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3 SINOL. UNPO. 82 6 2005 从批评的角度看,为“女性诗歌”辩难似乎更多地应该是批 评家的任务,而对于写作中的诗人而言,这个概念实际上意 在提示写作者更自觉地体认一种性别意识。分歧可能会在这 时产生,当然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挨弃那种“写作和性别无 关”的妄念,但我们欣赏诗人(不管是男诗人还是女诗人) 反思既有的性别价值观,探索多样的性别认同,批判新时尚 中新泛滥的性别歧视的沉渣。 结集在《翼》中的诗人们正有这种较为自觉的性别意识。同 时,令人赞叹的是,她们也具有相当成熟的形式感,这里既 有体式短如小令的作品,也有由一个个片断组成的长诗。在 自由体的大类目之下,也呈现出多样的风格。当下生活的鲜 活性和女性眼中世界的复杂性,在此或以诚挚恳切,或以谐 谑反讽的语调呈现了出来。《翼》是多声部的,是交响式的, 是通感和自由的。 “翼”与“一”共声,将一以贯之关注写作中的女性诗人;“翼” 字构形繁复,要以诗意留下轻逸的“飞”的视觉踪迹。作为 一本杂志,“翼”的使命是发现,承载,飞行。是为序。 温丽姿的诗》001 成婴的诗>>017 枚绿金的诗>>028 沈木槿的诗>>03 5 赵元的诗>>047 金楠的诗>>058 相亲 鄢晓琴的诗>>061 她正从楼梯下来一一竹制的手抬梯子 成明的诗》064 靠在横梁边摇揺晃晃.她侧身 黄茜的诗>>083 一手扶着墙,一手抓住梯架 阿芒的诗>>093 先伸出左脚,试探着踩在圆溜溜的梯蹬子上 吕约的诗>>113 顿一顿,再伸出右脚。 穆青的诗>>117 她集中全力于谨慎。她要去面对一个陌生男人 安歌的诗>>125 在一个陌生的高度。 马兰的诗>>136 下面,石头围起的猪圈深陷,潮湿 尹丽川的诗》149 白猪在角落里睡。绕过走廊堆放的柴禾 程小禧的诗>>160 使光线昏暗,使她的毛衣更绿。 马雁的诗>>163 在最后一级台阶,她抬头,长发从脸庞滑下 旋覆的诗>>177 分披在双肩.她看到我,笑了一下一一 鬼鬼的诗>>182 童蔚的诗>>200 圆形的明亮的光斑一闪,飘进邻居的房屋。 曹疏影的诗>>212 她死了。三天后,对面山头传来消息 张爽的诗>>217 喝了敌敌畏,浑身黑肿 赵霞的诗>>220 因为家里反对她与相中的男人婚前去外地。 蓝蓝的诗>>223 邻居赶回来参加葬礼 翟永明的诗>>228 周瓒的诗>>231 目录 他笑着,贴近每个人的耳朵说: “其实,我后来知道,她才念了小学二年级 正想着怎么退婚呢……” 第一次,我感到死亡如此可怕 在夜里,月亮照着山谷那面的缓坡 蓝色阴影抱住一盏油灯,晃啊晃 在它旁边,那个女孩孤零零躺在木架上 大人们说,她得在那躺七天 以散尽她的冤魂。 剩下的是她的幸福——她未曾实现的幸福 曾悬空而立,曾使竹梯在暗中颤抖. 隔夜的雨水湿透我半个身子 种在肉里的苦欣欣发芽 在我身子下面,草朝另一个方向衰竭。 我们微笑,甜甜的 然后,看见四周的树 扭着,扑向一边,又直起身子 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未被遍及的遗忘 初秋 你坐在自己的影子上看远处 我躺在你脚边。 还算温暖,树和草坪 成群的鸟飞到绿荫下的院子 飞进早已确定的结构和角度。 我看不见别的 除了你的侧影贴在紫色的天空 一朵靛蓝的云落在你手里。 