈步走在 三次创业幸福的大道上 哎草泥马 安庆的石化厂光芒照四方 X经理讲话指引我们方向 倒班工人斗志昂扬 建设安庆某厂的新项目 赞歌献给X经理 赞歌献给安庆某厂 卜艾草泥马 炼油工人把歌唱 油价啊扶摇直上 I物价啊展翅飞翔 I每月工资无限少 叫我怎能不歌唱 I房子呵没指望 「闷头看长江翻波浪 I驱散乌云见太阳 I领导家里多宽敞 | X经理呀红太阳 救星就是71百万 I炼油工人把歌唱 I幸福的歌声传四方 说明:从本篇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主题都是2011 年安庆石化工人反对管理层“五改四” 5班3倒改 为4班3倒,工人增加25%的劳动时间,发表于天涯 论坛时题为《炼油工人唱响红歌喷亮》。所谓“八百万”, 指投资百亿扩建800万吨二丙的项目,据说“没有为 我们安庆提供一个工作岗位,反而强迫工人加班 装置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俺在跑 挥动扳手流着汗 汗水湿衣裳 要是有人来问俺 这是什么地方 俺就骄傲地告诉他 这是俺的工厂 这里的工人倒夜班 也想上白班 名额有限啊没办法 倒到退休吧 王经理啊王经理 指引我们方向 装置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倒班工人团结紧 结成铁壁铜墙 歌唱舵主王经理 反对改四班 炼油工人把歌唱 油价啊扶摇直上 物价啊展翅飞翔 每月工资无限少 叫我怎能不歌唱 房子呵没指望 闷头看长江翻波浪 驱散乌云见太阳 .150. 为了咱生活早日奔小康 咱们工人有力量(油田工人版) 太阳最红王经理最亲 领导家里多宽敞 炼油工人想念王经理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到焦化公司去,这里天地广阔! 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 .153 . 太阳最红王经理最亲 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 春风最暖王经理最亲 您的光辉思想永远指航程 炼油工人个个要牢记 第一坚决反对五改四 第二拿起法律做武器 第三人心一齐泰山移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态度坚定才能得胜利 要做法制社会好公民 不平等规定就是浮云 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 炼油工人真心爱石化 全厂员工拥护又欢迎 炼油工人真心爱石化 全厂员工拥护又欢迎 您的功绩比天高 您的恩情似海深 心中的太阳永不落 您永远和我们心连心啊 王经理呀红太阳 救星就是A百万 炼油工人把歌唱 幸福的歌声传四方 哎咳 局长呀处长呀你高高在上 黑那么多钱你心里慌不慌 你们的员工穷的响叮当 穷的连猪肉想者际敢想 哎咳 和谐的号子喊的震天响 工人的腰包穷的响叮当 物价、房价天天涨 涨得我们心里直发慌 八百万你高呼一声冲天响 号召工人改四班 一体化你指挥我们向前闯 红旗一展满地红 哎咳 前方钻机轰隆隆地响 后方那茅台碰的响叮当 领导们酒场当战场 酒钱全出在我们身上 到焦化公司去,这里天地广阔! 在这里: 看到了现代化的电子大屏幕, 见不到岗位上一个小小的听针! 看到两年就换的100多个炉门框, ■■■■■■■ 讨什么 讨什么 哎咳 为了咱生活早日奔小康 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 纪律注意条条要记清 推动石化永远向前进 纪律注意条条要记清 推动石化永远向前进 安石化是你的革命根据地 职代会上好威风 从此后俺胆战心惊追随你 不知彳可时改四班 为了闹住房 为了工资涨 咳 .152 . 咱们工人有力量 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咳每天每日工作忙 创造了多少财富 创造了多少辉煌 都被那领导霸呀嘛霸占光 抬头望见北斗星 心中想念王经理 想念王经理 巡检时想你有方向 熬夜时想你有精神 熬夜时想你有精神 抬头望见指路星 心中想念王经理 想念王经理 干活时想你有力量 没钱时想你心里明 没钱时想你心里明 啊.. 规章由你亲自创 制度由你亲手定 炼油工人看着你 石化的舵主王经理 炼油工人看着你 石化的舵主王经理 咱们工人有力量 咳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咳每天每日工作忙 工作时我豪情万丈 决心要大干一场 谁知那梦想全他妈泡了汤 都因咱领导变呀么变了样 是您组织了开调研会 工人翻身做主人 是您说好要加工资啊 阳光普照大地换新春 是您说过在全厂范围 不再统一五改四 是您开辟的金光道啊 我们坚定不移向前进 第一奖金分配要公平 第二定岗定编要弄清 第三公告总是在招聘 第四公款消费有多少 第五民主监督厂领导 第六雁过拔毛要警惕 第七控制指标少排放 第八上网发帖要文明 公开明示不许搞暗箱 白班倒班比例不协调 现在干部多来工人少 茅台拉菲坚决要取消 一步走错后悔就迟了 层层盘剥工人受不了 减小污染家乡要环保 尊重网友不要耍骄傲 哎咳哎咳咳呀 工人的餐桌受了伤 工人的肚子饿断肠 我们闹什么 我们闹什么 哎咳哎 盼望咱领导给涨钱又分房 哎咳哎咳咳呀 身边的物价使劲涨 咱们的工资不见涨 为了明白账 为了工资涨 哎咳 咱们工人有力量 咳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时每刻工作T亡 咳每时每刻工作忙 如今那物价飞涨 整得咱拉下饥荒 如今咱石油工人变呀么变了样 到焦化公司去,这里天地广阔! 在这里: 死亡事故可以说不在厂区, 触电事故可以说没有死亡; 焦油事故可以说没有下江, 煤气泄漏可以说没有爆炸; 焦炭质量可以说偶然发生, 焦油水分可以说客户需要; 铜管事故可以说没有经验, 煤场翻车那是没太在意…… 哎咳哎咳咳呀 工人的腰包空荡荡 工人的血汗白白淌 闹什么那个闹住房 闹什么为了工资涨 哎咳哎咳 .154. 难见到给岗位的换一副手套! 看到了办公楼满目空调和天天更换的鲜花, 找不到职工的宿舍和食堂…… 到焦化公司去,这里天地广阔! 在这里: 能见到没有穿过一天厂服的带头人 能见到不管生产的一把手、 能见到没有基层单位参加的安全环保会议 能见到8月底召开的6月份生产会 能见到满大街的焦炭 能看到装满垃圾的高档垃圾桶…… 到焦化公司去,这里天地广阔! 在这里: 先进的可以改成落后的, 节能的可以改成耗能的; 在这里: 便宜专业队伍不使用(100万), 昂贵杂牌的到处都是(600万)! 在这里, 天天喝茶的人月薪近万, 累死累活的职工不到1000! 到焦化公司去,这里天地广阔! 在这里 问题就是:设计、安装、施工、设备 在这里 原因就是:干部队伍差、工人素质差 在这里 成绩就是:亏损、亏损、再亏损!! ! 焦化职工心声——献给马董事长 焦化辉煌四十年,忽如一夜遭破产, 峥嵯岁月今犹在,轰轰烈烈在眼前, 焦化集团大发展,煤气铁厂和热电, 利税五年排第一,曾为临胸做贡献。 红红火火变记忆,人去楼空一夜间, 抚今思昔添伤感,职工心中起波澜, 前程迷茫何处去,无奈无助泪涟涟, 有人忧愁有人欢,领导心中笑开颜, 破产分流人心乱,天赐良机捞大钱,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会捞钱是傻蛋。 新任董事马玉元,捞钱更是不遮眼, 明知焦化要拆迁,装修餐厅为哪般? 锅碗瓢盆全砸烂,餐桌餐具全更换, 重新装修为脸面,为此花了几十万, 如今餐厅已拆除,几十万元变尘烟, 其中好处捞多少,傻子心中也会算。 焦厂餐厅随风去,豪华酒楼现热电, 名为职工盖食堂,实为自己吃喝玩, 餐厅装修赛宾馆,一张餐桌几万元, 穷奢极欲搞装修,目的只有一个钱。 自从有了御用间,大吃大喝不间断, 美女情妇身边缠,日子过的赛神仙。 这种日子不长久,不信咱就等着看。 大权在握我是天,先把自己坐骑换, 奥迪A6已过时,换成别克才露脸, 至今已换四部车,花了接近一百万, 忽悠职工没有钱,铁厂股份不兑现, 工资福利不提高,每月只发几百元, 吃了上顿没下顿,孩子上学都困难, 只为生计操碎心,焦化职工真可怜。 焦化地皮已拍卖,据说卖了不少钱, 全厂职工瞪起眼,坚决要求来清算, 职工利益要保障,抵制领导来洗钱。 热电职工更可怜,一年上班百十天, 其余时间放长假,每月给你百十元, 怎么生活他不管,只管自己捞大钱, 和谐社会人为本,起码标准有活干, 吃喝拉撒有保障,每天都能吃饱饭, 职工外出打零工,凭借体力去挣钱, 饥一顿来饱一餐,风餐露宿丢尽脸, 待遇不如农民工,活得实在没尊严, 试问焦厂领导们,钱装腰包心可安? 新官上任没几天,清洗异己耍手腕, 工作岗位大调换,没有关系靠边站, 没送礼的一边去,不送钱的定玩完, 家人亲戚得了道,鸡犬跟着升了天, 情妇妹头全提拔,重要岗位全占满, 集团之内我是天,谁若不服试试看, 打倒在地踏只脚,谅你敢怒不敢言。 在此送上一箴百, 有朝一日到我家, 人生苦短几十年, 大权在握说了算, 权利钱财和懵妇, 多为职工谋福利, 该收手时就收手, 留条后路给自己, 积点阴德留子孙, 诗兴大发谄几句, 风水总会轮流转, 砸烂这个王八蛋。 早晚都去殡仪馆, 最多不过三五年, 一切都是过云烟, 到时给你烧纸钱, 别只想着f贪, 事情做绝后悔晚. 免得家人遭天谴。 有空咱再接着侃。 附——焦化职工读打油诗的感想 说出了临焦职工的心里话,焦化工人苦啊,只知道埋 头若干,却有人在大肆捞钱。领导干部置工人死活于 不顾,只知道自己享乐,鸡犬升天,把广大的职工廉 价地卖给别人做牛做马,为企业贡献了几十年,把青 春年华贡献在了焦化厂,到头来却身无分文,扫地出 门,天理难容啊!董事长却画圈子,任人唯亲,拉帮 结派,坐享焦化厂多年来创造的基业。请把焦化厂职 工的血汗钱还给职工,吃多了小心噎死你,你就不怕 有牢狱之灾吗。 0 — , 'w- 1 Ji --i t • I . 工业田里. 打工谣(三则) 天苍苍,野茫茫,眼高手低打工忙。 水弯弯,路条条,没钱的日子太漫长。 风悠悠,人匆匆,恨不得马上抢银行。 中秋不放假,工资还不加 干活没力气,咋办?一病假! 我把工厂当我家, 老板把我当傻瓜。 某品牌大厂工人歌 大门, 进去, 宿舍, 床上, 上班,是很累的。 是宏伟的; 是后悔的; 是漏水的; 是生虫的; 某某电子厂 远看是天堂, 近看是牢房。 主管是流氓, 保安是色狼。 黑厂” 黑厂一大遍, 政府看不见。 工人生与死, 命比狗还贱! 某工友的“新民歌” 流水线上干不了: 个个员工都想跑: 你要问他为什么: 线长妈的实在展。 “网名“小飞歌”的工友作品。“政府看不见”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政府装不见”,或者“政府不看见”。 国内企业现状 近几年经济高速发展。厂多了,竞争多了,经济 危机也来了,通货膨胀,投机盛行,房价房租飞涨, 结果—— 小行的企业关门 大行的企业转行 耍赖的老板躲人 剩下的企业减人 东莞打工歌 远看东莞像天堂,近看东莞像银行; 到了东莞像牢房,不如回家放牛羊。 个个都说东莞好,个个都往东莞跑; 东莞挣钱东莞花,哪有钞票寄回家。 都说这里工资高,害我没钱买牙膏; 都说这里伙食好,青菜里面加青草。 都说这里环境好,螳螂蚂蚁四处跑; 都说这里领班帅,个个平头像锅盖。 年年打工年年愁,天天加班像只猴; 力口班加点无报酬,天天挨骂无理由。 碰见老板低着头,发了工资摇摇头; 到了月尾就发愁,不知何年才出头。 万江的美女,石蝎的汉,步行街的痞子满街串, 谢岗的痴,横沥的怨,桥头的情侣石龙转。 清溪的花,道洛的草,塘夏的和尚满街跑。 洪梅的梅,沙田的田,望牛敦的男女太疯颠。 樟木头的帅哥,大岭山的狼,长安到处是流氓。 喜来登的饭,嘉华的床,厚街酒店的妹妹吓死郎。 大朗的纱,虎门的烟,寮步的男女乐翻天。 中堂的夜色,石排的乱,莞城的女工没男伴。 黄江人土,高外人苦,茶山的男人心里堵。 东城的偷,南城的抢,东莞的治安没法讲! !! 〔说明〕“东莞打工歌”是编者所起的标题,最初在网 上看到,名为“感慨东莞:后来又看到广州版、深圳 版,前半(到“不知何年才出头”止)照抄,后半换 上两市的地名。附后,但前半首都略去。到底哪个城 市的版本是最早的,估计已不可考。此外,前半首还 被改编为各行业版,如“远看银行像天堂”,或“煤矿”, 或某厂,等等,其它内容则很少改动。“新工人艺术团” 的姜国良为之谱曲,题为《在这里打工》。 附一:广州版 沙河的美女,岗顶的汉,步行街的痞子满街窜。 白云的花,越秀的草,陈家祠里的和尚满街跑。 二沙岛的帅哥,黄花岗的狼,海珠到处是流氓。 北京路的饭,黄埔的床,前线的女生吓死郎。 番禺的田,沙面的湾,上下九的男女太疯颠。 长寿路的痴,北京路的怨,天河区的情侣香港转。 江边的夜色,同和的乱,花都的女工没男伴。 云台的土,中山的苦,龙洞的男人心里堵。 市内的偷,市外的抢,广州的治安没法讲! !! 附二:深圳版 罗湖的美女,福田的汉,布吉街的痞子满街串。 南山的花,西丽的草,仙湖里的和尚满街跑。 华侨城的帅哥,沙头角的狼,皇岗到处是流氓, 老成都的饭,彭年的床,岗厦的女生吓死郎。 盐田的田,大鹏湾的湾,小梅沙的男女太疯颠。 南头关的痴,梅林关的怨,罗湖关的情侣香港转: 福永的夜色,松岗的乱,公明的女工没男伴。 西乡的土,沙井的苦,宝安的男人心里堵。 关内的偷,关外的抢,深圳的治安没法讲! 富士康版吉祥三宝 爸爸! 哎! 太阳下山你就下班了吗? 不行! 星星出来你又在哪里啦? 在加班! 那怎么工资只有那么一点? 尽义务啦! 保住工作咱们就是吉祥一家! 妈妈! 哎! 啥时候才能不用加班? 等我退休了! 放假以后可以不加班吗? 等我不干了! FOXCONN这碗饭还能吃吗? |她会慢慢长大的! 激情创业奋斗就是吉祥一家! |宝贝! 卜阿? FOXCONN像太阳照着大家! 那大家呢? 大家像卖给老板的牛马! |那牛马呢? 牛马比我们活的更潇洒! 卜艾!明白啦! 受苦受难就是打工的我们一家! X厂工人谣 x厂.星光灿烂 I1美女成千上万 个个花枝招展 个个青春浪漫 I走近车间一看 都在埋头苦干 累得手脚忙乱 I还嫌动作太慢 I美梦天堂人人想 以为宁波像香港 来到X X服装厂 每天加班都不爽 吃饭就像上战场 菜肴永远不理想 X厂工人真无奈 一天就挣八九块 吃三块,喝三块 还剩三块谈恋爱 工厂顺口溜 I卧虎藏龙工程部,游手好闲品证部, 人面兽心保安部,狼心狗肺后勤部 工厂是我家,工资没得加。 老大是菩萨,罚款靠大家。 菜里加青草,冬瓜炒黄瓜。 几根黄豆芽,摆得像朵花。 长安福特公司的厕所文化 大家一起学缸盖,齐心协力搞破坏! 大家一起学缸体,破坏机器我第一! 权利在领导手里,质量在我们手里! 你拿我们不当人,我让发动机出不了厂门! 上联:月度奖,季度奖,年终奖,奖奖白想 下联:力口班费,误餐费,过节费,费费作废 横批:一无所有 水道有油,油道有水, 油水,全进总监的嘴。 领几文大洋,出几分质量 比亚迪打油诗 公司是不错的,老板是敢做的 争议是颇多的,前途是迷惑的 员工是抱怨的,领导是洗脑的 高层是稳定的,下面是流动的 加班是没钱的,工资是不变的 工人是血汗的,老板是狂赚的 门口是混乱的,摩的是纠缠的 食物是不堪的,臭气是熏天的 食堂是不贵的,饭菜是乏味的 空调是不开的,汗水是澎湃的 水果是挑小的,素菜是水炒的 骨头是看命的,肉块是内定的 餐厅是方便的,价格是乱填的 态度是冷漠的,上菜是上错的 .156. 保安是认真的,员工是倔强的 立场是不同的,争吵是经常的 周末是盼望的,等待是漫长的 进城是匆忙的,班车是无常的 睡觉是很晚的,经常是失眠的 寂寞是难言的,孤枕是难眠的 上海是发达的,物欲是横流的 跑车是美女的,美女是大款的 外滩是美丽的,人口是满地的 种类是各异的,相互是猜疑的 激情是减退的,创新是不会的 抱怨是没用的,堕落是不行的 理想是疯狂的,前途是迷茫的 口号是嚣张的,步伐是彷徨的 本文是原创的,目的是娱乐的 别说是我整的,后果是严重的。 义厂谣 X厂是雄伟的,进来是后悔的; 产品是出国的,老外是常来的; 招呼是常打的(Hello)!英语是蹩脚的; 内设是齐全的,环境是不错的; 路灯是很亮的,看去是温馨的; 厂规是很严的,处罚是无情的; AU是来转的,老大是盯紧的; 次品要报废的,员工是须知的; 点检是必要的,不做就扫地的。 吃饭是排队的,如厕是顶位的; 坐拉是流水的,做够才下班的; 站着是很累的,坐着是想睡的; 上班是拥挤的,下班是疲惫的; 两班是互倒的,两月才一换的; 娱乐是丰富的,太累是不去的; 白班是这样的,夜班是同样的; 薪资是还行的,累死才拿到的! 菊花台(食堂版) 你的双手,柔弱地颤抖。 仅有的几片肉,落入人手。 队太漫长,挤成了两行。 是谁在队尾冰冷的绝望? 我紧靠近,刷饭卡的窗, 剩下的几个菜,被风吹凉。 梦在厨房,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向窗外IA场。 菜花残,酸菜汤, 过夜馒头已泛黄, 价格人断肠, 我心意渐渐亡。 生活费,仍未变, 并且托欠一天天, 徒留我孤单在寝室泡面…… 下班抢饭,脚步声狂乱。 狭窄的过道上,脏乱不堪。 愁莫稀饭,水和米一半, 怕你钱花光仍然饿得慌。 谁的炒饭,还没有吃完。 破烂的碗面上,不见油盐。 灯微微亮,到处是螳螂, 凉面板上是蜘蛛网。 心太狠 你总是心太狠,心太狠, 每晚让我们加班到凌晨, 你没心没肺地对待每个人, 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你总是心太狠,心太狠, 把我们工资拖那么长, 钞票就那几张,却等得发慌, 真想问你,你何苦这样? 夜深了,你早已入睡。 听到我们骂你了吗? 你这样抠门到底累不累? 要知道我可不会放弃。 只不过想卖力挣点辛苦钱, i隹知你又哄又骗。 多余的劳动我不愿付出, 你应该不会真想叫我白干! 哦,醒醒吧,别这样狠心啦, 该给就该,再藏也没有用。 苦苦等待,工资仍未到帐。 你总该替自己想想后果。 真明丽”厂的黄老板 真明丽,真黑暗; 视工人,如牛羊; 既打人,又骂娘; 发家史,血汗钱; 森森然,如牢房; 多少人,未成年; 工人苦,工人艰; 削筋骨,洒血汗; 劳保险,不曾见; 水清清,天蓝蓝; 国法衰,土匪昌! 黄老板,丧天良。 毒如虎,饿如狼。 喝人血,食人肝。 看工厂,是那般。 进得去,出来难。 只干活,无保障。 车间便是屠宰场。 工伤频,伤残繁。 要理赔,休得想。 此处山高皇帝远。 各行各业1 当代民谣 一不小心走进社会, 再想回头也是白费。 穿着厂服受着洋罪, 屁大点事还要开会, 吃点鸟饭还要排队, 拣点吊钱还得纳税, 加个熊班还是免费, 哎!这就是社会! ! ! 新铁路方阵解说词 现在无精打采地向我们走来的,是人民铁路方队。 158. 这是一支表面风光,内心彷徨,容颜未老,心已沧桑, 成就难有,郁闷经常,比骡子还累,比蚂蚁还忙,有 着光荣传统的学习型队伍,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们完 成了由主导型向服务型弱势群体的转变。 为了构建和谐社会,他们毅然放弃了社会主导地 位。现在他们走过来了!他们身穿皱巴巴的制服,面 黄肌瘦,头戴八条禁令,脖子上围着五个严禁,脚踏 三条底线,肩扛各种考核指标,左手捧着党风廉政责 任制,右手捧着安全责任书,腋下夹着各种规章考试 复习题,包里装着各类学习材料。 他们目光呆滞,声音沙哑地喊着口号:“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旅客毁我千万遍,我待旅客如初恋!不向 国家要待遇,不给领导添麻烦!” 他们正走过主席台,领导问候“同志们好”,方队 回复“为旅客服务”。领导说“同志们辛苦了”,铁路 方队整齐地回答“坚决不要涨工资!” 面儿的。 电力工人的七种死法 ,160 . 火车司机自嘲 我只是个火车司机 一开车,俩把闸; 三更起床,四肢发麻; 五本帐,六本假; 七考,八问,九抽查; 十面埋伏把钱罚! 开车日当午, 汗滴轨下土。 领导盘中餐, 吃得真辛苦。 ㈢ 少壮不努力,长大跑火车。 春眠不觉晓,醒来跑火车。 举头望明月,低头跑火车。 红星闪闪亮,照我跑火车。 生当作人杰,死亦跑火车。 商女不知亡国恨,至今还在跑火车。 夜夜思君不见君,原来君在跑火车。 亲朋好友如相问,就说我在跑火车。 垂死病中惊坐起,为了挣钱跑火车。 人生自古谁无死,来生继续跑火车。,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年到头跑火车。 有人问:你是搞运输的?我回答:不,我只是个 火车司机。 有人问:你是铁路的火车头!我回答:不,我只| 是个火车司机! 有人问:你是中国经济的带头人?我回答:不, 我只是个火车司机! 真的,我只是个火车司机! 有人说:火车司机应该有奉献精神,吃苦耐劳! 我回答:不,我只是个司机!我要休息,我有自己的 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我有自己的爱好。我希望能够 心安理得地,像别的行业的人一样享受自己的生活, 我希望自己的劳动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我同样希望 自己付出的劳动能得到应该有的回报。仅此而已,错 了吗? 有人说:你既然干了这一行,干了火车司机就应 该-丝不苟把每列车都安全正点地拉到终点站。我回| 答:我只是个火车司机! 我是个平凡的人。我承认火车的安全正点并不是| 我的功劳,是各个部门共同努力的结果。我靠自己的 努力工作;同样很多事故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尽了全 力,可还是不敢保证趟趟安全。当出现非正常时,车 站可以错,调度可以错,甚至对我们全权指挥的120 也可以错,而司机不能错。在事后的口诛笔伐(罚!) 面前,司机是多么的无助。不知道一月的辛苦能不能 拿的回自己的工资。 我很困惑,我只是个火车司机,怎么成了福尔摩 斯了,从出勤开始到退勤都要明察秋毫:找出机车信 号等设备的故障;要发现所有人给你设的陷阱。找出 来是应该的;忽视了,哼哼!所有司机都知道后果! 可是我这个福尔摩斯一个月跑二十多趟车还要候班学 习。半夜三更别人睡觉我却在上班。我这个福尔摩斯 却顾不上老婆孩子!节假日对我们来说只是别人的节 日。 我很困惑我只是个火车司机,怎么成了线路工了! 每趟车都要明察秋毫有预见性地排查各种隐患,确认| 线路正常。发现线路异常要及时采取措施,同时要注 意周围有没有可疑人员及时报告。我很困惑,我只是 个司机,怎么又成了法医? 一个鉴别死者身份,在半 夜三更荒郊野外冷静的处理尸体,然后还能正常工作 吃饭的法医。我很困惑,我只是个司机。怎么又成了 接触网检修工,怎么又是列检,车号员……我那微薄 的薪水和单薄的身体担不起这么多。我是谁?我不知 道了!清剥去我沉重的外衣,用一种平等的眼光来看 待我,我只是个火车司机。别把他当成消除一切事故 的万能工具!别把他当成什么都会的电脑,别给他赋 予太多不能承受之重。我只是个火车司机! 我在幻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操纵 列车中,不用操心机车各个部件的原理,不用天天背 弓网故障怎么处理,不用牢记二十五字令,不用月月 考试,不用记车辆轴温多少度超标。如果有一天中国 铁路变得合理,一切真正按章行事,真正是大家都喜 欢的……呵呵,想想而已。实现它?可笑……可叹…… 实现它?对不起,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个火车司机! 铁路辛苦人 投身铁路英勇无畏, 其实工作极其劳累, 一年四季终日疲惫, 白天干活晚上开会, 工资不高必须缴税, 诚惶诚恐诺诺唯唯, 旅客投诉照死赔罪, 屁大点事反复秋, 检查达标让人崩溃, 对于职工口头安慰, I调图提速只为权贵, 自知命苦暗自落泪, 分分秒秒不离岗位, I拋妻舍子愧对长辈, 制服一穿貌似高贵, 为了生计吃苦受罪; 考核考试让人心碎, 日不能息夜不能寐; 请客送礼自己破费, 领导一叫立即到位; 点头哈腰就差下跪, 交班分析只认不对; 对于领导换换口味, 权益保护全当作废; 一线职工连喊累, 志军当台心中无愧; 逢年过节家人难会, 身在其中方知其味。 石油钻井工人 一不小心进入井队,浪子回头已是白费。 如今大爷如此狼狈,穿着工服受着洋罪。 打骂都行不服辞退,25号小鞋把脚挤碎。 上班下班还得排队,挣点熊钱还算米费O 太阳没出大锤抡碎,小姐下班我们没睡。 大钩难拉方补难对,上踩下拉钳工遭罪。 一把铁锹一身臭汗,为了生计吃苦受累。 下班以后貌似高贵,其实生活极其乏味。 日不能息夜不能寐,为了挣钱几乎没睡。 领导一叫立马到位,屁大点事不敢得罪。 身心交瘁无处流泪,逢年过节家人难会。 工资不高还装福贵,稍不留神就得犯罪。 身在其中方知其味,不敢奢望社会地位 说明:后两首打油诗已有各行各业版本,加进去的工 人实况与创意有多有少。不难看出,它们都来源于题 为“当代民谣”的第一首。此诗原有“投身钻井英雄 无畏”力至“为了工作经常喝醉,不伤感情只好伤胃” 等几句,各行业版本都有,但普通钻井工人的工作和 生活中并没有这么回事(没必要,也不允许),故删去。 某人转载时写了一段说明,转抄如下:"两油,及其他 大小私营钻井公司的钻井工人常年身处大漠戈壁、荒 山野岭,工作是十分辛苦的,远没有单位的名称听起 来那么光鲜,待遇普遍不高。如其他国企、私企的基 层工人一样,忍受着严重剥削。” 谁是石油工人 早起是石油工人和收破烂的; 晚睡是石油工人和按摩院的; 担惊受怕是石油工人和犯案的; 没饭点儿是石油工人和要饭的; 男人不着家是石油工人和花天酒地的; 女人不顾娃是石油工人和搞婚外恋的; 随叫随到是石油工人和发快件儿的; 加班不补休是石油工人和摆地摊儿的; 24小时接客是石油工人和天上人间的; 周末节日不休是石油工人和淘宝开店的; 不能随便说话的是石油工人和当播音员的; 不能出丝毫差错是石油工人和发射宇宙飞船的; 以考试为生是石油工人和上了高三的; 活到老学到老是石油工人和搞科学实验的; 接受五花八门检查是石油工人和当上准妈妈的; 别人睡着你站着是石油工人和看守八宝山的; 入了行就很难退出是石油工人和黑社会的; 入了行就发誓再也不让下辈人沾的是石油工人和贩白 优质服务整死你; 安全第一哄死你; .161 . 悲催的电信运营商员工 乡镇农电工心声 哪里够买商品房。 前途在哪路迷茫。 选拔竞聘玩死你; 混蛋领导害死你; 体制改革骗死你; 岗位调整气死你; 不让休息累死你! 工资一点泪成行, 压力大得气难喘, 亲蜘友催喜糖。 回答只能笑来搪。 终身大事无心管, 心中有苦说不出, 之 满腔热情投身社会 上划供电吃苦受累 农电改造已有八岁 新的电网一击就碎 摸爬滚打终日疲惫 故障排除快速就位 各种表格多如纸飞 客户报修必须到位 工资少得让人心碎 一日三餐吃的反胃 大事小事反复开会 各种检查让人崩溃 每天值班必须到位 一时半刻不敢离位 查岗不在犹如犯罪 工资被扣还得下跪 无暇顾家愧对长辈 回到家里心疚,惧内 用户欠款电工垫费 不垫电费老总怪罪 囊中羞涩见人惭愧 青春身体已经耗废 薄命人生如此狼狈 乡镇电工真是另类 市场物价已涨几倍 生老病死谁来安慰 不为这辈也想下辈 子孙后代都会连累 骗我八年你们有罪 农电员工心在流泪 各位领导良心何在? 同工同酬还我编制! 风在刮,雨在下,我为用户装电话。 气温高,太阳晒,汗流狭背装宽带。 卖手机.推3G,周末也没有休息。 摆个摊,设个点,城管叫我注意点。 KPI,往下压,营销任务靠大家。 有投诉,客户怨,客服MM不怕倦。 电话费,白菜价,竟让CPI往下降。 不容易,多体谅,大家个个都好样!都好样! 邮政员工是个宝 ——献给所有邮政员工! 词:歪瓜唱:裂枣 中秋来到 中国邮政又把月饼销 分任务硬摊销 每个节目同样一套 贺卡书报 棕子和月饼年年必销 化肥农药 还有酒水都不能少 今日问君可曾知道 邮政员工是个宝 求爷爷告姥姥 不分昼夜全员营销 上有老下有小 为了任务他东奔西跑 心中事谁知晓 过节该哭还是笑 筑路郎 我是一个筑路郎,背井离乡在外闯。 白天累的腿发软,晚上仍为资料忙。 测量仪器肩上扛,铁鞋踏破路还长。 晴天烈日照身上,雨天泥地印两行。 思乡痛苦心里藏, 长年累月在外奔, 恋人分别各一方, 相思之苦妹难咽, 四海漂泊习为常。 不能回家陪爹娘。 妹盼大哥早还乡。 距离拉得爱情黄。 好女不嫁修路郎,一年四季守空房。 家中琐事无暇想,内心愧对妻和娘。 煤矿打油诗 年轻老婆娶不上, 娶了老婆用不上, 生了孩子管不上, 买了房子住不上, 青春撒在荒滩上, 综掘机掘走我的青春, 压风机送走我的梦想, 刮板机刮碎我的希望, 电焊机不能缝合我的悲伤, 钉锤一■声声敲击我的心脏, 钢丝绳束缚着我的肩膀, 安全帽曾经让我感到英姿飒爽, 能不带上它如今变成我的渴望。 打油诗:矿老板 安全隐患不去排,一心只想发大财。 银衣玉食还不够,豪华汽车开起来。 更有二三四五奶,左拥右抱乐开怀。 唯利是图浑不顾,多少矿工井下埋。 附注:一边是矿难频频夺去矿工的生命,一边是矿主 们疯狂购买豪华汽车……最近矿老板的两次“大手笔” 又被曝光:来自辽宁省葫芦岛市钢屯矿区的几名有色 金属矿老板狂言要把北京售车小姐连人带车一起买 走;在最近开幕的北京商务车展上,山西煤老板再次 掀起抢购豪华车风潮。(作者:阿辩) X X营业员的打油诗 X X收银不得了,外表看来真美好。 每天数钱数不完,可惜薪水实在少! 天天盼着能休息,遇上活动累到倒。 眼看店庆就要来,加班加点两轮绕。 义务劳动已够烦,还要当个受气包。 姐妹同胞打起劲,日子难过也得熬。 擦干眼泪和汗滴,收起怨恨和苦I吼 伙食不好先撑饱,累死总比气死好! 快递员之歌 催收真的残酷吗或者扣分才是可耻的 或者没脑的人无所谓 无日无夜无条件 前面真的危险吗或者头盔才是体贴的 坐着说话比较容易吧风雪风雨风吹沙 往前一步是红灯退后一步是车轮 风不平浪不静心也不安稳一份工锁住f人 我等的车还不来我的大货还不能派 八九楼默默等你爬上来你一来到他不在 收到信息咱就去还说好久你还不来 浮浮沉沉火气浮上来刚才来到你人不在! .164 . 一车还没派完终端又来信息茫茫人海狂风暴雨 一份还没做完时间早就过去收一派二如梦初醒 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清贫和劳作依旧包围着生活, 我们编,我们编! 辞职信 新囚歌12 绩效工资方案紧锁着, 领导们的津贴敞开着。 一群豺狼高叫着: 绩效来了!赶紧抢吧! 我们渴望公平,但也深深地知道: 到嘴的肥肉怎能从狼口中吐出! 我们只期待着那一天..… 心中的烈火升腾! 把这方案和平谷教育一起烧掉… 领导们会在烈火和愤怒中 永不超生 黑板在写,本子在批, 我们教书,我们编织一 尊敬的领导,我们在为你编织钱包, 我们编进去三重诅咒, 我们编,我们编! 老板老板别神气,我将不再拍马屁; 因为你常发脾气,经常拿我来出气。 微薄薪水太小气,要求业绩给压力; 我是白痴兼奴隶,忍气吞声当小弟。 《西里西亚纺织工人》教师版 忧郁的眼里没有眼泪, 他们奔波在校园里,咬牙呻吟: “校长,我们在拼命为你编织钱包, 我们编进去三重诅咒一 我们编,我们编! 一重诅咒给那高高在上的局长, 养家糊口逼我们向他求祈, 我们的希望和期待都是徒然, 他对我们只是愚弄和欺骗--- 我们编,我们编! 一重诅咒给养尊处优的中层领导, 我们的辛苦不能感动他的心肠, 她榨取我们仅有的几个硬币 还把我们像狗一样的使唤一 我们编,我们编! 一重诅咒给虚假的“绩效”和“一线”, 这里只标榜着加薪的篡改和贪婪, 这里的园丁倾注的热,脣渗遭摧折, 12北京平谷区某教师痛斥“绩效工资方案”,署名“苦难”。 献给天下所有会计人员 你常花天与酒地,虽是逢场与作戏; 若非生活有压力,早就离职并唾弃。 为风险生,为清贫死, 要实现资产最大值! 与职称拼,和考试争, 为数字奔波这一生! 吃企业亏,上领导当, 最后死在审计上! 满腔热血把财务学会,当了会计吃苦受罪。 一天到晚必须就位. 从早到晚比牛还累, 逢年过节加班应对, 周末不休还要开会, 埋头干活不懂社会, 脊椎增生天天受罪, 回到家里还要惧内, 百姓还说我们受贿, 此般生活实在无味! 力公桌前终日疲惫。 屁大点帐不敢不对。 一时一刻不敢离位。 税务检查让人崩溃。 工资不高还要缴税。 抛家舍业愧对长辈。 囊中羞涩见人惭愧。 青春年华如此狼狈。 干会计真累! 会计的一生, 是与数字打交道的一生, 是与税务局斗智斗勇的一生, 是拿生命掩护俺老板少交税的一生, 是帮人理财但自己穷光蛋的一生。 所以,会计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作为一个会计, 在深入领会了伟大领袖毛主席这些精辟的言论后, 深受鼓舞,倍感幸福, 于是我毫不犹豫做了一笔会计分录: 借:穷光蛋1生 贷:幸福1生 辞呈放在你抽屉,求我挽留都不必; 本月薪水别忘记,我会回来找会计。 台湾文哥职场打油诗 职场是块黑暗地, 没有所谓的公平, 没有真正好同事, 如果你是小平民, 老板还是嫌不停, 早早上班好紧张, 如果你会拍马屁, 整天翘脚吹冷气, 如果你是他亲戚, 做错事情免担当, 世象诲态 2009过年歌 (作者:和谐顺民) 够黑够黑真够黑! 没有所谓错或对. 没有心地好老板。 做到流血又流汗, 怎么做都看不惯! 晚晚下班过劳死。 如果你会做表面, 老板会说你很棒。 则可领张免死牌, 做错事情免扣钱。 早早下班免烦恼, 薪水领得特别多,事情做的特别少。 晚晚上班免紧张, 为何为何为何呢,平平一样都是人, 怎么待遇差真多,为何这般大小眼? 老板老板老板娘,你们到底有无眼? 上班只为五斗米,何苦这般猛剥削, 好康都是你在赚,坏的都是我来担。 什么事都扣扣扣,你的荷包满满满, 我的薪水薄薄薄,我的生活难难难。 有谁了解小平民,心酸苦楚肚里吞, 收起怨忿的心情,明天继续去上班。 我今年不过年 我手里没有钱 我不吃不喝不折腾 我好好好清闲 超市货真全 不是逛它没时间 因为没发钱 打折有期限 错过好几遍 抓住机遇出手快 先借二百元 年货装着家 酸酸又甜甜 国家真有钱 火车汽车加飞机 可不像从前 俺娘不值钱 过年回家看看她 留下买路钱 买票要排队 整夜不能睡 钱攥在下边:凑够了 窗口在上边:没票了 (如情绪高涨意犹未尽,可重复一遍) 杭州欢迎您(歌词改编) 市场之上 (“红星美女”改编) 没有房地产就没有新中国 预备起,唱: 我家开着保时捷,撞出一段传奇。 反正撞死只判三年,为你刻下回忆。 宝马名车都有势力,请不用拘礼。 撞几次都没关系,有法律保护你。 我家宝马开得快,斑马线旁等你。 醉酒飙车不算稀奇,撞飞才叫本领。 天大地大都是车友,请不用客气。 杭州天堂带笑意,只为超渡你。 杭州马路开得宽,要撞几个随你。 喝过酒就有了底气,你会爱上这里。 不管远近都是客人,请不用客气。 撞得少了没关系,下次再努力。 杭州欢迎你,没车也没关系。 租辆保时捷也能头文字Do 杭州欢迎你,撞到你无法再呼吸。 我等待我想象我的灵魂早已出窍 股票上涨股票下落呕也 看见的看不见的瞬间的永恒的 物价涨啊房价飞扬呕也呕也 杭州欢迎你,七十码忽悠你。 让我们都加油去把车飙起。 杭州欢迎你,撞飞人你也别丧气, 有钞票就会有奇迹。 看娘只能找票贩 再找工友借点钱 再也不去售票厅 折腾我睡眠 火车朝哪开 是后还是前 这是哪一站 太黑看不见 还剩一袋方便面 留着管明天 我在遥望,市场之上 有多少东西在自由地上涨 昨天已忘,掏干了钱囊 我要和你重逢在借钱的路上 手头越来越紧,只能回想 有钱的日子,像在天堂,呕也,呕也,呕也 谁在呼唤,工资快涨 昂贵的猪肉像白云在飘荡 东边借钱,西边还账 一摞摞的钞票,就送到了银行 在工资没涨的沧桑中 致富的路在何方 再紧紧裤带,来碗面汤 没有房地产就没有新中国, 没有房地产就没有新中国。 房地产,它辛劳占耕地; 房地产,它一心谋暴利。 它指给了富豪圈钱的门路, 它引导政府走向豪奢。 它坚持了疯涨八年多, 它改善了官员的生活; 它构建了升官GDP, 它收取了税费好处多。 没有房地产就没有新中国, 没有房地产就没有新中国! 杭州欢迎您,让您呼天呛地, 跑动的汽车充满着杀气。 杭州欢迎您,在天堂里停止呼吸, 在斑马线上刷新成绩。 杭州欢迎您,有名车谁都了不起, 喝了烧酒你就有奇迹。 在飙车史刷新成绩。 沁园春,房 【原注】各大城市飙车路段:北京(西四环),深圳(滨 河大道、北环大道、农科中心一带),广州(黄埔大道、 临江大道、猎德路段-琶州大桥、东嚎涌高架),上海(浦 东世纪大道、延安西路中山西路交叉),厦门(环岛路、 湖滨南路、莲前大道、厦禾路、湖滨北路),西安(大 雁塔的水厂、雁鸣小区东门)。若以上地区发生不测, 请自动套用歌词。 (编者按)5月7日,富家子弟胡斌在杭州繁华路段与 朋友飙车,撞死25岁青年谭卓,并在车祸现场谈笑风 生。一审仅以交通肇事判处三年徒刑,舆论一片哗然。 8月4日,又有魏志刚酒后驾驶保时捷越野车在“爱心 斑马线”旁撞死一名来自台州临海的17岁的打工女。 魏获刑2年零3个月。 临江仙•打工词 滚滚珠江南逝水, 浪花淘尽民工。 替人打工转头空, 城市依旧在, 灯火照样红。 贪官富豪游艇上, 惯看秋月春宫。 美酒靓女喜相逢, 当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沁园春•票(订票版) 春节又到,有钱飞机,没钱站票。 望长城内夕卜,大包小包;大河上下,民工滔滔。 早起晚睡,达旦通宵,欲与票贩试比高。 须钞票,看人山人海,一票难保。 车票如此难搞,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昔秦皇汉武,见此^逃; 唐宗宋祖,更是没招!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好骑马往回飙。 俱往矣,数牛逼部门,还在铁道。 神州大地,万人蜗居,亿人寻巢。 望北京上海,大厦林立;售楼中心,房奴滔滔。 祖孙三代,倾尽所有,欲与房价试比高。 须钞票,清储蓄贷款,分外心焦。 楼价如此虚高,逼无数白领竞折腰。 昔秦皇汉武,闻所未闻; 唐宗宋祖,捏紧钱包。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好挤在蒙古包。 俱往矣,数天价楼盘,还看今朝…… 劳务派也 劳务派遣工进行曲 起来,被劳务派遣的工人! 为我们的权益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劳务工人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签订派遣合同! 起来!皿!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被辞退的危险,前进! 冒着被辞退的危险,前进! 前进!前进!进! 劳务派遣歌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有了劳务工。 制度听来很优越,说是促进再就业。 .167 T 买断工龄改合同.画皮揭下露狰狞。 无论干了多少年,统统改头又换脸。 国企外企兼私企,竞相剥夺我权利。 临时工兼劳务工,同工同酬去无影。 劳务工,活受罪,一线危险脏苦累。 劳务工,太伤心,派遣制度是祸根。 我唤雷鸣和霹雳,都来诅咒派遣制! 从建设者到派遣工 三十年前造宝钢, 我年青,在运输公司干, 没日没夜,一车一车, 支援建设,同工同酬。 三十年后下岗了, 我老了,还在给宝钢干, 养家糊口,一年一年, 劳务派遣,被人歧视。 劳务派遣工之歌 放眼神州天地暗,劳务派遣大泛滥。 都是一线脏苦累,工资地位最低贱。 央企工作十余年,还是只拿几百元。 受尽欺辱和剥削,养家活口都很难。 如今这种高物价,简直叫人上西天。 老板老总尽违法,执法部门装不见。 心已冷,意已寒,前路漆黑夜漫漫。 要问法律管啥用,全是约束老百姓。 劳务工、派遣工,三年两年换一工。 三六九等来分工,叫人心里痛痛痛。 劳务工,要抗争,齐来改变咱命运! 吉林石化劳务工之歌 起的比鸡早, 吃的没狗好, 干的比牛多, 挣的比驴少, 死了就拉倒。 全民工资年年涨,穿金代银买楼房, 汽车买回家中放,不用担心会下岗。 贪黑起早去赚钱,辛辛苦苦干一年, 物价飞涨粮食空,劳务身份记心中。 自从工厂结了缘,一年到头兜没钱, 见到谁都赔笑脸,每逢捐款一样钱。 安全牢牢记心中,一时大意扣个空, 有面有亮走形式,没脸少钱下月供。 派遣工说 我们单位是个好单位! 我们虽然下班晚,但是我们上班早啊; 我们虽然休息少,但是我们加班多啊; 我们虽然冬天冷,但是我们夏天热啊; 我们虽然工资低,但是我们工作多啊! 总而言之,找工作,就该选这样的—— 拿最少的钱上更多的班,放更少的假! CAPITALISM 補皮话 现代企业职位新解 总是在裁人,简称总裁; 老是板著脸,叫作老板; 总在监视人,故名总监; 经常不讲理,称为经理。 名词解释:"白领"和“蓝领” 顺口溜:不查 白领——今天发了薪水,还了贷款,交了房租、 水电煤气费,买了油、米和泡面,摸摸口袋里剩下的 钱,感叹一声:这个月工资又白领了! 蓝领——工头说快到发工资的时间了,一算自己 的住宿费、伙食费、误工费、医药费,还倒欠老板100 多块,也就懒得去领了,叫蓝领…… “老板黑白说”辞典 员工是一切(但甭想得到一切)。 你非常努力(你是个非常奴隶)。 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主人,你是佣人) 你很识大体(否则就让你变尸体)。 我会提拔你(最好连根拔起)。 你很负责(这桩赔钱买卖算你的啦)o 这事再研究研究(你研究这事如何补救,我研究这事 如何扣你薪水)。 公司很在乎员工的健康(所以不准请病假)o 穷人和畐人 欠私人钱的是穷人,欠国家钱的是富人 吃死家禽的是穷人,吃活猴脑的是富人 耕种土地的是穷人,买卖土地的是富人 养猪养鸡的是穷人,养猫养狗的是富人 种稻种菜的是穷人,种花种草的是富人 想娶媳妇的是穷人,能包几房的是富人 小偷小摸的是穷人,巧取豪夺的是富人 喝酒看度数的是穷人,喝酒看品牌的是富人 感恩的心 肉价上涨是为了让我们努力减肥, 蔬菜涨价是为了让我们低碳生活, 房价上涨是为了让我们卖命工作, 水电上涨是为了让我们厉行节约, 墓地涨价是为了让我们永远不死, 工资不涨是为了让我们磨砺意志, 我们什么都不缺,就缺感恩的心• 一查 都是贞德;一查,都是姨子。 全是领导。 多盖房子发家。 是三座山。 \都是性优越。 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宝森! 不查,都是马英九;一查,都是陈水扁! 不查,问题都在前三排;一查,根子全在主席台。 不查,个个人模狗样;一查,全是男盗女娼。 不查, 不查,都戴三块普通表;一查,每块表的价值可不小。 不查,学习心得个个发自肺腑;一查,原来全部来自 百度。 不查,处处鲜花;一查,都是豆腐渣。 不查,都是平民奋斗成功史;一查,都是官员拐弯抹 角的七大姑八大姨。 不查,是天灾;一查,是人祸。 不查,都是中国人;一查,都是外国籍。 不查,都是代表;一查,: 不查,多难兴邦;一查,: 不查,艇块表;一查,: 不查,全是优越性;一查 不查,是野三关;一查,是黑风镇。 不查,是修脚刀;一查,就成了水果刀。 不查,都是公仆;一查,都喜欢女仆。 不查,都在为革命辛勤站岗;一查,都把钱存到了瑞 士银行。 不查,都在为人民服务;一查,全都在被人民服务。 不查,是人民的儿子;一查,是人民的罪犯。 不查,都是领导的脑子,一查,全是秘书的稿子。 啥多 翻开杂志美人多, 拿起报纸套话多, 买本新书错字多, 领导视察小车多, 大街来往着装多, 下海经商骗子多, 笑看人间 扭开电视广告多。 看篇文章署名多。 出门办事收费多。 饭店吃饭公款多。 友人聚会名片多。 年头岁尾检察多。 为官的欺上瞒下, 行商的尔虞我诈。 大学生蜗居宿舍, 活下去的理由 0 0 五彩带 0 顺口溜:忽悠 0 0 一条小河的变迁 网上流行谚语摘录 0 0 0 怀念1980年代 精神胜利法——现代版阿Q日记 .171. 有钱人豪华居厦, 贫穷的锅无米下。 小乡村穷困潦倒, 大城市极尽奢华。 南」濡长江黄河, 东西部贫富拉大。 有权人寻欢作乐, 无权的百般唾骂。 八零后初为父母, 九零后摇滚嘻哈。 玉凤姐神经走火, 犀利哥胡子拉渣。 计划生育管得紧. 娶了媳妇莫生娃。 想要儿子怎么办, 快去烧香求菩萨。 张思德不烧炭了, 白求恩调出医院了, 老愚公吃饱不想干了, 雷锋叔叔好事做厌了 早上出门打领带, 奔驰宝马安全带, 中午饮料喝兰带, 晚上跳舞扯裙帶, 陪睡搂住下一代。 方便面涨价了,鸡蛋涨价了,面粉涨价了,汽油 涨价了,蔬菜涨价了,食用油涨价了,棉花涨价了, 羽绒服涨价了…… 除了工资,身边的一切几乎都涨价了,但是我们 依然需要坚强地活下去,因为现在墓地也涨价了。 女人非要有钱男, 不看自己像如花。 希望工程无钱建, 世纪工程豆腐渣。 “怎么了” 国民总值惊世界, 百姓生活死挣扎。 有出息要感谢党, 没出息别怪国家。 打工的浪迹天涯。 从前雷锋人人赞, 现在好人算鸡巴。 人间多少荒唐事, 捧腹笑看哈哈哈! 错别字 这年头,到处都是错别字 愚民同乐; 白收起家; 择油录取; 检查宴收; 为民储害; 植树造零; 勤捞致富; 得财兼币; 大力支吃; 提钱释放; .170 . 攻官小姐 50年代淘米洗菜, 60年代洗澡灌溉, 70年代鱼虾可爱, 80年代慢慢变坏, 90年代不洗马桶盖, 21世纪无法再坏 那时候--药是可以治病的; 医生是救死扶伤的; 照相是要穿衣服的; 借钱是要还的; 孩子他爹是不用做鉴定的; 学校不是为赚钱的; 有了病还是看得起的; 住房是分配的; 白痴是不能当教授的; 已婚者是不能找二奶的; 肉是可以放心吃的; 老鼠还是很怕猫的; 人还是有良心的。 新广告词:加班 • 美特斯邦威:不加寻常班 0特步:加班,死一般的感觉 • 百事:加班无极限 0森马:上什么公司,加什么班 • 脑白金:今年过节不加班,加班只加节假日 汇仁肾宝:他加我也加 旺旺:你加,我加,大家加,加加 农夫山泉:加了有点烦 好迪:大家加,才是真的加 白加黑:白天加白班,不瞌睡;晚上加晩班,睡不着 联想:公司不加班,公司会怎么样 娃哈哈:妈妈〜〜我也要加班! 清嘴:你知道加班的味道吗? 安踏:我加班,我喜欢! 钙中钙:现在的加班啊,它含金量高,加一天顶过 去五天,实惠!你瞧我,一口气加了 5天,不费劲! 从前是不上大学一辈子受穷,现在是上了大学马上 就受穷。 顾客不是上帝,顾客只是上当。 孩子把玩具当朋友,成人把朋友当玩具。 现实中用真名说假话,网络中用假名说真话。 爱情不是避难所,想进去避难的话,是会被赶出来的。 •只有在大排长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龙的传人”。 日记摘录3月11日 如果幸福是浮云,痛苦似星辰。 那我的生活真是万里无云,漫天繁星。 日记摘录5月22日 我梦想的人生: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我现实的人生:数钱数到自然醒,睡觉睡到手抽筋。 日记摘录9月12日 父亲问我人生有什么追求? 我回答金钱和美女,父亲凶狠地打了我的脸。 我回答事业与爱父亲赞赏地摸了我的头。 国家忽悠国家,叫外交。 政府忽悠百姓,叫政策; 百姓忽悠政府,叫犯罪。 领导忽悠百姓,叫艺术; 百姓忽悠领导,叫捣乱。 领导忽悠领导,叫交易; 百姓忽悠百姓,叫生意。 父母忽悠孩子,叫教育; 孩子忽悠父母,叫欺骗。 男人忽悠女人,叫调戏; 女人忽悠男人,叫勾引; 男女相互忽悠,叫爱情。 组织忽悠群众,叫号召; 群众忽悠组织,叫反动。 叶岱夫 在惠阳机械厂的岁月 制::汕斓讲记名曲涉W蓮3 行星朗天 度•)、款 皂说黄 我是在“文革”当中的1974年8月入惠阳机械厂 当工人的,直至!] 1978年10月上大学时才离开工厂。 在工厂工作生活了整整4个年头。4年里,我亲身经历 和体验了产业工人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状况,亲眼目睹 那个年代的工厂运作情况,也与工人师傅一道参加了 热火朝天的“抓革命,促生产”活动。在那个往事不 堪回首的峥嵯岁月,发生了许多特定历史背景下的特 别的事情。如今追忆往事,重新打开记忆的大门,将 当年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写下来,真实地纪录下这 段难忘的、在惠阳机械厂度过的悠悠岁月和工人生涯。 60—70年代,惠阳机械厂、东江化肥厂和惠州甘 蔗化工厂(惠阳糖厂)合称为惠州市的三大国营工厂, 能够进入这三大厂工作的青年人是令人羡慕不已的。 尤其是在十年动乱的“文化大革命”期间进入工厂, 就更加不易。甚至社会上还流行着如此一说:进了三 大厂,“踢嘴”(惠州话,意即找对象,吸引女子)都 容易。可见当时工人阶级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是多么 崇高和神圣。1974年7月,16岁的我高中毕业,在惠 阳汽车运输公司工作的父亲为我办理了 “留城证”。按 当时的政策,凡持有留城证的高中毕业生或社会青年, 无需下乡务农,可以在城里找工作。领到了留城证后, 我成了社会青年,在焦急地等待招工消息的同时,我 以打零工、做临时工度日。不久,父亲托人为我在惠 阳机械厂找到工作。8月15日这一天,天气酷热难耐, 父亲帯着我来到惠阳机械厂生产科报到。接待我们的 是生产科的温广林同志。依照有关政策,我们这批人 入厂是以“发包工”的身分,即属于相对稳定的临时 工性质,第一年每月工资为24元。发包工与学徒工不 同,后者属于正式工人,有3年的学徒期;而发包工 没有学徒期,工资比学徒期第1、2年的工资要高。大 量招收发包工是当时各个国营企业的做法,主要原因 是工厂的生产任务重,国家又没有招收正式工人(学 徒工)的指标,只好采取招收发包工的方式以缓解劳 动力不足的压力。1974—1978年间,惠阳机械厂招收 的工人中,除了极个别工人顶替父辈退休或其它原因 被招为学徒工外,绝大部分进厂的高中毕业生都是发 包工。 生产科将我分配到当时生产任务最重的金工车间 工作。金工车间主要进行金属切削,通过车、刨、磨、 铳、幢、钻等机床对金属毛坯件进行加工。金工车间 分为以小部件加工为主的金工一车间和以大部件(如 机床座)加工为主的金工二车间。我被分配在金工一 车间的轴类加工班——四班工作。金工一车间主任郑 惠卿将我安排在四班,四班长郑彩浓首先将我带到一 部老式的六角车床旁,让我先学习轴类零件的开料工 序。从此以后,我成为一名车床工人。车床工人的形 象就在当时2元面值的人民币上的画面。 金工一车间是全厂生产任务最重的车间。全车间 分为齿轮加工班、轴类加工班、细小零件加工的三八 班(全部工人皆为女工)、磨床班、铳床班、刨床班。 厂里生产的产品有C6140车床、花键铳床、球肥机等。 面临着繁重的生产任务,工厂经常采取“人停机不停’ 的做法,工人们形象地称之为“两班顶三班”,即以两 班的人员进行三班倒的工作。“两班顶三班”就是24 小时机器不停运转,分为日、中、晚三班,上班时间 分别是:日班 7: 00—16: 30;中班 16; 30—0: 00; 晩班0: 00—7: 00o工人们一个星期换一次班,每逢 两班顶三班期间,根本没有周末休息日,能轮到上日 班就是谢天谢地的事了。因为不管白天干活有多么累, 晚上还能睡个好觉;而上中班和晚班,特别是晚班, 阴阳颠倒,人体的生物钟被严重扰乱,工人们白天睡 不着,晚上还要强作精神地开机器,人人都熬得象西 游记里的孙悟空一金睛火眼。其实,采取这种疲劳 战术是不得已的事情。记得当时厂党委书记梁永章、 厂长梁奋以身作则,也与工人们一道,熬夜上班:指 挥会战。由于长期熬夜,两班顶三班这种严重超出人 体生理极限的疲劳战术使工人极度疲惫,造成有的夜 班工人在车床转动的情况下倒头便睡,情况非常危险。 记得有一次,我正车一根轴的外层,走刀过程中便睡 着了,幸好身后的老工人童佛山师傅及时将我的车刀 退出并帮我停车,否则将酿成重大事故。不少夜班工 人在上厕所时,蹲着蹲着就睡着了,我也有过类似经 历。尽管如此,这样的“屎坑觉”对工人来说简直就 是一种奢侈、一种享受了。因为不管怎样,厕所里的 味道虽难闻,但却不存在安全问题,睡得踏实安稳。 可见,工人们确实已经到了疲劳的极限。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工人们从事如此高强度、高 代价的劳动,但却是无酬的,当时叫义务劳动。时值 “文化大革命”末期,国家的政治环境是所谓的“工 人阶级领导一切”时期.工人的觉悟程度是空前未有 的。在那样一种政治气候下,工人同志以牺牲自我为 社会贡献力量的精神,用当时的话说叫做:一切听从 党召唤。1975年,一部反映工人阶级一石油工人王 进喜的故事片《创业》在全国上演后,工人阶级的形 象和奉献精神得到社会的好评。铁人的“有条件要上,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宁可少活20年,拼命也 要拿下大油田”气概无疑是鼓舞广大工人的巨大力量。 石油工人能够做到“为寻找石油历尽千辛万苦,扬我 国威何计个人安危”,机械工人少睡一点觉,不拿报酬 又算什么?在工厂大奋战的日日夜夜里,唯一的报酬 就是夜班工人吃的一顿夜餐:两个糖包一碗稀饭。老 工人黄碧云见我夜餐吃不饱,经常主动将自己的一份 夜餐分出一点给我。工友廖秀莲也时常把自己的夜餐 让出一部分给我。在正常生产的时候,实行两班制。 夜班上到晚上10: 30是夜餐休息时间,这个时候是工 友们最开心和惬意的时光。大家围拢在机器旁边,你 一言我一语,有说故事的,有讲笑话的,老工人们不 时还以年轻人的恋爱为话题逗乐,气氛相当轻松愉快。 金工车间的车工一般是一人一机,一个人操作一台机 床,不象安装车间的钳工在工作时可以自由走动,有 充足的交谈机会。正所谓“生钳工,死车工”。故此, 无论是发包工还是正式工,大家都很珍惜夜班休息的 半个小时,把要说的话全在这时说岀来。 1975年6月,我与所有的发包工一道参加了工厂 的民兵营。工人们除了完成额定的生产任务外,还要 利用生产间隙接受军训、执行任务等。当时机械厂的 武装部长是肖俊明同志。肖部长对我们新民兵的要求 非常严格,他经常给我们民兵上政治课和讲解军事常 识,他讲得风趣幽默,不时引起民兵们的哄堂大笑。 民兵的武器大多是全自动冲锋枪和半自动冲锋枪,人 手一枪。我配发的是一支全自动冲锋枪。6840部队还 专门派来两名解放军连长指导机械厂民兵的军事训练。 当时的民兵组织是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上级要求地方 民兵要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在惠州市,当时惠阳机械厂是工人人数最多的厂。 全厂有近2000工人,除行政机关和后勤部门外,生产 部门包括铸造机床座和铸件的铸工车间、进行金属切 削的金工一车间和金工二车间、组装机床的安装车间、 冷热锻件的锻工车间、修理生产母机的机修车间、热 处理车间、电工班、汽车班、领料仓库等,应该说, 这样的生产组织部门是与全国同类工厂接轨的,在计 划经济时代,工厂的管理方式是以产品的生产工艺流 程划分生产单位和车间的。就设备水平而言,机械厂 拥有当时较为先进的生产工具和设备,有些设备还是 进口的。如我所在的金工一车间,就有一台从意大利 进口的大型车床,大家都叫它“意大利”,由经验丰富 的老工人高夫生专门操作,“意大利”车床是加工C6140 长丝杆的专用设备,通常情况下,由老工人黄碧云在 加长的C6140车床上进行丝杆的粗加工,然后经过校 直后在“意大利”车床上精加工。金工一车间四班还 有一台沈阳机床厂产的车床,用于多头蜗杆的加工。 从1975年5月起,一直到我1978年8月离开工厂, 都是由班长郑彩浓和我两人开这一台车床,并担负着 所有机床产品的蜗杆的加工任务。记得花键铳床中有 一种5头的蜗杆,加工难度很大,往往一个班只能加 工一个。就在那段时间.我学会了车床工最复杂和技 术要求最高的蜗杆和丝杆的加工。车蜗杆的劳动强度 最大,需要不停的进刀和退刀,而且对刀具的要求也 很高。当时我与班长郑彩浓共用一个工具箱,班长为 了提高工作效率,同时也是出于对我的爱护,经常在 下班之前将刀具磨好,使我接班后即有刀用。 作为惠州地区最大规模的工厂,惠州机械厂经常 有接待外地参观者的任务。那时候,有一些外省单位 甚至港澳同胞来厂参观学习,金工一车间又是参观的 重点。车间为了按时和提前完成生产任务,制定了许 多规章制度和生产纪律。比如说,机床工在上班时间 不允许到别的机床找人聊天;除了喝开水外,机器不 能停止工作。那些违反规定到别的机床找人闲聊的人. 被车间的宣传栏指责为“车间金鱼”一一形容到处走 动的人,这样的工人在班后的车间大会上是要被点名 批评的。车间还对工人们的工作量作出规定,每一个 班必须完成额定的生产任务,能够超额完成更好。完 不成任务的工人,需要在班组会上作出检讨。绝大部 分工人都能够完成额定工作量。那些超额完成任务的 工人,被车间树立为典型,号召全体工人向他们学习。 工厂里还有着极为严格的请假制度,一般事假是 很难得到批准的,请病假则需要医生的证明书。由于 工人们劳动强度大,在两班顶三班期间就更无休息日 可言,所以有些工人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都希望通 过病假的形式休息一天或半天。于是,医生手中的病 假单就成了工人们渴望的对象。那时候厂医室和位于 厂门口的惠环医务室是人们很向往的地方,在那里可 以得到医生开的病假证明,名正言顺地休息。工人们 称病假单为“符”,到医院写病假证明为“划符”。那 些“划了符”清洁机床下班的工人,往往成了人们羡 慕的对象。长期的超负荷劳动,使工人们的体力下降, 大家都感到很疲劳。为此,有的工人学会了利用各种 方式取得合法休息的机会,例如尽量地增加喝开水的 时间,增加上厕所的次数和时间,有时甚至利用工作 之便进行合法性的休息一一减小走刀量来增加走刀的 时间以获得尽量长的休息时间。至于遇到停电或机器 故障,就更是合法休息的好机会。夜班工人每逢停电, 大家围拢在一起,尽情地享受着身心放松的愉悦。当 然,这些都是在计划经济时代的特殊产物,在如今, 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如今我回到机械厂向工人 师傅说起这些,大家都觉得很可笑。 70年代末,工人们的物质生活相当贫乏。大家很 在意工厂发的劳保工作服和其它劳保用品。按规定, 钳工、铸工、电工、锻工等工种每年发一套工作服一 —包括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车床工、磨床工、刨床 工、铳床工、钻床工等只发一条背带裤。所有工种都 配发一双解放鞋。工作裤和工作服都印有红颜色的“惠 阳机械厂”的字样,穿着一套这样的工作服,走在大 街上不时会引 起路人羡慕的 目光。除了工 作服外,车床 工还可以经班 长批准领到一 副平光眼镜, 用于开车床时 m-t-H 冷文振酪片一成打柞工 防止金属切削碎片飞入眼睛。因为我是车工,几年间 只领取过4条工作裤,几条裤子都穿慚卜丁打补丁. 实在补不上去的洞,就用医用胶布粘上对付着穿。上 衣就以父亲留下的几套破军装当作工作服。一些老工 人见我经常穿着旧军装上班,以为我是从部队转业的。 记得有一次在礼堂开会时,金工二车间的老工人陈镜 师傅跟我开玩笑地说:“你在部队是什么军衔? ” 一句 话问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不久,我在一个月发的24元 工资中,拿出6元钱到裁缝店做了两件工作服。工作 服是照着工厂发的样式做的,遗憾的是没能印上“惠 阳机械厂” 5个字。1978年我穿着这两件工作服上大 学,大学4年里我一直穿着它。我在家里是老大,有 两个正在上高中的妹妹和一个4岁的弟弟,妈妈无工 作,只靠父亲每月40多元的收入过日子,生活过得很 艰辛和贫苦。我知道家境的贫寒,头一年每个月发的 24元工资全部交给妈妈,只是拿出几元钱的伙食费。 第二年以后,我们发包工的工资涨到32.5元,这时我 就留下5角钱的零用钱。口袋里经常是空空的一分钱 也没有。1976年8月的一天,天气非常炎热,我下班 后回家走到家门口,小妹妹叶思红放学回来,见到我 后向我要两分钱买冰棍吃,我掏遍了所有的口袋,空 无分文,结果连妹妹两分钱的要求也未能满足。未能 如愿的妹妹满以为一个参加工作的大哥,完全可以给 她两分钱的冰棍钱,可是,我却令妹妹失望。如今回 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很难受很心酸,觉得很对不起年 幼的妹妹。这件事虽然过去多年,但却使我终身难以 忘怀,永远忘不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一个国家的 产业工人,辛辛苦苦工作了两年多的时候,自己妹妹 提出的价值两分钱的冰棍要求都不能满足!这留给我 们的记忆和思索应该是极其深刻的。也正是在这件事 情上,才真正地让我体会到作为工人无产者的滋味。 在那个年头,流行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 三年”的顺口溜,民众的家庭生活普遍困苦。记得那 几年,弟弟穿的小裤子是香港的姨妈托人带回来的, 小裤子穿烂后,两个妹妹就将小裤脚剪裁成袜子自己 穿,那时候连买袜子的钱都没有。 1977年12月,全国恢复了高考制度,几乎所有的 发包工都参加了那一年的高考。街道上万人空巷,惠 州市第一中学的考场外面操场上停满了自行车。我也 参加了 “文化大革命”以来恢复高考的第一次考试。 由于事情来得很突然,无论是考生还是主管考试的部 门,各方面都缺少准备,所以采取以省为单位自办考 试和各省自行出试题的做法,并实行有史以来的第一 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开卷考试。我当时在一中的考场(现 在实验楼的位置)参加高考,那年我19岁,参加高考 的青年工人和我一样,帯了许多书本进考场,准备查 看。青年工人与其它社会青年和应届毕业生相比,缺 乏充足的时间复习各门功课,不仅要坚持上班,而且 要加班加点地工作,因此考试成绩自然不如别人。第 一次参加高考,我自然也显得紧张,考试时心理负担 过重,发挥得不好,虽然试题的难度不大,可以说是 很浅显易懂的题目,应该说是中国高考历史上试题难 度最小的一次,但自己仍然考得不好。高考结束后, 我焦急地等待消息,尽管成绩不理想,但仍希望被一 所较差的学校录取。记得当时的心态是:一方面焦急 地等待录取通知书,另一方面觉得高考题目如此浅, 考得不理想心里很不服气,下决心好好复习,下次再 考。第一次高考,青年工人的录取率很低,惠阳机械 厂几百人的发包工中考上了 4个人:金工二车间的黄 河,考入华南理工学院甘蔗化工专业;金工二车间的 吴振威考入华南师范学院政治系;金工一车间的林超 英和崔丽萍分别考入华南师范学院的中文系和广东省 (茂名)石油化工学校。在左等右等仍未有消息的情 况下,我只好暗下决心,积极复习准备迎接半年后的 第二次高考。就在这个时候,部队的征兵工作开始了, 出于碰运气的想法,同时也想通过参军入伍读军校, 于是我就报名参军。当时有许多工人对我不理解,认 为我又是考大学又是参军,心已经不在工厂。象我这 样的人有几个,都是工厂里不受欢迎的人。尽管要求 青年工人考生“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接受祖国的 挑选”,但是凡是去参加考试即“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发包工,都被看成是不安分守己的人,厂领导特别是 车间领导对我们这种人,口头上虽没有说反对,可心 里面是不支持的。因为,不管怎样,一心要离开工厂 的人,客观上起到了 “动摇军心”的作用,这在当时 生产任务繁重的情况下,对工厂是不利的。实际上, 每个不安心工作的青年工人都承受着较大的心理压 力。他们不敢名正言顺地复习,工人师傅和朋友也不 方便与之来往。总之,日子不好过。我看到这种情形, 觉得非走不可,一心一意地作出各种努力离开。为了 飒利通过参军入伍体检的视力检查关,我在已经得了 轻度近视的情况下(开车床多年,用眼过度所致),就 将视力表中的最小三行的“E”字的方向背得滚瓜烂熟 一左上右左上下下右……,以蒙混过关。体检过程 中,一切项目都通过了,而在视力检查时出了问题: 开始医生并没有发现问题,后来快结束检查时,觉得 我的反应较别人慢,于是产生了怀疑,就将视力表的 其它部分遮盖起来,只留下一个小“E”字给我辨认. 没有了参照目标,我不知道是那一行那一个顺序的“E” 字,便无法正确指出方向。来自北京空军地勤部队带 兵的首长见我人长得精明,非常喜欢我,很想将我带 走,他惋惜地说:“你视力只有0.9,要是有1。我就 收你了。”就这样,参军入伍的希望又破灭了。事到如 今,只有复习应考一条路了。于是,我报名参加了一 中的复习指导班.市一中物理老师罗兴富、化学黄老 师、数学容老师都上过我的课。我与同车间的发包工 肖树堂、机修车间的陈裕文和金工二车间的庞剑是当 时复习考试的坚定分子,我们几个人相互鼓励支持. 共同探讨问题,共度难关。 1978年6月,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二次高考开始了, 与第一次高考相比,参加的人数减少了很多。这一次 高考是全国统一考试,实行闭卷,与第一次高考相比, 显得正规多了,考试题目的难度也大为增加。我与两 个妹妹一同参加了这一次考试,大妹妹叶警莎当时下 乡在陈江镇的青春大队,小妹妹叶思红是市一中的应 届高中毕业生。这一次考试,我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 教训,心理上放得很轻松,决定考得上更好,考不上 就“笃卒”(惠州话,意即偷渡去香港,时值偷渡风盛 行,有不少青年工人和社会青年都走此下策)。不料这 一次在没有过重心理负担的情况下,考试时发挥正常, 虽然考题深度增加很多,但考得还算满意。我考的总 分为312分,其中物理60分,化学80分,数学48分, 政治、语文均达80多分。工人的生活使我感到疲惫不 堪,内心深处很向往老师的生活,那样轻松自如,无 须上夜班和熬夜,加上有两个假期,于是没有报工学 院而是报了华南师范学院地理系,理想是当一名老师 ——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一年,是家里喜事最多的 一年,两个妹妹也考上了大学和中专,小妹妹叶思红 以总分305分被江汉石油学院测井专业录取,大妹妹 叶警莎被惠州师范学校普通班录取,我也如愿以偿地 被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系录取。机械厂金工二车间的庞 剑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的历史系,机修车间的陈裕文 总分较低,被惠阳师专录取,但他嫌弃学校不理想, 不去就读,打算次年再考。就这样,机械厂1978年的 9月考上了两个大学生,这件事情成为全厂的头号新 闻。 9月份,是我工人生涯的最后一个月,车间的工人 师傅和好朋友们,见事情明朗化,都主动地与我接近, 对我表示祝贺。老工人黄碧云在临别之际送了一个搪 .174. .175. 瓷茶缸和一条毛巾给我;工友李小惠和黄斯尼送了两 本笔记本;工友刘定超送我一支钢笔。大家都很舍不 得我走,都希望我前途广阔,并经常回工厂看望他们。 同车间的好朋友肖树堂因考试发挥不好,未能如愿。 然而,几乎在我到广州上大学的同时,肖树堂人已经 到了香港。那时候,机械厂的发包工各显神通,不是 参军入伍,就是上大学,更多的是“笃卒”出港摇身 一变成为香港同胞。妹妹叶思红跟我一样,在高考之 前就有与同学翟礼仪“笃卒”的打算和想法:考得上 就考,考不上就走。10月份,我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匆匆忙忙与工人师傅和工友及领导告别*将工具箱移 交给了工友周桂发,带着工人师傅的重托和对未来生 活的憧憬,我终于走进大学校园,开始了新的生活。 10月3日,国庆节刚过,我来到惠州航运站,将从这 “老板惊诧”论 ——仿鲁迅先生《“友邦惊诧”论》(佚名) 只要略有知觉的人都知道:这回农民工请愿,是 因为工厂无故克扣工资。农民工自己束手无策,只能 去寻求领导,而领导正和老板是一伙。干活呀,干活 呀.不错,农民工是命该干活的,但一面也要老板大 人们不至于无故克扣工资,这才能够安心干活。报上 不是说过,物价不断上涨,工资反而下降,老板大人 看见农民工可怜模样而无动于衷吗?放下工作来请 愿,真是已经可怜之至。不道工厂办公室却在五月一 日下发给各车间的文件里,又加上他们“捣毁机器, 聚众闹事,殴伤领导,阻断去路,攒击路人及办公室 人员,造谣生事,工厂秩序,悉被破坏”的罪名,而 且指岀结果,说是“老板大人,莫名惊诧,长此以往, 厂将不厂” 了。 好个“老板大人”!工厂里让人难以承受的劳动强 度,长年加班,他们不惊诧;危险岗位,压断手指, 打伤眼睛,丧失生命,他们不惊诧;老板大人建造下 的简陋车间,安全隐患,层出不穷,冬天太冷,夏天 太热,非人生活,他们不惊诧。在农民工的请愿中有 一点纷扰,他们就惊诧了。 好个企业工厂的“老板大人”!是些什么东西! 即使所举的罪状是真的罢,但这些事情,是无论 那一个工厂也都有的,他们的维持他们的“秩序”的 里乘船到广州读书。好朋友刘定超、周桂发等来到船 站为我送行,他们亲自把我的行李搬上船,与我依依 不舍地告别。 在惠阳机械厂的4年里,我在广大工人身上学到 了不少工人阶级的优良作风,是工厂把我养育成人。 我忘不了那夜班的灯火,忘不了工人们热心的帮助, 忘不了那香甜的夜班晚餐。在大学就读的四年里,每 到寒暑假.我都回工厂看望一下工人和往日的好友。 如今,我每年都抽空回机械厂走一走,看一看。工厂 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的产品早已经更新换代了, 以生产胶囊充填机为主。岁月匆匆而过,往事历历在 目。在惠阳机械厂的不平凡岁月里,让我体会到生活 的真实和艰辛,工厂生活的苦与乐已经成为我的一段 人生财富。 厂规,就撕掉了他们的“文明”的面具,摆什么"惊 诧”的臭脸孔呢? 可是“老板大人”一惊诧,我们的领导就怕了,“长 此以往,厂将不厂” 了,好像无故克扣工资,工厂倒 愈像一个厂,降了工资农民工也不响,工厂倒愈像一 个厂,降了工资只有几个农民工上几篇“呈文”,工厂 倒愈像一个厂。可以博得“老板大人”的夸奖,永远 “厂”下去一样。 几句报导,说得明白极了:怎样的工厂,怎样的 “老板”。“老板”要我们农民工身受宰割,寂然无声, 领导是要我们遵从这“老板 略有“越轨”,便加压制; 大人”的希望,否则,他 就要“通知各个部门车 间”,“启动紧急预案,把 矛盾消灭在萌芽状态,共 建和谐” 了! 因为“老板大人”是 知道的:领导“无法劝阻”, 农民工怎会“无法劝阻” ? 每月我们所维持的GDP, 创造的高额利润,从哪里 来的呀,“剥削压榨”呀? 何剑声 在玩具厂 我一直混迹于珠三角的多家玩具厂里,漂来泊去, 一眨眼,十多年的光阴就像那些天那水一样无声无息 地挥发掉了。抽空的身体像发白的塑胶件,脆而易折。 即使记忆也是散碎的,像切割过的五金碎屑,散落一 地,无以拾缀,被打磨过的那部分更是早已下落不明。 将记忆的镜头倒回到十几年前,那时我十六岁, 刚离开临湖村,陌生的环境令我心存胆怯和好奇。我 是在亲友的帮助下进入到我生命中第一家工厂——骏 伟玩具厂。长方形的生产车间,堆挤着角铁焊接的各 种货架,货架上摆放着木盆和胶筐,木盆和胶筐里整 齐的排列着各种未成品的模型车仔。成排的日光灯发 出荧白的光芒,荧白的日光灯下是一排排埋头做事的 外省打工者。灯具安装得很低,灯光泛白,刺目耀眼, 却缺乏阳光的温度,冷冷的,令人不敢直视! 骏伟玩具厂在松树岗的老工业街上。那时我刚进 r,什么都不会,负责招聘的人事部经理便把我分在 包装部上班,打杂,就是什么都干的那种,比如从这 个车间往另一个车间抬货搬货卸货等,就是所谓的搬 运工了,有点累,但比坐流水线的工人多了很多的自 由度。 上班时间,车间里一片灯光的海洋。上百个打工 妹分坐于流水线的两边。由于她们低头忙碌着,耀眼 的灯光打在她们的脸上,她们年轻的脸色显得像白炽 灯光一样的荧白,一色的白,甫视之下,叫人很难辨 清出她们的真实年龄。她们低头忙碌着,传输带载着 等待装配成成品的玩具车,从每个女工们的面前流水 一样匀速流过。各种做工精良的仿真巴士、轿车,甚 至火车头等,从女工们白晳、纤柔的指间流向流水线 的终端,被负责打包的工人装进彩盒,用纸箱封装, 然后搬上货车,过海关,被飘洋过海的集装箱运送到 我们地球的另一边。 最初,在上千人的骏伟厂,藉藉无名如我者,籍 贯似乎才是我等在异乡的第一个姓名,身份证上的名 字反而可以被忽略掉,好像只有在每月一次领工资的 那天才偶尔派回用场。 在骏伟玩具厂,我的名字叫“老俵”!我出骏伟厂 很多年了,有一次在松树岗的街头偶尔碰到在昔日同 事,他老远就“老俵老俵”地喊我。,那天是周末,我 们在沿河公园的石凳子上坐了会。老同事见面自然会 谈一些过去的人和事。他问我还记得厂里的老姚吗? 不等我回答,他接着说,老姚已经不在了。说这话的 时候,他的表情很忧郁,甚至有些凝重。甫听之下, 我没马上反应过来,“不在了”是指什么?看我惊讶, 他解释说,前年吧,老姚孩子过周岁,家里来了好多 客人,备了酒席。那天下雨,大家正把酒言欢的时候, 突然灯泡不亮了。雨水打湿了灯头,老姚是在换灯泡 时意外触电身亡的。 甫听到老姚的不幸遭遇,我的内心骤然被遥远又 仿佛触手可及的惆怅和忧伤盈满!我记忆中的老姚是 做事非常谨慎细心的人。 老姚是我在骏伟厂时候的师傅。我原在包装部做 搬运工,大概进厂一个来月后,厂里给每栋厂房都安 装上了电梯。这样,我们这些打杂的员工就显得多余 了。负责招工的人事部经理是个大胖子,成都人,据 说他以手中的招工大权玩过不少外省打工妹。上世纪 90年代初中期,那时候的珠三角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大街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为找工作疲于奔 命。我们临湖村就有一个曾在深圳某大型电子厂做人 事工作的人,以收取介绍费介绍人进厂就赚发了,在 新世纪到来之前便已修建成在临湖村,乃至整个临湖 镇最豪华最抢眼的别墅式楼房。我感觉胖子经理人还 不错,厂里安装了电梯后,他召集起我们几个曾经的 搬运工,以商量的口吻问我们打算何去何从。那时找 工作不容易啊,没有一个人说要出厂的。胖子说,既 然大家还愿意继续留在骏伟厂做事,而包装部已不需 要这么多杂工,就只有另调部门了。我被分到了喷漆 车间。胖子对我说,在喷漆车间可以学到一门技术, 即使出了骏伟厂,有一门技术在身,以后找工作也会 容易得多。 胖子找我谈话后第二天,我真的就在喷漆车间上 班了。那时,我对喷漆一无所知。车间主管是个女的, 挺年轻漂亮,她安排老姚带我。老姚是厂里的老员工。 我跟着老姚学会了怎样配色、调油。老姚甚至教会了 我修理模具、喷枪等生产用具,这为我以后混在南方 岁月夯实了谋生的基础。更重要的是,老姚教会我认 知了天那水的危害性和相应的防护方法。在工作中, 我们要接触到各种颜色的油漆。我不明白明明是黑色 油漆,但油桶标签上写的却是“克色”?老姚说,广 东话的黑色和克色同音,“克”比“黑”容易写,在港 .177 .176. 一 ■■■■■■■ 资企业通行用“克”代替“黑”。虽然算是了解了,但 我还是感觉挺别扭的。 老姚其实不老,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比起 我们这些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当然显得成熟稳重多 了。碰巧的是,我和老姚还是上下床关系。最初我在 包装部上班的时候,老姚不怎么理我,可能是工作上 没有任何瓜葛的原因。那时,我觉得老姚挺清高的, 他一下班就躲进自己的领地,一声不吭地看一本叫《佛 山文艺》的杂志。后来做了同事,他对我在工作和生 活上都有很多照顾,我才发现他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 人,使初出家门的我感到了丝丝来自异乡的温暖。与 老姚熟悉后,发现我们的性格很相似,都讨厌尔虞我 诈,都不屑于献媚奉承,都爱好文学写作。我离开骏 伟厂不久,听说老姚凭着工作认真负责、技术又好、 人缘不错的等原因,从生产一线调到了工程部上班。 他以前就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兵就不是好兵,看来他 一直努力奋斗着……当多年以后,甫听到老姚已不在 人世的消息时,我的心里有股悲伤的潮水在涌动。