傍晩,风变冷。 1 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片毛竹林 顺着山坡攀援 风吹着山谷里的黑暗 在它上面,一座白色的村子,骄傲地弯腰 我必须学会它的语言. 2 季节在芒箕草上变化 连同奔流的山涧 春天随梅雨停下 冬天来临。 雾横跨整个区域 群山沉落 绿翅鴨在阴天鸣叫 “di-bi, di-bi-bu-” 圆胖的灌 藏进秘洞 錐栗果落尽 牙獐从溪旁跑开。 踏过雪地 把番薯捡进竹筐 灯早早亮起来 唱盘古的声音传出屋子. 3 到我这个年龄,他们说,须发皆白 应该讲出许多道理,应该知道世界赖以转动的复杂 但我只知道金龟子如何爬到覆盆子叶毛茸茸的背面 孩子们如何在晒番薯丝的竹蔑底下 从一片跳到另一片斑驳的光中。 4 一个声音,在我出生之前就已消逝 屋后岩壁上的深绿色苔葬,古老的唱盘 我听到了它的余音,苍凉而辽阔 但不是民歌、童谣,更不是摇滚、流行乐 它是融化的石头,在煤油灯微暗的火中。 日头里散着熟饭的香气 女人们靠在门框上聊,两只手套在袖子里 要不就是,各自蹲在走廊那,在木盆里洗衫裤 这一次又会是谁哪?突然跳起来,大声唱歌,狂笑。 佛公猛烈地摇晃着头,脖子像弹簧 他钻进桌底,两只眼睛闭着,凑到蜡烛火跟前 他说看到了他哥,'第一百零二位佛公 想吃一个猪头,寻机摸了一下那个女人的大腿, 孩子们,每人一把糕子,给你们吃,不要怕 得晓得,在光的中心,最黑的地方 有数不清的魔灵,它们每每个时辰盯着, 在你气神虚的时候就附到你身上去。 所以要忠直勇敢,像我一样 有次黑里头,我一个人去棋盘山 走过一个月光没照到的山谷 忽然间,石头呼啦啦地从山上滚下来, 4 5 9 ■ 那是山鬼呢,晓得吗? 我紧紧拿出水牛的弯角 用命吹:“呜--" 6 在课本里我看到“揭竿而起” 后来,又在许多地方看到大片竖立的手臂 所有的激愤都是一样的 不是来自较量,就是来自命运。 我们在草坪上跳,表哥站着吹笛子 然后,他们来了,推倒我和妹妹 我们站起来,拿起割草刀 他们逃跑,却在他们的村边 喊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 7 太阳升起时,村子开始闪耀。 木屋子的板墙、窗框和柱子洗得发白 竹渠里泉水的反光在梯田旁时隐时现 以及同样明亮的事物: 灌木丛、紫色和红色的穗状花束、黑色石板、 弧形田壌,全都置身于黎明巨大而稠密的阴凉气息里。 在它们之上,一扇鲜红的木门关着 梯子挨着墙爬上几平米大的阁楼。坐着时 人字型的屋顶就挨着你的脸。 整整三天,我在那里爱着我最初的姑娘 三个黎明,楼板一点点亮起来 黄色的影子屈身爬上横梁,绕到我们脚边 屋外,金头莺在露水间鸣叫,山椒鸟飞着 十字型的身躯穿过棕桐树。如果我们抬起身 还可以看见鼓胀的棕苞裂开了,露出鲜黄的细沙般的棕籽 香味扩散,涌动着,珍珠般闪亮 正是这些注定要消亡的光芒 不只在那时,让我感受到人生中最纯净的快乐。 8 我的祖父母,在更高更远的山头 孤零零一座茅草房。 大都是在夏季,我走半天山路,跑向 奶奶的围裙,它的藏青色里混合着泥土和猪食的味道。 从对面山坡看着我们,爷爷的墓很简陋 他当过长工的背和膝盖弯了 在泥道上摇揺晃晃. 满岭的油桐和山茶在他和无数先辈的身后 竹框吊在最近的一棵桃树上 我曾经在那里无意中抓到一只色彩斑斓的肥硕的毛毛虫 惊恐地叫着,翻下山墙 妹妹大笑起来 ■一 6 7 10 8 9 r.” 她在厕所旁拉屎,猎狗站在她身边。 几年之后,它、茅屋及它们的主人都已不在. 