那 个曾如兄长般在异乡照顾过帮助过我,在工作上和生 活上给过我许多指导与启迪的老姚不在了! 还是松树岗的街头,相遇昔日在骏伟厂的工友, 我们曾经在一起泡过通宵投影厅,在一起喝过酒撒过 疯卖过傻,说过无数不明所以,如今一句都已不记得 的混话,算得上是“玩得好”的朋友。老友相遇,一 阵拍拍打打嘻嘻哈哈,亲热不输从前。他突然问我, 还记得“小同志”瞰?他一说“小同志”,我眼前马上 出现那个长相白净、身材修长、俊眉俏脸的那个来自 安徽的打工仔。我还记得他姓仝。这极少见的姓让他 在骏伟厂赢得了 “小同志”的称号。 小同志凭着不俗的长相,在女性居多的工厂得到 不少女工的青睐。在上班时间,只要避过部门主管, 小同志会与一些女工无所顾忌地打打闹闹,开各种带 色的玩笑,甚至有一次他把用来夹货的夹子夹在某位 女工胸脯上。那是在夏天,衣衫单薄,被夹了胸脯的 女工气得满车间追打小同志,并不真打,我知道这女 工是小同志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很碰巧,小同志和我 也是一个宿舍的,他床铺在门边上,拉开门就能摸上 他的床。小同志的床被小同志弄得像个严实的包房。 曾听老姚开玩笑似地说过,小同志的床位是得地利之 妙的上佳床位。不几天,我是在某个清晨弄明白了老 姚为什么说这句话的。 那天早上离起床上班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是 被尿胀醒的,正想起床解决问题,我无意中忽然听到 从小同志的床位那传来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正翻身 起床。我虽睡在上铺,但也简简单单挂了个床帘,没 怎么拉严,透过床帘的缝隙,我看见有一个人从小同 志的床上迅速拉开床帘,又迅速的拉开宿舍虚掩的门, 兔子一样窜了出去。我敢肯定那是个女的,但我不知 道她是谁。写到这里,我不能不说说那时我们骏伟玩 具厂的宿舍格局:这是一栋六层宿舍楼,六楼,也就 是顶层,住的全是厂里的管理人员;五楼,男工宿舍; 二三四楼,女工宿舍;一楼是饭堂。除了六楼管理人 员的宿舍有专门看门的保安外,下面四层楼全部是连 通的,没保安看守,男女工可以随时随意互窜宿舍, 几乎是为打工夫妻、恋人和情人们混居,极大地打开 了方便之门。其中一条厂规写道:男工留宿女工宿舍 或女工留宿男工宿舍,一经发现立即开除。这是一条 形同虚设的厂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这种男女 工混居的现象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引起厂部高管的注 /昆、O 有天深夜,应该是凌晨时分,楼下女工宿舍突然 一声疹人的惊叫惊醒了很多梦里人。不一会儿,楼下 传来急通通的脚步声。那时候是冬天,天冷,我虽被 惊醒也懒得爬起来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关 于有女工凌晨惊叫的事已经传遍了全厂。原来昨晚, 有人欲爬上该女工的床对她不轨。也有人分析是某人 爬错了情人的床。这件事的结果是,通往女工宿舍的 大门从财男工说“不" To 亡羊补牢也不晚。还是说说小同志的事吧。自从 通往女工宿舍的大门对男工封闭后,小同志的勾女大 业便转向了厂外。厂外有广阔的天地,临海边的芦苇 荡,高高挺立的芦苇是无数外省打工者的伊甸园啊。 不过,广阔的厂外可以一任荷尔蒙激情飞扬,同时也 遍布危机呀! 小同志是和情人在芦苇荡约会时,被突然持刀闯 入芦苇荡的劫匪,当作抵抗者残忍劫杀的。那时我离 开骏伟厂不久。我印象中的小同志,是个长相很讨女 孩子喜欢的靓仔,表面文弱,性格嬉皮,骗过很多纯 情的打工妹,其中有个湖南妹对他最忠心。小同志被 劫杀时,与他约会的却是个有夫之妇。昔日骏伟厂的 老友说,大概是为了在情人面前表现一下作为男人的 血性,小同志对抗劫匪,却不料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离开骏伟厂,又先后进过多家玩具厂。我在进 利达科技之前,还进过一家叫信达的玩具厂,是家集 团式的大厂,在松树岗有很多分厂。我在第四分厂的 喷漆车间上班。主管是个女的,她老公在信达另一家| 分厂的喷漆车间做主管。那时候信达厂的主管都有实 权,小到能决定员工的饭碗,大到能决断化工供应商 的财路。他们俩夫妻与给信达玩具厂供应原料的各化 工厂商狼狈为奸,赚了大笔黑钱。赚钱的手法以吃回 扣为主,即用某家化工厂的油漆和天那水越多,他们 收受的回扣就越多。那时候,在信达玩具厂的地下排 水沟,不知倒掉了多少桶油漆多少吨天那水?他们赚 黑钱的定理是:浪费得越多回扣就越多!是环保部门 检测到了信达玩具厂排污超标,才引起了厂部高层的 注意。我们的主管和她老公是连夜跑掉的。听说他们 回到老家后,在西部某城开了一家洗脚城。不久,他 们俩夫妻因老公移情别恋而分道扬镶。 我初进利达科技时,有个叫金老头的主管,对员 工非常苛刻。这个来自上海、留在贵州深山里的老知 青,我不知道他为人为何那样的阴毒,给员工规定的 生产定额几乎达到了一个人体力的极限,很多员工累 到鼻孔流血。在十几年前,作为普通打工者的我们, 找一家工资待遇不错的工作是件不容易的事,所以, 大家尽可能地忍辱负重!满腹怨气的员工们在背后给 金老头取了个“周扒皮”的外号。在打工路上,遇到 一个像金老头这样管理苛刻的主管,比有毒的天那水 更让人难以消受,除了咬牙抗着,在背后骂几句金老 头的娘,还能怎样? 迄今,我依然在南方的某家大型玩具厂安身立命, 似乎不应写下这些文字?经过几次风暴的洗礼,我熟 知的几家玩具厂已经先后成为了过往的历史名词。我 现在所处的这家玩具厂也已在风雨飘摇中,像一艘漏 水的大船,不定哪天就在汹涌的商海里沉没了…… 出租屋及其他 我最初住进出租屋是心怀忐忑的。这忐忑可能源 于某个或更多身边工友们的道听途说。 我曾经的舍友小阳,湖南洞口人,他曾不止一次 气愤填膺地说起他倒霉的舅舅,那个被治安仔打成终 身残疾的老实农民。他舅舅本来是来深圳探亲的,与 打工的妻子租住在简陋的出租屋里,某晚被查暂住证 的治安仔抓了。舅舅虽是老实人,但也不甘莫名其妙 地被人抓了呀!在他意识里,警察要抓人也是只抓坏 人的。舅舅自感不是坏人,就难免与那帮如狼似虎的 治安仔辩白了几句。南方治安仔是帮被制度惯坏了的 群狼,那容他们眼中蟻蚁们的辩白,除非反了天了! 不容分说,打了先!免费的人肉沙包,各显身手,谁 都舍得下死力。 可怜的舅舅唯有哀告和呻吟的份,最后满身是伤 地被扔到樟木羽謬铁路。 有谁统计过,多少人像小阳舅舅一样带着健康的 身体来到异乡,回去的时候,已是伤痕累累,而看不 见的内伤又如何愈合? 是被人极度渲染的疑似白色恐怖事件加剧了我内 心的慌张和胆怯吗? 1990年代的南方沿海,外省户口 让我们一直生活在不安与动荡之中。那些穿制服的南 方治安仔们是我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恶魔。这种状况, 直到孙志刚事件发生后,才得以缓解。这样说,我们 的不安与恐惧,并不是夸张和渲染出来的了,而是那 些南方岁月实实在在的现实。打工南方,恐惧是实实 在在的,不安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隐 含了我们出生地的贫穷与落后,谋生异地他乡才如此 地尊严丧尽。 搬进出租屋的第一晚,我没有睡好,她也没有。 这个房东建在路边上的单间,我们身在其中像遭遇无 边汪洋围困的荒岛。出租屋外整夜脚步声不断,杂沓 的脚步声像汹涌的浪潮拍击着我的内心,惶恐莫名堆 积。我为这不明所以的脚步声失眠了,堕入小时候惧 怕黑夜的往事里。 “啪.啪,”有人猛烈地砸门。门外人声嘈杂,吆 喝的、谩骂的、喊着我父亲的名字。其实我忙于生计 的父亲并不在家里。在家里只有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几 个。我们瑟缩着。个性好强的母亲不忍门外的责骂, 便给予还击。我听到门外的声音,有我父亲的亲兄弟 和堂兄弟,在我记忆里这样骂上门来已不是第一次了。 是祖父祖母的态度决定了我父母现下的处境。祖父原 想把他的外甥女嫁给父亲做老婆,没想到一向唯命是 从的父亲,竟然拒绝了,这不是挑衅他老人家的权威 吗?从此,违逆父命的父亲,被祖父祖母斥为异人。 受到伤害最深的,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母亲。我大概 五岁多点那年,亲眼目睹祖父从我们家破门而入,用 竹椅子殴打我母亲。伤心的母亲把怀里出生不久的弟 弟丢在簸箕上。没有人劝架。祖父像咆哮的狮子,在 他儿孙们的面前张牙舞爪。母亲的几个她娣却在屋檐 下掩嘴偷笑。像石头一样的祖父,易怒的祖父,到他 年迈的时候,才给我留下一丝慈祥的记忆。 在同一个屋檐下.祖父或我的其他亲人的作为, .179. .5 .178. —「一■—― 给我启示是:离你最近的人或许伤你最深。 屋,给身与心挡风避雨;尸至,寓意灵与魂的皈 調 依。 而屋,真能给我以平安的佑护吗?何况,眼下的 屋是出租屋。被出租的屋,就隐含了排斥、疏离、冷 漠和苦涩。在异乡,我们原是两个漂泊的点.也许是 因了阴差阳错的原因,我们在某根线上相交了,发生 了意外的碰撞,先是目光的,再是心灵的,然后才是 肉体的。我们怀抱心中的烈焰,需要有个去处释放青 春的热血与疯狂。 我的第一个出租屋,没有等到南方治安仔来清查, 便在我的忐忑和惶恐中,匆忙结束了那段潦草的同居 时光。我对那个简陋狭小的出租屋是充满了怨恨的。 被吊在半空中的床铺,就像我们漂泊的爱情难以着陆。 还有屋外整夜整夜,或细碎、或踢踏、或急促、或狂 乱的各种各样的脚步声,像黑夜的魔兽压覆于我的胸 口。“啪,啪,”我臆想中的拍门声迟迟未起,那些头 戴钢盔、手提电击棍的治安仔却从我的心室一万次破 门而入,带着主人般的狰狞与霸气。 是谁在我脆弱的心里种下恐惧的毒? 我们搬离出租屋的时候,费了一些麻烦。房东是 个走路一步三摇的本地老太婆,说一口 土得掉渣的白 话。我们分辨了很久才搞明白她说的话。她说,退租 可以,押金却不退。这等于要我们为租住了几个晚上 的出租屋缴付双月的租金。 有朋友告知我们,要租房就应选择楼房,能减少 治安仔查户口的麻烦,并且人多的话,大家可以相互 照应着点。 我们租的第二个出租屋是栋楼房,六七层高的握 手楼,暧昧一点说也叫亲嘴楼。这时厂里统一为员工 办理了暂住证,年费360元,在十年前差不多是我们 半个月的收入,够贵,但又不能不办,否则就有被遣 送到樟木头修铁路的可能,那可是劳教犯的待遇呀! 有了暂住证,就像农民仓里有粮,心算是落到实处了, 租房也不用太怕查户口什么的.. 促使我们租房的原因,也与那帮治安仔有些关系。 某天不加班的晚上,我们到离工厂不远的一个公园里 约会,卿卿我我时,没注意到两个狗一样的治安仔将 我们围拢,并用手电光来回在我们脸上晃悠。卖糕的, 在深圳谈个恋爱都被这帮仗势欺人的玩意打扰。那两 个不断用手电光照耀我们的家伙一脸邪恶的笑。那时 候我恨自己没有香帅的武功,不然打他们个满地牙找 灯光闪动 .181 . I , .180 . ■藤 w粧1 不到。 如此晦气。她说我们去租间房吧。见我有些犹豫, 她问我,你真的爱我吗? 我点头。 那好,她说,你得给我个房子。 我讶然了。 她调皮地笑笑。租的也算。 我是心怀忐忑住进岀租屋的。 这单门独屋的小斗室,像孤岛。为了扩展空间, 床铺是悬空式的。出租屋因为“出租”二字,我在身 无片瓦的异乡,没有感受到“屋”的温暖,也没有体 味到被“屋”包裹或遮蔽的安全感。相反,我臆想中, 全副武装的治安仔们一次次向我的心室凶蛮地破门而 入。我的心被莫名的恐惧占满着。在这样的情形下, 我们无法放松身心地享受爱情的美好。 几天后,我们心情沮丧地撤离了出租屋。 住进亲嘴楼,是她同事介绍的。房是两室一厅, 杂七杂八地住了好几家人。人多嘈杂,的确稀释掉不 少我心中的恐慌和担忧。治安仔来查过几次房,我们 有相应的证件,倒也没出过什么事。 日子如水,平静地流淌而过。由于工作的变动, 我们又先后换租过几次房子。十多年了,出租屋已成 了我们打工生活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由出租屋衍生 的故事如同从出租屋里飘荡而出的烟火,五味杂陈。 犹记得,风趣乐观的老曹、爱贪便宜的老袁、睡了姨 妹的小钟……他们都曾是我打工诗歌里的主角,也都 是我在异乡出租屋里“同居”过的室友。 上着班的时候,我们无比讨厌蓝色电焊花般的灯 光突然闪动。与其说讨厌,不如说是我们无比害怕那 蓝色火焰一样的灯光闪动,并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嚓” 声,让我们听来简直摄人心魄,如遇鬼魅。 是的,是数码相机的咔嚓声惊惶了你,是数码相 机电火花一样的蓝色闪电击中了你。脆弱的心灵不由 得为之陡然一颤,血压骤然升高。此时,那个手握相 机的人像猎人盯着猎物一般盯住你,两百元的罚款即 将划入他的账单。你无处可逃。你束手待毙。你在心 里咒骂那个手握相机的人,在他递过来的罚单上签下 你歪歪斜斜的大名。 这个月袁咏已被照相两次,签警告书两次。在三 个月内,若再被照相他就只有被清除出厂。在保安室 外的墙上,每周都张贴有违纪员工的名单。那是利达 科技名副其实的黑名单。上了黑名单的员工都深感晦 气。 近来,利达科技在持续减员。老板千方百计地做 着瘦身运动。在高层会议上老板不止一次地说过,他 要以最少的人工创造出最大的效益。于是,每个员工 在他眼里都是可精简之人。 工难打.打工难。失业的危机笼罩在每个外省工 人的心头。 没有几个人愿意重又汇入寻工大军中。然而灯光 闪动,在生产车间的角角落落,谁都担心遭到闪光灯 的“关照”。 按动快门的人,有时候叫狗,有时候叫保安。保 安们在生产车间东拍西照,完全是老板授意的。每抓 到员工一人次违纪,处罚员工的罚款就归该保安所有。 这极大地提高了保安们走进生产车间的积极性。他们 手拿相机,指触快门,做着随时抢拍的准备,就像生 产车间遍地是钱,就等着他们去捡似的。 几年前,有一天在上班时间,我在手机上写小说, 写得难得的顺畅,写得难得的快意,写得实在太投入 了,竟然没有听到相机的“咔嚓”声,也没有瞄见蓝 色灯光闪动。若不是那保安用手拍拍我肩膀,我还不 知道我已被光荣拍照了。好在那时利达科技管理得不 算太严,好在后来小说发表了,稿酬和罚款额刚好持 平,貌似没什么损失,但是经此一吓,我有大半年没 有写过小说了。拍照的保安并不知道我在手机上做什 么。那次我是在玩手机QQ。老实说,近年来我绝大多 数文字几乎都是在上班时间偷偷完成的。写作过程犹 如搞地下工作,特紧张,但一点都不不刺激。可一篇 短文一旦写成,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毕竟我付出了 思考,虽然这表明不了什么。被保安抓拍后,也足够 我好一段时间杯弓蛇影的。一直以来,谋生在外,写 字于我仅当娱乐,生存才是首要的。所以,我一直很 害怕电焊花般的灯光,在我身边突然鬼火似地闪动. 我不想做作家。 劳动节前,利达科技厂门口一片喧哗。数十人与 保安对峙,围堵厂门。厂方报了警,头戴钢盔,身穿 警服的社区巡防员到场。很多工人挤趴在厕所的窗口 边,嬉笑,观望,语气和表情满是幸灾乐祸。我看见 那些失业者中有熟悉的面孔。我笑不起来,也没有心 情观望,我感觉我或别的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彷徨、无奈、惶恐、失落……失业的沉重,我有 过深刻的体验! 快到下班的时候,围堵厂门的人陆续散去,估计 是与厂方达成了某种协议。 一天,T上夜班的保安在上班的路上遭人袭击, 被打成脑震荡。毋庸置疑,这是一起有目的的报复事 件。在利达科技,保安和工人之间的关系形同水火。 这不是工人的错。保安也很无奈。不用猜想,造成保 安和工人如同敌我关系的,是伟大的公司老板。在珠 三角,保安在工厂里所扮演的角色是很复杂的,除了 看门,有时候还充当打手,也偶尔代老板管理工厂, 一旦保安插手管理生产,就充满了暴力色彩,其中不 乏“名企”,比如那个著名的“十几跳”企业,据说管 理上比较黑暗,员工们谈“保”色变。 在利达科技,原有五千余人的大厂,在慢慢缩水, 却不见订单减少,甚至比往年还有所递增。感谢手持 数码相机的保安们,身边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手头 上的工作越来越忙。不变的是工资单上的数字。 当某天,我们听到某某保安在某某车间因“执行 任务”遭到集体围攻时,我们心里是无比畅快的,仿 佛打了老板一记耳光。是老板挑起了保安与工人们之 间的战争。很多时候,保安是一体的,工人们则像一 盘散沙,怎么都捏不到一处。面对个体,手持数码相 机的保安是趾高气昂的,难得那一次手持扳手的模房 师傅齐心,算是抵制了一回保安。畅快是畅快了,代 价是:模房主管很快被老板借机干掉了。这表明,员 工与代表老板利益的保安员们之间的斗争,处于下风 的永远是员工。在珠三角,你见过手拿钢管上班的员 工吗?没有!但保安们就可以。 手按键盘,浆糊快意,黑蚂蚁一样的文字列队爬 行,拇指的舞蹈述说无声。突然灯光闪动,唉,不知 哪个倒霉的工人又踩到狗屎了。那个手拿相机的人, 像贼一样悄悄靠近你的人,他一脸得瑟,一纸罚单递 到了你的手中。签?不签! “嘶——"撕了。你行云流 水的大名怎么可以签在罚单上? 身边的工友们惊讶了,你还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 的你吗?那个手拿数码相机的家伙也惊讶了,“你不想 混了吗?”他扬一扬手中的相机,那里面有你犯罪的 “证据”。你又在写小说了。你在写小说的时候又被保 安照相了,可这回你不怕了,与其等着被老板炒,不 如炒他老板一回。 金枝亲 林荫道上的女人 离我们工厂东边约五百米远,有一条京杭大运河 的支流——温榆河。温榆河的两边是宽宽的耕地,耕 地的另一边是宽阔的杨树林,这片杨树林顺着一条新 建的两车道的水泥路一直往北,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平常这个村子的工厂里的工友下班后都喜欢到杨树林 和那条水泥路去走走,呼吸呼吸在车间里没法接触到 的新鲜空气,也让被机器的刺耳声搅扰了一天的耳朵 清静清静。特别是在夏夜的时候,杨树林下稀疏点缀 着的野花野草边不经意就会冒出一对搂得紧紧的、正 窃窃私语的情侣,使白天已被各种鸟儿嘈杂了一天刚 沉静的树林又充满了生命的气息。这一段时间我们工 厂的订单非常多,晚上常加班到十点,连休息日都没 有。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半月,直到前几天工 厂的工作才恢复到正常的上班状态。白天的时候我看 到铺在厂房上的爬山虎已变成了深浓的红褐色,马路 对面绿叶葱茏各种花色争相齐鸣的牵牛花也渐渐没了 鲜绿的活力,连厂门口那棵三人才能合抱的老杨树也 在轻风的摇曳中落下满地的枯了一半的树叶,那么, 那片常让我留连不已的树林是否也满是秋的衰飒的美 呢?我决定今晚去走走。 晚上加了两个小时的班,洗漱完毕后已快十点了。 一弯小小的下弦月正刚从远处的杨树林顶升起,这时 候出去散步该是多么美妙呀!我那久困的心不禁激动 起来。 通往树林的是一条两边全是高大的杨树和槐树的 泥巴路。杨树和槐树之外先是刚刚收割了的玉米地, 再接着是早已没了果实的桃林。昏黄的月光下,可以 看到氤氯的雾气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颜色,像黑白分 明的水墨画抹上了一层轻微的皱纹;蟋蟀的叫声在寂 静的夜色里有些胆怯,常是叫一下歇一下,像是满怀 警惕地注意着未知敌人的突袭似的;高大的杨树上不 时悉悉窣窣的掉落一片已干枯了的树叶。我以为在路 上会遇上一些散步或约会回来的人的,却没料到整条 小路听不到半点人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待走近后 才发现那或是一株人高的“刺狗子”或是树枝的暗影。 好几次误会过后,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占据了心里: 这样的夜色里隐藏着某种恐怖的东西。这种心理在进 入桃林夹道的路段时更是达到了顶峰,我的手不由自 主地伸进裤袋里握住了和钥匙扣在一起的平时只是用 来削削水果的小刀。偶尔一个小生物在桃林底下踢翻 了一张落叶,我的头皮便一阵发麻、发凉,仿佛它能 离开我而去一般。我暗暗安慰自己说这里其实也没什 么好看的,自己都来看过很多遍了,回去算了。可心 里又暗暗嘲笑自己这是怯懦的借口,于是我又朝前走 去。 在头皮发了几回凉、汗毛竖了几回之后,终于走 到了水泥林荫路上。这回当然松口气了。这条路有两 车道,比较宽大,视野一下子阔了许多。即使两边的 杨树林里阴森森的,心理也觉得宽慰了。正当我对自 己的胆怯感到好笑时,一声凄惨的叫唤让我骤然停下 了脚步,鸡皮疙瘩不用说布满了全身。那声叫唤像是 一个女人在叫谁的名字,可是那样的叫法着实恐怖: 仿佛哭丧一般。但那绝对不是正遭受伤害的人的呼救, 那意味着什么?我屏息环顾四周,可是雾气越来越浓 的夜却什么都没让我发现。我甚至怀疑头上会突然砸 下什么东西。夜,是神秘而危险的,我不得不这样认 为。 在秋天的北京呆过的人都知道,秋夜北京的雾是 神秘而常出人意表的,特别是在近深夜的时候,就像 现在,浓雾在突然之间就来到了身边,连几米外的树 影和路面都看不清了,并不透亮的月亮更是只留下了 淡淡的印迹。我感觉自己被一阵怪异的氛围包裹了, 憋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正想能否摆脱这一 “茧子”, 却发现一个怪异的影子随着浓雾手舞足蹈地向我飘 来。如果用场景来诠释“恐怖”这个词,当时是最合 适不过了:我停住了呼吸,心来到了嗓子眼却堵住了 蹦不出来,双脚被钉子钉住一样动弹不得,全身的毛 发像狼毫,每一根都撑直了……我瞪大眼珠想看清离 我只有半米远的像人的怪影,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黑 色。通俗的讲法是“时间停止了",我还愣着,那个影 子却发声了: “小冰,小冰,小冰……”,她不停地重 复着这两个字,没有任何的感情成分在里头,然后有 模糊的肢体影子向我伸来。我确定“她”应该是个人, 是个女人,但这是多么地……多么地……出于本能, 我“嗷”地叫了一下,竟能全身灌满力气跑动起来。 我没敢从阴森的原路回去,而是沿水泥路一直跑到几 百米外的省道上,从省道上再转个大圈回村里。 到宿舍的时候大伙都钻到被窝里准备睡觉了,当 然睡前是少不了海侃的。喷漆的李师傅又在聊他考上 大学的两个女儿,说她们长得怎么怎么样,学习怎么 怎么样,如果有人愿意,他会爬起来把他床板下的几 张宝贝照片拿出来让人欣赏的;但不幸的是性格粗放、 豪爽、不拘小节的山东壮汉邱马胜早已对这听了千百 遍的事厌烦至极了,他又调侃起李师傅来:“老李,你 的两个女儿长得还不错嘛!我们这几个你看谁比较合 适,能和她们配对?……我行吗?可以的话我就用另 外的叫法来叫你罗?……”见多识广的焊工老孙发话 了: “你们这些……这些……叫啥来着?老想吃人家老 李家的天鹅,这可能吗?……” 我的心好像还被那一团浓雾包裹着,稀里糊涂地 就把刚才的遭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出来。老孙有些 惊讶地:“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也是,你们车间这段时 间忙得很,都没出去,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呢? ” 惊魂甫定的我自然很愿意,于是在暖暖的被窝里 极其放松地听到了以下的故事: 八月份的一个晚上,记得还是个星期天,我和我 的几个老乡,大概……我想想……四个吧,我们带了 份报纸和几瓶啤酒,还有一些熟食、凉菜和零食到杨 树林里去喝酒聊天。不多的几个石头圆桌居然还被我 们占到了一个。我们几个人就坐在桌边一边喝酒一边 聊天。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这么多老乡聚到一起 了,所以那个痛快劲呀,没得说。我们出去的时候天 已经快黑了,我们聊了大概快一个小时的时候月亮才 露出芽儿,所以树林里和周围并不怎么亮,但人却不 很少。有的人还带了蓄电池灯出来打牌。当然很多人 都带了蒲扇或折扇什么的以便驱赶蚊子。我们正聊得 带劲儿的时候突然听到河边传来一个女人尖细的大喊 大叫。树林里的人一下子蒙了,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儿,愣了好T儿后才意识到可能有人掉进河里去了 o 于是,树林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都爬起来往河边跑。我 记得我T老乡还故意开玩笑说“呀!是个女的!走, 我们英雄救美去!”因为我们几个都可以说是划水高 手。可是我们刚跑到河边玉米地的田填上,前面的人 就不跑了,然后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哭喊“小冰,小冰”。 我们还不明白什么事,前面的人就回头推着我们说“快 往回走!快往回走!这个女人疯啦!”我们也就稀里糊 涂地又往回走。走到林子里的公路上的时候,我们刚 好碰到捡垃圾的河南杨老头,他手里还拿着几个用塑 料袋装着的矿泉水瓶呢。我问他怎么一回事,他有些 惊讶地用河南话说:“你们还不知道呀!唉!可惜呀…… 这么一个家就……咦!刚才你们不是在石头桌边吗? 我们去那里坐着聊吧。”杨老头是这个村里唯——个外 地捡垃圾的,而且已经捡了两年多了,所以在这个村 里打工的人大都认识他。大伙都没有拘束感,就在石 头桌边杨老头给我们讲了那个疯女人的经历。 那个女的叫刘静梅,十五岁就到广东打工,因为 她家里条件不太好,她打工挣的钱大都寄回家了。她 弟弟从初中到大学的学费大部分都是她出的呢!到二 十二岁的时候她回家乡相亲(她在广东那么久没嫁人 听说是不想嫁到外省去),不久嫁给了她现在的老公左 家正,就是这个村建筑队的“左手”。结i昏后他们小两 口又一起去了广东挣钱,等到第二年回来生了个孩子 后刘静梅就不出去了,只有左手一人在广东。只是打 工咋能一个人养活一家子呢?刘静梅在家也干不了什 么活,她还要帯孩子啥的,所以孩子一岁后,小两口 一商量干脆像其他人一样,摞下孩子给父母带,俩口 子一起去打工了。这一去,可不得了:左手六年没回 去,刘静梅也只在过年过节啥的回过家两三次。为啥? 回不起呀! 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在广东能挣多少呀?几 百块钱。一年也就那么几千块钱,夫妻俩如果回去一 趟就没了,所以干脆忍着不回去,这样或许还能多多 少少剩些钱。 可是不回去不行呀?小孩都大了,都上学了,爸 爸妈妈都会叫了,可以说还没见过爸爸。这一年,俩 口子商量着要回去了,那是零五年吧,他们还打算回 去早一些,不要挨上春运了。挨上春运麻烦着呢!有 些事情真他妈的说不准,说来就来了。他们连火车票 都提前买好了,准备回去,可是厂里订单多着呢.老 板不想放人,就一定要他们做到火车要开的前一天才 给他们结账。特别是左手的那个冲床车间天天晚上加 班加到十一二点,就因为这,出事了。本来搞冲床就 特累特危险,冲床没有防护措施还不算,还要工人没 日没夜不要命地加班,能不出事吗? 那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出的事,左手后来回忆说是 刚换上模具的机器失灵了,因为工作了一整天他的反 应也迟钝了,他的右手还没来得用抽出来就被压住了。 等另外慢慢启动机器把手指抽出来,食指、中指、无 名指已经被压扁了,像两条干吧吧的泥鍬,食指和中 指压得尤其厉害,压扁了近一半…… 唉!这类倒霉、悲惨的事在现在的中国不知道有 多少,左手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有什么办 法呢?为了赚钱,都不择手段了,只能说霉到家了吧! 本来他们是春节前一个多月买了车票的,但发生了这 样的事情,他们……当然只能先把车票退掉了。可是, .183. .182. 如果他们不回去过年,也就意味着孩子今年只能和家 里的爷爷奶奶在家过节了。多少年了,他们没和孩子 过过年,他们多想……唉!反正这种事实在是……如 果让我遇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肯定不会先告诉家 里。左手的右手在医院被截掉了中指和食指,无名指 也被截掉了一截指关节(他“左手”的绰号恐怕也就 是因右手不能做事被人家那样子叫出来的吧),也许是 他想急于出院,所以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他就岀来 了。出来后当然就是找老板谈赔偿的事。他和老婆猜 想应该可以赔几万块的吧!可是老板说这是他工作中 太不小心啦!赔偿他是谈不上的,只是看在他辛辛苦 苦在厂里干了几年的份上可以给他两万五千块的“苦 劳费”,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指头赔一万。左手夫妇的心 里有些凉的,毕竟和他们想的有些差距,只是心里也 稍稍好受了一些——老板还是认了会给赔偿,数目也 还在他们索赔的底线之内。当然他们没有马上答应, 回到住房的地方两人叹了一夜气也还是确定不了,问 其它的一些同事和朋友都说不是很清楚。 谁也不知道他们当时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听说后 来他们跟老板提到要四万块,老板不答应,还放了狠 话出来,最后两方都退一步,赔了三万五千块钱。后 来听左手说他当时心思根本没放在钱上,只是一个劲 地想他回去该怎么办,怎样面对父母和孩子,更令他 不敢想的是邻居的眼光和议论。他本来过年后就不准 备来这个让他过了几乎是六年非人生活的鬼地方的, 岀了这样的事他更是打定决心即使到穷途末路他也不 会再来广东了,所以他只想拿了钱了事。谁想用三四 万块钱就把三个手指卖出去呢?当他查清楚钱已经打 到他的银行卡上时,他并没有觉得这些钱能带给他什 么东西,他只是有些迷乱地看着那不再让他感到恶心 的右手手掌,恍然想着这只手以前长的是什么样。 回到家以后他一直很少出门,在过年的那几天也 是那样。同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孩子--- 个叫左小冰的可爱的七岁小女孩,从来不叫他爸爸, 也很少叫他的妻子琼嫂为妈妈。有一次他逼小冰叫他, 可有着圆圆的脸庞和大鼻子的小冰愣是不叫,11 厥起冻 黑的小嘴瞪着大眼一声不吭。他狠命地打她,直到老 婆闻声赶来抱住孩子,小冰才“哇”地哭出声来,边 哭边说“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人家都说我 是捡来的……”气得左手也背过头哭起来。 在家里待了一年后,他们又想到外面打工了,毕 竟家里的田不多,他们也不想用这几年来攒下的不多 的一点钱和那几万块赔偿来做什么小生意之类的。恰 好村里有个人在北京一建筑工地当小包工头,左手就 去他那做抹灰工,一个月后他就把妻子也叫过来进工 厂打工。当然,他们的孩子也被他们接了来,安排她 去当地的打工子弟学校上学。虽然在家里和孩干朝夕 相处了一年,可孩子的性格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她 从来没叫过左手一句爸爸,还是很少叫琼嫂为妈妈。 所以他们觉得不能再让孩子不呆在他们身边了。可是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根在农村,我们的户口也都是农 村的,城市永远不会是我们的家。人们都喜欢把我们 打工人称作浮萍,在城市里我们就得四处迁移,虽然 这好像哪儿有些不对劲。左手在那么个小包工队更是 常换地方,每换一个地方当他认为可能会在那里呆上 比较长的时间,琼嫂也会跟着辞了工作过来,连同孩 子。在北京这四年多时间里,他们换了好几个地方, 直到去年夏天来到这里。 这几年时间里他们感觉孩子越来越疏远他们了。 孩子平常回来后基本上不跟他们说话,不是去外面玩 就是低头看书写作业什么的,反正就是避开和他们交 流。今年小冰在村里的一所打工子弟学校上六年级了 他们打听到如果让小冰在本地继续上初中,除了小孩 得非常优秀外,还得交上一万多块钱的借读费他们 还没考虑到孩子上完初中再上高中还是得回去老家参 加高考。其实,钱,在他们心目中已不是最重要的问 题了,孩子的心是他们用钱都难以争取到的。小冰在 这个学校上了一学期后,与父母越来越疏远,几乎到 了不说话的地步。平常她放学后在家里帮父母做好饭 菜,自己先独自吃好就出外玩去了,邻居和同学们也 都不知道平常她和什么人来往。她在高兴的时候就非 常兴奋,和什么人都相处得很好;不高兴的时候她就 沉默着不说话,谁也不知道她的脑袋瓜子里想的是啥 东西。在六年级的最后一个月时,琼嫂有一天发现, 常在晚上八点多回来的小冰却很奇怪地没回来■她和 左手急得马上去老乡们那里去找,可是找遍了整个村 子他们认为小冰可能会在的地方也没看到她的影子。 那一个晚上,琼嫂的声音响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第 二天早上,当夫妻决定去报警时,头发凌乱、满脸困 倦的小冰却自个儿回来了,她说她去一家在二楼的小 黑网吧上网看电影,不小心睡着了。左手夫妇真想把 小冰暴打一顿,但又怕因此他们的关系更僵;想和小 冰好好地沟通沟通,那小女孩却说她要睡一会才行• 也不管泪眼婆娑的琼嫂当时那种悲喜交集的感受 小两口事后商量,在异乡打工是罪魁祸首,如果 还在这里呆下去,他们很可能失去一切所有。他们计 划小冰读完这一学期后,一家子一同回到老家去,即 使穷得啃树皮也不出来打工了。 但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小冰隔三差五的会有一个 晚上不回来,问她上哪了,她总是整着并不算漂亮的 发辫找出种种借口,有时甚至闭口不说。近一个月你 们有没有听到琼嫂经常在深更半夜在扯着嗓子叫?那 个心酸呀?唉!都听到了吧……有时候可能没在你们 那叫,有时候可能你们睡着了。我租的那破房子在他 们租的房子斜对过,可能每次都听到了,不下二十次 吧。 当然夫妻俩知道问题大了,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 就把小丫头关了起来。可这也不是办法呀?他们后来 就想到让人跟踪,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管用,但差点把 夫妇俩气死o这小丫头原来是去和邻近街道的小流氓、 小屁孩厮混,晚上也不知和谁睡一块。他们报了警, 警察来了后小丫头却什么也不说,那有什么用?人家 警察才不会管你一个穷打工的模事呢!你们不知道那 天晚上琼嫂断断断续续一直哭到半夜,声声都像针一 样扎得人心里流血,直到有个本地人骂着用石头砸他 们家的门才停了。 他们就想着马上回去,一天也不想留了。左手的 工钱一下子结不了,他就托人帯回去,可琼嫂的那制 衣厂没那么好办。琼嫂去了两天都不顶用。第三天夫 妻俩一起去,把小丫头反锁在屋里头。琼嫂的工钱问 题折腾了半天,最后能够拿到,听说他们夫妻俩差点 给老板下跪。等他们回到家,小丫头却不在了……唉! 有句话怎么说?倒霉的事来了,就全扣到你头上,还 有什么……什么屋……屋漏偏逢连夜雨……是这样说 吧? 我不知道不丫头不见了的那几天左手夫妇俩是怎 么过的,反正我没看到他们的小厨房上空冒出过烟。 他们白天、晚上都在找那小丫头,可总是没音讯。琼 嫂一到晚上就在村子里转悠,边转悠边“小冰、小冰” 的叫,往往叫到三更半夜。直到过了好几天一个到温 榆河钓鱼的人发现……唉!河里浮起一个死人……不 用我说,你们都会猜到那人谁?惨呐!琼嫂听说后, 那几天消瘦下来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先是“小冰小冰” 的轻叫,别人还以为她会大哭起来的,谁知她却愈加 大声地叫起来,眼神是直直地盯着前方,别人的话像 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就那么叫呀叫呀,不分白天黑 夜的,经常来这条林荫道上,让人听着那个揪心呀…… 当天报了案,还没查出凶手,但听说跟那帮小屁孩有 关。本来左手已被村里告知,不能让琼嫂再在村里呆 下去,左手也经常把琼嫂锁在屋里的,不知怎的,今 晚琼嫂跑出来了…… “好像琼嫂晚上去过河边两三次吧,把在林荫道 边消夜的人都吓跑了,即使琼嫂没几天就被送回去了, 但基本没人再去那里了。有人说,一到那里仿佛就听 到琼嫂凄渗的叫唤声响起。”宿舍里此起彼落的呼噜声 让老孙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攥起拳头“砰砰砰”地敲 着床帮,“喂!你们这帮死猪!都睡死了吗?阿荣,你 也死在梦里了吗? ” 我本来迷迷糊糊了,老孙说的话离我越来越远, 他的那几锤让我略清醒了些,但睡意马上又兜头将我 俘虏。我有些言不由衷地嘟哝:“在听呢! ”但我分明 看到一团浓浓的雾气,载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一声 不响地飘进了我的梦里…… 碰撞 林达站在“豪门大酒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板 走廊下,跺着冻得发僵的双脚,双手抱在胸前,他还 是觉得身体在微微发抖。南方的秋冬即使风不是很大, 却也令人感到四面都是冷冻的铜墙铁壁。夜空在灯火 辉煌的霓虹灯和路灯的映衬下漆黑一片,街边高大的 榕树摇着树叶发着轻微的“簌簌”声响,像是一头沉 睡的老牛发着均匀的呼吸;在酒店的路两边停满了各 色漂亮的小汽车,间或有一两辆顶着警灯的警车。几 个身着统一制服的保安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进进出出 的小汽车。五个着笔挺西装胖头猪脸的肥胖男子满脸 通红地在一辆三菱越野车边旁若无人的客套着,他们 刚刚从酒店出来。 林达傻傻地盯着不断开进开出的小汽车,他无法 想像怎么有这么多人能若无其事地去这样豪华的酒店 去消费,他感到酒店顶楼闪烁着的皇冠标志一顶顶无 形地戴在进出的人的头上。酒店一楼大厅的落地窗都 有高级的帏幔遮挡着,他无法看清里面的人是怎样的 觥筹交错。从帏幔的缝隙可看出里面是令人讶异的豪 华、雅致装饰。如果他旁边的帆布袋能够变成一个鳄 鱼皮面的手提箱,里面有着让人莫测高深的东西时, 他也可以昂首阔步地进去里面消费的,他想。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 林达想透过帏幔的间隙窥探里面的场景时,一个 一 1 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他回转身,只见一个高大而脸 色严峻的保安大步向他走来。 “没,没什么呀!我只是想在这站一下。”林达本 想自然一些的,却不知怎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有些心 虚,这更加大了保安的疑虑和气势。 “不要在这里站,这里有什么好站的? ”保安的 语气甚是坚决,手势也不耐烦地摆动着,“去别的地方 站去吧!这里不是随便站的地方。” 不就站了那么一会儿吗?林达想嘀咕,而且酒店 的走廊临着人行道,人行道和街道都被来酒店消费的 车占了大部分,为什么你们那么理所当然?自然,林 达没有说出来,说出来也许会惹来麻烦呢!谁让他在 这样应该在火锅前烫菜喝酒海聊的深夜还漫无目的地 转悠着找寻能略避冷冻的栖身之地呢? 如果前段时间不参加罢工,情况会怎样呢?他肯 定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况,不过他也并不后悔。大概一 个月前他进了一家电子玩具厂,正值玩具厂里的员工 要争取拿到最低保障工资和加班工资而举行罢工,刚 进厂几天的他也跟着响应,结果被工厂以试用期不合 格为由解雇了。后来他听说,由于工厂的罢工没有组 织和策略,罢工队伍还是被厂里逐一收买、各个击破、 进而解散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工人也被解雇了。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为自己流露出来懦弱的后悔感 到羞愧。拎上帆布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酒店右 边的环城路走去。此时已近午夜十二点,环城路上早 已没了人迹。偶尔有一两辆车打着远光灯飞快地呼啸 而过,那强烈的白色灯光像流星一样掠过昏黄路灯笼 罩的路面;路两边的小店大都已经打惮,只有几个修 车铺外面立着的一人高的、亮着灯的灯箱和二十四小 时可以入住的简陋旅店透出些许人世生活的气息。也 许他可以在路边找到废旧不用的房子或者小商铺度过 这个糟糕的晚上,他料不到离开那个电子玩具厂后会 落到这样窘迫的境地。可是,为什么工厂像拔取绵羊 毛一样轻易不需付出代价地剥夺掉工人的权益呢?他 有些愤激起来。 走了三四百米后他发现一间窄小的小土房。土房 也就两三米高,人字屋顶上盖着粗糙的水泥瓦,墙是 用河沙混水泥的粗坯砖垒就,也就六七平方米。地上 散着三五个自行车旧外胎和几张报纸。他估计这小土 房是用来修自行车、摩托车的,由于面积实在太小, 就被弃置了。他搜集了几张报纸,抖掉尘土,铺开, 就睡到了报纸上。人生某些不值得为外人道的场景和 经历却是能够令人深刻地铭记于心的,林达想睡在这 但也清楚在环 这些地方足以 他已经决定, 样的地方将会使他一生都会受着激励的鞭策。他从帆 布袋里拿出衣服盖在脚上和身上,想快些睡着,让这 个夜晚能快些过去,可是路灯的余晖却能满罩着小屋 中的他。这令他非常不习惯和不安,他有种把自己放 置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的焦虑(他突然浮现出治安仔、 派出所、暂住证的影子来),他略有些惊慌地爬起来, 睁大了眼睛望向空无一人的环城路,仰了仰有着尖细 下巴的瘦脸,灯光里仿佛看到了狰狞的野兽向他扑来。 他握起拳手猛地砸了一下地,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他 娘的”,甩了甩齐耳长的头发,抓起衣服站起来,迅速 塞到帆布袋里,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头扎进冷夜中。 对这个城市他虽然还不是很熟悉, 城路的两边还有着很多荒地和城中村, 成为他和他的帆布袋安全的隐匿之所。 既然那些坐在小汽车里的人可以无所忌惮地拔掉长在 工人身上的“利润之毛”,他即使用暴力手段从大腹便 便的人手上夺取回来也并无不妥(虽然这个社会为着 自身利益不会赞同他的观点)。在一幢新建的五层小楼 旁,有一条小路通过一片布满干枯杂草和小水坑的荒 地,荒地的一头是个摊满用油麻毡、竹条、石棉瓦或 玻璃钢瓦搭成的简易小屋和垃圾回收站的“城中村二 他可以随意找个无人的废棚子把帆布袋藏起来,然后 再趁着这样的深夜去实施他的“夺取”计划。 小城里的角角落落,路灯、居民楼、工厂里的余 晖几乎无处不在。可是在这样的城中村,灯光像嫌贫 爱富的娼妓一样不会前来光顾。他的脚下是模糊的一 片,前方隐约可以看到小棚屋的轮廓;他还能看到即 将落下的上弦月躲在一片薄薄的云影后面。几颗明灭 不定、欲死又活的星星勾不起他的丝毫兴致。他极力 让脚步落得轻一些,可是那凹凸不平的路面他并不是 非常熟悉,所以还是常深一脚浅一脚的。他担心狗会 在某个角落突然狂吠起来。他还得用并不能在黑夜中 发现光明一样的眼睛去辨别出不会有人住的棚屋,而 思绪却不自觉地激动着回到刚才的决定中:他应该去 哪条街、哪条巷或哪个广场,那个地方应该是他所熟 悉的,他应该如何逃生.. 他正沉浸在狂热的思绪之中,没有听到小巷另一 头传来一阵轻快的车轮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 腹部就被狠狠地击了一下。他后退了两大步,极力想 稳住身子,却不料又有什么东西撞到他的左腿上,他 的整个身子于是不由控制地倒在地上;撞他的东西也 “哗啦”倒在他的身上。T人嚷起来:“我操!什么 东西?……丽珠,起来开开灯……” 林达终于明白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把他撞了。这 真把他气坏了,他想马上跳起来把那家伙揍一顿,可 是挣了挣,居然没挣起来,一个车轮还是压着他的左 脚。他感觉并没受什么伤,一把推开车轮,抡起拳头 正想扑去揍那个模糊的还没起身的人影,一盏突然亮 起的灯却使他楞住了。 这条一米多宽的小巷,一边是用三合土锤起来的 破旧的民宅外墙;另一边较高,半米高的土台,上面 种着一些青菜,菜地的边缘是一个油麻毡当顶、石棉 瓦当墙的两米来高的棚子。此时在棚子的窄檐下,一 盏几瓦的节能灯在这昏黑的夜空里发着刺眼的光。 个胖胖的女人有些惊慌地穿着棉布睡衣披着羽绒服小 跑着出来;而撞了林达的男子,侧倒在土台边,他试 着起身,挣了两挣才站起来,却只是一只脚,另一只 脚的裤管从小腿处虚虚的飘着,在管口处用皮筋或者 线绳拴住了。 “爱生,你怎么了?……哦,你没事吧!”那个女 人很决地跑过来,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我没事!咦!……这位兄弟……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骑车实在快了些,这车总是喜欢这样子。 你伤着了吗?……真是太对不住人了……”那个叫爱 生的失了左脚的人大着嗓门一个劲地向林达陪着不 是,走过来(说跳过来可能更确切)不停地替林达拍 着衣服。 林达除了腹部感到隐隐作痛外,其它部位倒没有 什么,加之看到对方是一个失了左脚的人,叫他怎么 能发得起火呢?对方比林达矮小得多,黑黑的驴脸上 是一头乱蓬蓬的发着油腻光泽的短发,鼻子旁边有一 颗黄豆大小的黑痣。他穿着一件棕褐色高领的厚厚的 绒布面夹克,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管圆溜溜的牙膏; 不大却泛着精光的双眼令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满 是智慧和活力,那种灵动让人过目不忘。 夫妻俩一定要林达去他们的屋里坐坐。原来那个 叫爱生的残疾男人是邻近制衣厂的一名车工,老家是 江西信丰的,今晚工厂里加班到九点后没货了,他就 又像平常一样蹬着把货架改成摩托车座垫的自行车出 门拉客了(该城不准摩托车、电动车通行,故很多人 都用自行车略一改装就去拉客了)。因天气冷,“猫” 了两个多小时他才拉了一个客人,赚了几块钱,没想 到回到家门前的小巷里却撞着了林达。 他们问起林达的家乡,在这边有什么亲人和老乡, 为什么这么晚还提着行李瞎撞。他们说在这村里没见 到过林达。 林达本不想说什么的,可是在这对朴直憨厚的夫 妻面前,他感觉如果他向他们撒谎,道德的因子将像 闪电一样在瞬间从他的身上消失净尽,于是他如实地 向他们说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和境况。 “兄弟,我不想对你的过去指指点点”,坐在一张 破木板钉成的小凳子上的爱生语气很快地说道,“但我 知道,咱们在外面打工的都不容易!你尽管在我这先 住下,我饿不着你就能吃得饱……丽珠,给达子热一 下饭菜……” 林达慌忙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 不……大哥大嫂,这么晚搅扰你们我都、我都……我 的心里感到很过意不去,怎么能……我走了……” 林达提起帆布袋就想走,没想到爱生的反应非常 快,抓起放在一旁的拐棍一个跃步就到了林达的前面, 眼睛凶凶地瞪着林达,鼻子边的黑痣也夸张地铺张开 来:“你去哪……你怕我这里没吃没住的吗?老哥还没 穷到那地步……我跟你说……丽珠,炒饭去。” “这么晚你还走什么呐?爱生脚跛追不上你,我 拿着锅铲还追不上你?……别走哦!我炒饭去了……” 女人的口气虽然也不是很令人中听,却比男人的语气 温和多了。 林达还能说什么呢?泪水早已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了,他努力憋着不让它们蹿出来,可是他知道,能让 它们肆意的在这两小间低矮的棚屋里奔放,会让他舒 服许多的。 小屋子里充足的灯光让他感觉暖暖的。 夜,好像离他,远了。 新年礼物 牛羊已清场,百兽来朝王。老虎抖一抖,好运就 招手。老虎笑一笑,幸福就播报。开心来捧场,虎年 你称王。欢乐跟着跑,虎年你最俏!…… 虎年啦!虎年啦!今年虎年的第一天和西式的情 人节重在一天,喜煞了能在一起过年的情人们。当然 虎年的第一声吼,也吼出了诸多分隔两地的情人或已 不是情人、将是情人的涟涟泪眼。瞧瞧,上天也为此 流出了绵绵的伤心之泪一下起雨来啦! 尹卫是属于“已不是情人”的那一行列。 尹卫是江西信丰人,瘦高的个子,微卷的头发背 .186 . .187 . 招工 .188. 裤袋里的手机却振动着,提示来电 却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这里谁 他有些疑惑,他按了接听键。 ” 一个很自信而略显蛮横的男中音 头似的往后挽,以前常是毛光油亮,近来由于经济的 窘况,头发似乎许久没洗了,纠结得像似一团枯黄的 茅草,还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引发人无限联想的头 屑。瘦小精致的脸下被领口发亮的高领毛线衣裹得严 严实实,外套一件深棕色棉衬里夹克,一条深蓝色牛 仔裤和一双由黄变黑的“高污染”皮鞋。他现在失业 啦! 频繁的更换工作,让他09年一年几乎没剩什么钱。 这一年他才寄了三千块钱回家,要不是他老爸也在外 打工,每年能省不少钱回去,他肯定无法养活老婆和 .刚过一岁生日没多久的孩子。想起老婆、孩子,他那 浓浓的眉才舒解开来,游移散漫的黑眼睛才有了神气。 两年前,他在工厂里举行的联欢上模仿迪克牛仔的嗓 音唱《爱拼才会赢》,一举征服了台下的观众,还有一 个苏北女孩的芳心。他和那个女孩在木渎附近工业区 的一条污水沟边约会几次后,便情定终生,不久双双 走进婚礼的殿堂,因为女孩的衣服已掩盖不了他们俩 的结晶迫切降临人间的希冀。 09年4月,在孩子出生三个月后他就来了苏州。 快十个月没见孩子了,不知孩子长得怎么样了。他很 想见见他离开时还挺丑的小男孩。他前两天才打过电 话回去,知道孩子能扶着墙壁走路了,还长出了两颗 小乳牙,能含糊不清地喊“妈妈” 了。通过老婆的描 述知道儿子有莲藕般胖嘟嘟的双手双脚,玛瑙般的眼 睛比他的还黑还有精神。人父的慈爱之情从他的心底 缓缓升起,让他激动得颤栗起来。 他今天要去木渎镇上给老婆、孩子买些东西用快 递寄回去,都农历腊月二十七啦,再不寄过年前他们 就收不到啦! 他想着能给孩子买什么东西:帽子、鞋子、衣服、 奶粉、玩具……老婆呢?鲜花寄回去可能都枯萎了, 珍珠项链,他在前年买过;手镯、发夹或者保暖内 衣……先去看看再说吧!他的浓眉不禁蹙紧起来,揣 在上衣口袋里的手不由地捏了捏不多的零钱。 他想起来他现在只有五百多块钱了,现在的东西 都贵得很,但他不能买些价格便宜的劣质产品给老婆 孩子呀!奶粉少说也要百来块钱吧;衣服呢,一套没 有五十块钱像话吗?孩子还小,还不会玩遥控汽车' 飞机、坦克什么的吧?那些一件少说也得上百块吧? 还有帽子、鞋子、保暖内衣……他不敢想下去了。 昨天天气还晴晴朗朗,加上前段时间的晴和,二 月的天气让人误以为春天就要来临。可没想到昨天下 午就开始变天,先是冷风一阵紧接一阵,接着竟飘起 了小雨。今天也是小雨绵绵,气温却比昨天低了不少, 还好他昨天没洗掉领口油腻腻的毛线衣,不然今天可 能会受冻呢!因为不赶时间,他就沿着花苑路一直往 西走路去木渎镇。花苑路上的工厂、居民区,他早已 耳熟能详了。路边的柳树都还光秃秃的,但树芽隐隐 约约地露了些出来。细雨凉凉地落在头上、脸上,感 觉有些冷,他忽然有高歌一曲的冲动,可是已经走到 天平村啦!他这样莫名其妙地吼起来,人家不以为他 是疯子才怪。将近年底了,要回家的基本上都回去了, 不回去的人要不在加班,要不就在这冷冷的天气里睡 懒觉或泡网吧,所以路上偶尔看到一两个提着年货的 本地居民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他放心地轻唱起《酒 干倘卖无》来••… 正唱得高兴, 了,他掏出一看, 会打电话给他呢? “尹卫是吗? 很不客气地问他。 “是呀,你是? ”他有些迟疑。 “我是才顺人力资源的,你去民鸡上班吧,带上 150块培训费过去。” “还要交培训费呀?不是说不收钱吗? ” “是不收呀,那是培训费,知道不?记着哦,明 天早上八点前过去。” “哦,知道了……谢谢!"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 牙切齿地吐出来的。在苏州这边想要很快地进去一些 比较好的企业,不通过中介几乎不可能。人才市场虽 然也有招普工的,但是慢,而且因为普遍存在的工厂 人事部与职介狼狈为奸的黑幕交易,使普工都成了待 宰的羔羊。那一声"谢谢”让他觉得他像一个妓女般 被恶棍调戏了一番,最后还得给钱才能把他打发走。 他前天去民鸡厂面试了,昨天交了体检报告,以为万 事大吉了,谁知...不去了!他狠狠地骂了一声,猛 地把一颗半个拳头大的石块踢飞到水沟里去。由于用 的是皮鞋头的上面踢的,他的脚感觉像锥子猛扎了一 下。他又嘀咕了一句:不去了。可是语气明显地软了" 民鸡厂春节加班三天是三倍工资、四天是双倍工资, 他就是冲着春节加班才想进的。不去民鸡厂,现在还 能进其他厂吗?而且是春节期间加班,有两到三倍的 工资吗?他现在只想挣钱了。那个电话炸弹般炸掉了 他要给孩子的一罐奶粉。 马路右边是一片工地,工地的围墙刷满了广告, 什么“天平商业中心”“投资黄金地就在这里,发展钱 景地就在这里”,让人眼花缭乱地写满了墙体。远远地 靠着金山路边还有一小栋三层小楼未被拆除,墙面被 开发商当作了广告墙。这个地方以后可能会成为木渎 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他暗想。不过,他知道这跟他没 什么关系。他犹疑着要不要先去水沟对面的“易买得” 超市看看,这时手机又振动了,他莫名地紧张起来。 “喂,小尹呀,这个月房租又快到了,晚上回来 你来交一下吧,? ” 房租到了?他的潜意识里,房租一个月要130元 呢!尹卫的头一下子蒙了,身体虚脱了一般,他问房 东今天是几号了,能不能缓交几天。可是房东坚决地 否定了,并且说他们春节要去海南旅游,房租一定要 在年前交。他仿佛看到衣服、鞋子、玩具、发夹等在 雨的润育下,很快消溶得无影无踪了。 提到房租,他才想到工厂里只提供工作餐,不过 也许他可以顶着,一天只吃一顿,不过其他日常用品 呢?手机快没钱了,他要不要充一些呢? 500元扣掉中 介费、房租、话费、伙食费……他还能剩钱买礼物吗? 他不敢往下想了。: 一阵隐隐的雷声从天边传来,那是“老虎”要来 的预兆吧!雨渐渐地绵密起来,深灰的云层也直往下 压,似乎要和将要来的到喜庆节日做亲密接触似的O 这是冬末的春雨,再加上斜风一吹,令人感到冷得彻 骨。不过,尹卫丝毫不在乎,任冷雨斜风吹打着。花 苑路面的沥青经雨一滋润,整洁得可爱,像是工厂里 全新的流水线般往前伸展。 金山路上的行人都撑开了伞,他们看到一个流浪 汉似的年轻人在花苑路和金山路的交叉路口唱着“一 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然后往金山路 北边走去。金山路北边只有几个住宅小区和沿街的一 些不适合购物的小商铺,没有大商场。 我像一条游荡在村舍里的狗一样这座城市的角角 落落张望,妄图找到丁点儿引以为食的东西。 在回避几个同类的追杀后,一条阴沟边竖着的小 牌令我欣喜若狂,恨不得先跃到阴沟里痛痛快快地滚 个澡。 我把小牌挂到脑袋上,雄纠纠气昂昂地直奔求食 地。撞见我的人,一定见到我的整个脑袋只有几个字 ---X X X厂招工。 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说不清他的容貌,脸模糊得 似一枚四方钱,还有“X X通宝”的印迹,7•面是一 段柱子和两截香肠连在一起。他的条件是:“工价都是 这样……不过,我这里还有奖励制,比如满勤奖啦, 超产奖啦,工龄奖啦,纪律奖啦,质量奖啦,还有伙 食补贴……” 我听得晕晕乎乎,像有一把火停在了头上,直让 我承受不了这太多的温暖。 假若可以用“爱”来表达对他的敬意,我要搂住 他来上狠狠的几个吻,还像狗舔主人的任何部位一样, 兴奋不已。我想说:我满意。你说的一切。假若在您 的厂里干不好,您可以像揽一条死猫一样把我揽出厂 外。 眼光不经意地越过铜钱似的头,那边的白墙上有 偌大的一张《厂规》,黑黑白白的像一张追悼讣文。《厂 规》的第一条是:国有国法,厂有厂规;第二条:本 厂按地区惯例,每天(即二十四小时)作两班倒,每 人每月的例假超过三个半小时即扣除满勤奖;第三条: 超产奖视情况而定,但如产品质量有问题则从超产奖 中扣除,超产奖不够或没有则从工资中扣除;第四条: 如每月没有任何违纪现象可酌情加半天工资;第五 条……第六条……第七条……第八条……以上是本厂 的基本规定,任何人不得违反或不执行,否则扣除当 日工资;如严重者,扣除一概工资,且驱逐出厂。以 下是……字迹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像有人扯着《厂 规》渐渐远去。我看着看着,把字迹慢慢连成了一把 剪刀——咔嚓咔嚓! “还有”,方钱的嘴唇在嚅着:“本厂照顾到工人 的休息,故工人不得随意出厂门,出厂门者须向我请 —• ,, 小.. “工厂里应该有娱乐设施吧?”我满怀希冀,样 子如一个小孩望着棵松树却期待掉下来苹果,可渴念 又是如此强烈,如涛涛波浪乘着股股狂风撞向石 崖…… “什么鱼?乐鱼?我的工人都不喜欢吃鱼。当然, 宿舍里有通铺的……”方钱愈来愈不耐烦,我担心再 多问一句,他就会像搅死猫那样把我攒出去。可我又 忍不住:“那我们像奴隶一样……” “岂止奴隶!”方钱忽然明白我的不纯意向,他一 把拎起我,一下把我扔出门外。我在空中隐约听到 “……在我厂里,你们的身体、思想、灵魂都是我的! 我要的何止奴隶!我要的是……去死吧!” .189. 疗脚手架 I半论卷 我在黑暗中 ——小记"保尔•柯察金”的生命之秋 ,李星编译•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钢铁是怎样炼 成的》主角保尔•柯察金如是说。自传小说的作者一 一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生命之秋,不乏四溅的 火花。 小说的问世,远非一帆风顺。首先连载的《青年 近卫军》杂志借口 “版面紧张”,删掉了第一部终结篇 保尔(正如作者自己)参加“工人反对派”的段落。 作者在第二部旧话重提,再遭编辑快刀处理,仅保留 主人公“迷途知返”的光明尾巴。官方版的保尔把一 切推给新经济政策的误会:“战斗结束后,党着手恢复 经济。而我们完全不理解新政策,不明白出了什么状 况。资本家的店铺开张了,成了厂里管事的大小干部。 我们只看到这团烂事。新经济政策对工农业发展的好 处,对巩固工农联盟的好处,对走向社会主义社会建 设的好处,我们没琢磨透”。任何稍知苏俄早期史的人, 心知这一表白仅是敷衍:“工人反对派”形成于1920 年底,以反击官僚专断、重建工人民主为目标,而新 经济政策是1921年后的事。 作家给《青年近卫军》某编辑的信,多少透露了 官方删剪的真实动机:“柯察金的‘反对派’经历,对 共青团员正面典型来说不够标准。我们时代的英雄, 应从不迷失总路线方向所在。我设计这一场面,想使 情节曲折化,但政治与艺术上站不住脚。这是党内同 志的总体意见”。 《钢》书的成功使作者步入“文艺圈”,并得到相 应待遇。1926年秋,他分得渡假区索契的一套住宅, 以期恢复受损的健康。那是风云激变的年头:新经济 政策导致有产复辟趋势的加强、官僚专权的迅猛扩散、 少数党内正统分子试图阻止工人国家蜕变的绝望挣 扎,波及社会的各个角落。作家或许盲从官方指示, 但未失去战士的内心。渡假区远非世外桃源,他发现 楼内工人家庭极度拥挤,原房主及其他原有产分子却 如鱼得水。 写给首都朋友的信中,他表示“我满怀热力冲入 这片混乱激动之地。可惜,不能跑上跑下卡住该死官 僚的喉咙,实在懊丧。地方党政机关不肯帮忙,还拼 命阻挠工人摇晃这个贼窝……尽管存在阻力,我们没 白费力气。已(给工人)争到八套住宅”。他发现掌实 权的头头脑脑们往往“缺乏无产者对阶级异己的不妥 协仇恨……拥护对资产阶级退让的那帮家伙,该揍得 他们满地找牙。抖搂抖搂那伙做官太久成了混蛋的家 伙”。 二十年代末的苏俄官员,已,惯于向抗议工农挥舞 棍棒。另一封信中,作家冷冷写道:“我已被开除一次。 只要(当局认为)必要,可能再次开除,夕卜加流放”。 监视与通信检查的阴影,随处可见。作家吞吞吐吐地 提醒朋友:“由于一系列原因,我没法告诉你本地的全 部事情。先写10%,其余有条件再写,或见面谈。也 许,布尔什维克铁扫帚从这里扫掉一切腐物……我无 法确定信会完整到达你手”。 二十年代末,党内官僚左手压制有产复辟,右手 粉碎觉悟工人,就此奠定今后数十年苏俄及世界的发 展格局。同时,不触及专权底线的有限改良呼声,被 执政者有选择地认可。1928年12月,整党工作组达到 索契,让作家精神一振:“我(在住宅分配风波)的路 线与表现被承认符合党的路线。针对我的所有下作手 段和指控,统统一风吹了! ”。失明与瘫痪的加剧,注 定了那场斗争是作家最后一次参与积极社会生活。他 越发与大众隔离,半无奈半顺从地成为当局的一块特 色招牌。他越发轻信把一切不如意归罪“敌人黑手” 的主流口径,却也抱怨“我相信每句话。但每每发觉 净是些吹牛包庇的过场话”。他越发盲从,但未失去战 士的内心! 1932年7月,作家从索契写信给朋友:“昨天阳台 过道聚了一帮人,讲些肮脏下流的‘炮友’故事和荤 笑话,像条开了口子的下水道。他们都是贸易代表、 铁路经理一类体面人。这股浊流令人中毒。我非圣人, 成长于严酷粗鲁的生活。可这帮自视共产党员的家伙, 那股冲天恶臭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来自作家并不 置疑的“敬爱中央”及整个权力系统…… 生理与人为炮制的黑暗天地中,他看不到上层世 界的运行。残存的阶级敏感,仍使他不时直面既得利 益集团的藏污纳垢:“与每位新作家的相识,都揭开作 家天地的隐秘一面。没啥值得高兴的事。暗藏的圈子、 中国工人诗歌的百年沧桑 ・吴 左翼诗歌与工人 1949年以前,不论高雅或艰深的旧体诗词,还是 较为口语化和相对通俗的新诗,多半都与工人无缘。 不管新文学运动的意义多么重大,对工人的直接影响 都是微乎其微的。原因不难理解。旧中国的工人教育 程度普遍很低,诗词固然写不来,新诗也一样是极少 数知识分子的事。毛泽东等人能够多多少少把工农斗 确切说圈子习气的残余,充满彼此互泼脏水的企图。 文艺界谈不上什么布尔什维主义友谊、团结和有生气 的客观批评”。 污泥浊水的重重浸泡下,作家的精神与肉体一样 渐趋麻痹,适应了森严等级和利益分化的时代。1933 年12月,他感谢某友“我被列入特供和内部食堂名单, 这是你从中央争得的部分好处……你为改善我的生活 发起热烈呼吁,在整个‘上层’得到了回应”。1934 年5月,他对自己薪酬远高区委书记颇感愧意。劳苦 大众的境遇,已从作家笔下消失。无论如何,他至死 保持了朴素的正直一收到第一批稿费后,“保尔”立 即永远放弃了残疾补助…… 2009.11.10 季. 争接入诗词之中,确乎开辟了一个新境界。遗憾的是, 假如把左翼文人空洞的“革命口号诗”剔除,我们会 惊奇地发现:从20年代到40年代末,要找到表现工 人形象,表现他们的劳动、生活、斗争以及工人革命 的新诗乃至其它文学体裁,可谓难乎其难。 相形之下,殷夫是个异类。他写于1929年及其后 的“红色鼓动诗” 13,无疑是中国左翼诗歌的耀眼明珠, 13这以前,殷夫的不少诗作就能写得感情饱满、有血有肉。 I r” 一 - , ■ .,■, 其中有现实的工人群 体形象(但应该说,还 相当不够)。这与殷夫 当时直接从事青年工 人运动、亲身参与罢工 (并因此被捕)有关。 他的小说《小母亲》, 也能让人联想起同时 代日本的小林多喜二 等作家的工厂小说。1951年,开明书店出版了当时搜 集到的殷夫的26首诗和4篇小说,编为《殷夫选集》, 丁玲在序言中写道:“每首都像大进军的号音,都像塵 战的鼓声。 我们感得到被压迫的人们的斗争决 心……诗人的感情是炽热的,它紧紧的拥抱着抗争的 人们,他用力的握着真理,痛击那群卖国者,蒋介石 以及他的党徒们!……我还没有读到过像他这样充满 了阶级革命感情的诗。”这几句评论所揭示的问题,比 丁玲本人想说的要更多。 丁玲从反面印证了中国左翼诗歌中,“充满了阶级 革命感情的诗”倘非空白,也是凤毛麟角。然而丁玲 想当然地认为,殷夫的敌人只是“卖国者,蒋介石以 及他的党徒们”。她仅以国家、党派的立场看待殷夫。 至于殷夫自己,则不仅在诗中喊出要“冲破那座资本 主义的恶魔宫” 14, “我们是资产阶级的死仇敌” 15,而 且自陈要“以铁、以血来与帝国主义,国民党各派, 资产阶级,封建残余作战” '6,也就是反抗包括资本主 义在内的一切阶级压迫。丁玲自己有意或无意地规避 了 “与资产阶级作战”。但没有这种明确的观点和意志, 就不会有殷夫那些“充满了阶级革命感情的诗” 了。 殷夫身上还带有五四运动之后“个性解放”的特 征,而不曾沾染官僚化“革命家”那种真真假假的禁 欲气味。在《写给一个新时代的姑娘》的诗中,他颇 为天真地写道:“姑娘,你是新时代的战士! /姑娘, 你是我们的同志。/我们来合你握握手吧,/我们来 合你亲亲嘴吧!”这在其他诗人那里.是鲁莽唐突、不 可思议的。 1929年时,大革命已确定失败,多数工人逐渐趋 向消沉。许多积极工人和革命青年不甘心失败,继续 顽强工作:“我们真是昼夜奔忙,不放过一星半点儿的 14 15 16 殷夫《五一歌》(1930年4月25日) 殷夫《我们是青年的布尔塞维克》(1930年,五卅纪念) 见殷夫1929年底所写的论文《过去文化运动的缺点和今 后的任务》。 火种”,“我们从绝早到深夜,始终睁大着警觉的眼, 向四周围查看一星星火点,想藉以造成燎原的局势 u但是,尽管工人斗争并未中断,仍需要相当的时日来 积蓄力量,恢复元气,才有可能导向“决战"。长远来 说,革命必然到来,旧统治者、统治阶级必然垮台, 这毫无疑问。但是,“压迫者必将灭亡”不等于“压迫 者明天、明年就将灭亡”。即此而言,殷夫的诗并未真 正探测到群众的脉博。他的“决战将至”的心态,不 只是本身的热情和冲动所致,也有着莫斯科新指示的 影响,也就是声称“革命高潮即将到来”,现实中表现 为以党和积极分子代替群众,在盲动冒险中把前者推 到统治者的屠刀之下。殷夫写到自己在厂门前向上班 的工人散发传单时的遭遇: 一个巡捕拿住我的衣领, 但我还狂叫,狂叫,狂叫18 殷夫的狂热状态跃然纸上。许多积极分子因此入 狱或丧命。他幸运地被同情他的“好巡警”放过了, 但一年半后却不幸死于党内斗争与告密。1930年,莫 斯科派遣王明之流的党棍前来接掌中国党的领导权。 罗章龙等人于1931年初筹备了上海东方饭店党内会 议,试图与米夫、王明一伙对抗,结果遭到英国租界 工部局的大搜捕,导致35人被捕,其中23人被秘密 杀害于龙华。殷夫和另外4名左联成员也在其内。" 盲动冒险时期,也是1949年之前唯一的“反资本 主义”并与资产阶级公开对抗的时期。这以后,在种 种名义下一抗日,新民主主义,等等——资产阶级 重新被认定为需要团结、拉拢的对象。“阶级对阶级” 的诗,意味着“极左”,在党的宣传员笔下自此消失。 这就是为什么丁玲们读不到也写不出“充满了阶 级革命感情的诗”的原因。 诗如此,歌亦然。 聂耳创作于1934年的《码头工人歌》,主人公是 “为了两顿吃不饱的饭”而日日夜夜流血流汗的劳动 者,“在血和汗的上头,他们盖起洋房来!”“一辈子这 样下去吗?不!兄弟们!团结起来!向着活的路上走“, 17 18 19 王凡西《双山回忆录》。 殷夫的诗《一九二九年的五月一日》(1929年5月5 0) 可参看罗章龙《上海东方饭店会议前后》(1981年)、哈多 德・伊萨克斯《草鞋脚》序言(1973年)、夏济安《五烈 士之谜》(1962年初版)。他们都认定或推断是王明一伙 借刀杀人,向工部局和国民党告密。虽然王明们完全可能 干出这类勾当,但现有的证据还“没有最后证实”此摹 可惜这种以求生存的劳动者的阶级斗争为主题的作 品,相当罕见。后来的所谓“红歌”,几乎都算不上革 命歌曲。事实上你很难找到革命歌曲,尤其是以工人 革命为主题的歌曲,仿佛革命压根不曾存在过!虽然 不同译本的国际歌从20年代起就已流传,但中国革命 自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自己的“国际歌”。即使像《咱们 工人有力量》这样的歌,传递的信息也只是:工人为 了解放而劳动(而不是斗争);解放是社会性质、阶级 性质不明的“全中国彻底解放",就字面来说,完全可 以不涉及社会关系的改造。 马可于1947年创作这首歌的经历,就表现了党及 其宣传员如何回避工人所关心的“翻身”问题。在刚 刚解放的东北佳木斯一座大工厂里,文工团员为工人 演唱《翻身五更》,内容是农民协会会员联合起来斗倒 大地主。 老工人问:“你们有没有工人翻身的歌?给咱们唱 一个。” “这个……我们还没有编出来呢!”马可面露窘色 地回答。 这时,一位老师傅唱起了自己编的《工人四季歌》: “……秋季里来菊花黄,工人翻身自己把家当。成立 了职工会,参加了自卫队,组织起来那么有力量。” 老师傅朴实的歌声感动了马可,促使他为工人创 作了这首“战歌”。但是歌中只剩下空洞的“解放”。 像成立职工会,参加自卫队,以及“工人翻身自己把 家当”这样的内容,完全不存在。更出人遗憾的是, 这位老师傅自己编写的《工人四季歌》既没有传播开 来,甚至没有流传下来。 早年的工人歌谣 “我们的劳苦大众历来只被最剧烈的压迫和榨取, 连识字教育的布施也得不到。” 2°但工人虽不“写”诗, 仍然留下了自己的诗与歌 不是诗词或新诗,而是 民谣、歌谣。部分是采取传统民歌、山歌的形式,部 分则是采用流行小调,自编新词。不是写在纸上,而 是口口相传,或由老工人教给新工人。有些歌谣在众 口传唱的过程中,有所扩充和修改,形成了不同版本。 1948年初申新纱厂工人罢工的时候,就有女工当时 的流行歌曲《你这个坏东西》改编成《我们要配给品》 来唱,深受其他工人的欢迎。某些歌谣至今还被我们 20鲁迅《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1931年。 时常引用,比如“吃的猪狗食,卖的骡马力”。 这些歌谣,部分刊载于当年的左翼刊物(其中有 些应为知识分子所作,或改写);更多的歌谣,要到1949 年后,乃至21世纪,才被有系统地收集、记录下来21。 不过,相当数量的工人歌谣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及时 采集,早已湮没失传。 尽管如此,留存下来的这座宝藏仍然堪称富饶。 仅仅在大生纱厂(一、二、三厂及副厂)就采集到百 来首工人歌谣22,涉及工人劳动、生活、恋爱、斗争的 方方面面,颇为精彩。 和流传山野的民歌相比,这些工人歌谣有更多更 深的苦恨沉重,极少欢愉和解脱,也很少“太阳尽向 西边落,不知落了几大堆”的俏皮劲——也许除了些 有关恋爱的歌:“榔头铿刀月下老,锭子把手攀相好”。 对这些没有田土或被迫离开田土去“做厂”的“脱根 人”来说,找一条生路并不容易:“纱厂做工苦巴巴! 若有地皮老三百,勿来结断头,勿来扯烂纱。”为了进 r,还得给工头送礼:“卖脱棉袄穿夹袄,借得铜钿送 人情,杀鸡杀鸭请荐头,指望做工有出头。”并且对多 数工人来说,这意味着要在厂里服终身的苦役:“嘴吃 黄连苦一时,厂里做工苦一世”。 工厂里,“工头哨声激耳朵,领班面孔鬼见怕。夏 天车间象蒸笼,寒天弄堂穿冷风”。打骂罚款是平常事。 工人吃的是自带的硬梆梆的菜团和便饭,往往伴着碎 纱吞下,吐出时能带出血。每天早出晚归,劳动过程 紧张得往往连大小便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但做足十 二小时的苦工却吃不饱饭:“车子转得冒火星,小妹饿 得面色青”。因为过度劳累,女工甚至也要抽烟提神。 碰上开工不足没活干,工人就发急,“有柴有米也罢了, 缸空麓空怎得了”,想让工头安排点活,只好送礼。每 天出厂还要严格抄身。如此等等。 用w溟检笠二 21见各省编撰的《中国歌谣集成〉〉。 22见《南通纺织工人歌谣选》,南通市文联编,江苏人民出 版社1982年9月第1版。 .192 . .193. ■■■ ■■ 工人所憎恨的层层压迫者"一老板,厂长,领班, 工头,门警,等等一当然都是嘻笑怒骂的对象:“造 只山歌骂骂伊!”用一位老工人的话说:“上了谣谣儿 的总不是好人。” 阶级对立的现实和压迫之深重,孕育了朴素的阶 级意识,这在歌谣里传达了不少: “厂里越转越富,屋里23越转越苦。” “做工格工人瘦了,开厂格股东胖了。” “大生富,工人手里苦;大生发,工人头上刮。” “叹口气,想勿通:发财人勿动,勤力人穷!” “做工勿如狗,想想火来头;大亨一只狗,天夭 肉馒头。” 这些工厂歌谣已完全没有农村生活的内容,面貌 也大不一样,但它同样保有与劳动、生活的直接密切 的关系,不吐不快、随兴而发的创作状态也一脉相承: 山歌呢本句句真,唱好两句停一停, 辫子甩出第三句,眼乌珠一转四句成。 ---《山歌句句真》 小妹山歌顺口溜,口口声声兴自由, 三天勿唱喉咙痒,五天勿哼肚里闷。 ---《山歌顺口溜》 这当然不等于说歌者不讲究“技巧”。相反,没有 相当的敏捷、机智和锻炼,是达不到随兴而又富于意 味的水准的。在现当代文艺作者——包括工人作者一 —当中普遍存在和刻意维持的“个人化”创作状态, 作者与读者的明确分界,“自我”与“社会”的冲突, 艺术目标与社会功用之间的隔离与矛盾,在这些歌手 当中还不存在。 工人的家离厂有几里甚至十几里地,夜里步行上 班的时候,就一路唱歌壮胆。劳动时唱歌则可以解解 厌气,稍去疲劳。青年女工唱得最起劲。车间里的青 年女工越多,歌声就越多。 唱山歌也是诉苦,出气,排遣:“思量思量呪办法, 口唱山歌散散心”,“罚脱角子啥希奇,唱只山歌出出 气! ”。 还有为数不少的抗争之歌,往往高亢动人,也是 最弥足珍贵的部分。为了改善待遇,为了反对搜身, 为了成立工会,每当斗争之际,这些工人歌手就以歌 谣来激发士气: 23屋里,即车间里. 小工要得不挨欺,志要坚来心要齐, 拉紧手来站一起,馒头不蒸争口气。 ---争口气(大生一厂) 日班夜班起吆班,24东西河头站一站, 勿准啥人进大门,进勒大门杀囚犯。 —《起吆班》(大生二厂) 民歌传统当然不限于中国。法国诗人贝朗瑞和师 从他的鲍狄埃,都是创作政治歌谣的好手。后者可谓 工人政治诗歌的大师。此外,从英国宪章派诗人,到 法国巴黎公社诗歌,歌谣体都是其中的主力。普通的 读者和作者固然不容易对他们感兴趣,但一个有志于 摸索工人诗歌前途的作者,仍能从中得到相当的感悟 和启发。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工人觉醒之初所爆发出 来的英雄主义,对我们来说已如隔世,但1927年上海 工人武装起义时期的歌谣《敢把皇帝拉下马》,那一往 无前的气慨,斩钉截铁的声音,仍旧撼人心魄: 天不怕,地不怕, 哪管在铁链子下面淌血花。 拚着一个死, 敢把皇帝拉下马。 杀人不过头落地, 砍掉脑袋只有碗大个疤。 老虎凳,绞刑架, 我仮咬紧钢牙。 阴沟里石头要翻身, 革命的种子发了芽。 折下骨,当武器, 不胜利,不放下。 1949年后,歌谣创作在工人当中继续风行了一•段 时间,也为官方所提倡,但内容完全改观。赞美新社 会,对党和领袖感恩与效忠,歌唱劳动、生产竞赛, 歌颂劳模,批评或规劝领导放下“官僚主义”等等, 成为新歌谣的主题,在新民歌运动中达到高潮。这类 作品既有发自肺腑的成份,也有上层引导的因素,两 者很难截然分开。就笔者目前所读到的作品来说,令 人满意或感动的,并不多。尽管工人在歌谣中往往以 24吆班,即停工,罢工。 意气风发的新社会主人的姿态出现,但“主人翁”意 识是受限和被扭曲的。官方极力强调的是主人翁“责 任感”,而不是工人管理工厂、社会的权力。“劳力者 治于人”的事实,就是在这些歌谣中,也是抹除不掉 的。 