但奶奶仍然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锄头子 风刮过群山,吹皱她的斜襟和皮肤 她沉默。 屋檐的草穗落下阴影,一把细密的梳子 梳理着她的白发。 9 我在城市的口袋里 倾全力于衰老 汽车、灰尘、收款单摇撼着我 在十一层的屋子里,门窗紧闭 脚下电钻机轰鸣 只在天气好得让人不忍 我才去散散步,看一看一条不到百米的 人工河如何被上百人瓜分 每人伸长嘴上的髭毛,钓去他想要的那块肉. 有时,我也去看侄女 她在大学里学本领,头发染成紫红色 最近一次,在她们宿舍楼下,她跑上来 嘟起小嘴:今天,还是不能陪你去植物园 你不好生气的奴 因为我得写篇论文,题目叫全球化. 醒来后,站在阳台上 俯瞰大片的工地和清晨 挖土机掘出一个大坑,卡车把土运走 罩着阳光,树、田地和农舍被连根拔起 远处,山在天边起伏, 紧紧搂住一个皇朝的湖光塔影 似乎,只有时间属于某个权力时 它栖息的地方才得以保留。 但时间自己■的力量远比这个强大 即使被迫流亡,它仍然控制着世界的某些部分。 11 无论你在哪,都能看见 广阔的天空下,山和鸟赛飞。 它们向前,越过河、墓、村庄和季节 越过呢喃声。山丢失了名字 但它的翅膀强健而柔美 有节奏地合拢,张开,然后翻转着 滑翔.在夜里,野花的香味扇进窗户 而鸟的脊背闪光 不管在哪,你在它们的盘旋之中 即使站在地图前,你看着它们一路朝东南 穿过乡镇,绕过城市 最后顺着你的手指潜入海洋. 一样的,他们感受着这力的无限延伸 当海水吞没低矮的山头 他们往回,寻找更高的中心 他们在莽林里走,得到路 看到野兽在树林深处燃烧 色彩艳丽的花朵在烈日下吞咽昆虫 而巨大的蕨类,带刺的有柔胰花序的灌丛 碗口粗的蛇,令他们奔跑. 最后,依靠双漆、罗盘和内心 他们伸出手指着:在这里 海浪冲上岸,又退回去 一切永无终止,只要有海和不同的力。 更多的人走了,丢下上百年的房子 山象鸡蛋一样被打碎, 公路切开岩石和死人的骨头 淌过蒿草,伸向空无一人的村子 它们也不会再有: 孩子们绕着村子唱歌,女人围在火盆旁织毛衣, 在不断变化的光里 人们扛着锄头在山道上走 没有君王和史官的王国 它的开始和结束在同一个时刻。 鸟还在高楼上空盘旋 我要出去,_脚踏在汽车间,一脚踏在山头 树叶擦过我的衣服。 我的背影只不过是一粒灰尘 却妄想着替所有那些—— 他们散落在互不相知的城市里 ——行走.现在已够畅通,从任何一条路开始 都可以走回我们想去的山谷。 而实际上,很久以来,我就躺在床上 在最后一道光熄灭之前,我的生命靠心灵维持。 我常常看见,在深草丛里 一个少年,坐在石株和榆树之间 看着被山峦推远的天空 艰难地去遗忘 黑夜小令 终于,我们找到了栖身之所, 以石当卧,以树为蔽, 旋转着,池塘在脚下愈满愈涨。 也许我们更该喜而自禁, 10 11 当阴影掂起脚尖窥视, 当丁香花把我们囚于四月的中途。 布谷鸟的叫声,在远处, 在川流时日的辽阔混乱中, 被繁殖,禁闭。 还会有更宽的夜, 容万物辗转,容已诞生和未诞生的 随词语沉落。 而此刻,我们手拉手, 散步在荷花池边。一坐下呀, 就看见天上飞驰的月亮。 松球坠落,草地延伸。 我们相约出发,穿过隐秘的边界。 一路上,蔷薇花攀援黑色的栅栏。 路灯如挺拔的花蕊.还有叫卖声 和灰暗的水的气味在远处飘忽忽升腾。 轻轻地,你的吻搂我的发丝。 朝着同一个方向,我们越走越远, 直到河水分叉,直到正落入山后的太阳 一点点拉弯我们的视线。 而我们呼唤着彼此,没有终点。 年末 四月 正如你说的,没有更好的时光了。 日子不再咬着彼此。 新种的柳树顶着乱篷篷的头发 湖水也一点点涨满,淹没水中的石块。 那些黄昏,彩霞照亮我们的指尖. 在一群群大雁飞过的高空下面, 起的迟了,呆坐,懒得梳洗. 任帘子拉着,灯暗着,连胡思乱想都没心力。 更糟糕的是感到,这剩下的时间也就是一顿盛宴的残羹冷炙。 没注意天就黑,开门,迎面呼腾腾一阵乱舞。 地上,雪光映着雪,明晃晃的催人泪紧。 走着时,寒气一片一片削过脖颈,忙拉衣, 突然想起,山上的亲人山头边砍柴烧炭,是否已回了家里? 不孝的人,为什么不回?要留在被蜂群丢弃的蜂巢, 要独自一人躲在一年中最盛大节日的背后? 是什么样的冰层侵入你的内心,让你动荡难安宁? 是什么样的梦想伴你床侧,让你辗转彻夜焚烧? 说不尽,那些隐秘的激情,隐秘的快乐和痛苦, 在你体内层层下旋,直到最暗。它们渴望着以自己独特的形状上 升。 而你深爱的人,你的灯,这场雪是否也下到他的光种植的地方? 某种现实 蝴蝶般飞起,掠过淹没我们的水面 掠过这个下午,在我们的目光之外, 比我们长久。 湖 饭菜凉了,他们还在愤怒 冷嘲热讽泼了 一地。 我起身,透过窗,看见对面那堵墙 墙面熏得乌黑,右边,铝合金窗框傲慢地白着 一条绿绳绑住木横条。 显然主人不在,但阳台上支着一队拖布 花花绿绿,把竹框挤在角落里。 那里还有易拉罐、玻璃残片、酒瓶子、破枕头 所有这一切脏乱、阴抑、互相仇恨。 但只要有束光,带来阴影和音乐 它们就会平静、变轻 风步步逼近,踩飞了鸟。 柳树在岸上狂奔, 又突然停下 ——在连续不断的悲痛的间歇 倾听— 叶子在路边走动,波纹旋转" 鸟单声叫。 在脚下,太阳燃烧。 而石头,围着湖水 进入秋天无法抵达的瞭亮。 一间屋子 --给疏影 许多次,我都惊讶于这间屋子的昏暗 如此稠密、光滑,长着羽毛。柔软的宁静沿着花壁纸蠕动。 ——最后的搬迁之地,在高楼的棱角和噪音之间,在现实冷漠的 反光里 缩小、缩小,直到潜入深深的水底。 我们喝着咖啡度过一个下午,或者让几张碟片拽到凌晨六点. 身边互相缠绕的水草 --书、音乐、靠枕和灯 --恣意生长、生长。 而阳光从斜挂的窗帘缝里射进来,只够着阳台的一半. ——漫长的黄昏还是早晨? 我们是身份不明的时间——非此不可 ——我们因而得到爱和灰尘。 当你在这里转动、抽烟、嘟嘟嚷嚷. 空气在你周围,像一棵树, 无声倒下或者迎风歌唱。 成婴 曾经是 在各自积雪的山头,生活曾经是 寥寥数语地对话,扔冰球 坐进春天的洞穴,指点世间林木种种 当然最经常的,是还原生活中 男人女人的交锋,它们快乐 尽最大限度而趋同 浑如爱情,虽不尽然是强取豪夺 因为钟爱,确难互相护持宁静 那时刻,正好我身披坚硬的衣袍 挑引每日生活中的压力同时迎来了 你的。 你的嘴唇,源源不断吐出最锐利的毒汁 征服者出巡的三驾马车,惊起异域一片尘土 是的,我曾经,是被驾驭的欢乐 遭掠抢的国土,是灾难连年。我曾是 被我赋予了特权的征服者脸上 毫不容情的动人微笑。我就是那三驾马车: 性欲、醉意和残暴,或者说,爱情、权力与荣耀 16 17 因为荣耀,他们渐渐知晓:战而无胜 这一切,已经足够夺人心魄了 你看,我不相信 水花 不敢说对你无情,时至今日,我只确认 游泳者对你撩起过异性的水花 一些水花,却不是刀斧,无心割破镜面、玻璃 身处事关性别的险滩,流水自身有声响 但仍退让,绐命定的划拉者如卡拉斯的声喉 她的喉咙,涌出后来解说者豪奢尽享的手指 他们寥寥刮擦,静帧的永不枯朽的图画 在那些阻梗的山崖周围,往往卧藏一两处 漩涡、祸水,我们称之为爱 是如此难以收集的形象,水的幅匹 被抛来抛去翻云覆雨地玩耍,你显然难以信任 永不消融的冰山、没有途径的恣流 植被毯下的地下根系、无事生烟的寂静潭湖 水中呼吸的游泳者,更易被无穷无尽的浪花打翻 你看,我似逆来顺受者打起精神 面对欲望唤起不得不面对的一切 当世界显露出隐秘残酷的人心部分 我是愿意的,独自面对,找寻步入它的 云中绳梯,找寻撇清了微笑 恐惧和奢望的动物本能,这样是幸福的吗 找寻从肉体返回的快感。