假如把视线转向邻居,读一读金日成时代的朝鲜 “工人诗歌”,我们会看到,官僚层与工人之间的真实 关系表现得特别露骨、夸张和肉麻: 少要慈父领袖操心, 多向慈父领袖报喜。 这是朝鲜工人阶级的 幸福、荣誉和生活的目的!( ! ! !) 我们的心脏用领袖的思想呼吸, 我们的心脏按领袖的意志跳动! 25 不管如何宣称劳动创造了世界,劳动者是全社会 的“衣食父母”,但这些傲慢的小资领袖对他们所代表 的工人阶级实际上毫不尊重,而是公然的作贱、驯服、 驱迫和折腾。 今天,来自农村的工人也很少再唱山歌,更不要 说把工厂生活的场景编入歌中(但把流行歌曲的歌词 加以改编是有的)。近三十年来,中国城乡群众创作了 不少类似于打油诗、顺口溜的当代民谣,也很值得收 集。2007年8至9月的香港建筑业扎铁工人罢工期间, 一位绰号“四眼明”的工人写作了大量歌谣体的七言 诗,如“工人不是做奴隶,工时加长又加长,人工减 完又再减,工人肯定心唔凉"、"香港繁荣靠工人,奸 商两手染血腥,吸血吸着成十年,大家擁佢来祭天”、 “工人仍然心咁坚,不论坚持多少天,不达目的不停 步,工人必有出头天” 26,大概多少能让我们窥见香港 “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吧。但总体来说,作为口头文 艺的工人歌谣已近于绝迹,不难想像,将来取而代之 的,会是更现代形式的工人诗歌与工人歌曲。 七、八十年代的“工人诗歌” 解放后的前三十年在文化艺术方面的成就,正如 它在工业、科技、教育、卫生保健等各方面的成就一 ”见《朝鲜诗集》,崔荣化等著,延边大学朝鲜语系七二届 工农兵学员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 “心唔凉:不情愿。擁佢:拿他。咁:这么. 样,现在往往被官方和民间的主流舆论漠视,甚至抹 杀。从商业广告和某些店铺的装饰画上,偶尔有被“古 为今用”、改造过的毛时代宣传画,但我们未必能够知 道,当年那些气势磅礴或生动灵敏的“工农兵速写”、 工厂工地或农村生活速写(部分出自专业画家之手, 部分是工人创作),清新明朗而富于创意的农民画,以 及其它美术作品,曾经达到怎样的艺术高度。我们很 容易想到知识分子所受的政治打压以至人身伤害,但 是对新中国大规模和有系统地整理古籍、译介各国进 步文学、古典文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著作的成绩, 我们又知道多少?到了 80年代中期之后,我们已经很 难看到与各国工农斗争有关的文艺作品的新译本了。 1957年版的《尤若夫诗选》27的译笔多么生动感人, 今天我们只有粗制滥造的董继平版的译作。假如小林 多喜二、德永直、尼克索、A.斯梯、鲍狄埃、希克梅 特等人的小说、诗歌从未被系统地译成中文,今天还 有谁来译它?只要看看港台出版物的书目,就很清楚 了。此外,80年代以前的文学期刊中零星译介的各国 工人斗争的诗歌、小说和其它作品也不少(不过,这 些译介工作往往受到上层本位利益、外交需要和政治 风向的限制和左右)。现今与将来的工人文艺,仍然能 够从这些遗产中汲取丰富的营养。 但在文学创作方面呢?很不幸,成就微小得多。 知识分子要么身居高位,要么在思想言论的禁锢之下 噤不敢言。官方文人之丧失创造力,把握不了社会进 程,也就毫不足奇了。同时,旧的上层阶级都已消灭, 不再成为诗人、艺术家的来源。到了 80年代,新生的 商人还在从无到有。新一代民间诗人主要发韧于知青 和工农。工厂、机关接着成了诗人们的谋生之地。不 过,这一代人所写的工厂与工人题材的诗,目前所见 不多。 秦晓宇主编的《我的诗篇——当代工人诗典》收 集了这代人的一些“工人诗歌”。其中梁小斌和于坚特 别值得一提,前者写自己,后者聚焦于各种类型的工 人。 梁小斌的三首诗《节奏感》、《前额上的玫瑰》、《一 颗螺丝钉的故事》分别写于79、81、82年。作者当时 是年青工人。在他眼中,那个时代是另一种“解放” 的开始,很有理由(或无需理由)乐观。诗人的,情绪 是欢快的,他以“现代青年”自诩,“血管里迸进了自 27阿提拉•尤若夫( 1905—1937),匈牙利无产阶级诗人。 195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孙用、高恩德、傅韦合译 的《尤若夫诗选》。 .194. .195. ■■ 一一一■■一编 .196 . 由的音符”,骑着永久牌新自行车追逐姑娘.干活时“模 拟的是圆舞曲的小舞步”。他觉得“祖国”在“滞缓行 进”,但是不要紧,“现代青年”有自己“固有的”而 又是新的“节奏”,能够带领“祖国”走快一些……即 使被小齿轮意夕廊伤前额,作者仍写得轻快浪漫,把 这起事故比拟成在战壕里“欣赏美丽的星星,而忘记 了子弹”,而窗外就要“日出” 了,“我感觉很好”。当 然,有这种解放之感的,是个人,自我,而不是阶级。 于坚的相关诗作要多些,也更“写实” 一些,有 “罗家生”这样特殊的修理匠,有“女王”(现在要叫 作“厂花” 了),有来自高黎贡山的锻工,有在厂里混 得很糟最后下海经商当了大款的年轻工人(“他说钱好 找关键要看懂《人民日报》要相信党相信政府”。工人 们都给震住了,“许多人一夜不眠”)。此外,还有《在 烟囱下》和《锻工房》这种不无粗豪而又质朴的诗作。 作者赞美“锻工是男子汉的工种”,而在现实中,它又 是“全厂最下贱的工种”,被瞧不起的工种,是(领导 们)"发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的地方。而在“一 九一七年/这些铁匠/是列宁旗下的一个班”……这 结尾让人猝然一原。 值得注意的是,于坚进厂是在1970年末。“工厂, 在‘文革’时期,是仅次于乡村的流放地“我的工厂 有许多右派,前电影演员、画家、芭蕾舞演员,以及 各种旧时代地主、资本家和知识分子的后裔,这是些 非常有教养的人,活的教科书,这些人成了我的老 师。……这是一种特殊的工厂,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 ”他的诗歌生涯由此开始。但起先写的是“爱情、生命、 自然”,“上了大学,我才有能力处理工厂(题材)”。 于坚出身于衣食无忧的教师与干部家庭,“在我青少年 时代的封闭世界中,动手被视为野蛮和弱智”。工人师 28《历史与现状:中国工人诗歌创作研讨会》(2015年2月 2 H )中的于坚发言稿。 傅的视角正相反:“我记得第一天上班,我师傅说,你 这双手怎么干活嘛,像葱一样白。” 这些难得之作,多多少少能够让我们对当年的工 人处境与状态有所感知一一官方意识形态的教化作用 日益失效,人们开始重新审视现实、自我与他人。可 惜这类诗作太少,涉及面也不够广。诗人们也或早或 晚地脱离了工厂,从政、经商,或成为专职文人,跟 工人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80年代盛极一时的诗歌热 潮也猝然退落。诗坛一如社会,总是哗众取宠和钻营 奔竞之徒最吃得开。为此,诗人默默在1988年创刊的 《劳动界》诗报上写下这样的题记:“人消失了,代之 而起的是一声声向诗坛贱价拍卖自己的嗥叫和献媚 声;人消失了,人民被那些诗商和诗政客忘得一千二 净。” 1988年的《劳动界》诗报 默默和他的朋友们,可以说是80年代最自觉的工 人诗歌创作者。1988年底,他们共同编辑了一份《劳 动界》诗报。这是一个几乎不发生什么历史影响的小 事件,但也是“当代工人诗歌史”上的一朵奇异之花。 诗报呼喚“走向大地,走向人民”。他们的自觉努 力,更反映出那个年代“工人诗歌”的困境。在《编 后语》中他们写道: 虽然我们的劳动界命运和以前并没发生 多大的变化,而且如今越来越显得没有什么 区别,但是它的认识意义已经发生了很多很 多的变化,而它的现实意义也变得越益复杂。 这使得我们对劳动界多年来不断呈现的某些 基本事实——受压迫和受奴役的事实,往往 难以确认。即使有人对此确信无疑,但却很 难从历史角度和社会现实方面,作出新的解 释。事实上,我们对我们的历史,我们的现 实和我们身处的社会在认识上,至今仍然处 在无知状态中,毫无疑问,这种可怕的无知 一直是在外界巨大的威力和威胁下,或暗中 诱使下造成的。但我们耿耿于心的希望,是 从目睹到的绝望之中来,从空前的迷惘和不 满之中来。我们知道,要真正写好这样一种 诗歌,单靠愿望是难能写就有任何意义的作 品的如何面对今天复杂而严峻的现实,是 创作这种诗歌的前提…… 他们的愤怒,源于和其他工人一样 可以感受到的“受压迫和受奴役的事 实”,但这个事实却“往往难以确认”, 尤其是“很难从历史角度和社会现实方 面,作出新的解释”。这使他们一事 实上也使相当多的工人一一陷入“绝 望”、“空前的迷惘和不满”。 现在,我们可以具体地辨别这种 “难以确认”的“迷惘”——工人到底 是“主人翁”呢,还是国企的受雇者? 剥削是否存在?如果不存在,为什么工人仍普遍过得 那么贫穷?如果存在,它和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剥削有 什么不同?工人解放了吗?如果是的,那么对他们所 受的全方位束缚和压迫该如何解释?如果不是,那么 怎样算是解放?……最后:工人的前途在哪里? 诚然,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上述问题都很少是明 确和全面提出来的,而只是一些含糊的疑问或感受, 烟云般缭绕或闪电般划过工人的脑际与胸间。没有答 案。不论在中国,还是苏东,所有这些陷入历史僵局 的国家的工人,也都没有找到答案。 我们且以默默为例,解析那个年代的工人诗歌所 能达到的境地。 “真正的无产阶级诗歌一直很少,在中国诗坛更 少。我一直有这方面的抱负。”默默的这个抱负,结晶 为写于1987年的“一些自认为的无产阶级诗歌,自己 觉得满意的《牙膏厂女工》、《女浴室爆炸》、《工资》、 《奖金》29、《被钢水吞没的父亲》3。这是一些精心构 思之作,文字精炼朴实,灌注了诗人深刻的情感和思 索。“在中国‘民间'诗歌界,这样的声音乃是异数”。 31 在《牙膏厂女工》中,诗人用牙膏来比喻日复一 日且终生被压榨的女工,“清晨挤我,挤出了利润/挤 出了一辆辆桑塔纳轿车……晚上挤我,挤出了剩余价 值/挤出了一座座我永远住不起的宾馆”,“雪白了你 们一付付牙齿/永远说着真善美的谎言”——这里有 较多的80年代的特征。这个“你们”,不是具体的资 29 30 3I 在《工人诗歌1号》及《我的诗篇一一当代工人诗典》上 发表时,《女浴室爆炸》题为《女浴室里四女工》,《奖金》 题为《安全奖》。 《工人诗歌1号》期刊(2007)的“历史的回旋”专题, 收录了《默默回忆录:88年的〈劳动界〉诗报》和诗人 1987年为工人所写的这5首优秀诗篇。 见《工人诗歌1号》卷首语。 本家(那时候资本家作为阶级还未完 全成形),而是更宽泛意义上的统治 者、压迫者,如《被钢水吞没的父亲》 中“以真理名义撒谎的报纸和电视屏 幕”。《安全奖》的结尾“银光闪闪的 国徽/梦里才来照耀我们”,也有着类 似的指向。 《工资》是一束不断被摘走的鲜 花,被摘去造导弹,“养着目光如鹰的 边防军/养着终日捧着茶杯的科长处 长/养着那些整天无病呻吟的文痞/ 养着终日口念仁者爱人的教师”,以及“支援世界革 命”,“支援穷省和老区人民”,“盖酒吧宾馆耸入云霄”, 直到“剩下一束光秃秃的枝条”。 最后我们节衣缩食 已经十年了 讨不起一个老婆 《被钢水吞没的父亲》围绕着死于一起事故的老 钢铁工人展开。 今天是端午节 —个诗人因为忠君跳河而死 你忠于什么呢? 你高大的身躯一走向高炉 知道吗,父亲 你就是走向一种忠于 什么时候是主人,父亲? 只有回到家里 在蜗居里 你忠于什么 你没来得及思考 你麻木的脸庞 你表情悠久的脸庞 就是一部一翻就完的中国工人史: 只有剥削,没有斗争 只有压迫,没有反抗 工人并非“主人”,没有考虑过“忠于什么”,“心 里只有一个日子/领工资,拿奖金”,而工资是微薄的, 住的是“平均三平方米的小屋”。他们只是顺应现实, “麻木”地活着。在作者看来,这个延伸到80年代的 旧体制,对工人来说也是压迫性的,工人仍旧是需要 反抗一但缺少反抗——的被剥削者。 歌默“1964年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工人家庭。学校 毕业后,曾在钢铁厂、橡胶厂做工”,“他熟悉劳动人 民的生活,真切地为他们写照、抒情、哀悼、歌唱” 32, 痛恨剥削压迫,痛恨资本主义。他深信毛泽东发动文 革就是为了造那些压迫者(官僚层)的反,但他对工 人经历的了解,使他不像许多人那样热衷于吹嘘毛时 代工人的“主人翁地位”、“高工资”和各类保障。他 当然也知道,以前“一般干部甚至厂长的工资都不一 定有工人高,他们就是能够玩弄女工”(如《女浴室爆 炸》一诗所写),但这对工人来说,显然也不等于就是 平等或民主。大概因此,他有时又无奈地认为:“毛主 席其实到头来只是建立了国家资本主义。” 诗中某些地方读来有夸大之嫌。比如“中国工人 史“事实上从头到尾是一部抗争史,只不过有起有落, 绝不能说成“只有剥削,没有斗争;只有压迫,没有 反抗”。我们只能理解为诗人热望于工人能够奋起。又 如,“终日口念仁者爱人的教师”也不像现实中的普通 教师,而更像是广义的教化者角色。真正的教师固然 不从事物质生产,最终是由产业工人(以及农民)来 养活的,但教师除了承担“思想教化”之外,主要是 承担提高学生文化知识水平的任务,并且其中多数人 在多数时候都拿着很低的待遇。 我们也不能认为默默和他的同道们所抒写的工人 境遇是全面的。现实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种种矛盾 的结合体一旧体制就是工农革命与官僚化反动因素 的混合体。后来的历史进程还表明,不管我们怎么为 工人(或工人为自己)所受的深重的剥削与压迫而叹 息呼喊,但在压迫者眼中,劳动群众永远有进一步压 榨一直至抛弃、毁灭——的余地。 下岗年代的诗 和所有其他阶级一样,中国工人的处境、地位、 感受和意识也经历了种种变迁,阶级内部也有着种种 分化和交错的轨迹。 90年代开启的国企私有化与工人下岗潮,一直延 续到21世纪之后多年。即使在未被私有化的国企,“减 员增效”也一样严酷推行,“干部贵族化,职工奴隶化” 的现代企业制度在逐步搭建起来。历史的僵局就此打 破。工人不是没有过奋勇抗争,但总体来说,仍然是 32张广天于2001年所写的介绍。 犹豫、消沉、迷惘的,并且终归挫败。当代民谣《新 长城谣》中的“咱们工人有力量,三千万人齐下岗” 透出其中的苦涩。这种消沉,可以用默默的一句题记 来形容:“无产阶级没有梦。”苏东各国的工人也相似, 普遍而深重的社会灾难,并没有带来普遍有力的反抗。 要站在本阶级立场来看待自身与社会,探寻前途,还 需要长久的磨练。 改制事件或下岗工人的身影,常常见诸诗歌作品。 比如王小龙《老厂的雾》就是其中的精彩之作,是众 多国企“改制史”的一个典型,一个缩影:厂长的待 遇和地位如何在国企改革中一步步窜升,最终侵吞和 拍卖了工厂,而“我的师傅,我的师兄弟/这个没有 雾气只有热浪的夏天/一张张面孔在扭曲和蒸发”。 袁新的《人在黄河口》是一组令人动容的抒情诗, 在遥远的追忆中深藏哀伤与愤怒。其中的《那一年》, 镜头对准“黄河口的一片野洼子里”的一位石油工人, 他“蹲下身子,用宽厚温热的手掌"捧起"偷油人遗 弃在地上的原油”: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 他的神色平静安详 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而是他掌心里那些不会说话的石油 几滴鲜亮的血打在地上 几棵青翠的芦苇摇曳在风里 他说油是国家的 就是被打死 也不能让坏人抢走一滴 我相信他 相信他的话 如果你连一个石油工人都信不过 在这个世界上 你还能相信谁 那一年不是这一■年 那一年的天空明亮 那一年的大地干净 那一年的想法单纯 那一年的词典里没有下岗买断 这位石油工人无疑是一个时代群体的缩影,是我 们一度熟悉过的某种类型的工人。他的信念早已随风 远去,但他早年的忠诚并非“愚忠”。当他说“油是国 家的”,我们不难感知,他同时在认定:国家是自己的, 人民的,劳动者的。这种国家意识,80年代之后开始 瓦解,而在这个群体被出卖之后,终于破碎。当诗人 以一种极端的信念肯定“如果你连一个石油工人都信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相信谁",我们读到的, 是被叛卖后的沉痛;当他写下“那一年的天空明亮/ 那一年的大地干净/那一年的想法单纯”的时候,我 们读到的,是在今昔对照中不堪回首的怀念。 阿曲强巴因所在的北京某国企于1992年实行市场 化改制而下岗。他从事过劳工权利宣传。他的《给辽 阳的工人们——钝》(1994年)33,是一首为流汗劳动 兼流血斗争的工人群体所写的感人的当代颂歌,带有 狄兰•托马斯的风格印记,也是他唯一的“工人诗歌” 34 为自己的兄弟们受难的时候,千万不要反悔 为那些在机器旁流汗的人蒙难 为那些奉献出自己的劳动和思想的人受苦 为那些塑造了人类又以自己的辛勤劳动为人 类造福的人 为那些在锁链的束缚下奋进的人 为那些自由和不自由的神圣劳工 为他们付出自己的血和生命决不要反悔 不幸的是,诗人在政治意识方面相当幼稚和落后, 竟至于对反动的美国劳联头子龚帕斯有关劳资和谐的 演说大喝其彩。 对国企工人境遇的全面抒写,沉戈是佼佼者。35下 岗后他外出打过工,因此对私企工人的状况也颇为熟 悉。他后期的诗歌近乎完全的口语化,往往达到挥洒 自如、酣畅淋漓的境地,表现出强烈的 抗争意识与工人本色。如《我的长征》 写他值夜班时,在动力车间的空气压缩 机巨大的轰鸣声中构思一首诗,以此展 开他愤怒的、惊人的、荡气回肠的抒情: ……一首诗它是沉默的 是无能为力的,是可怜可耻的 是假公济私的,是不务正业的 33 34 35 《工人诗歌2号》(2009)。 阿曲强巴发布在网上的诗歌作品集《79首诗》中,除了这 首,再无其他的工人主题的作品。 对沉戈作品的详细评介,可参看《工人诗歌1号》上吴季 的评论:《喷薄欲出的号角---谈沉戈的诗》(2006)。 是开小差的,是干私活的 是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是资本在原始积累是国企在倒卖在转手 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是让农民破产让更多的老百姓流离失所 是让工人下岗让他们先穷下去 是在一个颠倒黑白的世界 我在做着一份黑白颠倒的工作 是在一个巧取豪夺的年代 我在做着一个防小偷的巡逻工 我走过灯火通明的机加车间 走过霓虹闪烁的总部办公大楼 我没有抓到什么小偷小摸什么国贼大盗 甚至没有什么顺手牵羊什么杀人放火 现在是和平年代是太平盛世是安居乐业 没有五岭乌蒙没有金沙大渡没有雪山草地 头上没有敌人的飞机狂轰乱炸 地上没有敌人的日夜围追堵截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是国企是工厂已悄然完成了改制 就象一个巡逻工,已悄然走到了黑夜的尽头 就象一首诗,也已悄然写完 但他的思想武器主要是自由主义,并且始终难以 摆脱或超越他在“精神初恋”时期接受的这些意识。 对国企私有化浪潮,他怀着深深的忧虑乃至厌恶,却 又茫然不知如何应对。但他诗里也有许多从现实生活 和经历中直接提炼的思考,包括对工人之获得自由的 状态的真实梦想。这些才是他诗中真正可贵之处。 和阿曲强巴一样,沉戈对市场经济抱幻想,同时 寄望于民主。前者意味着对资本主义和 资本家的幻想,后者与工人抗争及前途 的关系,则并不清楚。这种心态,在国 企工人中相当常见。现实中,它表现为 对改制和私有化的幻想。不少国企工人 希望借此摆脱日益专横而腐败的官僚, 而不是诉诸自我组织与抗争。但改制的 结果,不管是官员私吞,还是与私企外 资合伙侵吞,或者交给外资收购重组, 最后总是冷酷地将工人扫地出门。S,国企 36具体案例,可参见林聪《在官僚和资本之后 四川双马 工人抗争事件述评》和鲍狄埃《“你要活,我们就得死” ——吉林通化钢铁厂工人斗争事件述评》、《国企工人的困 境与斗争一一林钢工人斗争事件述评》。 .198. .199. ■ 工人自我组织与抗争意识的匮乏,消沉和“迷失”,莫 此为甚。就全体而言,中国工人是一个充满活力和希 望的阶级,同时也还是一个迷失的、尚未“找到自我” 的阶级。 打工诗人:冷却的火山岩37 “春天的故事”的另半部分,是外资如潮涌入, 私企遍地开花。加入世贸之后,中国更是开启了新一 轮的大规模工业化,成功融入了全球产业链。当全球 资本主义长久深陷于停滞与衰落,中国却在多年的经 济高增长与大繁荣中逆世崛起(相形之下,苏东各国 复辟的结果是大规模的非工业化)。与这一进程相伴 的,是90年代起日益壮大的打工潮。来自农村的工人, 迅速成为新一代工人的主体。关于他们所受的磨难, 笔者不拟详述。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承受了各国工人 都遭遇过或正在承受的严酷的资本主义剥削。 “打工诗歌”就是从这个群体之中诞生的,21世 纪初开始受到官方扶持,在广东作为“品牌”推出。 但这样一来,广义的“打工诗人”可以指全体打工者 当中的诗人,狭义的“打工诗人”则仅指围绕着这个 “品牌”聚集起来的那些诗人。“打工”是个颇为含混 的概念,为种种骑墙和投机行径大开方便之门。《劳动 法》中的“劳动者”,在现实中可能是资方代理人,而 非真正被剥削被压迫的生产者。但“打工” 一词使得 各色人等易于混迹其间。“打工诗人”正是这么做的。 37 0Q; 它的核心,是已“通 过努力打工拼搏或 写作改变命运” 38的 一些人,大多侪身企 业中层、高管、报纸 刊物编辑、记者的 “精英”,甚至官方 头衔挂了满身。他们 也极力争取诗商、 “民间”诗坛和评论 家的认可,跟所谓 38 关于打工诗歌的理论探讨,可参看吴季《打工诗歌创作谈》 (《工人诗歌1号》, 2007),对“打工诗人”的小圈子本 位利益的批评,可参看吴季《江资事件小结:民间资本要 向官府学习》(2007年8月)(《工人诗歌2号》,2009) 一位网名“天簌”的“中国打工诗人”核心成员的自我吹 嘘之词,见吴季整理的《“中国打工诗人”的画皮儿 “中国打工皇后”的“安子姐”打得火热,甚至在《打 工诗人》报上为这位洗脑有术的大老板搞了一整个专 版。 打工诗人之中,不乏优秀的作者和作品。张守刚 早期的许多诗作(特别是组诗《打工十年》和《坦州 的最后抒情》至为感人)、家禾的《好员工》、枫子的 《火烧大岭山》等等,都可以编成供其他打工作者甚 至普通打工者欣赏、学习的诗歌教材。39《工人诗歌1 号》(2007 )的《卷首语》这样介绍过张守刚的诗: 他的诗作,对打工生活有着相当贴近和 全面的描绘,并且始终透着打工者之间同呼 吸共命运的朴素情感。这种可贵的情感,不 是从上面来“关注底层”的文人们所能拥有 的,而在许多拼命向文人们靠拢的“打工诗 人”那里,则丧失得干干净净。 “拼命向文人们靠拢”以及投机钻营的结果,当 然是锐气尽失。剥削压迫被含糊其辞的“命运”、“苦 难”所代替;愤怒和抗争要小心翼翼,掩饰包装,或 导入安稳的航道。核心人物之外的其他打工诗人也难 免如此。这些年下来,我们见证了许多颇有潜力的打 工诗人如何或快或慢地褪色。但是,仅仅褪色,并不 意味着作者就有望“通过写作改变命运”。上升的通道 窄如羊肠。结果呢?用一位工人诗人的话说,他们的 “作品中充满自轻自贱的伤痛”。总之,狭义的“打工 诗人”们成了火山喷发后,冷却并堵塞在火山口的岩 石。当然,几块石头并不足以阻挡火山的继续喷发。 不过,即使撇开投机心理和“通过写作改变命运” 的动机,多数打工诗人还是会自觉不自觉地托庇、同 化于官方、民间文人的旗下,顶多是力求与对方“平 等相待”。走火入魔者更是满口 “米沃什这么说布罗茨 基那么说博尔赫斯曾经说过"云云,让人哭笑不得。 这道理,马克思一早说过「'占统治地位的意识,正是 统治阶级的意识”。中上层阶级的文化相对发达和强 势,传播广泛,当代工人诗歌则处于边缘之边缘,未 能形成自身的传统,和稍为强大的磁场,加上社会气 氛普遍保守,使得工人作者们缺乏有利的成长氛围和 持久明确的方向。 39笔者2007年参与“打工诗歌交流营”活动时,曾将这些 诗篇编选印出。不少普通工人读后颇受感动和启发。 失败者个案:许立志 2014年10月1日跳楼的富士康工人许立志,是一 个“通过写作改变命运”的让人痛心的失败案例。小 许高中毕业后出来打工,到过珠三角多个城市,开始 形成打工者命运与共的朴素意识: 看啊,那个广州的卖鞋郎 中山的维修学徒,深圳电子厂 流水线上卑微的作业员 生活的变迁,不过是从甲城到乙城 从地摊到工厂 曾经我还不知,与我相似的人有千千万万 我们沿着铁轨奔跑 进入一个个名叫城市的地方 出卖青春,出卖劳动力 卖来卖去,最后发现身上仅剩一声咳嗽 一根没人要的骨头 ----《失眠》(2011-8-27) 2011年2月,小许进了富士康,签了三年合同, 之后开始写作“打工诗歌”。他给厂报《富士康人》投 过响上健康”的诗,给《打工诗人》投“正宗”的、 多少有些稚气和青涩的打工诗歌,然后受邀参加聚会。 作为年轻的后起之秀,他被誉为“打工诗歌接班人”。 小许仿佛看到希望,买了本《写稿赚钱18技》。他参 加深圳的诗会。他给深圳中心书城写自荐信,但未被 录用。他也接触了其他“民间”诗人,在伊沙主持的 《新世界诗典》上发过一首以死亡为主题的《悬疑小 说》。这类影响的结果,使他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旧有 的“打工诗歌”套路,文字娴熟了,思路和想像力拓 展了,但常常有“迷失自我”的危险,某些作品跟诗 坛上普通小文人的无聊之作一样不痛不痒,甚至有卖 弄之嫌。他继续创作“打工诗歌”,在各种报刊上发表 过,但更多的作品屡被退稿,因为“太过阴暗”。他在 网上结识的女友毕业后去银行工作,跟他分了手。4。在 富厂的三年间,他从普工升为线长,仅此而已。但他 实在不愿在工厂熬下去了,尤其害怕上夜班: 我想在凌晨五点的流水线上睡去 40 小许的父亲说道:“是嫌太穷吧。起码向他证实了,他在 社会上没有地位,没有钱/(《流水线上的兵马俑一一打 工者许立志写作史》,南方周末2014-11-27) 我想合上双眼,不再担忧熬夜和加班 ----《远航》(2013-12-20) 每个夜班过后 偏头痛就会悄然降临 为此我苦恼了整整三年 ——《杀死单于》(2014-1-15) 此外他还患上“咳嗽、喉痛、腰弓以及失眠”。在 诗中他提到自己的胃痛。他“忍受着生活”。离职前他 刚刚写过一首《我的工友们之“发哥”》: 几经波折,你进了这家世界头号代工厂 从此站立,打螺丝,加班,熬夜 烤漆,成型,打磨,抛光 包装机台,搬运成品 每天一千多次地弯腰直腰 拉着山一般的货物满车间跑 病根悄然种下而你一无所知 直到身体的疼痛拉着你奔向医院 你才第一次听到了 “腰椎间盘突出“这个新鲜的词组 每当你笑着说起这些病痛和往事 我们总被你的乐观感动着 直到年底聚餐,醉醺醺的你 右手握着酒瓶,左手竖起三根手指 哽咽着说: “我还不到三十岁 还没交过女朋友 还没成家立业 这辈子,就算完了” 不管是发哥们,还是他自己的境遇,无疑都是警 示。合同到期后,他离开工厂,离开“这昼夜不分的 刑场"。"I此后半年四处求职,但没有找到别的工作, 不得已又回到富士康。他的沮丧和绝望可想而知。当 诗歌评论家秦晓宇联系上他,并将他列为纪录片《我 的诗篇》中的十位诗人之一,小许却拒绝了。他基本 中断了和诗友们的联系。大概他已感到,对他来说, 诗歌无法带来个人出路,连救命稻草都不是。当他再 次落笔,萦心绕魂的只有一个主题:死亡。 a许立志《夜班》(2014-1-2) .200. .201 . 憑;竽 小许的不幸遭遇,既是普通打工者的缩影,也表 现了一个“打工诗人”的特殊困境。后者带来的希望 幻灭后的痛苦,是促成他走向死亡的重要因素。他在 2011年已表露出的打工者之为命运共同体的意识,后 来并未有进一步的深化和发展。从郑小琼或其他人的 诗中,他学来了 “祖国”和“耻辱” 42,作为空洞的发 泄,对现实中劳动与资本日复一日的对立和对抗,却 几乎毫不触及,对打工者的历史出路,也几乎毫无思 索。就此而言,“打工诗人”出色地履行了 “冷却并堵 塞在火山口”的职责。 最后,不妨举近期一个相反的例子来对照,看看 有幸被主流看上的作者又如何?郭金牛的《纸上还乡》 既获官方诗歌奖,又获首届国际华文诗歌奖,后者的 46名评委还是“中外包括美英德等国的资深诗人和理 论家”。这只能表明,“民间”与国际(官方姑且不提) 的资深人士所自矜的“艺术性”、“深度”对工人作者 来说,是怎样的陷阱。事实上,作者只是学得一手当 前流行的某类诗风,卖弄到“打工题材”上而已。即 使是某些能够看出“写得用情”的诗作,也没能摆脱 那种轻佻的文人气息。 工人诗歌:为工人而写 今天,1949年的革命遭遇了无休止的恶毒的诋毁, 工人的角色则遭到彻底的漠视和敌视。但不管怎样, 这场革命不是白革的。在未经群众性革命洗礼的落后 国家里,比如印度,包括种姓制度在内的大量历史垃 圾始终未能扫除;文盲遍地;饥荒久存;城乡厕所的 短缺导致普通群众习惯于随地大小便,许多人因此患 上痢疾,甚至死去;新任总理的印度版“全民爱国卫 生运动”还前途未卜。相比之下,中国劳动者文化水 平的普遍提高,明白无误地表现为1949年的革命遗产 之一。早期的工人往往要借知识分子之手,写下自己 的苦痛和诉求。今天的维权者多半能够自己动笔。从 事文艺创作的工人,也许比例不高,但从绝对数来说, 大概比以往任何时期都多。但是另一方面,工人的主 心骨——作为阶级的自我意识,却有待树立。这也是 工人诗歌,以至工人文艺的根基所在。 1949年以前的工人诗歌,主要以口头文学(歌谣) 的形式存在。“作者”与“读者”不分彼此,也无隔阂。 42许立志《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2013-12-19)末段: “我再咽不下了/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 而出/在祖国的领土上铺成一首/耻辱的诗”. 今天的工人作者,在工人中间则往往显得“另类”,甚 至不敢让其他工友知道自己写诗。作品的发表渠道, 也对工人写作的方方面面构成重大限制。这些都是权 力与资本在“文化”与“劳动”之间划下的深沟。不 难想像,假如存在着工人自己的组织,自己的刊物, 自己主导和开展的集体文艺活动,目前的许多障碍就 很容易克服。敏锐而有才能的工人作者,将更有机会 发展自己的感情、思想与风格,把握与满足工人的集 体需要。也只有通过这条道路,孤立的工人作者们, 才能真正回归集体。 许多工人作者和许立志一样,只读到高中。优秀 纪实文学《我是一朵飘零的花》的作者也是如此。这 完全不妨碍他们写出有血有肉的佳作。能够在风格上 独树一帜的,不乏其人,比如从事建筑装修行业的逆 舟,他的总题为《民工部落》的优秀诗歌也许得益于 “不要对我们之乎者也……我们学不来那假斯文”的 质朴心态;珠三角打工者的铁努图的诗,文字或有粗 砺之处,但是带着撼人心魄的苦痛和压迫感;另一位 创作力强劲、风格率性而敏锐的南方打工者何剑声, 表现出全方位刻划打工生活的才能;表现出顽强斗志、 几乎可称为当代左翼工人诗歌的重塑者的梁彦选;江 苏国企诗人绳子在诗歌和散文(或散文诗)方面都留 下不少厚重有力之作;阿丁(又名“小字不识”)的《我 们是机器》、《福龙港》等诗篇颇为令人震撼…… 但我们远不能说:当代中国的工人诗歌已达到某 种高峰。相反,它似乎更像是遇上了某种瓶颈。我们 已谈到“打工诗人”以至打工诗歌的没落,谈到它所 面临的主流诗坛的日益同化。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坚 守自我”难乎其难。工人诗歌的诞生,往往还是偶然 的、自发的。作者们通常并未形成自觉的作为工人来 写的意识和为工人而写的信念。表现在理论或观念上, “艺术性”、“深度”、“写得好”等泛泛之谈,往往能 够迷惑住工人作者,使他们忘掉了 “工人”这个根基 —我们不是要做抽象的诗人,而要做工人诗人;我 们寻求的,不是一般的“艺术性”,而是工人文艺的艺 术性;不仅仅是为了 “把诗写好”,而且是要“把工人 诗歌写好”,以服务于与我命运与共的工人们。 2015年9月 这声音中有战斗 浅谈美国工人诗歌 .吴 如果你想了解美国社会,尤其是占人口大多数的 劳动者的工作生活,他们的日常经验、所思所感,那 么,工人诗歌无疑是一扇重要的窗口。可惜我手头的 资料不多,只能浅谈。这些资料主要是:蓝领女诗人 苏•多罗(Sue Doro )的四本诗集;美国现代诗刊《蓝 领评论》(Blue Collar Review)两期杂志及其网站上发 布的一些诗选辑;诗集《废弃的汽车:底特律之诗 2001》;以及网上找到的其它一部分作品,包括菲利 普•莱文(Philip Levine)的一些诗。 略谈早期的工人文艺 美国工人诗歌的传统相当悠久。且不说参与到工 运中的激进分子,就是工人自己的作品,也很丰富(像 卡尔•桑德堡的诗作,就介于两者之间)。和中国早期 的工人一样,这种传统最初是口头文学、歌谣体一 诗与歌一体。在中国,是山歌或市井小调的旋律配上 工人即兴创作的歌词。这些刚刚脱离土地、被迫进厂 的“脱根人”,把民歌传统带进了工厂,赋予了全新的 内容和情感。在美国,既有自创的民谣,也有给宗教 歌曲或其它歌曲填上新词。这样的歌谣数以千计,最 著名的如美国矿工的战歌《你站在哪一边?》(Which side are you on?),就是在1931年肯塔基州哈兰郡的一 场罢工斗争中,由矿工的妻子弗洛伦丝•里斯按赞美 诗曲调填写的。约翰•里德1918年的《面对法庭》一 文中,有一节《论IWW的歌手》,描述当年的工人, 尤其是年轻工人,是多么喜爱歌唱,“热爱并尊敬自己 的歌手”,谈到世界产业工会联盟的地方组织如何成为 当地精神生活的中心。不过,随着工会日益融入体制, 越来越成为人事部门式的机构,这种精神生活也消沉 没落了。 中国工人的文艺传统对几乎全体工人来说,都是 极其陌生、毫无所知的。语言习惯和流行体裁的变迁, 只是妨碍这种传承的次要原因。而在美国,这个传统 尽管被主流文艺界边缘化了,但多多少少在某些工会、 季. 工人文化机构、斗争团体和激进工人当中保存下来。 此外,就现代诗而言,从惠特曼到桑德堡,以至其他 激进诗歌,都可以作为工人作者的传统和参照。中国 就可怜得很了,除了殷夫等极少数诗人的少量作品之 外,可资借鉴的实在不多。用一位工人诗人的话说:“我 们的样本来自对立面。” 两位“老一代” 尽管有着上述传统,但在美国的主流文艺界,总 的来说,工厂和工人生活仍旧是无声和不被听闻的。 生于1928年、14岁就进工厂打工十几年的菲利普•莱 文回忆道,他的艺术抱负就是源于这种彻底漠视:“我 对自己说,,没有人写这里的这个世界的诗;它不存 在J”为此,他立誓“要写关于这些人的诗”。他实践 了自己的誓言,真正成了 “劳动人民的诗人”,自始至 终把同情寄予被剥削者、因为长时间劳作而疲惫不堪 的人们。他的诗,抗争意识洋溢。但同时,挫败消沉 的阴影也挥之不去。 大门锁上链子,带刺的铁丝网竖成篱墙, 一个顶风冒雪的强硬当权者, 共识的灰色纪念碑 抵御着天气。害怕失业者的手, 害怕联合起来的人们的抗议,害怕他们被 侵蚀的头脑,仍要冲破这篱墙。 ---《底特律,一座废弃的工厂》(2003.1.13 ) 终其一生,他自视为无政府主义者,痛斥热衷于 维护帝国、以此捍卫特权的有钱有势者,“如果需要的 话,就征服别国人民,奴役他们,最后杀死那些抗议 的人”。就是被白宫请去参加朗诵会,他也“发出激昂 的斥责”。另一方面,他深感无力,自陈“归根到底, 我不是一个行动的人。我没有那么深刻的道德感,能 让我在多数情况下克服对监狱或刑讯或流放或贫困的 畏惧。我是个走到角落里沉思和写作的人。我们能做 .202. .203. ■■■■■ ■■■ 什么呢? ” 去年,我有幸得到苏•多罗赠送的诗集:《飞鸟与 工厂》,《心,家庭和安全帽》,《告别蓝领》,《糖袋包 扎绳》。我译了前三本,其内容以蓝领生活为主,写于 70年代至90年代初。末一本是她的童年生活回忆,也 是四、五十年代美国工人家庭生活的剪影集。与莱文 相比,苏•多罗是另一种类型的,更本色的工人诗人。 苏•多罗生于1937年,作为操作车床的技工呆过 三家工厂,退休后仍在一家从事服务于女性操作工的 机构里工作。 的蓝领女工, 材料做成的, 括作为焊工的父亲带给家人的痛苦: 从她的作品中,你读到的既是一位平凡 也是一代“老战士”形象一不是特殊 她不掩饰也不渲染自己的诸多痛苦,包 屮・八.:; 我的父亲,你对工作的诅咒, 落到我们身上, 落到你的家人身上, 你刻薄地对待我的母亲, 对待我的哥哥,我的妹妹 对待我 大喊大叫,咳嗽。 吐出黄色、绿色、红色的痰。 这一切因为发生在自己成年独立之前,而更加痛 苦。她的父亲退休才两个月就去世了。她屡屡试图忘 掉他,却不成功:“我的父亲,死了但并未离去,/活 着,但不复存在”。最终,她选择了努力将一切置于阶 级压迫的背景下来理解和正视,力求转化为抗争。 我母亲所爱的人啊 那个生活在威斯康星州小镇的人, 我永远不会了解, 因为你从我的生命中 被盗走了 被渴求利润 该遭惩罚的工厂主, 必遭惩罚的老板们, 否则,像你这样的人 本不会死 于粉尘弥漫的小车间, 孤零零,从不被 我这样的人所知 而我本该理所应当地爱你 而且理所应当地和你 并肩战斗, 而不是跟 像你这样的人作对。 ——《父亲》(1972) 阶级压迫是每天的事实。在她工作过的第一家无 工会的碳刷厂,“工厂主早上会在厂里绕一圈,随时解 雇他不喜欢的人。他会拍拍他们的肩膀说,滚、,你 被解雇了‘,而那人不得不离开。他或她当场失去工作。 没有反对的权利,多罗的父亲虽是“不称职的父亲”, 但对工会则相当敬重,他们全家在社会意识上都倾向 进步。 多罗对身边的同事工友,当然更加抱以同情的理 解,并且特别珍视他们的斗争潜力。和莱文那种“明 天不会更好”的灰暗氛围迥然不同,她深信工人阶级 变革社会的力量。在她的诗里,不论是她自己,还是 多数的工人同事,即使深受打压挫败,仍然坚韧不拔, 顽强生存。“和我一道干活的伙计们“,纵有缺点,仍 然“是很棒的一群”(《姐妹》)。她所目睹的伴随着多 年斗争而来的种种进步,也是她乐观态度的理由之一。 种族歧视、对女性的歧视,对她来说也是特别敏 感的问题,在诗中一再提及。她身边的女同事一直很 少,这使她举目四顾时常常感到孤独。当铁路公司在 80年代中期关闭,工人如遇晴天霹雳,多罗的苦闷与 愤怒也达到了高点: 而男人们来了 诉说着他们的噩梦 告诉我他们听来的事 他们彼此不能倾诉 一个女操作工 对这些传统男人来说 首先是个女人 所以当我讲起资本家的贪婪和疯狂 我的话简直就和发光的钢屑一道 掉在工厂的地板上 男人只想要我这样的女人听 不要我的思想 但是为了每一个男人 每一个故事,关于家中的争吵 自杀的念头 紧张的状况 离婚 孩子不上学 为了每一份在公司电脑中 永远失去的工作 为了每一滴苦恼的眼泪 每一个醉酒中度过的周日夜晚 以及对未来的恐惧 导致的工伤事故 为了这里的每一个工人 我的怒火上升 像温度计里的水银 我在试图记下 尽可能准确地 试图记下这群体的高烧 我们在燃烧 燃烧 燃烧 资本家 当心吧! ---《高烧》(1985 ) 这次破产关闭事件,是她第三本诗集《告别蓝领》 的主题。此后几十年的去工业化之路上,不计其数的 美国工人经历了同样的黑暗时期。这本诗集没有了早 年“制定下埋葬恐龙的计划”的昂扬或幻想,但有着 置身战场的沉稳、坚毅和警觉,其重要性也许更胜于 早先的诗作。 新型工人诗歌的兴起 莱文先是进工厂,后来进学院。而在早年,工人 子弟上大学是少见的。1936至1937年的通用汽车公司 静坐罢工的领导者之一杰诺拉•(约翰逊)多林格在回 忆录《弗林特罢工》中谈到:“以前姑娘们和小伙子们 高中毕业后,全家人就会为他们庆祝,因为他们受的 教育到这里就光荣结束了J大罢口生利后,工人家庭 的收入大大提高。“在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这段时间, 由于工人子弟也能上大学,全国的大学开始扩招欧 洲也是如此。拜福利国家之赐,新左翼知识分子当中, 不少人就是工人家庭出身的,其中一些人在梳理早年 工人阶级的形成及其社区生活和文化方面,做出了颇 有意义的贡献。不过,这种文化随着资本主义进程, 尤其是消费社会的到来,也渐渐萎缩了。 工人学历的普遍提高,造就了另一种类型的工人 诗歌。在职校、社区学院或大学的毕业生中,多数仍 是受雇劳动者,许多人重操父母的职业。他们自然而 然写起了 “劳动诗”或“工作诗”。这些诗更多地呈现 工作生活细节、劳动条件、工友同事关系等等,并以 局内人的视角出之(这跟当代中国的许多工人诗歌、 打工诗歌很相似)o可惜我没有读到早期的此类作品。 加拿大评论家兼诗人汤姆•维曼(Tom Wayman )将其 特征归结为“内部现实主义”,认为它们不像早年的工 人诗歌那样,把表达团结、进步、期待美好时代将至 摆在第一位,而把工作生活的细节视为次要。他甚至 谈到,这种工业文学使得包括左翼在内的各色政治精 英感到威胁,这些人惯于挥舞设计好的蓝图,要带领 无知无觉的群氓走向天国,却发现他们自有想法,并 且还能开口说话……而对许多底层工人及其子弟来 说,感受完全不同。当这些诗在加拿大工业学院或底 特律劳工学院的课堂上提供给大家的时候,他们的反 应是巨大的惊喜:“我还不知道有人可以这样去写这个 事情!”这些往往从来不看书、不买书的人,第一次阅 读或购买了一本诗集。 《蓝领评论》里的工人诗歌 苏•多罗附送了两期薄薄的《蓝领评论》诗刊, 一期是2008年冬季号,恰值金融风暴肆虐之际;另一 期是2012年冬季号,占领华尔街运动的余波犹存。从 诗刊的网站上,我又定期下载了一些新作。这些作品 无疑只是美国工人文艺中的极小部分,但涉及的行业、 主题相当广泛。窥豹一斑,也足惊异了。诗刊有着明 显的左翼倾向。作者的主体显然是蓝领工人,但估计 也有少数非工人的激进分子。我自己和朋友绳子在 2007年和2010年编辑过两期《工人诗歌》,遵循的是 类似原则,甚至更宽泛些:工人诗人为主体;同时, 与工人有关的作品,尤其是抗争性强、可供工人作者 启发借鉴之作,也酌量收录。总体来说,这些诗作不 论从内容的广度、意识的深度还是艺术水准的高度看, 都远超过中国(当然也有不少共同点。某些诗,比如 《坐在横梁末端的米克和刘》,完全可能是一位中国的 建筑工人所写。跟逆舟的诗相比,也有一点神似)。我 们还有太多流于空泛的抒情,我们的即使是强烈的愤 怒也往往指向不明。归根到底,在中国的工人作者当 中,自觉地作为工人来写和为工人而写的诗人,还几 乎没有被时代和生活锻造出来。 从这些诗来看,自由体是主流,押韵之作极少, 文字基本上与日常语言合拍。许多作者都会吸纳各种 现代诗的技巧和表现方式,但完全没有学院气息。比 如《曼哈顿》: 天真的人们远渡重洋 渴望睡在 钞票堆成的 .204. .205. 床垫上。他们听信了 白痴叔叔们说的故事 当我读到这首诗,眼前即刻浮现出一位叔叔的身 影。小时候在乡下,他是最疼我的,经常让我骑在他 脖子上四处走。80年代中期,他和婶婶移民美国,“从 下等舱,迳直来到血汗工厂”。一个在中餐馆端盘子, 一个在制衣厂当衣架工,不仅工时长,工作辛苦,而 且收入低微。养了小孩以后,更是十几年都攒不下钱; 直到在亲戚的帮助下盘了一个加油站,日子才算好起 来,挣到些钱了,但也是一年到头不停不歇地干,生 活极其封闭。所以亚瑟•戈特利布(Arthur Gottlieb ) 的这首诗一下子震撼了我:在这个国家,还有多少熬 不到头的叔叔婶婶啊……篇末,作者蓦然转入帝国没 落的图景,令全诗更显冷峻。 华尔街灯火通明 像大时代最后的 辉煌,挥霍于夏日黄昏 把整片闹市区染红 用他们新生的血 盖尔•康普顿(Gayle Compton )的《解雇》有着 同样的冷峻,以反讽、温文尔雅的抒情、四平八稳的 官话,把一种伪善和无情的现实揭示得淋漓尽致。解 雇、失业,在我读到的许多美国工人诗歌中,时有涉 及。这个主题所受的重视,只能以它对美国工人的影 响之大来解释。它可能意味着交不起房贷或租金了, 或者一个原本较为稳定的家庭结构和生活模式迅速面 临着破裂,甚至毁灭;自信心则倍受打击。总的来说, 这比中国来得严峻。21世纪前后的下岗潮,曾经给数 千万国企工人带来生存危机,引发了大量抗争。伴随 着教育产业化和大学扩招而来的“毕业即失业”,令当 局也颇为紧张。但随着中国经济“逆世崛起”之后, 形势已有所不同。工人换工作很平常。目前的基本情 况是:“好工作难找,坏工作大把”。 弗雷德•沃斯(Fred Voss )是在60年代末开启的 社会反叛浪潮中苏醒的一员。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攻 读英语文学博士,退学去打工,同时创作了大量工厂 题材的小说和诗歌,是当代首屈一指的工人诗人。他 的近作《我们手心里的地球和星星》读来荡气回肠。“在 这个工会落魄工人挨揍的时代”,这位有着30多年工 龄的老技工仍然咏叹着走上机台的劳动者的高贵,憧 憬着把劳动变成快乐的新时代。43 工作场所是工人诗歌的舞台中心,同时,美国社 会的方方面面,在这些诗里,也就是在工人眼中,都 留下了印记。这里不拟详述。更重要的,是对这份宝 藏进一步的挖掘、引进和译介。 斯蒂芬•科尔特(Stephen Kolter )有一篇颇为朴 实动人的小文《蓝领诗歌》,把普通工人诗人的状态和 特点大致都勾勒出来了。他在工厂工作,写工厂的事; 学历相对较低(而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的人,总是 有各种学位);他把惠特曼和桑德堡视为先驱;身边的 工友同事都不读不写,使得写作的工人显得很另类; 后来,他偶然发现了 “大本营”《蓝领评论》诗刊,由 此找到许多志同道合者;他厌弃猜谜式的后现代语言, 最喜欢的诗歌类型“是表面上易于理解,而又有无穷 深度的那种”;思考和反省“蓝领诗人”及“蓝领诗歌” 的定义与内涵。这些,同样可以献给中国的工人们: “蓝领诗歌”是现实的。它处理现实生 活中的问题。这些问题几乎都和现实生活中 的人们相关。然后,它把平凡世界加工成某 种美好的,动人的,甚至是深刻的东西。 但不止于此。蓝领诗歌中承担着一种特 殊的苦难,对那些几乎不拥有实际的财物或 权力的、受诅咒的卑微者的一种施洗。事实 上,蓝领诗歌就其核心来说,是给那些无人 理会的小人物的祝福。是谁制造了你的所有 的小玩意儿?是谁带给你早晨餐厅里的咖啡 和鸡蛋?谁的辛苦工作给你带来了舒适?你 以为这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这声音中有战斗,一种带着非常具体而 又指向无形的某种东西的斗争。即使未被觉 察,它仍然是一场维持生存的战斗。不只是 战斗,它还是我们及时举行的欢庆,尽管被 伤害,受打击,而且疲惫不堪,但仍旧富于 活力。 ……每一天,我从后兜里掏出黑色小笔 记本,像是打开一扇通往更美好世界的门, 这一切是有意义的。我希望在那个世界里找 到更多的人。同时,我们可以确认心灵之中 那振奋的声音在说:“坚持下去。专注于那值 得争取的东西,永不停止前进。永不/ (2017 年6月) 〔专题〕美国工人诗歌 蓝领诗歌43 44 我想我是一个蓝领诗人。我有一份工厂的工作, 而我写诗。我零零星星的正规教育几乎已忘个精光。 我的许多诗都是在工厂工作的时候写的,或者写的是 在那里的工作。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对吧? 去年我才意识到有“蓝领诗歌”这么个东西。我 们或许可以说,惠特曼以他的美国生活颂诗开了个头, 尽管有来自其他国家的先例。桑德堡在上世纪初继之 以各行各业的工人的哀歌。我甚至觉得我还在给他们 的亡魂写作。 每当拿起一本文艺杂志,我就先翻翻投稿者的学 历,尽是这样那样的学位45。看来我们这些没受过正规 教育的家伙就别指望发表诗歌或其他玩意了。“帯上你 •国际歌•宀 斗争的之共 〔美〕斯蒂芬•科尔特(Stephen Kolter) 过气的老歌,自个儿玩去吧!” 我想我是古怪的,一个异类。我的意思是,我晓 得跟我一块儿干活的伙计们除了体育赛事得分就不读 任何东西。事实上,他们解释统计数字的天赋让我很 是吃惊。他们唯一的写作是在浴室墙上进行的。不过, 我真有那么怪吗? 然后,令人惊讶的某一天,我发现了一份名为《蓝 领评论》(Blue Collar Review )的期刊,大门为我打开 了。由此开始,我发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作者正做着 我一直在做的事:努力工作,能写的时候就写,仅仅 是在这个看起来并不想要他们茁壮生长的世界上尽力 而为。万岁!我开始买他们的书,并和他们中的一些 人通电邮。一个世界终于为我打开了。 我曾试图找到“蓝领诗人”的定义。我发现了许 许多多的蓝领诗人,但是关于这个小团体并没有具体 地存在某种运动。就我得到的说法,一个蓝领诗人是 一个工作的人。我不想太过深入去划定界限,也不想 说诗人必须从事于什么样的工作,但是让我们这样说 吧,通常是让你流汗吃苦的工作。 我也听说,蓝领诗人通常缺乏正规训练。这可能 是他们一开始就从事蓝领工作的原因。然而,我不认 为一个学位就必然把谁挡在门外。如有可能,我会去 上学的。凭这就该把我逐出伊甸园? 46这可能取决于你 问谁。我确信存在着一些反对势利的势利小人,他们 有一套牢不可破的明确的训令。我讨厌那样。那种心 态正像反精英的精英人士。 对我来说——无论哪方面我都不是个行家一 “蓝领诗歌”是现实的。它处理现实生活中的问题。 这些问题几乎都和现实生活中的人们相关。然后,它 把平凡世界加工成某种美好的,动人的,甚至是深刻 的东西。 但不止于此。蓝领诗歌中承担着一种特殊的苦难, 对那些几乎不拥有实际的财物或权力的、受诅咒的卑 微者的一种施洗。事实上,蓝领诗歌就其核心来说, 是给那些无人理会的小人物的祝福。是谁制造了你的 所有的小玩意儿?是谁带给你早晨餐厅里的咖啡和鸡 蛋?谁的辛苦工作给你带来了舒适?你以为这些都是 天上掉下来的吗? 这声音中有战斗,一种带着非常具体而又指向无 形的某种东西的斗争。即使未被觉察,它仍然是一场 43本段在原稿基础上有所增补.写完本文初稿至今,笔者稲 译了弗雷德•沃斯的百来首诗作和两篇访谈. 44 2014年8月29日发表于《South 85 Journal))期刊博客。 4’ 原文罗列了 MFA、MFA、BA等各种学位,兹略过不译. 46 意思是:是否蓝领诗人,不应当看学位。不要只因为谁读 了大学,受过正规训练,就认定不能算“蓝领诗人”。 .206. .207. i .208 . 47 维持生存的战斗。不只是战斗,它还是我们及时举行 的欢庆,尽管被伤害,受打击,而且疲惫不堪.但仍 旧富于活力。 在通常被称为“蓝领诗歌”的东西当中,我最喜 欢的,是表面上易于理解,而又有无穷深度的那种。 如果我喜欢关于这个故事的某些东西,我会越钻越深。 这里没有用某些秘密的后现代语言编撰的难以破解的 谜语。我在几年大学里做得很够了。给我一些东西, 让我想一读再读,并从字里行间找到普遍真理吧。这 就是“蓝领诗歌”通常提供给我的东西。 再说一遍,我不是行家。这也不是关于创造性写 作的一场新运动的成熟文章。我只是想开启一场讨论。 也许会有一场让人们将来讨论上几个世纪的新运动发 生。也许不会。也许会有像我这样的人读它,乃至发 我是一个美国人 艾瑞克 我是一个美国人, 我出生在当今最富裕的国度, 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向我宣讲: 只要我们选择对了, 就可以成为我们想做的人; 做我们想做的事。 我就想, 什么叫选择对了? 难道我应该听从一种召唤, 盲目地相信一定有好日子在等我? 我是不是应该努力挣钱, 成为那百分之一的富人, 脱下穷人的外衣, 能够与王子一起品尝美酒? 我是一个美国人, 我从小到大都被告知, 只要我拼命工作,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被告知, 即使周围充满堕落,我也要首先考虑自己的经济利益; 自由市场将给我劳动的报酬,只要我遵循它的规则。 现存在着其他的同类人。 我是一个蓝领诗人。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很多人 在那里工作,奋斗,生存,写作。我们所缺乏的正规 教育,我们以勇气和毅力来弥补。诚实,现实生活, 勇气和毅力。我们的手上和脚上有老茧,我们的汗衫 里有汗渍,我们粗鲁的咒骂中有默默的祈祷。我们写 作是因为我们必须要写。我们内心的冲动不会停息。 人们告诉过我,写作是浪费时间。甚至偶尔我也 相信他们的话。然而,每一天,我从后兜里掏出黑色 小笔记本,像是打开一扇通往更美好世界的门,这一 切是有意义的。我希望在那个世界里找到更多的人。 同时,我们可以确认心灵之中那振奋的声音在说:“坚 持下去。专注于那值得争取的东西,永不停止前进。 永不。” 我是一个美国人, 我的祖母刚刚去世了, 为了支付她的社会保险费, 我们家卖掉了仅有的贫瘠的土地, 已经卖掉了。 我是一个美国人, 我妈妈一辈子拼命学习拼命工作, 但是三年前由于她在付税上出了差错, 她的房产将被没收,她将无家可归。 她不是财政部长,也不是大法官, 她付不起全额也付不起利息O 她已步入晚年,她是个失败者, 别人可以支付欠税款转过头照常生活。 当她转过头, 看到的是仍需要她资助的孩子和孙女。 这就是一个美国的退休妇女, 工作了一生却失去了最基本的生活。 我是一个美国人, 我看着我哥哥每天去工厂劳作, 支付房租和家用。 为了养活全家, 他干了工厂的全职工作还要做一份兼职, 这样才够钱给孩子们买美国特色的廉价垃圾食品。 他每天微笑着, 深爱着他的孩子们。 人们说, 他的这种牺牲是独一无二的美国精神。 他是个好父亲,他是个好男人, 但这不能说服我去相信这个制度。 我是一个美国人, 我看着我姐姐贷款上大学。 她认为好的大学教育和学历会带给她美好的未来, 尚未毕业她已经贷款2万美元。 她在痛苦地挣扎,因为她遵循那指向成功的规则。 我是一个美国人, 我周游了世界, 听到不同的语言都唱着同一个旋律: “只要拼命工作,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这个旋律在不断重复着, 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们拼命地为他们工作, 为那些压根瞧不起我们的人拼命地工作。 我是一个美国人, 每天看着议员们忙着搞改革, 改革的结果只是让富人更富裕了。 改革失败了, 生活的重担落在象我的家庭一样的无数美国家庭身上。 我是一个美国人, 看着我的家庭像它的前辈一样在攀登没有顶峰的高山, 我看到的自由只是消费的自由, 疲劳和挣扎看起来就像是由于消费上瘾所引起的。 我是一个美国人, 一个生活在世界上最富裕国度的穷人。 虽然我很穷, 但是我每天睡觉之前都很安心, 因为我知道, 最富有的人,就是我这样的人, 一个美国的穷人, 一个相信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一个相信世界应该是另一个样子的人。 (写于2009年1月。译者:小兵) 重摇滚 吉姆,丹尼尔斯(Jim Daniels ) 你晓得,在这座工厂城市里,从你还是 个孩子起,你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留下 来忍受工厂生活,要么离开。但不管是哪一 种,你都要坚强,你必须绝不认输。底特律 的人们比其他城市的孩子们面对着更多压 力。总会有一种释放痛苦的方式,底特律人 通过摇滚来表达这种释放. --彼得•沃尔夫 一大群伙计罢工了 因为气温达到了 100度48以上 主管们一边分发 粉红色盐片,一边说 回去上班啦.好像这跟平常日子一样。 我们在停车场周围站着 喝啤酒。斯普纳打开车门 把喇叭摆到车顶上, 放出一些强劲的曲子。伙计们 一个接一个脱掉衬衫 放下啤酒,跳起了霹雳舞。 有人会说,看看这些家伙一 他们能跳舞,他们就能上班。 和几个保安一道站在 大门边的工厂经理 这时兴许就在这么说。 他是欣赏不来好音乐的 那种人。那种人会说 这场面可真不雅观 汗珠在啤酒肚上闪闪发亮, 从文身、疤痕、徽章上流过, 飞迸在空中,人人都跳得娴熟, 在地板上跺着靴子, 闻着沥青、油脂和自己身体的气味, 他们满身大汗因为他们乐意, 人群不断地膨胀着, "选自《废弃的汽车:底特律之诗2001》,2001年4月出版 48指华氏100度,约为摄氏38度。 .209. 我们不停喊叫着 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响亮。 养活家人的食物 查尔斯•波托拉诺(Charles Portolano ) 汤姆站在桌子的一头, 家人和亲戚注视着 他开始切那只重22磅的火鸡。 他一边把这只禽鸟的侧边切开, 一边想着真没有什么 好感恩的。 他渐渐恨起一不只是恨一 他那没前途的职业, 为一个家族企业工作。 业主的儿子是他的老板, 一个卑鄙的畜牲, 昨晩上他把所有的员工 留到很晚,只因为他想这么干。 当他在过道上走来走去, 确保每个人都在工作, 汤姆看到邪恶的微笑 洋溢在他整张脸上 但当他走过去时 工人们总会放慢速度, 就像在饭后昏昏欲睡那样做事情 仿佛他们吃饱了感恩节晚餐 胃里填满食物 需要睡一个长长的午觉。 汤姆憎恨自己不得不开 40英里的车去上班 再开40英里回家; 耗费吓人的油钱 而在无尽的车流里 不断地停停走走 是对他的慢性杀害。 他听到家人的喘息声, 他们抬头看他 拿起了餐刀 深深刺入 这只死禽的体侧。 他看到家人带着骇怕的神色 怀疑地盯着他看, 他的女儿几乎要喊出声来。 这时,他才懂得 他到底该为什么而感恩。 拉屎 卡尔•克韦斯基(Karl Koweski) 在工厂里 每天都有气人的新事 工资削减 福利取消 加班费没了 我的牢骚 骂骂咧咧 从来比不上 同样心怀怨恨的同事们 在家里 我五岁的儿子 不肯 在厕所里大便 讨好没有用 蝴办置之不理 这孩子太固执了 他宁愿 拉在裤子里 坐在自己的排泄物上 也不考虑 可以上卫生间 我不得不羡慕 他的决不 妥协 正像我相信 总有一天他会鄙视 我的不能 不妥协。 解雇 盖尔・康普顿(Gayle Compton ) I他们等到星期五才告诉你这个消息—— 还好你来得及取消 原订给孩子们的田纳西鸽子谷 I水上公园之旅。 首席执行官正在周游古老的托斯卡纳,49 * 51 向日葵之乡,带着妻子和 十来岁的女儿, |在维琪奥桥5°的石拱门下 选购意大利钻石。 |他发信表示遗憾,放弃了这么个乐于奉献、 生产导向、任务驱动的团队成员51 打了 29年的考勤卡一 但生意归生意。 不过,您会高兴地获知您有资格 得到一块带有公司标志的美观的手表 以及终身免费赠阅的我们的刊物。 多么让人欣慰,那无与伦比的 兄弟般的心, 在吉廖岛平静地呷着马塞多酒,52 他知道你是谁,一直知道 你是谁。 你是工号1437的服务员工 我托斯卡纳(Tuscany):意大利西中部地区,濒利古里亚海, 首府佛罗伦萨。以美景和丰富的艺术遗产著称,被称为意 大利最美之地。 维琪奥桥(Ponte Vecchio):佛罗伦萨最古老的桥梁,建于 1345年,曾是乌菲兹宫通往隔岸碧提王宫的走廊。 51 生产导向、任务驱动(production-oriented, mission-driven ): 即埋头苦干、富于使命感的意思,但采取的是装神弄鬼的 现代管理学词令. 52吉廖岛(Giglio Island ):意大利岛屿,旅游胜地。马塞多 酒(Masseto): 一种高品质的意大利红葡萄酒。 永远没个够 安迪• 我为你做满一天的工作 有时还更多, 但永远没个够。 为了你的利润,我卖力地干 你还不许我休息一天, 但即使这样还不够。 大不了, 你说。 我就做好本分,不用多。 这是最低限度! 难道我指望你 留个好印象? 我领取我的薪水 试图满足我的需要, 但它永远没个够。 不管我工作多少小时 我总是不能成功。 就是永远没个够。 食物、煤气、房租, 以及偿还助学贷款 让我没个够。 你说我赚的是 市场利率, 就好像我是商品 而不是一4•人; 仅仅是营业开支, 没什么价值。 我会把 这条命都送给你 但这样还是不够。 因为像你这种人 对我这种人,常常都是 永远没个够。 .213 . 曼哈顿 自动点唱机厂 亚瑟・戈特利布(Arthur Gottlieb ) 格雷格•苏特韦尔(Gregg Shotwell) 是一座岛 自动点唱机厂 不怜悯任何 破产了。 匍匐淘金的人 养老金计划 在它油污的街道上 被卷逃。 律师 天真的人们远渡重洋 预先拿了钱。 渴望睡在 老板 钞票堆成的 床垫上。他们听信了 在百慕大安然无恙。 白痴叔叔们说的故事 工人从门口 鱼贯而出 从下等舱 在停车场 迳直来到 转悠。 血汗工厂 在此,他们听信了关于 手插着口袋 布鲁克林大桥的传说 相信风 一筹莫展。 从它那歌唱的吊索上 言语空空洞洞,当希望 弹拨音乐的魔力 正被处以死刑 像一个庞然的 而记者们 女妖只为他们弹奏竖琴 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在傍晚乘坐 斯塔滕岛渡轮 花上一个银币,似乎这 行驶于哈德逊河的半弦月 会把他们载向未知的 重见天日的航程 一堆苦味的便士。 一桶一厢情愿的妄想。 警察被派来 制止正义 阻挠和平。 以为那空手 举臂的 自由女神像 只是为了供他们凝视 一如既往, 几个资本家 从不幸中看到机会, 从绝望中看到好处。 才擎着火炬的 一群投资者买下了 华尔街灯火通明 像大时代最后的 辉煌,挥霍于夏日黄昏 把整片闹市区染红 用他们新生的血 品牌 建筑物 机器 财产权, 和委托书。 新公司 和原先同一个名字 和原先同一班管理者 给一些 原先的老工人 机会去申请 和原先同样的岗位 工资和福利 减少了。 就是这种精神。 我们有一个关于 正义的两级制。 一份给某些人, 五份给不劳而获先生。 我们有两级的工资 我们有两级的医保。 我们有两级的学校 我们有两级的监狱。 我们也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把你的钱 投进自动点唱机, 你可以选择 你想要的 任何一首歌。 坐在横梁末端的米克和刘 米克和刘在一起工作 有23年了 从周一到周五他们匆匆搭起 脚手架 爬上30到40层楼 跟那帮家伙一道发射钏钉和咒骂。 他们会一起吃午饭 .212. 诺默尔(Normal) 把餐盒放平稳,屁股 搁在长梁末端外面 双脚悬空 高踞在城市的上方 米克会跟刘说 刘会跟米克说 他俩彼此是怎么个绝对和 彻底的混球。 喝完咖啡,他们会 快快地抽上一两支烟 并沿着钢梁走回 到其他人那儿。 去年 刘的前列腺癌扩散到了 身体的其它地方 米克最后一■次 来探望他。 刘抬起头看米克 拍拍床,让米克坐。 米克从没有跟另一个男人 在床上同坐过 但是看到刘就要死了 米克勉强坐下来一 “米克,”刘说,“我正想 告诉你一些我从没说过的话” “什么话,刘? ” “米克我只想告诉你 你是我遇到过的 最滑稽的家伙,你真是我的 最好的朋友。” 米克开口说些什么 但说不出 刘抓住他的手, 他俩坐在那儿 脚悬空着 到最后 米克张开口 刘死了。 米克说 “操! ” 基特•泽克(Kit Zak ) 阿尔•马科维茨(Al Markowitz) 2008/04/11 洋葱圈 苏珊,亚伯勒(Susan Yarborough ) 占领 约瑟夫・拉特格博(Joseph Rathgeber ) 所有的家当丢进一个行李袋。 抵押的词根是死亡。 58 原文为"财富创造者”(Wealth Creators ),指的不是劳动 者,而是政府及统治阶级舆论给公司、股东们、CEO们 等等戴的桂冠,认为这些富人是首要的财富创造者。 公共雇员(public servants ):也可译为"公务员"、"公职 人员、应当注意,诗中所指的是受雇于公共部门的劳动 者,而不是行政人员。 拖车公园:底层穷人以拖车或活动房屋为家的居住区。 里里外外翻个遍,衣缝露出。直到内衣 也剥个精光。用圆珠笔或 枪口送出屋外。 不然是什么意思?想起巴勒斯坦。 易洛魁人,米诺尔人,苏族人,以及其他人。 带着铺盖的流浪汉,亦然。无家可归者,多半这样。 56 57 它可以是占据一个空间,一块领地:租个公寓, 把住宅抵押。直到住户被赶出去, 赎回权被取消,贱价卖掉,被腾出.被踢走, 被恐吓。 让爱国者法案57 和“引渡者”刑讯室58 和战争的恶梦 统统粉碎吧 「7皐注了壽襄荘薪成一親碧石石手蔻汪容 I ;不错啦;坏事也不尽是坏事,甚至会是好事啦;等等。 不要相信全球暖化的扯淡。 上英里宽的龙卷风是很可怕的,这当然,但 你注意过多数情况下它们是怎样瞅准那些有碍观瞻的 拖车公园的吗?55 富人53会保佑我们 放心吧。 53 54 55 .214. 所以,就算海洋膨胀个几十年 又如何,我们都将呆在海滨 在三只北极熊关进动物园以后 蜘蛛,蜜蜂,和蝙蝠已经不再讨人厌了。 ■■ 我们人类 已有了自己的庇护所—— 而且是好得见鬼的那种。 看看我们靠科技建起来的神殿 远远高过城市的垃圾填埋场 为了股东们的利润 炸开的山头 而矿工和他们的家人害了病 因为有毒的污水。 干嘛要赞美我们的公共雇员5,那些消防员可不是每天 有火灾。 而人人都知道教师们有一整个夏天可以放松。 体力劳动者用不着健身房会员证。 工厂的工人可以在沃尔玛找到工作 除了要靠社保过日子的老年人。 尽情享受这一刻 这是刺耳的 号角声在夜里响起的时刻 烟花和枪炮 射向天空的时刻 在被警察以外的 所有人长久漠视的贫民区里。 这是和散那56和颂诗的时辰 这是泪水和欢笑的时辰 怀着多年不曾感到的希望 稍稍喘口气的时辰。 让新的一天破晓的 第一缕曙光 点亮那些面容吧,点亮 对那些人们的怀念 他们没能活到 长夜开始消退之际—— 让正义降下 一场不可阻挡的暴雨 冲走那些 杀人犯和骗子, 玩世不恭的帝国主义者和 所有寄生于苦难之上的贩子 和散那:圣经中赞美上帝之语。 爱国者法案:2001年“9 71”事件后,美国政府出台该 法案,以反恐名义扩张警察机关的权限一一有权搜索电 话、电邮通讯、医疗、财务和其他种类的记录等,从而极 大地增强联邦政府搜集和分析美国民众私人信息的权力. 国安局的监控项目最初为秘密计划,2013年被爱德华•斯 诺登所披露,舆论哗然。该法案的效力于2015年5月31 日到期,为隨后通过的《美国自由法案》所代替。 “引渡者”刑讯室:通常以恐怖份子的名义,通过非常规 的引渡程序,将某些人引渡到其他国家,予以非法刑讯. 关塔摩那虐囚事件即其中臭名昭著的一例。 从此留下 一片新地貌,建设 我们全体梦想的 未来。 在出名的汉堡包餐厅的 玻璃板的后面, 空气里充斥着点菜的 叫嚷声和热油味儿。 她把发网固定好,站在 发亮的金属桌台前, 手执长刀, 靠着眩目的白瓷砖 谁都看得见而又无人理会。 汗水在她腋下流转 当她剥着洋葱的金色 外皮,一只接着一只, 每只都像她疲倦的手那么大。 汁液刺痛她的眼睛 弄脏她的制服。 她脸上的炸油汁闪着光。 下班后,那些气味 追随她到了公交车站 像一个嫉妒的情人。 它们震落在龟裂的路面上, 经过被打碎的路灯, 穿过脱落的门 这说明她到家了。 发网箍出的那条线 仍在额头上皱着 当她弯下疼痛的背 亲吻她的孩子们, 对他们来说,洋葱、炸油和汗水 永远都是 妈妈的味道 以及爱的气味。 分配 加里,贝克(Gary Beck ) 太阳闪耀着 在一个美丽的夏日里 而我们这些有工作的人 尽职尽责地去工作, 也许对自己的命运并不满意, 但总比许许多多人开心些 比那些家宅被没收的人, 比那些改善不了生计的人 这片富足的国土 从不曾让人人 免于匮乏。 它也可以是工作,就像work就像job就像 employmento在艰难时期人们找工作的压力巨大。 最有可能被解雇,或低工资。而wage, 就像在“发动战争”——发动反雇主之战——这个短 语里: 一场静坐罢工,一次占领。 ■■■■ 打赌(wager)就是冒险,下注。 就是赌注(stake)。Stake就像桩子,固定住帐篷的 帆布墙。Stake像木棒,撑起一块写着标语的硬纸板: 我是人,或者 人民先于利润,或者 失去工作,发起占领。 〔译注 > 这是一首"占领运动之音”。作着利用词语的j 多义性在诗中进行跳跃联想和转换意义。标题, occupations既有"占领"之意,也有“工作、职业" 的意思。前5段聚焦于2008年金融风暴后大量住户被! 驱逐的现象。接着转到occupation的另一个意思:工; 作。在写到就业压力和低工资(low-wage )时,又从! wage一词的“工资”的意思转到“发动(战争、占领)” : 的意思,接着联想到wager (打赌;赌博),继而转到! stake (赌注),再转到此词的另一个意思:以桩支撑、! 固定。最后转入占领运动的几个重要的动员口号。 彼时与此时 斯洛博丹卡•斯特劳斯(Slobodanka Strauss ) 当我想起一场战役的景象 我想起了战火中的塞尔维亚 我看到燃烧的草野 由于轰炸而烟雾翻滚 我看到废弃的战壕 夷为平地的房屋 撕碎的鞋,折断的桥梁 铁丝网弯叠起来沉入多瑙河 此刻我想起了工作 大清早在咖啡店 带着打包的午餐 开启电脑的员工们 被人资部门叫去 领取解雇通知,在午时 80人被裁员,没有了办公桌 工作证,电子邮件日志 保险没了,整片地方 比战场要安静 没有血淌在地板上 没有警报声,只有一片空寂 我们镇上的又一场瘟疫 斯图尔特・乔根森(Stew Jorgenson ) 零售业巨头终于光临镇上。 你知道的那一家 低价, 快乐时光,旗帜飘呀飘, 家家户户欢迎, 支持军队, 开开心心, 等等等等 它一再冲破人性粗鄙的界限 而深受媒体关注。它告诫一个干兼职工作的中学生 因为他试着提早几周获取一天休假 去参加难得的家庭聚会,“不!你不能去!” “你这么干,就要被开除。” 没错。现在他们就在这。 隔着一条街 是塔可钟,汉堡店,匹萨屋 以及其他的流水线快餐店 它们已经让这些开学的孩子们在周末每天 工作13个小时,直到夜里11点 没错。他们就在这。在青少年劳动力当中 灌输恐惧,和经济威胁。 哪儿能搞到疫苗啊? 工作 约翰•格雷(John Grey) 它需要汗水 却不能保证 空气质量。 它嘈杂。 它挤迫。 它设定时间 就像法官确定刑期。 它对打卡钟负责, 对一个有婚姻问题和肩膀酸痛的 焦虑的家伙负责。 它存在于一条孤零零的线上 一张预算分析表上。 它不时地被人 从幕后摆布。 它被勾销,又恢复, 又被勾销。 它收拾好行李,准备 乘下一个航班离开这里 前往印度或中国。 它支撑f家 而不只是那个 正在工作的家伙。 生命的意义 山姆•弗里德曼(Sam Friedman ) 国家的统治者们 对生命的意义 看起来关怀有加。 “精简和高效” 59是他们的座右铭, 59精简和高效(Lean and Mean ):当代资本主义企业管理的 常用语,又译为“小而精”、“瘦而狠”、“(过)苦日子” 等等。Lean又译为“精益;瘦身”。总之,就是用最少的 人手干出最多的活。 裁员和削减福利,是他们的实践, 水刑是他们的嗜好。 上学路上的孩子们 婚礼,医院, 甚至葬礼—— 都被他们当作 五彩炮弹6°轰炸的目标 在晚间新闻里反复播放。 养老金、医疗保健 甚至薪水 都成了露西的足球,61 总是晃悠不定,老是被勾销。 他们觊觎的 就是我们生命的意义 直到气候变化62,核战争 或是我们拖延已久的革命 把他们 一笔勾销。 悲痛63 安杰洛•梅西斯科(Angelo Mesisco ) 为了旋转的机轮,拧紧的螺丝,消逝的灯光, 升起在海上的明月,为了干涸的湖泊, 悲痛啊 为了愤怒的河,起火的高楼64,没有钥匙的锁,和没有 庄稼的田地,为了悦人的 兔篱和鸟儿的 空巢,为了这无尽黑夜里默然无声的点唱机, 悲痛啊 60 61 62 63 64 五彩炮弹(technicolor bomb ):应指用来剥夺群众福利救 济的花言巧语或冠冕堂皇的辞令。 露西是《史努比》片中一个自私残忍的角色,因为不想让 队友查理•布朗把足球踢脏,而把它弄走。 指气候变化引起的地球环境灾难。 原标题:Grieve.也可译为“哀悼”。 可能是指2017年6月14日伦敦西部一栋贫民居住的24 层公寓大楼发生大火的事件. .217. .218. .219. 为了金牛犊”和在时代的牙缝里 政治无赖们无知的狂舞,嚎叫, 悲痛啊 为了血腥的金钱,和人类苦难的无止无休的浪潮, 为了战争的利润,和投身于大海无骨之手的 绝望的难民, 悲痛啊 为了我们人民古老的哼唱声,为了美国天命论66的 精神暴力,为了熊熊燃烧的道德沦丧的森林, 悲痛啊 为了麻啪作响的星条旗, 为了无腿无臂的仪仗队, 为了榔头般落下的不义的暴雨, 悲痛啊 在这野蛮资本主义的荒原,在人权 和私人利益的 交叉路口, 通往和平与社会正义的路在哪里? 悲痛啊 拒绝之后,我们愤怒, 愤怒之后,我们迷失,自认了这是无可避免的 罪孽。 * * * * * 悲痛啊 65 66 金牛犊(the golden calf):据旧约记载,摩西带领古犹太 人出埃及之后,离开他们40天,在山上领受耶和华所赐 的律法(十诫)。民众因为等得不耐烦,用金饰打造了金 牛犊作为代表耶和华的偶象来献祭下拜,并且吃喝玩乐, 载歌载舞.摩西大怒,将刻着律法的两块石板摔碎,熔掉 金牛犊,宣称“拜金牛犊的坏人一定要死”,并杀死了三 千人。这里有膜拜金钱偶象的意思。 美国天命论(Manifest Destiny):又译"昭昭天命"、"命 定扩张论”,盛行于19世纪中后期,认为美国受命于天, 要对外拓展领土(首先是北美洲),扩大政治经济影响力。 另一个并行信条是“上帝选民论”,即美国是天眷之国。 扼杀 雪莉•阿德尔曼(Shirley Adelman ) 艺术死去了,音乐沉默了, 在费城的公立学校, 教师们自购用品, 孩子们只能将就, 在穿行过 城市的肠道之后 啤酒罐针头 注射器垃圾一邪恶啊,就像 给富人减税, 让穷人的孩子保持 低劣的教育那样:一种为贫困 坐牢 早死 所做的准备 (以上诗作由吴季译自美国工人诗刊《蓝领评论》) 步密像•比斯(kd Voss)結趙 我们手心里的地球和星星 “天堂里的又一天“ 一个操作工对我说,当他把考勤卡丢进 打卡钟,太阳升到了 圣加布里埃尔山脉.之上 67圣加布里埃尔山脉:美国太平洋海岸山脉的一部分,在加 利福尼亚州南部,被列为美国国家纪念园。 我们笑了 这是我们拥有的一份相当好的工作 要想想在当地其他这么多工厂里有多艰苦 在这个工会落魄工人挨揍的时代 可是天堂呢? 我们走向各自的机台,准备再干10个小时 在白铁皮的围墙里 而在海上,美仑美奂的蔚蓝波涛翻卷到乌云密布的夏 威夷海滩上 亿万富翁们举起马丁尼酒杯 乘着游艇前去坎昆 而我忍不住想 为什么不是天堂 为什么不是一份工作 就像当年我4岁的时候 在父亲的汽车修理厂里那样 他用刨子快乐地刨着他拿夹钳夹住的一块木头 一堆芬芳的刨花在我脚边越堆越高 父亲冲我笑了笑,我们把 地球和星星握在了手掌心 为什么不是这样一份工作 像我所写的一首诗那么快乐 一份工作,像扳手的每一次转动 锤子的每一次鸣响,都使我的心为了从我背上 滑落的每一滴汗水而放声歌唱,因为世界 已经苏醒,不再膜拜金钱 和权力和名声 因为总统和国王和教授和教皇和 佛陀和神秘主义者和修表工和天体物理学家 和女服务员和殡仪员知道,没有什么比一个男人像我 现在这样切削着钢铁的强大的 控制力和意志力 更为重要 没有什么比豪尔赫把钻头打入钢板更为 重要,这样他就可以寄钱给生活在洪都拉斯 一座圣山脚下的他的母亲和妹妹 没有什么比桌上的面包和一个钢铁切削工的伸手 去抓月亮的孙子和把考勤卡丢进 打卡钟并走上各自 机台的男人更加高贵 好比太阳 没有他们 就不会升起。 68 69 70 71 72 73 飞越机器车间 有时,会有一个操作工 周一早上没上班 周二早上没上班 周三早上还是没来上班 莫非是伊格纳西奥终于在维加斯68赢到了轮盘赌大奖 丢下他这份正式工作 穿上2000美元的西装,挽着他那戴钻戒的粉红 美女漫步在 霓虹闪耀的大街上? 莫非是卡尔 终于在周六晚的喜剧俱乐部里被人物色到他有讲笑话 的才能 并签下了他梦寐以求的电视节目合同 他会不会正靠在一艘驶向瓜达拉哈拉69的游船的栏杆上 一边取笑着我们? 莫非是博比又一次出现“闪回” 70 迷幻剂放了他3天假 听着他的the Doors乐队"和Jefiferson Airplane乐队”的 唱片 自以为又在参加摇滚音乐节? 莫非是迪米特里 终于骂了句“他妈的这一切!”,穿着他那 缀着流苏的鹿皮黑夹克骑上他新款的金翼摩托车73开 始了 长达一个月的美国公路之旅 不在乎他的这份工作会不会丢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维加斯(Vegas ):即赌城拉斯维加斯(Las Vegas )的简称。 瓜达拉哈拉(Guadal可ara ):墨西哥西部的一座城市。 闪回(flashback ):又称“迷幻剂顽固性感知混乱"(HPPD ), 即在停药一段时间后,原先曾经历的幻觉可能在没有任何 先兆的情况下突然再现。 the Doors (大门乐队):60年代出名、以洛杉矶为中心的 摇滚乐队, 1967年发行第一张专辑《The Doors》,成为迷 幻摇滚的经典之作。歌曲以“杀父恋母的心理情结与自我 拯救的激情”表达对社会道德观念的叛逆,在当时青年中 得到很大的共鸣。 Jefferson Airplane (杰弗逊飞机):1965年成立的乐队,第 二年发行首张专辑《杰弗逊飞机起飞》,带有“民谣摇滚” 特色。七十年代改名为"Jefferson Starship”(杰弗逊飞船)。 金翼摩托车(Gold Wing motorcycle ):这是日本的本田公 司出品的摩托车。 莫非是罗杰 穿着睡衣试图在凌晨3点左右的十字路口指挥交通 最后被逮捕 送去了诺瓦克州立精神病院治疗 (我们老说他就需要这样)? 然后星期四 早上,伊格纳西奥或卡尔或博比或迪米特里或罗杰 慢吞吞地回来上班了 我们发现他只不过是生了病 当他拿起一把扳手局促不安地四下望望 他跟我们其他人压根就没两样 我们所有的兴奋就此消停 并没有过什么中奖或美梦或摩托车旅行或“闪回”或 精神崩溃 解救过他们,不用再 充当维护这世界继续运转的机器上 一颗微不足道的 螺丝钉。 眼睛里的代价 在我23岁进了钢铁厂的时候, 比起两吨重的落锤砸 在钢材上让水泥地板颤动 让心脏狂跳的砰砰声来 更吓人的 是在落锤跟前蹲了 34年的 那个男人的眼神, 盛怒 和诙谐 和他那颤抖的下巴的坚韧 还有满布血丝的眼睛。 比起把成吨的钢铁烧得炽热 咆哮着把鼻孔 和嘴唇灼伤 帯着白炽火焰的鼓风炉来 更吓人的 是给拴在那儿伺候了它37年的 那个人的眼神, 痛苦 坚强,粗野,不顾一切 他由此挺过了 钢铁厂的噪声、震荡、恶臭 和炎热 他的手变成粗糙的爪子 他的脊背佝偻了 手指尖颤抖着。 比起白铁皮墙里所有的大型机械和被切割的钢铁 和火焰和撞击声来 更吓人的 是这些人的 眼睛 他们就这样挺了过来 (就像我也想挺过这一切) 他们懂得如此之多可怕的 教人撕心裂肺的秘密 我必须去学会。 为我的肤色感到羞耻 就算 鼓风炉的火焰烧伤我的脸 也比不上 看到一个墨西哥裔的机器操作工像吓坏了的 狗那样给我让道 更让人厌恶; 就算 2吨重的落锤震得我心脏怦怦跳 也比不上 在我沿着机台之间的通道走过的当儿 墨西哥人赶紧弯身退到一边 更令人作呕; 就算手指头断了 也比不上我走到近旁的时候 他像挨了鞭子一样査拉下头 更让人难受;就算脚趾砸碎了 背扭伤了,眼睛瞎了 也比不上 意识到像我这样的 白种人的肤色 会让一个人屈服示弱 更令人痛苦的了。 我们文明的基石 要是因为有人 毎周工作60个小时 好多年了 还买不起最便宜的车,就不许另一•个人在环球旅行的 游轮的栏杆边上喷吐着 200美元一支的雪茄烟 那我们伟大的国家要怎么继续存在下去? 如果人们没有死在小弄里 在他们多年来绝望地推着走遍全城的 购物车下, 那么一个女人买了个 1000美元的钱包 且洋洋得意,岂不是很没意思? 如果高官们不能傲慢地 嘲笑那些 被他们踩着爬上高位的人 那么我们的文明想必 维持不下去。 认为要另找出路,这种想法是有害的。 我们要有10万美元的皮大衣 也要有在街角挨饿的人 要有那些 不管多么肯干卖力都养不起家的人 也要有吃了一半就被富人 丢进垃圾桶的龙虾, 认为现状不合理,这可是亵渎神灵。 人人皆知,圣经中耶稣的话 只不过是些抒情诗。 共产主义完蛋了,那就行了。 我们有监狱 来对付那些异议分子。 谁要是说,一个每周在冲床上苦干70个小时的男人 因为买不起医疗保险 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子死去 所以CEO真不该随心所欲花个 2000美元让妓女给他口交 这简直是对我们生活的 十足的恫吓。 莫非革命会从盥洗室开始? 我站在 盥洗室的镜子前洗脸,在又一天的下班以后 这一辈子 我目睹了工人遭到重挫 工会被打垮 工资下降 而首席执行官的薪水飙升而股票经纪人大发其财而政 客们 满口的“涓滴效应”和“机遇之邦”和“美国道路” 而操作六角车床的厄尔继续系着领带,一绑再绑他总 是松开的鞋带 透过他戴了 30年的眼镜眨巴着眼睛而最终 他放弃了自己的车子改乘 公共汽车去上班 而操作辛辛那提铳床的阿里尔已过了 72岁,他用患了 关节炎的肿起的手指 把80磅重的老虎钳拖到钢架上并且开玩笑说 他要干到自己累垮为止 我们这些男人,旋着卡盘扳手直到腕关节痛得尖叫 我们把成千上万吨钢材推送进炽热的鼓风炉 在午夜的月光下 身体靠在尖叫的钻床马达上挑战令人痛苦的极限直到 我们觉得 自己的心脏就要爆炸r 我一辈子没想通 为什么我们这些男人 都默无声息 当老板们在山上靛了独栋别墅抽着大雪茄开着新奇的 月供10万美元的汽车去上班 为什么银行得到救助之后 我们却失去了房子 眼看着我们的工资被削减工作量上升我从未听到过一句 反叛的话 而泰迪,这只熊,这个龙门轧机的操作工走进盥洗室 去洗掉 胳膊上和手上的所有锋利的钢切屑和 发出恶臭的黑机油 20年来他骑着同一辆廉价的 摩托车,他说, “嘿,管理部门的哪个人在开最新款的捷豹? .221 . .220. 一根炸药,去钓起一条金枪鱼 在深碧的海中,去把推土机的斗齿 掘进山侧,去感受 星期日清早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有多惬意吧 当他在无窗的工厂白铁皮墙里面干了 72小时终于休息了 一天的时候 一棵树的样子 或是一条河的声音或是小宝宝在他怀中的感觉 是多么惬意 当他靠自己的血汗挣到面包时 一颗星,以及 贝多芬的音符和河旋在他冲浪板前端的波浪是多么真实 当他伸手抱住一吨重的钢块 把它导进一座充满白炽 火焰的熔炉里的时候 一朵野花或是消防车的警笛或是一把攥在 矿坑深处的男人掌中的镐子有着何等 丰富的意义 当他为了谋生弄得满手 都是尘灰 我们都有一身柔软的肌肤和搏动的 热血都应该得到 一个挡风遮雨的屋顶和一张安放身体的床和一阵欢笑 在堆满了花椰菜和 鮭鱼和红红的 苹果的餐桌四周 这是何等地富于人性。 他们正把约翰的机器拿走 (1985 ) 以上二首选自苏•多罗的诗集《心,家庭和安全帽》 花椰菜、鮭鱼和红红的苹果 维罗娜,你的一生 (1975 ) 生产工具 他们正把约翰的机器拿走 3・,上扌(Sue Doro)才揖 筋肉 74 它有汽油味儿, 75 .222. .223. 你曾是食堂里的女服务员 直到士兵们复员回家,它关闭了。 没什么理由,但铁路公司就那个样。 是一场胜仗 你的故事应该好好讲讲, 你是如何开始你的蓝领工作 在密尔沃基铁路公司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际。 我看到它停在外面那儿呢!” 没有人答得上来 当我们从水槽抬起头 “哦,不管是谁,”泰迪说, “反正他们赚的钱实在过多了! ” 午夜救济会(midnight mission ):位于洛杉矶市中心贫民 窟的慈善机构,在午夜教堂礼拜之后供餐。创办于1914 年,二战期间扩大为职业培训和帮助就业的机构。 双道螺母:一种紧固用的螺母,钉紧后就不易松开。 工头要你用手推车搬石头 一堆又一堆, 要你累倒, 让你放弃。 他们77烦了老看着你。 它归他们所有 他知道 GOODSTONE Alrcratt Company 听! 这是一首筋肉之诗。 它听起来很大声, 而且可能很吓人 在常人的耳中。 The Fwrt sail mr. I'jInioKlurlUnil 4- 他说 一辈子连一天也没病过的人。 你是决不离开的“飾工萝茜”。78 和汗湿的T恤衫味儿, 和钢刨花的味儿. 和水泥地板上 洗涤剂的味儿。 历经40年的沉默 我忍不住希望他的话会像一声枪响 掀起一场向着 巴士底狱的猛攻 "百米:原文a hundred ffeet,意为100英尺,即约30米(1 英尺=304.8毫米). 77他们:工头是男性,对女工特别歧视。当时,男工对进厂 的女工也普遍很不友善,认为她们应当回到家庭里,而不 是来“抢走男人的工作”。 78 “钟工萝茜"(Rosie the Riveter),是二战期间美国政府制 作的宣传画上的女工形象。因为大量男工进了军队,政府 号召妇女进厂工作“为战争出一份力”。 ,屈 让诗人抡起一把锤子吧 让诗人去和一个躺在 贫民窟午夜救济会”无家可归者收容所的床上的人分 食面包吧 让诗人从象牙塔里走出来 手握长滩市区中心的巴士的方向盘 去接载一位66岁的 要坐车去砂轮厂上班的祖母吧 让他感受一下那12小时直晒在葛苣采摘工后脖子上的 太阳光 让他去拉动钻床的手柄 打造那装满铁盘子的摩托车边车的卡箍的钢制弯钩并 把它 拖上100英尺远拖过车间水泥地板的坑洞,在落锤持 续撞击之时 让他去润滑齿轮,转动轮子吧 去砸开一只双道螺母75,去端上一盘蟹吧 去把整锅的油沥干,去安放 SUKVivQjt PceinebyFredvaas 但对那些 懂得的人来说, 这首诗戴着 护目镜 穿着钢制鞋头的靴子 充满自豪和爱。 而对那些 只为贪婪和利润 所动的人, 我愿我的言词 像巨量的钢块 从百米76 高空 落到他们头上! 他已经操作了 25年 25年来他已成为它的一部分 他的臂与手跟操作杆联为一体 成为强大机器的延伸 一个强健有力的人 制造着柴油机火车的轮子 25年里的每个工作日 他的汗水混着它的油 他陪伴它的时间 比陪伴妻子的时间还要多 他说 约了星期六去看医生 感觉身体不对劲 人家要服务员做选择: 要么去干辅助工,要么离职。 一些人做了尝试。只有你一个人留下了。 谁说战争已经结束? 他们不想要你,为此你每天打一仗 那是你每天工作的地方啊。 你靠铁路的工资抚养你的孩子, 你使肌肉长得强壮如你的 威斯康星州窗台上结实的植物, 你的经历充实得像你的手推车, 你的笑容像你的资历那么长, 我为最后几年和你一起工作而骄傲, 尽管我们上的班次是相反的。 你提早一点来上班。 我下班以后呆晚一些, 我们的班次就像一套精确的齿轮啮合在一起。 直到铁路公司被收购 我们的工作像火车失事脱了轨。 似乎又一场战争不费一枪结束了 我知道我将离厂,但 我想你可能会有希望。 随后公告板干下了卑鄙勾当。 你被解雇了 不到一年你就能退休。 他们不想让你在车轮车间 做满剩下的日子 尽管这只需多经营一段时间。 他们只想要一个 在工会里有更长资历的工人, 而且是一个男人。 “喂,可协议都签了! ”他们说。 你可以卖掉你抚养家庭的房子。 离开你长大成人的孩子,朋友,和孙子 搬到明尼阿波利斯去,找一份新工作。 你说, “不” 终于争取到六十岁退休 遣散费装满口袋,你的家人 也和你相守。 毕竟,这不是第一次 铁路公司要你做出选择, 而你的决定对了 两次。 工厂诗人79 这首诗在梅诺莫尼福河谷火车场院的车轮厂门外 等她。等候着,就好像它是无数生铸铁造的、在月光 下竖直起来靠着工厂墙壁的火车轮子之一。火车轮子 是长长的、一排排整齐地倾斜着,像圆圆的锈褐色的、 500磅重的多米诺骨牌。火车轮子等着被加工。 所以,这首诗也在等候。从下午3:30起,它一直 在等她干完工作。现在已是午夜。很快她就要第二班 下班,踏上暗摸摸的回家的夜路。 几小时前,傍晚早些时候,夏日玫瑰色的太阳低 垂在场院里被导入旁轨的货车上方。这首诗走上前. 望向窗户里今夜正操作着最近的那台机器的妇女。这 首诗以为落日一定会引起她的注意。但后来,它看到 她倚靠在钻孔机的台子上,用千分尺测量一个货车车 轮的轮毂。她使劲踮着脚尖,把手伸过机台,伸向车 轮刚刚切削的中心,这首诗可以看见她太忙了,无法 去思考诗的措辞,所以,它按自己所知道的方式去做。 它等待着。 依照太阳印在肮脏的奶油色砖墙上的影子估算着 时间,它等待。五点钟休息时间到了,它等待着,透 过另一扇窗户望着,当这位妇女坐在男更衣室旁的午 餐桌上吃着她的半块三明治。她正在和同事们分享一 份报纸并且交谈。她一边聊着,一边把手伸到桌下, 给一只满身尘土、黄色的削瘦的工厂里的猫喂一点奶 酪。它张嘴抢过一些食物的碎屑就跑掉了。 这个妇女是车间里唯一的女性,有时上夜班寂寞 的时候,她就去跟其他妇女作伴。但今晚,这首诗看 到她过得很愉快,又是笑,又是跟和她一道干活的“老 兄”开玩笑。 一个半小时后,这首诗再一次前来探看。这位妇 女正站在同一台机器旁,加工着另一个车轮,凝神倾 听一位短个儿、脸像皮革、下巴长满四分之一英寸长 的灰白胡须的男人。他戴着一顶在工作中刮擦过的绿 色安全帽,帽沿低过他的黑眼睛。他的手垂在身侧, 手上沾染的棕褐色火车轴承润滑油闪闪发亮。他一只 79原标题是The Cultural Worker (文化工人)。诗人说,她 起的这个标题是带有影射和讽刺意味的双关语。她自己是 工厂工人,同时又写作诗歌文章,即从事某种形式的文化 创作。而在当时的美国,那些从事戏剧、音乐、写作等等 的左派,往往自称为“文化”产业的工人。她现在想起来, 还觉得有点可笑。她同意译为“工厂工人”,这合乎她自 己当时的身份。 手握着带柄的红色油灰刀,用来把旧火车轴承上状似 猪油的油脂凝块刮掉。另一只手上紧抓着一副油腻的 黑色橡胶手套的袖口处。无名指已失去。说话的时候, 一支香烟中在他的嘴唇里上下摆动着,烟灰常常撒落 到他褐色的衬衫上。这首诗走近,在机器的轰鸣和嘈 杂声中听到那谈话。它只能抓住那个男人的少数几个 含含糊糊的短语:“爱她……孩子们不说话……需要更 多时间。”这个妇女正专注听着男人的吞吞吐吐的短 句,一只眼盯住钻孔机的切削刀具,准备报下制动按 钮,然后扳动操作杆,将切下的钢块从车轮中心拔出 来。 这首诗回到门口等待,直到晚餐休息时间。 夏天里,晚上八点钟休息的哨子吹响的时候,灯 还亮着,这首诗知道那个女人会走到门外,在靠着厂 房的长椅上轻松一下。大多数其他的第二班工人会走 去山上的酒馆,所以她通常是独自一人。有些晚上, 吃完她剩下的三明治,她会沿着通向附近高速公路下 边的铁轨漫步。 漫步是平静和安宁的,只有头顶上远远传来的汽 车微弱的隆隆声。如果她再走远些,交通的噪音就完 全消失了。山谷的尽头有一条小溪,和一座山,她会 坐在那儿.凝视着溪水,听它在岩石和大块水泥上的 潺潺声。野花沿着河岸生长。春天里有很嫩的芦笋植 物和绿色的小洋葱,藏在高高的起伏的草丛里。当她 带着一枝黄色的雏菊回到车间,有一个伙计发现了, 洗了个沙拉酱罐子当作花瓶。花朵照亮了窗口旁的工 具台,晚上,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闻闻雏菊,或 者对陈列品评说一番。她感到惊喜,而且没有一个男 人为此而取笑她,也让她感到高兴。 其他的夜晚,她写日记。但今晚的吃饭休息时间 里,既没有散步,也没有写日记。她并非独自一人。 当这首诗绕行到厂房的拐角处,它看到她靠在长椅上, 拿着一本打开的小书,匆匆翻阅着书页。在引用某些 段落时,她以右手食指轻敲书页,同时她和为数约七、 八个的一伙男人似乎在谈论:“合同……谈判……芝加 哥……七月份裁员……四个人被解雇……破产……他 们不能……这是非法的……他们会尝试。”这首诗断 定,试图进入她的脑中是没有用的。接着,工厂的哨 声划过空中,片刻之后,一个工头出现在门口,示意 大家回去工作。 太阳开始向高速公路立交桥的后面滑落。这首诗 留在门外。 十点的时候,这首诗再次望向窗子边上的那位妇 女。她正凝视着夜里深深的黑暗,甚至没有注意到这 首诗。她的眼睛在月光中辨认车轴、车轮和油筒的轮 廓。她看着三只乌鸦仿佛正以慢动作滑翔,在场院的 粉红色灯光前柔软光滑的阴影——许许多多挂在五十 英尺高的灯泡中的一盏,照亮了火车场院。一只车间 的猫跳过躺在草地上、靠着灯杆的一个废弃的火车轴 承。一阵暖和的西风吹拂过妇女的脸颊。她嗅着空气, 微微一笑,有一阵子,这首诗想她在想诗的问题。她 可没有。她只是因为夜里闻到了梅诺莫尼福河谷的城 市荒郊的芬芳而松了一口气,感谢西风,她闻到的不 是车轮厂东边的畜栏的气味。 “轮子多了几个,”她大声地,并不是特别对某个 人说,然后转身离开了窗户。想到家和熟睡的家人, 她心中洋溢着一阵激情——天哪,她就这么上夜班而 与他们错过。她耸了耸肩,同时颤抖了一下,就像一 只猫抖掉身上的水。接着,她把机器上未完工的车轮 狠狠干完,带着那种指望能以自己的速度来操纵时钟 的人的狂热。 最后离午夜只有几分钟。满月高悬在工厂的屋顶 上方,像一个带着金色光环的雪白的球,比所有的星 星都明亮。粉红色的灯光把影子投在铁轨旁的道路上。 整个火车场院成了粉红和黑色的水彩涂料。这首诗和 月亮一同等待,屏住了呼吸。 这位妇女通常是第一个准备离开的,因为她的储 物柜在靠近门边的工头办公室的盥洗室里。在别的晚 上,她会等着和同伴一起走去停车场,然而,今晚她 感觉不同了,在下班的哨子吹起之前她就加快了步伐。 她个头矮,但她的影子有十英尺高。她带着一个 装脏工作服的纸袋。这首诗像另一个伴随她快步前行 的影子。她走得离大楼越远,场院的灯光和月光照在 她肩膀上留下的影子就越高大。小石子和卵石在她脚 下嘎吱作响。脚下的每一块卵石都有自己的玫瑰色影 子,像粉红的月光石。她暗自笑了,享受着这一刻。 一只猫在前面路上唯唯地叫,匆忙躲避这个妇女 飞奔的脚。突然又停了下来,猫转过头盯着她,黄色 的眼睛凝固在黑暗的半空中。然后它从一辆停着的货 车下消失。 夜鸟在远处鸣叫。 现在她的影子裂成两半,变得更高,更高,更高 了。急奔过更多的粉红色灯光。敏捷地跨过一组、两 组、三组火车轨道。穿过与未加工的车轴和一列列车 轮堆放在一起的平板卡车。经过成排的一副副装配好 等着出货的车轮和车轴。 .224. .225. 一只孤单的乌鸦在电话线上冲她呱呱叫。她的脑 中勾起了一些事。某些支离破碎的单词似乎凑到一块 来了。她笑出了声,乌鸦又呱呱叫了一次,离开它栖 息的地方,从她头上高飞而过,投进了粉红色灯光区 域上方的黑暗中。在那一瞬间,她看见粉红的光在它 乌黑的翅膀上一闪。接着,忽然,女人把头一仰,大 声朝着粉红与漆黑的天空呼喊。“嘿……我是午夜骑 ±o 一颗滑动的猫的眼睛。我是一个上完第二班回家 的母亲!” 她再一次笑了。又惊讶又欢喜,这首诗在她的内 心跳跃着,就像怀了九个月正在踢蹬的胎儿。现在她 赶紧走,加快,跑过最后几码,越过警卫的棚屋。 最后,她来到了停车场的车旁。她把脏的工作服 扑通丢在发动机车罩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她开锁, 打开车门,把包塞进后座。跳进车里,她开始开车, 发动引擎,挂好档位,把这部老式68年福特车驶出停 车场。她看到其他工人,此时正穿越铁轨,朝她挥手, 她按了几次汽车喇叭来回应。 现在时间将是她自己的了。 一种周末般令人愉快 的微笑在她的脸上伸展。她感觉到那整夜深埋在她内 心里的不安的紧迫感带给她的巨大的、土方一般的叹 息,当她开车穿过敞开的大门,拐上那条离开河谷的 斜坡路。 一首诗诞生了,像合脚的工作鞋那么舒适,像工 作日结束时那么令人满意。这首诗。这个妇女。这个 母亲。这个操作工。全部合为一体。她对着她嗡嗡的 车子歌唱: 我是一个午夜骑士 一颗滑动的猫的眼睛 一个上完第二班回家的母亲。 我是一个走在月光石上的人 一只潜行的粉红色鸟儿 一条忽短忽长的影子带我回家。 我是一条清凉的老河流 一个饱经风霜的幸存者 我是一个回家的工厂诗人。 谈谈工会 一、油 我正在看杂志,发觉两个工会代表沿着过道走来, 便把杂志丢到工具台上,把轴颈车床上的轮轴的长切 口末端给加工好了。我撤掉工具,减小速度,然后补 料,继续让车轴在机器上旋转。接着,我像航空母舰 上的信号兵那样,朝工会代表挥了挥手。 不用说,现在每个走过这个车间的男人,通常都 会盯着八号机台。这是正对着大门口的轴颈车床。操 作它的是铁路公司唯一的女操作工。也许他们想看看 她是怎么加工火车车轴、怎么干重活的。也许他们以 前从来没见过女操作工。也许他们以为只会看到一个 穿着宽大的工作服、在绿色安全帽下绑一块红色大丝 帕、操作着轴颈车床的小个子。这唤起了男性的好奇 心(随便你怎么叫它都行),反正每次都会这样。 所以,当这些伙计假装没有看见我在空中挥舞着 车间的抹布时,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厄尔也一样, 他在我边上的另一部车床。厄尔1965年进公司,他是 密尔沃基铁路公司第二个黑人操作工。第一个是在五 十年代进公司的埃米特,但他已经退休了。埃米特参 加过大部分的工会会议。厄尔只在事关合同的时候去 开会,但他说,他们从来不听他讲,那何必自找麻烦 呢。我想让他相信这麻烦是值得的,然后我们就像机 器上的车轴一样周而复始地争论。 代表们快到门口时,厄尔大叫一声“嘿!”,大得 在工厂的噪声中仍能听见,而且声音还是从十五英尺 长的机器后面发出的。略带青色的卷曲钢屑从他切得 合乎规格的车轴上飞离,打在他的安全帽上,发出爆 米花在锅里爆裂似的声音。他站在钢屑飞溅的范围之 外,正对着前面的代表们。他一声不吭,只是用他那 戴着劳保手套的食指指了一下我的车间抹布。厄尔继 续加工车轴。代表们小心翼翼地朝我走来,看他们那 样子,就好像他们以为我会把他们和跟旋转的车轴一 块儿塞进车床。在我发问前,他们先开口了。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什么都还没听说。 我们什么都不能讲。 我没给吓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问。上星期在芝 加哥的会议情况如何?我们的遣散费怎么样了?还要 裁掉多少人? 没等我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就急忙走开了, 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同时他们反复强调着:我们 什么都不知道,就像砰地一声把工具箱盖上一样。 厄尔走过来,一边摇着头一边叽咕:“我们没有工 会。不用等他们告诉我们,只要看电视就能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我很希望他是错的,但我今天已经 够腻烦的了,不想再拿我平时那套“有总比没有好” 8。 的理论来反驳他。 我觉得自己像个空油桶,想要记起在另T时刻、 另一家工厂里的油。 我是在一家小厂得到第一份操作工工作的。那里 没有工会保护你,你也没法责怪工会。那里不签合同, 想抱怨都没办法。每天早上我都能看见老板在过道上 趾高气昂地走来走去,制订人事任免决策,只要轻轻 拍一下工人的肩膀,他们的人生就会被这些政策改变。 有的人在同一部机器上干了十年,一旦被解雇,那真 是求告无门。没有“工龄权” 81这种事。吃午饭的时候 大家都不敢交谈。被解雇的往往是有色人种的男性和 任何种族的女性,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免遭肩头一拍 的危险。毫无办法,只能折起你的帆布围裙然后回家。 我开始了车床上的另一趟切削工作,伸手摸到我 的杂志,《谈谈工会》82。我瞄了一眼厄尔。他在读我 昨天给他的复印本。他面前的机器在空转。 我想,桶底里总会剩下一滴油的。 二、对话 来自全国总部的工会干部 参加一场地方的月度会议 他的工资来自我们的会费,但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面 他来这告诉我们,我们啥事都不能做 关于新合同 他很抱歉但他无能为力 我们可以罢工我们说 没用的他说 反正没啥好损失了我们说 你们会失去工作他说 可是我们已经失去工作了我们说 这里就要关门了 干部耸耸肩 看了看地板 瞪了瞪天花板 清了清嗓子 把他的文件收起来堆成一堆 我们喊叫 他喊叫 我们喊叫 他走了 我们走了而 在某处那些拥有工厂的人 坐着,露出带美元符号的笑容 80意思就是“有一个不称职的坏工会,也比没有工会要好”. 81据诗人的解释,工龄权(Seniority Rights,又称资历)指 的是一个工作稳定的工人(比如说在一家工厂连续工作了 10年等等),在晋职或加薪方面的优先权.通常,工龄权 只适用于有工会的工厂里的工人。而在无工会的工厂和行 业,你在某个特定岗位上干多少年,可能都无济于事,管 理层在较高职位上会优先安排自己的亲戚或朋友。 82据诗人解释:《谈谈工会》(TALKIN' UNION )是由进步 的工人和政治人士编辑的一本杂志,属于美国工会中最左 翼的路线;它不是某个特定的工会编辑的,虽然作者往往 是工会会员;杂志标题采自1941年的一首同名歌曲。可 惜诗人手头现已没有这份读物,不得其详。1970年代的 《谈谈工会》杂志发表的文章,表现出思想和行动上的进 步、激进风格。 一以上三篇选自苏•多罗的诗集《再见蓝领》 〔德国〕克劳斯 克劳斯印象 关于这位六、七十年代激进运动的艺术传人,《小 提琴手克劳斯(Klaus der Geiger )——德国最著名的街 头音乐家》一文已做了介绍。文后附有他创作的六首 歌的歌词——反对老板.反对工会官僚,反对施罗德、 布什等当今世界的统治者一译笔很好,可作为优秀 的当代政治诗来欣赏。和中国目前的劳工歌曲或进步 歌曲相比,克劳斯的音乐所涉及的题材广泛得多,表 达方式上自由、随兴与辛辣得多。在会面中,克劳斯 谈到的一些事情,没有见诸这篇小文,兹做些补充。 这位左翼音乐家出生于1940年,自幼家贫,父母 将他寄在别人的家庭抚养。养母给了他很好的教育和 培养,尤其在音乐方面。从5岁开始他便学习小提琴, 后来在音乐学校就读了一段时期,但是照他的说法, “没学到什么”。 反越战运动兴起时,他以现代音乐作曲家身份在 美国学习和工作,同时受到嬉皮士文化的影响。接着 被美国政府驱逐出境,理由是“外国人不得参与本国 的政治活动”。 回到德国后,他放弃了有着“美好前途”的音乐 事业,从此专注于街头表演,至今他仍满意于这个选 择。他热爱民众,民众也喜欢他,他的街头音乐会总 是人头跻跻。“我对民众观点的形成是有一定影响的,” 克劳斯不无自豪地说。 他经常参加不同的社会运动,支持过不同的政党。 比如,他曾支持社民党勃兰特一就是那个在犹太人 纪念碑前下跪的总统一的选举活动。但其中很多政 党他已不再支持,因为它们上台后就腐化了。七十年 代时,他是“红军(派)”的忠实支持者,因此在参与 社会民主党的竞选活动时,曾被夺去麦克风。他支持 过绿党,也代表过他们参选,但目前已一刀两断--- 该党上台后也不那么绿了。他现在主要支持左翼的社 会民主党,但关系不甚密切,他觉得他们不够灵活和 开明,就像行进在隧道中,看不见其它东西,只能望 到远处的一盏灯。 因此到现在,他采取随机(随意)的活动形式, 不在乎是什么政党,只要于民众有利的活动,他都会 积极参加,比如最近在斯图加特的反对兴建新火车站 的运动。 他经常受到外国组织的出国访问邀请,比如日本 大阪的“无家可归者”组织。他们帮助十万名无家可 归者,这些人没有固定职业,等着做日工,或是从事 ——与在德国无异的一“,快速服务”之类的临时工作。 他曾到过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在学校里为小孩子 们上音乐课。他前往遍地纸屑和碎布的贫民区,很多 无家的小孩子在街头流浪。那里一般人不许参观,他 是得到控制该贫民区的大毒贩的批准才进去的。 几番周游后,他发现德国与其它国家本质上没有 什么两样。 小提琴手克劳斯 —德国最著名的街头音乐家 小提琴手克劳斯.原名克劳斯-冯-洛赫拇(Klaus von Wrochem ),出生于1940年,是德国最著名的街头 音乐家。他在二战后的德国长大,在他的书中他提到 了他受到”那种战后艰难时代中人们坦直和无情的一 面”的影响。受到母亲的推动,他5岁开始习小提琴, I960年前往科隆研习音乐,在大学毕业后的五年间曾 经在不同的交响乐团和科隆“西德电台"(WDR )中演 出过。为了成为现代音乐作曲家他去了美国(纽约州 水牛城,加州圣地牙哥)学习和工作。1970年他回到 了科隆,深受当时的反越战运动和嘻皮士文化影响, 开始关心政治,成为了公社成员,街头小提琴手克劳 斯从此诞生。 在当时的思潮影响下,他成为了左派的活跃分子, 因为常在左翼分子的示威游行中和主要商业步行街上 表演,在国内开始越来越受注目。他所创作的歌曲内 容都是讽刺时弊,批评当权者的专横,反映老百姓, 尤其是低下阶层工人的无奈(例如”劳动带来自由“,” 我们都知道天堂”)。他的音乐混合了多种元素:爵士 乐、摇滚、民歌、古典乐。他常常会在表演中.创作 出切合当时情况的即兴歌词。他也参与不同形式和种 类的音乐表演,例如以“随性、独立、自由”为基本 理念的小提琴三重奏组合“在你们当中的小提琴手” (Geiger unter euch );除此之外他担任科隆文化沙龙的 乐团的指挥,也开班教授音乐的即兴创作。 现在在德国的电台和电视上不时都可以听到他的 音乐。他的名气不仅在左派之间,他在温和派的无政 府主义者和草根阶层运动之间也很受注目。此外,小 提琴和工人裤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注册商标”。 现年70岁,居住在科隆的他仍然未停止他的街头 音乐表演,尽管不是常常出现在街头,但如他自己所 说,“总是会再回去”[注:出自他的《我们都知道天 堂》(Wir kennen alle das Paradies", 2009 年出版)一书 的序言];他也继续参与反对战争(“不以血换取石油” Kein Blut fiir 01),核废料运输、种族主义、环境污染 和政府某些决策等的示威活动,继续为受当权者压迫 的人抗争。 他的部份歌曲可以在以下的地址下载(略)。以下 是他创作的歌的歌词。 川 我们都知道天堂 我们都知道天堂, 我们都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那是人们只是单纯地感到快乐的时刻。 那里没有老板,那里没有压力, 那里没有吝啬,那里没有贪婪。 在那里人与人、树木和动物为一。 像树木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特而自由的, 像树林一般,大家连带着因而强壮: 我们有着这种向往--到现在也是! 但是,我们选择了适应一切,我们妥协, 为了攒钱, 我们不再像以前一样, 常常梦想着一个不同的世界。 你近来好吗?啊,谢谢,我很好。 因为一切都变得平静了一那热情一S附贲怒。 可恶!是什么使我们一直做牛做马, 我看见我们一起站在在这里, 舔着我们的旧伤疤, 一边问道:这以后又会是怎样? 很多时候,我们甚至不再问究竟。 那问题太沉重了。 我们无法解决它, 于是就想:既然如此, 我就这样算了。 偶尔会这么有一样事 是我无比肯定的: 是对的,永远都是对的, 只因为它是对的。 我感到那旧有的力量,那旧有的愤怒。 我必须告诉你们:当我有了这些感觉时, 我就会浑身是劲儿! 因为我感到一SB 10有的热情, 当我感受到它的时候,我就会突然—— (尽管是秋天!) ——而且随处—— 感到春天那种生机勃勃的力量! 圣诞老人明天来了 圣诞老人明天来了, 带着他的礼物。 袋里装着炸弹, 政治,现在叫做战争。 他邀请我们: 你要不要做我的兄弟? .228. 好的——不要?看我把你吃掉! 圣诞老人和他的狗在一起, 那只狗是总理施罗德。 主人布什在拍打草从, 施罗德叼来猎获,冲啊! 只听到他这样吠叫和咆哮着: 我们的国家已经准备好去打仗了。 不——好!真了不起——切都明白了! 而那主人,他说:真乖! 你也会分到一些骨头。 哪些骨头?是我们的骨头, 那些主人们正在那边煮着: 施罗德,菲舍尔83,贝莱尔,布什: 要去兴都库什山"的话,你们自己去! 在那儿去打你们自己的仗, 而不是挥霍我们的血汗! 在那儿去玩你们的西部牛仔游戏, 那正邪对抗的游戏。 (音乐) 无论我们现在是坐在 被恐怖分子利用的飞机上, 还是在高楼大厦内的办公室中, 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恐惧。 他们到处寻找拿宾-拉登先生, 所到之处都被炸毁和抢掠: 他们伤害不了宾-拉登, 遭殃的却是老百姓。 而当工会说: “亲爱的格哈特”,别做的那么过分“ 他就发疯起来并怒吼: 你们别管! 现在是我在做主! 别在这碍事。 去管你们那些无关重要的事情去, 薪水和苦差,我所知的就是这些。 83菲舍尔Joseph Martin Fischer,施罗德任内时的外交部长, 的位于阿富汗的山脉. 85施罗德的名。 不会有加薪这回事了, 现在在打仗咧。 但他仍在继续徵兵, 为了老大哥的胜利——啧! 布什,老大哥,笑柄, 你想要和平?说一声就是了! 给巴勒斯坦一个生存的机会, 而不是总让以色列得势。 那么你那叛变的兄弟宾-拉登 就不能兴风作浪,也没话可说了。 可是你不想要和平,你要战争, 而且总是在地球的另T角落。 在那儿枪炮不会打到你家里去, 不会破坏你的军火生意。 因为战争带来钞票, 和平让你惹上虱子。 皮毛上的虱子,令你们恐惧。 可你们自己就是那最肥大的虱子。 圣诞老人明天来了, 带着他的礼物。 今天是阿富汗, 哎,下一次会是什么呢? 伊朗,伊拉克,非洲, 全部都是本•拉登! 疯狂的领导人 疯狂的领导人,以阿拉真主的名义, 脑袋里只有永恒的地狱,阿门。 歌颂死亡,无视生命; 那样阿拉真主是不会宽恕你们的。 疯狂的领导人,以耶稣基督的名义, 也毫无怜悯地说着地狱。 毁掉人类,最好是全个世界。 最重要的是,富裕和成功,就是你们的道德。 那我们呢?我们在满是地狱和魔鬼的 荆棘丛中悬着, 这令某些人感到愉快,因为其他人会因而窒息 慢慢地,我们自己也开始变疯了。 然而所有人都盼望着天堂。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它是什么。 大家都见过它,都在那儿生活过。 它就在那里。人人都可以进入。 但不是通过战争,憎恨和报复, 因为生命是一件神圣的事。 我们在这里,就是要去清楚地认识它。 假如我们要去斗争,那只会是为了它。 只会是为了它。 发薪日 发薪日!发薪日!发薪日! 终于明白得一清二楚, 人是为了什么而生存,嘿嘿噢! 发薪日!发薪日!发薪日! 领到的工资令我忘记了 卜四天的非人生活! 发薪日!发薪日!发薪日! 想要继续前进和看看, 这生活还能给我们些什么。 发薪日!发薪日!发薪日! 百货公司里什么都有, 全都在同一个屋檐下。 没有客人是陌生的, 它会把他们脱得连衬衣都不剩! 旁白:亲爱的女士和先生们! (然后是一个可能已经发生过的故事,比如说一个百货 商店的经理怎样煽动人们的购物欲并加以利用……) 我从那商店走出来, 差一点儿连裤子也脱下来了: 百货商店把我八天所攒的钱吸光了, 在仅仅半个小时内。 现在我慢慢地明白了, 生活的意义: 工作只是生活的一半, 剩下来的是消费! 发薪日!发薪日!发薪日! 人们终于彻底地明白 生命的意义何在! 畐国与分国 富国与穷国 站在那儿互相对望。 穷国脸色苍白地问: “为什么我这么穷而你却那么富有? 我拥有一切人们所需的东西, 大量的矿藏和石油, 人力,动物,植物群种: 我什么都有,就是没钱! 富国欣喜若狂, 很快就准备好伸出援手: 按贷款收取利息和物资, 那年期还长得很。 这样穷国也愿意: 利息高,货物便宜。 但穷国依然处于绝境之中。 为了一只苹果和一只鸡蛋, 就必需把所有的东西都输往国外。 所赚的利润都用来付利息, 而那还款的期限也快到了。 饥荒,内战, 就是因此而起。 对富国是件好事, 对穷国却是可怕的事。 我们相信,你被感动了 你捐了五佰马克。 你知道这些钱都到哪儿去了吗? 都成为德意志银行的资本了。 德意志银行没有被感动, 没有,德意志银行高兴极了, 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牺牲品。 你将会是下一个。 当我现在问我们这些人类: 正义,那只是幌子吗? 还是说,该隐杀死他的兄弟亚伯, 是合情合理的? ! 我们要战争,我们要胜利, 这样中情局满意了吗? 我们希望这个世界 以恐怖主义为统治的资本吗? 出于恐惧和不安, 你对那些想进来的偷渡者 和寻求政治庇护的人大呼:不! 去!滚回你的国家去! 富人与穷人 站在那儿互相对望。 那穷人脸色苍白地说: 要不是我这么穷,你就不会那么的富有。 劳动带来自由86 劳动带来快乐,劳动带来自由! 对,是为一个人!他会因而变得富有。 只要他小心地监视着 工人们为他工作。 对,劳动带来快乐,劳动带来自由: 用六点五马克就可以将你随意使唤。 早上六点,闹钟就刺耳地响起来, 哪管有妻子在旁,哪管你用被子掩着自己 工人的第一个小时: 是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劳动带来快乐,劳动带来自由, 用六点五马克就可以将你随意使唤。 86 Arbeit macht Frei (劳动带来自由):原是30年代德国经济 危机中政府用来鼓励国民生产的用语,后来被纳粹党用作 为集中营门口的标语,从此这句话带有负面的意义. 我是建筑工人费边 是推独轮车的专家, 搬石头也是绝对的专业, 以至经过九个小时的工作, 我的骨头都咯咯作响。 对,劳动带来快乐,劳动带来自由: 用六点五马克就可以将你随意使唤。 我是泥瓦工奥图卡, 当泥瓦工已经有三十年了。 在夜里我梦见自己快完蛋了, 因为我在筑自己的坟墓。 对,劳动带来快乐,劳动带来自由: 用六点五马克就可以将你随意使唤。 我是监工,我是工头, 我酗酒,驱赶那些卖力者去工作。 谁不赶紧起来,就会收到解雇信。 是啊,那你认为我又可以怎样? 对,劳动带来快乐,劳动带来自由: 用六点五马克就可以将你随意使唤。 我是总工程师,我们的林博先生。 对我来说所有东西都只是数字。 卢布总是流向那些有财有势的猪那里, 我不再有任何期盼和热情了。 我站在老板一方,为了他的名誉, 我驾着最昂贵的奔驰飞驰。 对,劳动带来快乐,劳动带来自由: 用六点五马克就可以将你随意使唤。 我是老板,我觉得这样很好, 你们把我养得胖呼呼的。 尤其我知道,是民主制度 令这些劳役的畜生无法摆脱 受薪和做苦役的命运。 但是最近我在晚上会作恶梦, 他们一起向着我冲过来 载我上他们的手推车: 那些警察也不救我, 他们推我到粪坑 把我往里边倒 接着大吼:“这就是你的归处! 现在我们的工作才算有意义“ 然后继续嚷…… 劳动带来快乐,劳动带来自由! 对,是为一个人!他会因而变得富有。 辐射云 你什么都看不见,你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是它照射在你的身上: 那辐射云。 或早或迟(那可说不准!) 癌症就会把你侵蚀掉。 噢,我的上帝,那是正常的!西门子公司的先生说 我们总是要死的, 为了进步我们现在要付出一点代价! 然后他半小心翼翼地坐上他的飞机, 到非洲狩猎冒险去。 你被一股无名的恐惧笼罩着, 你把所有门和窗户都关上, 整天听着新闻报道。 内政部长说:一切都很安全。 那混蛋! (也许他指的是西门子公司的利润?) 妈的:现在还下雨哪! (现在什么都掉到地面上了) 你坐在电视机前: 所有的笑脸虎,所有的胜利者,所有的领袖人物, 全都安好 乌多•拉特克,格兰披治,大国首脑会议一 不过请把牛奶倒掉, 蔬菜和水果,还有小孩儿们 都要徹底地洗干净! 这实在太疯狂了! 我们一定有些方法可以去反抗它! 你边咬着一支油墨毡笔 一边在家中的墙上写: 那辐射一样会穿过你那肥厚的毛皮! “马上把那涂鸦给我停下来!” 对面有个王八蛋在吼。 “要不然我把警察叫来!” “你这蠢货! ”你喊回去, “要是你能聪明一点儿的话, 我们就不会陷于这种绝境了!” 然后你继续在墙上画了一间核电站, 再把它狠狠地划掉, 突然你发现, 你感觉比之前好多了! 〔美〕艾伦•巴克利 深挖 去做矿工吧。因为英国总是需要煤炭的 ——国家煤炭局的广告,1970年代 一九八四,八五。 他们在我们之前老早 就见识了紧缩。一场野蛮的战争。 为了生存他们必须深深地挖。 他们的担忧将被证明是对的: 煤矿被关掉,同时在学校 挂起了一块牌子,写着: 救济事务处一由此进。 但这全都是陈年往事了。 欧格里夫"可不是希尔斯堡88,大约 87欧格里夫可不是希尔斯堡:意思是当年矿工被警察镇压的 事已没什么人记得了,不如希尔斯堡惨案的影响大。欧格 .233. .232. 有人会这么说。让煤渣场 沉睡吧久让青草生长吧。 让困惑的孩子们去问煤矿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吧。 当年两百个矿坑。如今只有三个: 索尔斯比,哈特菲尔德,凯林莱。9。 并且很快就将 T 不剩了。 撒切尔称他们是内敌:* 88 89 90 91 92 93 如今,他们的最后一支队伍 缴了械。让机轮转起来吧, 把电缆绕在滚筒上吧; 把他们带到地面来,在无情的 光亮中,眨巴着眼睛 在他们身后,用链子把大门锁上吧, 目送着他们走出历史, 进入一个其他人投票赞成的国家。 麦琪92已赢得了最后胜利, 没有人需要再来深深地挖。 〔说明〕这是作者因凯林莱煤矿的关闭有感而作的一 首诗。他还写了一篇相关的讲述1984-85年矿工罢工斗 争的小文《一个时代的消逝》。70年代之后,英国统治 阶级的反危机策略失败,便力图通过攻击工人和工会、 剥夺工人的权利和福利来挽回利润率。撒切尔成功地 打败了工人,并因此被资产阶级奉为英雄。 里夫(Orgreave ):指“欧格里夫之战"(The Battle of Orgreave)。1984年6月18日,英国警方在约克郡欧格里 夫焦化厂故设陷阱,针对数千名罢工的矿工制造了暴力冲 突和流血事件。警方从全国各地抽调机动镇暴警察,围困 罢工群众,并用骑警冲撞群众。 88希尔斯堡(Hillsborough ):指1989年4月15日足总杯赛 期间,发生于英国谢菲尔德市的希尔斯堡体育场惨案。由 于警方组织和引导不力,导致数千名球迷相互踩踏,96 人丧生.警察、媒体恶意说谎,把责任归咎给球迷。所有 不利于警方的证词则遭到篡改。关于惨案的绝密文件2011 年才由政府表示全部公开,2012年9月调查结果正式出 炉,最后于2016年4月,英国高等法院陪审团作出裁定。 89让煤渣场沉睡吧(Let sleeping slag heaps lie ):这是套用英 语中的成语let sleeping dogs lie(不要多事;不要找麻烦). 90索尔斯比(Thoresby),哈特菲尔德(Hatfield),凯林莱 (Kellingley):三个矿区名. 91内敌(the enemy within): 1984年矿工罢工时,撒切尔夫 人在对一群保守党国会议员的私下演说中,把矿工和工会 领袖称为“内部的敌人,演说内容外泄之后,激起广大 矿工的愤怒。 92麦琪(Maggie):撒切尔夫人的昵称。 0 〔澳大利亚〕约翰•华纳 约翰•华纳(John Warner )是澳大利亚诗人、 作曲家和民俗学家。这首诗是按经典工会歌曲《永 远团结》重写的献给伤亡工人的歌词。首段、末段 皆为原歌词。本篇是从网上搜集的。译者不详。 无名工人 “永远团结,工会给我们力量……” 他从十米高的脚手架跌落,他被埋在塌方的矿井, 一个工人有一千种死法,和一个墓穴 沉默的工友们在一起,沉痛地给他送行 响起了老人自豪而沙哑的声音: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送行” 我们团结在这里,为死去的无名工人, 建一座纪念碑,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他们死于这永不停息的斗争,死于打手的子弹和黑皮S 的警棍, 死于汞蒸气,磷化物和肺病,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93黑皮:即警察。 他们从潮头的船只掉落,上面飘着老板的方便旗,94 他们撞上集装箱、起重机和绞车然后死去,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我们团结在这里,为死去的无名工人, 建一座纪念碑,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裂开的高炉发出致命的吼声,蒸汽、铁水和石灰烧焦 了厂房, 遗属却输给老板的法律,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他们撞上火车车钩,死前痛苦无比,95 他们在锅炉爆炸中尸骨无存,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我们团结在这里,为死去的无名工人, 建一座纪念碑,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女工的眼睛在织机和缥丝机间失明,双手在打字机上 瘫痪, 死于贫困时她们成了被丢弃的垃圾,96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她们送行。 我们为他们送上迟到的敬意,唱一首他们生前的工会歌 歌声如惊雷,闪电划过黑夜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我们团结在这里,为死去的无名工人, 建一座纪念碑, 同志们,我们歌唱给他们送行。 “当工会的斗志通过工人的血燃烧起来, 太阳下没有东西可以抗衡, 世间什么最渺小,就是个体 但工会给我们力量” 94方便旗:商船为逃避税收而向别国注册并挂该国旗帜。 "指火车(货车)调车,用车钩重新连接车厢时,出了事故。 强原译“周身满是垃圾”有误,据英文本修改。 〔南非〕彼得•霍恩 彼得•霍恩(Peter Horn, 1934—)是南非著 名的左翼诗人,生于捷克,长于德国,青年时移民 南非,1967年创办先锋诗刊《俄斐》,探索植根非 洲本土的现代诗歌道路。之后,为南非工人斗争创 作了大量的朗诵诗和传单诗,被誉为“南非的聂鲁 达”。这里的两首诗选自罗池译作《彼得•霍恩诗选》。 普拉姆斯泰德哀歌•哀歌一 即便我尖叫,又有谁能听见? 我的声音回响在混凝土的院墙 围绕着我舒适非常的监狱:它渐渐消隐的 回声能否传给我呼告的人们?或许隔离区之间的 隔音设施无法渗透?而且即便 我被法律和恐吓蒙蔽的声音能到达 并触动人们的心灵, 但他们被重复性的劳作和极度的贫困束缚, 但他们有时间来听吗,但他们会理解吗? 因为美也同样 是你我心灵之间的藩篱, 而矫揉造作、毫无创造性的 语言花招叼着它自己的尾巴 就号称是诗歌。我因此犹豫,我不敢号召 团结到诗人的呼声周围。因为有谁能使用诗歌?特权 阶级 不行,都要经过训练才能理解,工人也不行: 他们操心的是食品和住房, .235. .234. 他们歌唱的时候,他们唱的是曼德拉和马兰古97。 那么我是不是要写作? 只献给那些跟我一样无家可归的、被排除在外的人, 他们在被扭曲被灼烧的梦里建造乌托邦, 他们聚拢在油灯下孤独的火苗就像 显灵的守护神抵御着越来越深的黑夜 我是不是要从诗中删除那种没有诗意的陈述 比如:牛奶价格上调让牧场主发财 并且比开普平原的孩子饿死?又如: 0K商场提高红利60个百分点, 是从工人荷包里偷出来的? 我的声音有市场吗? 我是不是要被八哥羞辱一这些呱噪的鸟儿一 它们在屋顶自在地啼鸣 从不被拘禁和管制条款吓倒? 我是不是要强忍欢笑和眼泪, 乖乖顺从那个不可冒犯的审查机构, 它的名字是不能亵渎的。 我是不是要用莫名其妙的吠叫来说话, 一个古怪的老头,就是一个压在我肩膀的包袱? 咳嗽:我是重要人物!就在街角上? 我白天要不要坐在椅子上像一口麻袋? 我夜里要不要躺在床上像一块石头? 到吃饭的时候,就撑开喉咙? 到睡觉的时候,就闭上眼睛? 不! 是提起油灯为其他人照亮黑暗的时候了。 沉默的话语我已经说得太多, 但没人能够理解。我已经呼吸了太多的 盐、海、词、风,美的象征 和臭烘烘的黑暗 从我良心的洞中喷出。 这种种消沉的迷醉已经够多了。 我已经在发音优美的措辞和铝箔中 包装好真实,删简并装订成诗集。 但真相的背后是死亡。 泪水的领悟是痛苦。 97马兰古,Solomon Mahlangu,非国大烈士,1979年被绞死。 从现在起不再有哆嗦的句子和结构 在字面下传递然后落空, 不再有词语在我嘴里发干。 没有诗能建立在逃避和幻想的 流动的沙丘上。 面包仍旧是珍品,黄油比一切诗意 更重要:所以我谈论面包黄油和茶 以及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到不了饥民的手上。 我要谈论瓦楞铁窝棚和伤寒病, 这是不能用推土机根除的,哪怕你 把那里的居民推进地下, 因为人需要住所。 我要像一个中国诗人那样说话,他说 “人民正在挨饿, 因为富人霸占得太多; 这就是他们饥饿的原因。” 一个说了几百年的声音,冷酷无情, 一个除去所有铺垫和形容词的声音, 说的只是值得说的事实, 只要还有痛苦、饥荒、死亡和谋杀。 说一定会有自由 说一定会有面包 说一定会有住房 说一定会有友谊 只要我们将它建立。 只要我们将它分发。 只要我们拥有它们。 只要我们为它战斗。 我们要求生活工资! 97 98 同志们, 我们的口袋上有一个洞, 国家的财富不放在这里! 面包的价钱上涨 劳工的价钱下降, 我们都知道 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糖罐空空你拿不出一粒玉米 更甭说牛肉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98选自《内战诗章》第15篇。生活工资,living wage,即仅 够维持生活的糊口工资,或称最低工资、基本工资。 当我们要活下去的时候, 仅仅是活下去的时候, 他们告诉我们 活下去就是叛乱 活下去就是暴动 活下去就是卖国 活下去就是妨碍商业。 但我们说: 我们要求生活工资! (我们要所有人一起大声喊 才能让老板听见我们!) 但我们说: 我们要求生活工资! 同志们, 生活费用已经在我们的口袋上弄一个大洞, 国家的财富不放在这里! 租金提高了,房东发达了, 但工资单缩水了, 我们都知道 雨水从天花板往下滴 暖气不供暖, 你拿不出一把小椅子 更甭提卧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然后木偶人来了 把你的家具扔到什么鬼地方的路边上。 当我们要活下去的时候, 仅仅是活下去的时候, 他们告诉我们 活下去就是叛乱 活下去就是暴动 活下去就是卖国 活下去就是妨碍商业。 但我们说:(让我来听听!) 我们要求生活工资! 同志们, 通货膨胀已经倒空了我们的口袋, 国家的财富不放在这里! 我们的衣服穿旧了 外套土崩瓦解, 买一件新的根本不可能, 除非你想绝食一个月 并且让孩子们都打光脏, 鞋子烂在我们的脚上, 我们从来不谈论最新时尚, 只想要一件合身的衣服, 和没有破洞不i上 风吹得进去的裤子。 当我们要活下去的时候, 仅仅是活下去的时候, 他们告诉我们 活下去就是叛乱 活下去就是暴动 活下去就是卖国 活下去就是妨碍商业。 但我们说:(i上我来听听!) 我们要求生活工资! 同志们, 剥削已经让我们的口袋空空如也, 国家的财富不放在这里! 与此同时证券交易所发达了 利润滚滚来 金币咼咼堆上银行屋顶, 我们的纳税养肥了军队 所以我们罢工的时候,他们能射我们了, 老板靠我们的劳动生活, 而且他买了一部劳斯莱斯, 他送他的崽子进英国学校 他送他的利润进瑞士银行 以防南非发生暴乱。 当我们要活下去的时候, 仅仅是活下去的时候, 他们告诉我们 活下去就是叛乱 活下去就是暴动 活下去就是卖国 活下去就是妨碍商业。 但我们说:㈠上我来听听!) 我们要求生活工资! 同志们, 压迫已经在我们的口袋上撕开一个洞, 国家的财富不放在这里! 现在我提议,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它! 老板从我们的劳动获取利润 我们从他们的利润得到贫困; 所以我们对这种事有话要说: 我们要维持生活的工资和稳定的工作, 和足够的时间来休息, 我们要像样的房子来住, 我们要住在离上班近的地方99 我们要医疗福利和孕产假, 和适合我们孩子的学校。 所以当我们合在一起,你会看见,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因为我们要活下去, 仅仅是活下去, 我们要告诉他们,没错, 活下去就是叛乱 活下去就是暴动 活下去就是卖这个种族隔离的国 活下去就是妨碍老板的商业。 因此我们说:(让我来听听!) 我们要求生活工资! ( 1989年5月1日阿斯隆体育场 罗池译稿2001年5月10 H ) 〔南非〕佐敦 三 你叫我静坐,00 我的人权被剥夺, 没有生存的地方, 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 在饥寒交迫中到处流浪, 家里只有嗡嗡的甲虫, 没有丝毫的生命气息, 你却叫我静静坐着。 叫守卫蜂房的工蜂, 别叮那攫取蜜糖的鲁莽猎人。 我的孩子给人抢走, 献给财主做牺牲品, 饥饿的身体,呆滞的思想, 失去了自由精神和人的价值, 你却叫我静静坐着。 叫保护雏鸡的母鸡, 别啄那馋涎欲滴的野狗。 我是年轻的寡妇, 矿山灰尘夺去我丈夫的生命, 只因为害怕宪兵和黑车, 眼看孤儿受尽饥僅的折磨。 你却叫我静静坐着。 叫爱护小鸽的母鸽, 别向盘旋觅食的苍鹰挑战。 我已经看到光明, 真正的持久的遗产, 你却叫我让同胞停留在黑暗中, 不懂得知识和生活的光辉。 叫栖息枝头的骄傲雄鸡, 别对升起的朝阳高唱赞歌。 大地到处盛开知识的花朵, 你却要我永远受黑暗的奴役, 永远在愚昧无知和颓丧中生活。 告诉在霜冻中垂头的苍白小草, 别在温暖的夏雨中苏生。 告诉冬天别孕育春天, 告诉春天别带来百花盛开的夏天, 告诉夏天别转变成秋天, 告诉晨星别做光明的使者。 当朝阳的万道金光冲破黑夜, 告诉黑暗不要逃遁。 它的格式和顶峰: 津巴布韦的廖战 真正的诗歌 是涔涔的汗水 浸湿了农民烤焦的脊背 流淌到他们饿瘦的大腿 它在农民磨起的水泡中 沸腾翻滚 它在工人腻污的手掌里 油然而生 不吟唱私家的天堂 不咏叹个人的地狱 它只讴歌斗争中人民的 痛苦和欢乐。 人民万岁! 〔津巴布韦〕卡洛斯•冲波 真正的诗歌 是世世代代,用锁链,用皮鞭 刻划出来 它在反抗暴虐的“有效占领”中 用汩汩而流的鲜血写成。 它镌刻在加丹加的谋害之上 它铭记在对茅茅起义的背叛之中। °3 无数次反人民政变也给它留下篇章。 它的节拍:比绍的白骨皿 它的譬喻:莫桑比克的血腥屠杀 它的韵脚:安哥拉的无限痛苦 〔刚果〕佚名 矿工们要求每天增加半个法郎……105 大约一年半以前,比利时殖民主义者向在 利奥(利奥波德维尔)参加群众集会的黑人开 枪,进行屠杀。 一位刚果青年工人喊出了他的愤怒: 老爷们,这一年开头可真不错: 百亿法郎存进了你们的金库, 可是在利奥的街头,你们打死了多少黑人, 这我可说不出。 打死的人,多十几个,少十几个—— 跟你们什么相干? 黑人反正有的是, 99当时南非政府规定黑人只能住在远离市区的隔离区,只能 乘坐专门的巴士或列车厢上班。 100选自《一个黑人的歌唱一一黑人诗选》。译者:余伦。 101译者:吴中一。选自《战旗:津巴布韦诗选》. 102丹加:扎伊尔的一个省名,现称沙巴。1961年民族英雄 卢蒙巴在此被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谋杀。 103茅茅:1952年肯尼亚山区农民发动的一次反对英国殖民 统治的武装斗争。 104比绍:几内亚比绍的首都.1959年比绍的码头工人掀起 反对殖民主义的大罢工,遭到葡萄牙当局的血腥镇压。 105这首译诗发表在《世界文学》第8期(总第86期,I960 年)时,题为《我们懂得这些口号的意义》。译者:苏杭. 〔原注〕这首诗是根据I960年7月30日苏联《文学报》俄 译文转译的,后来收到了刊登原作的1960年7月27日 法国《前卫》周刊,又请陈征莱同志根据原文作了校订, 这首诗原来的题目是:《矿工们要求每天增加半个法 郎……». 千千万万个.千千万万个, 在你们的工地上工作, 从我们的土地的深深的底层 给你们挖出金子、铀和铜。 千千万万个,千千万万个 给你们建设城市和工厂, 给你们铺设大道, 给你们提炼橡胶…… 那么,在卡朗米和玛代特, 在堪当保和纳吉利街道的拐角上, 或是在保杜安大街, 打死几十个黑人, 跟你们什么相干? 饥饿逼着失业者走出家门, 这就是那些露宿在利奥街头的人, 这就是那些给你们招引到城里来的人。 “干吧,我们给钱,”老爷们说, “你就是城市居民了。” 于是吃尽了千辛万苦, 也找不到活儿, 赚不到工资, 没有钱, 只有饥钺。 你们把我们叫作“仆欧”用, 将我们使来唤去, 你们揪住我们的头发, 106英语Boy (男孩)的音译,意即“仆役: 还叫我们服从, 你们拿我们的头往墙上撞, 还不许我们出声。 你们说我们是贼, 但是,你们要知道,我们饿, 而且我们看得见, 财富总是被那些同样的手掠夺。 在安科罗,黑人矿工 蹲了十五年铁窗。 安科罗是一■座集中营, 一座建在我们国土上的集中营, 四周拦着铁丝围墙, 这是从欧洲舶来的场景。 我们安科罗矿工是你们矿工的弟兄, 到处的矿工都是浑身漆黑, 不论是白人还是黑人。 矿工们要求每天增加半个法郎, 增加半个法郎, 而得到的却是: 十五年铁窗。 “矿业公司”的工人们生活好苦, 我们也是一样, 我们没有忘记 这半个法郎和十五年铁窗。 吕班巴希的子弹, 比利时的白人矿工们 站在倒闭了的矿井门前。 老爷们不敢——暂时不敢—— 向白人矿工们开枪, 可是矿工们没有忘记—— 在鲁、在库尔塞尔 和蒙蒂尼―修尔―桑布尔的子弹… 受尽煎熬慢慢地死去, 或是死在枪弹底下, 矽肺或是枪口 , 死法各有不同,却是死在同一只手里,—— 那只手由同一个头子指挥, 招牌到处相同: “联合矿业公司”或是“总公司”, 大理石宫殿映着辉煌的霓虹灯字, 头子待在布鲁塞尔,贪婪的爪牙到处伸张—— 在我们这里,也在你们的国土上。 懂得深切地爱的人才懂得严惩, 我们不正是 象你们所说的, 象你们所说的, 天真得象孩子一样的人? 但是, 即使你们把我们赶到荆棘丛中, 我们也会在那里燃起火种, 到处都燃烧着同样的火,散发着同样的热, 响彻着同样的“达姆一达姆”的鼓声, 大家用新的字句发出同样的召唤, 高呼着新的口号: 独立! 自由! 用我们祖国的语言,讲法虽然不同, 可是意思却不变, 我们深深地懂得这些口号的意义! 〔秘鲁〕塞萨东•巴列霍 (1892-1938 ),秘鲁诗人。 1931年在西班牙加入共产党。 1936年投身西班牙内战,写下 著名的诗集《西班牙,我喝不 下这杯苦酒》(1937 )。兹选录 第1、3、14首,译者王央乐。 共和国志愿兵赞歌 西班牙的志愿兵,硬骨头的 民兵,你们的心向前进去牺牲时, 你们的心向前进以全世界的痛苦 去战斗时,我真的不知道 怎么办,做什么:我奔跑,我写作,我欢呼, 我号哭,我猜测,我止泪,我沉寂, 我对自己的胸怀说,完了,得啦,走吧. 我想毁灭自己, 露岀我个人的额头直至我触到 那热血的杯子,我停下步 我的身体被那些著名建筑的废墟所拦阻. 是那帮自以为荣的禽兽如今来为我称荣, 我的本能回想起它们的绞索, 快活的烟雾回荡在我墓前, 于是又一次,我不知道怎么办,做什么;随我去, 从我的空白石块,随我去, 孤单地, 灵长类,近一些,还有些距离, 既然你那漫长的狂喜时刻不适合我的这双手, 我将我披着伟大服饰的渺小的我 撞碎在你双刃的速度之上! 有那么一天,晴朗,明亮,专心,丰腴, 已经两年啦,那些乞求的黑暗学期, 在其中火药侵蚀着胳膊 难熬的痛苦啊,更加难熬的燧石, 人民嘴里咬着的马嚼! 有一天人民把被禁的火柴点燃,忿怒地祈祷, 全体奋力而起,围成圆圈, 以选举的手关闭了他们的产生, 而专制暴君已经在拖着一把把的铁锁, 一把把的铁锁,他们杀人的细菌…… 战争?不! 一个接一个的苦难 随着希望的栅栏的痛苦而来, 随着人们的希望的痛苦而来! 为了和平而死去而受苦,普通的人民! 为了橄榄树之间的战争而死去而受苦,让我们弄明白! 于是你的呼吸改变成了兴利的风, 你胸中的坟墓换掉了钥匙, 你的额头抬起来向着殉难的第一次力量。 世界在叫喊:“那是西班牙的事情!”真是的,我 们想想, .241 . ■■ 衡量一下,突然之间, 对沉睡在倾圮剧场末座的卡尔德隆,1。7 或者对塞万提斯,说道:“我的王国在这个世界, 但是也在另一世界。”点与边的两个角色! 我们再想想戈雅,跪在地下对着镜子祷告, 想想柯尔那位卫护笛卡尔的勇士,他那缓慢的脚 步也有一阵云中的汗水。 还有克维多这位立时要发火的老祖父, 还有卡哈尔“°,被他小小的无限所吞没,或者还有 特雷萨"I 一位妇女,她死了因为她不死, 还有利娜•奥德纳”2,她有不止一处与特雷萨相冲 突…… (所有的行动和真诚的声音都来自普通人民, 去向普通百姓,面对面地或者互相传递 拉不断的纤维,苦痛口令的 红色烟雾,毫无效果。) 这就是你的创造,民兵战士,你的贫血孩子 被一块不动的石头所激动, 牺牲了自己,站到旁边, 自上而下凋谢,又从它并不燃烧的火焰升起 升向弱者, 把西班牙分派给公牛 公牛又分派给鸽子…… 死在宇宙间的无产者,你们以什么狂暴的和谐 结束着你们的伟大,你们的贫穷,你们推动的旋涡, 你们有方法的暴力,你们有理论有实践的深渊,你们 但丁式的 愿望,却那么西班牙气派地去爱你们的敌人,尽管是 背叛! 戴着镣铐的解放者, 没有他直到如今的努力大地便将继续缺乏把柄, 钉子将要无头地流浪, 日子,贝I古老,缓慢,发红, 我们可爱的头颅,未曾埋葬! 农夫为了人类带着你的绿叶跌倒, 107卡尔德隆(1600-1681 ),西班牙古典戏剧家。 侬柯尔,反法西斯战争期间著名英雄,曾以土制手榴弹击 毁法西斯分子的意大利坦克。 109克维多( 1580—1645 ),西班牙古典诗人。 "°卡哈尔( 1852—1934),西班牙生物学家,1906年得诺贝 尔医学奖。 特雷萨( 1515—1582 ),西班牙神秘主义女作家。 112奥德纳,西班牙内战期间南方战线涌现的女英雄。 带着你小指的社会变调, 带着你不动的公牛,带着你的物理, 也带着你那系在棍上的语言 以及你那租来的天空 你的疲劳中塞进的黏土 还有指甲缝中的黏土,正在行进! 农业的 建设者们,有平民有军人, 正在活动,拥向永恒:那里写着 你们要创造光明,在死亡时 半闭上眼睛; 在你们的嘴巴残酷地倒下时, 丰收将会端来七盘,世界上 一切都忽然变成金子 而金子, 你们自己分泌出的血液的神奇乞丐, 却就是用金子做成的金子! 所有的人们都互相在爱 拿着你可怜的手帕角又吃 又喝,凭的是你那倒楣的喉咙的名义! 他们将包条路的旁边歇息, 他们将啜泣着想到你的眼窝,他们将 有幸运,听见你那凶暴的、含苞的、未诞生的回归之声, 明日他们将调整他们的工作,他们梦中歌唱的人物! 同样的鞋适用于爬上 他自己没有路的身体的人 也适用于下到他自己灵魂的形状的人! 互相纠缠住的哑巴会得说话,瘫子会得行走! 瞎子在回归之时,会得睁眼看见 聋子也活跃着什么都听得见 无知者有了聪慧,聪慧者成为无知! 你所不能给予的吻也将给予! 唯有死亡即将死去。蚂蚁 给锁住的大象带来面包片 带给它凶暴的温顺,流产的婴儿 重新足月诞生;所有的人 都在空间劳动, 所有的人都生儿育女 所有的人都明白事理! 工人,我们的救世主,赎罪者, 宽恕我们,兄弟,我们的罪行! 犹如一只鼓在擂动,念着格言: 你的后背,决不是蜉蟒, 你的侧影,总是在变换! 意大利的志愿兵,他战斗的野兽中 有一头阿比西尼亚狮子,痛着腿在走! “3 苏联的志愿兵,行进在你宇宙胸怀的前头! 南方来的,北方来的,东方来的志愿兵 还有你,西方来的,结束了黎明葬礼的歌! 熟识的兵士,他的名字 在一声拥抱中列入了队伍! 大地所培育的战士,以尘土 为你武装, 以实际的磁石为你作鞋, 你个人的信仰具有实效, 你的性格不同,你的戒尺亲切, 你的皮肤直接, 你的语言在肩头行走 你的灵魂戴着卵石的冠冕! 被你寒冷地区鞭挞的志愿兵, 温和的或者酷热的, 四面八方的众英雄, 一队征服者中的牺牲品: 在西班牙,在马德里,口令就是 杀,为了生命而战斗的志愿兵! 因为他们在西班牙杀人,其他人 则杀害儿童,让他放下玩具, 还有光辉的母亲罗森达, 高声谈论马匹的老亚当皿 以及在楼梯头睡觉的小狗。 他们杀掉书籍,他们瞄准辅助动词开枪, 在它无辜的第一页上! 他们杀掉塑像的精密盒子 杀掉圣贤,他的手杖,他的同事, 隔壁的理发师——也许他为我理过发, 然而是个好人,后来,遭到了不幸; 还有昨天还在我们面前唱歌的乞丐, 哭泣着经过的看护, 膝头上固执地担负着神圣崇高的教士…… 志愿兵, 为了生命,为了善良的老百姓,杀掉 死亡,杀死坏人! 为了每个人的自由就得这么干, 从被剥削者到剥削者, 为了没有痛苦的和平--我已预见到 我正在额头的底层沉睡的时候 而且更清楚我绕着圈呼喊的时候—— 就得这么干,我这么说 为了我给他写信的文盲, 为了赤脚的天才及其羔羊, 为了倒下的同志们, 他们的骨灰拥抱着一条路的尸体! 因此你们 西班牙和全世界的志愿兵,来到这里, 梦想着我是善良的,为了看看 你们的血,志愿兵... 从此便有了许多胸膛,许多渴望, 许多到了祈祷年龄的骆驼。 如今为了你的幸福在火焰中行进 带着内在睫毛的爬虫亲热地追随着你 两步并作一步 向着那尚未燃烧而在奔向其尽头的激流而去。 佩德罗•罗哈斯他 总是用他的巨大指头在天空中写着: “同志们万岁!佩德罗•罗哈斯”, 他来自米兰达,德•埃布罗”6,这位父亲和男子汉, 丈夫和男子汉,铁路工人和男子汉, 父亲和更加是男子汉,死了两次的佩德罗。 风的纸,他被杀死了:过去吧! 肉的笔,他被杀死了:过去吧! “警告全体同志,赶快!” 113当时意大利法西斯分子正在侵略阿比西尼亚。 114罗森达、亚当,都是普通老百姓的名字。 115原诗无标题,为译者所加,以利醒目:佩德罗・罗哈斯 为诗人所塑造的西班牙铁路工人的形象。(译注) 116米兰达・德•埃布罗:西班牙布尔戈斯省的城镇,铁路 交叉中心。 .242 . .243. 他们吊起他房梁上的那根棍子, 他被杀死了; 他被杀死在他的巨大指头脚下! 他被杀死了,一下子,又是佩德罗,又是罗哈斯! 同志们万岁 写在他的天空的上头! 让他们跟着这只二号兀鹰活在 佩德罗的、罗哈斯的 英雄的、烈士的肚子里吧! 搜他,尽管他死了,他们大为惊讶 在他身体里有个更大的身体,为了 世界上的灵魂 他的外衣里是一把死掉的汤匙。 佩德罗也总是 在他血肉的造物之中吃饭,打扫,油漆桌子 过着甜蜜的生活 就像所有人的代表一样, 这把汤匙就在他外衣里 醒着或者他睡着时,总是这样, 死掉的活汤匙,就是它,它的象征。 警告全体同志,赶快! 同志们万岁永远在这汤匙脚下! 他被杀死了,被逼迫而死了; 那个佩德罗,那个罗哈斯,工人,男子汉,那个 生下来那么瘦小的孩子,望着天空, 后来长大了,脸色发红 跟他的细胞,他的不是,他的还是,他的饥饿,他的 小块斗争。 他被温存地杀死了 在他妻子的头发里,他的胡安娜•巴斯克斯, 在烧起大火的时刻,在子弹横飞的那年 当时他已经靠近了这一切。 就这样,佩德罗•罗哈斯,死了以后 站立起来,吻着他血染的灵柩, 为了西班牙而号哭 重新又举起指头在天空中写着: “同志们万岁!佩德罗•罗哈斯” 他的遗体充满全球。 .244. 当心“7 当心,西班牙,当心你自己的西班牙! 当心那没有锤子的镰刀, 当心那没有镰刀的锤子! 当心那牺牲者,不管他自己怎么样, 当心那刽子手,不管他自己怎么样, 以及那漠不关心的人,不管他自己怎么样! 当心那个人,他在鸡鸣之前, 将要拒绝你三次, 以及那个人,后来还要否认你三次! 当心那个骷髅,没有胫骨, 当心那根胫骨,没有骷髅! 当心那些新当权的! 当心那个吃你尸体的, 以及那个把你活活咬死的! 当心那个百分之一百忠诚的! 当心那片天空在这里上头 以及那里上头的那片天空! 当心那些爱你的人! 当心你的英雄! 当心你的死去! 当心共和! 当心未来!…… 117原诗无标题,为译者所加。 〔西班牙〕阿东维・蒂 拉法埃尔•阿尔维蒂(Rafael Alberti, 1902-1999 ) 西班牙诗人,学过绘画,后转向诗和剧本创作。内战 时创办《十月》和《蓝色工人月艮》杂志。后流亡国外。 这首诗的译者为拓生、肖月。 一个怪影在欧洲游荡着…… ……于是古老的世家关上了窗户, 闭紧了大门, 做父亲的连夜往银行里跑, 在交易所里,他脉博跳得快要停下来, 他夜里做梦,看见遍地烽火, 牛羊被烧着了, 小麦没有了,只是熊熊的火焰, 庄稼没有了,只是啪啪的火花, 保险箱, 铁制的保险箱里面只剩了灰烬。 你在哪里呀, 你在哪里呀? 他们在开枪追赶我们。 唉哟! 农民们在践踏我们的血。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封锁起来, 咱们赶,快把边疆封锁起来O 看呀,他乘着东风飞快地前进, 这阵风来自红色的饥饿草原。 别让工人们听到他的声音, 别让他的口哨声吹进工厂里去, 别让种田的人看到他高高举起的镰刀。 拦住他! 因为他飞越汪洋大海, 走遍天下各地, 因为他躲在轮船的船舱里, 向伙夫们说话, 把他们这批煤黑子带到甲板上来, 弄得仇恨和贫穷一起发作, 弄得船员们起来造反. 关起来! 把监狱关起来! 让他的声音在墙上碰得粉碎.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但是我们跟随着他, 我们让他从他乘着的东风上降下来, 我们向他打听和平与凯旋的红色草原的情形, 我们请他坐在贫农的餐桌前面, 把他介绍给工厂老板认识认识, 让他主持罢工和示威, 向士兵和水手演说. 到办公室去访问那些小职员, 并且在黄金和鲜血的议会里握拳高呼. 一个怪影在欧洲游荡着, 在世界上游荡着, 我们称他为同志. 〔西班牙〕米格东•埃东南德斯 组诗•人民的风(1 93 7 )(选二) 11 .短工们 短工们,你们在铅块里 领取了工钱、劳作和苦难。 短工们啊: 弯曲又挺直的躯干。 西班牙人啊,你们赢得了 祖国,在阳光雨露中耕种。 西班牙人啊: 饥饿但手握犁耙的短工。 西班牙,从不甘心 受挫于有害作物之花, 从一个收获到另一个收获: 这就是西班牙。 对圣栋树深深的敬意, 公牛和巨人的敬意, 荒原和矿山 深深的敬意。 你们用汗水和大山的活力 哺育了西班牙, 那些从未为她耕耘的人们 贪婪地窥视着她。 难道我们亲手缔造的财富 怯懦地任人掠去? 难道我们能放弃 自己的汗水浇灌的土地? 西班牙人,向前,沐浴着 铁锤、镰刀的暴风雨,歌唱,呐喊。 带着你的前途,你的自豪, 你的工具,向前。 刽子手,希特勒,墨索里尼, 独裁者的楷模,在制造枷锁。 刽子手啊,让你们 淹死在充满蛆虫的茅厕。 他们,他们给我们带来 监狱、贫困和蹂蹒的锁链。 他们!就是他们!使西班牙 遭到破坏并陷入混乱。 滚吧,滚,抢占他国的强盗, 银行股东的保护人, 资本及其金币的孵化器, 滚吧!滚! 你们将到处被抛弃 像垃圾一样。 你们将被抛弃, 无处埋葬。 唾液将为你们裹尸, 你们的下场就是那复仇的皮靴, 对你们只有黑暗,寂静, 棺材和唾液。 短工们:西班牙,从山梁到山梁, 都属于雇工、临时工和穷人。 短工们啊,绝不允许 富人将她私吞! 13.采橄榄工 海因"8的安达卢西亚人啊, 高傲的采橄榄的人, 请你们跟我说句心里话: 是谁培育了橄榄林? 既不是无人将它们培育, 也不是主人和金钱, 而是默默无言的土地, 还有劳动与血汗。 它们与纯洁的水 和天上的星星连在一起, 这三者使弯曲的树干 变得如此美丽。 人们在风的脚下说道: “起来,灰白色的橄榄”, 橄榄树举起了手臂 带着牢固的威严。 海因的安达卢西亚人啊, 高傲的采橄榄的人, 请你们跟我说句心里话: 是谁哺育了橄榄林? 是你们的鲜血,你们的生命, 与剥削者“9无关, 他只是在汗水慷慨的伤口上 扩充了自己的财产。 同样与地主无关, 他使你们葬身于贫困, 压榨你们的头颅, 将你们的前额蹂躍。 你们的勤劳将树木 奉献给日子的核心, 它们是面包的要素 可惜只属于他人。 油橄榄的年年岁岁, 手和脚都被捆绑, 夜以继日地 压在你们的骨骼上! 海因的安达卢西亚人啊, 高傲的采橄榄的人, 请你们跟我说句心里话: 是谁占有了这橄榄林? 海因,从你月亮的石头上 勇敢地站起, 不要带着你全部的橄榄园, 去做别人的奴隶。 在橄榄油 及其芳香的明亮里, 标明了你 和你的山坡的自由。 (赵振江译) 〔土耳其〕奥克泰•黎法特 幸福的歌120 他请求我唱个歌。 我给他唱了支贫穷的歌。 他清求我唱个歌, 唱个骄傲的歌,凯旋的歌。 我给他唱了支贫穷的歌。 他请求我唱个歌, 唱个欢乐的歌、幸福的歌。 我给他唱了一支最最美好的 贫穷的歌。 〔土耳其〕阿德南•泰伊兹 自 由 大地 并非靠几根台柱子支撑, 而是靠我们工人的双手! 我们手臂上的筋肉 一年比一年结实。 这种成长谁也无法阻止。 自由万岁! Jaen,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地区某城市,以产橄榄著称, explotador,原译是“开发者”,但应改为“剥削者”。这 跟英语的exploiter 一样。 120此诗与《自由》皆由姚石从苏联的《土耳其诗选》转译。 当厄运的绳索还束缚着我们的脖子的时候, 困苦就不会离开你,黑暗的日子也不会离开我。 只要我们还没团结在一起, 悲惨的命运就永不能摆脱。 这种疏忽曾是我们的过错, 但是,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世界的一切都决定于你我, 财富、爵位、面包和那幸福的物质生活。 到甚么时候,酋长和国王才不能剥削你和我。 我们是王宫里作菜肴的笼中鸟 压迫者就是靠着你我过活。 假如我们不紧紧的团结就势必被宰割。 他们正是攫取了我们的劳动果实, 又把我们的幸福剥夺。 拉胡蒂啊!你能言善道 在劳动的法庭上你去控诉, 我满手厚茧,证据确凿。 〔伊拉克〕穆•安-纳克吉 不能当奴隶 人生总不免一死,但绝不能当奴隶, 给人当奴隶,那算不得生活。 不要怕敌人的血腥镇压, 不要失望,不要颓丧,顶住它! 让愁眉苦脸的人去羞愧吧! 别听上帝的谎言, 说什么幸福会从天而降, 那算不得生活。 要是寄人篱下,倒不如幕天席地, 否则,那算不得生活。 卑躬屈膝来保存头颅, 倒不如一死, 那算不得生活。 活着不就要自由, 活着就要独立, 为自由欢乐吧! 绝不能当奴隶! 工人的脸122 什么东西更黑—— 是石油, 还是石油工人的 凄凉的梦? 人变得疲惫不堪: 主人紧紧地赶着他, 吸尽了他的血, 夺去了他糊口的一块面包。 大地用人的嘴, 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血管般的油管 像油渍的长带, 伸展到遥远的国外, 奴隶们小心地保护着油管, 无论如何 不能让它们遭到破坏。 可是发财致富的, 却是另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他们的主人。 工人沉默着, 仿佛是发了誓, 永不讲话,沉默一百年。 但是沉默中却隐藏着火焰。 他想的是什么? 你自己猜猜看。 你只须瞧瞧,他的眼睛 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你立刻就会明白: 熊熊的火焰没有熄过, 也永远不会熄灭。 街头将出现工人节日的景象。 就让他们暂时去侮辱他吧—— 真理在他一边, 胜利也一定属于他! 他那些 威胁的低语像是在轰响, 他脑子里 闪出了一个思想—— 压迫者决不会有好下场! 〔日本〕白松哲夫 致春斗、国劳的斗争⑵ 当曙光来临时 这里 就会变成 混蛋们的墓地 象一条僵死的爬虫 拖着长长的躯壳 混蛋们的大动脉 再也不会跳动 凝视着仪表的双眼 紧握操纵杆的手腕 他们 是物质的真正创造者 是主宰世界的主人公 全靠他们的力量 混蛋们怕得要命 撕下近代资本主义文明的“光荣” 一瞬间 混蛋们的统治机器 倒退到百年以前 无法开动 冲破黎明前的寂静 汽笛啊 早已不听 混蛋们的指挥命令 这不是 单纯的揭发控诉 因此 混蛋们怕得要命 哒!哒!哒!哒! 把大地震撼 工人阶级的巨大脚步声 在黎明前的天空中回响 敏捷地行动 整齐地奔向各自岗位 个个斗志昂扬 向着混蛋们的咽喉 步步紧遏不放 当曙光来临时 这里 就会变成 混蛋们的墓地 122选自《明天的世界一一伊拉克诗人诗集》,人民文学出版 社1958年7月第1版。译者:刘连增。 123春斗即春季的罢工斗争,国劳即国营铁路工人。本诗由 廖望译自1973年6月1日《文艺战士》。 〔保加利亚〕瓦普察洛夫 尼古拉•瓦普察洛夫(1909-1942 ),保加利亚 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诗人,于航海机械学校毕业后 进厂当工人。二战爆发后加入抵抗运动,被捕并连 遭酷刑,最后以“煽动罪”被枪决。1941年他出版 诗集《马达之歌》。这些在沉重的劳动和革命的烈火 里用血和汗写成的诗,激情饱满,色彩浓烈。这首 诗创作年代可能是1936年。译者戈宝权。 我们要建造工厂 我们要建造工厂, 一所巨大的工厂, 有着坚固的 混凝土的咼墙! 男人们,女人们, 人民, 我们要建造 一所生活的工厂。 我们的孩子们 死在含有毒素的臭气里, 死在窒息人的贫民窟里, 他们见不到一线阳光。 世界是一所监狱。 男人们,女人们, 人民, 一步也不后退! 我们要建造 一所生活的工厂! 我们的孩子们 死在窒息人的臭气里, 睁开着的两眼渴望着阳光。 但是我们呢?一 颓丧地弯着脖子, 沉默看, 可碘沉默着! 我们架设了电线网, 还在它里面驯服地流动看- 是的,我们的血 流过 电线网, 并且推动着生活。 但是生活 把我们拖拉过去, 而我们却用着 迟钝、幼稚的冷漠心情 在注视着生活。 我们用手指挖掘了山岩。 我们在花园石的下面 打通了隧道。 我们用铁轨围绕了大地, 我们还在大地的内部 发现了一切东西 无线电的天线笼罩着天空, 在那里, 在云雾当中, 高插着的 是摩天大楼, 而在上面的空旷中, 钢铁的 乌鸦124 在吼叫着! 同志们, 我们应该明白—— 我们并不想咒骂 进步, 我们清楚知道, 并不是进步在窒息着我们。 因此我们不能把它毁灭掉。 我们要建造工厂, 一所巨大的工厂, 有着坚固的 混凝土的高墙! 男人们,女人们, 人民, 我们要建造一所生活的工厂! 124指飞机。 .252. 工人诗歌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