你尽管给吧 黄昏中冷淡的灯光,太阳下讥消的温情 否定的热风不断送来短暂的欢乐 是啊它们,总塞满我胸间,并如你所愿 它们没能让我错认为幸福 然而当我这么想着,当逆来顺受这么接受 你越发靠近一种危险,你知道它渐渐抵达 踢翻围栏、香水,假设的杯盏、碗里的糖 没有,我当然只相信心中无物,没有 我用空洞的话语、无所畏惧的忧郁 逆来顺受,绝不相信 作为骄傲的职业拳手,我们都将赤手空拳 都将身怀绝技而各自废弃 你看,我不相信 18 19 簧片乐器 芦笙、葫芦丝、巴乌 口琴、黑管、萨克斯风 若干个簧片推进,无一折曲 高音纠缠低音,中间地带 微妙险阻的玄色音调一席一一 不能不间断的长时吹奏,空气 流转,更不能猛力吹奏,但需 用气、耗神。正大明媚的气啊 透明纤脆,柔润丰满,甜美松弛 闭孔发音还是开孔发音?只管 委曲尽情.韵调近器又或近人 具备调和的调性还销魂荡魄的功力 演奏者无心,把持自性独一的乐具 喉咙鼓动、身形消失,无力知晓 簧片是谁赋予着震动,簧片 搁在身体哪些个位置 具体而微,浑然一体 把我的骨头大卸八块 它钻进本来喑哑的喉咙 我对你唱出渴慕的情歌 向轻凉的灵魂吹一口气 我在空虚的地面扎住了根 你掰碎一副怨怒的手指 我听闻耳血汩汩,鲜花涌动 终当缴尽属于你的骨髓,你 目光仁慈欲接合其余的破碎 我却骑上白马漫行 挥响晴空纤纤牧绳一根 北疆 动词的情歌 你给我的脸蒙上面纱 对最高峰保留明确的距离,甘居其下五十米 向生命之绿行使尊贵的礼仪,此去连绵 数百公里只为戈壁,将请沙拐枣 梭梭、红柳小丛集束,为过往牛羊草食 应风翻滚的骆驼刺啊,喂食骆驼 大风赶牧柔顺的群山,山峦倾心于憩息的初甜 21 20 一口喝足稣油草深秋赭黄的奶血。它没有自留地 它任黑头羊群爬滚,白珍珠在雪线之下 点抹柔暖的光泽。黄牛褐牛 转过稚正的长脸,湿瞳酔抬 映现观客心胸中随处裂立的岩漠和乱峰 那副深深欲壑干枯的唇齿虽已紧紧咬接 迷你一片绿洲却被无心而展现 耳畔起歌声,谁也不能将空气吸溜得太快、太慢 再动情,水雾茫茫,美无须滞缓已然嚓亮 湖面如同绿碗倒扣山崖,白桦的蜂蜜 浓稠金墨的烟火,团团射向烈日蓝天 我向他攀登,因为他站在一个更低的位置,想象 更加热烈温情,爱的形象诞生,我与他融会 带着暧昧、敌意,但费尽心机,一场盛大的演出 在爱情里,因为不止一秒钟 纯粹扮演自己未免过于枯燥乏味 你不了解这样的掩蔽,理应如此,在隐秘的河流 唯有他楚楚动人,谁也无法剥夺我的感受 当他进入我的内心,我将你忘记一一 当我注视着他,他也注视着我 他的气质比我新鲜,如同久违的熟人、昔日的宾客 如同千里迢迢曾经来到,爱我的人 因为情人节 —献给所有对戏剧的热爱 我们手拉手坐到房梁 "成为另一个人,同时保持自我" 犹如演员站在舞台,我作为你秘密的情人 躲在那个形象里创造自己的特征 我爱角色中的自己,还是爱自己心中的角色 我应该表现感情,还是生活在感情之中 为此我消耗,依偎着幻觉、逻辑和美好的器官 我在人群中挑拣出你,为了与你匹配 我喂养的人已经疲倦 我与她坐到房梁 她眼中嚼着告别的泪水 她开始怨恨我与事物的距离 却想与她相依为命,她美妙的头颅 为我一低再低 她去亲近事物,努力把它们的平静之爱 放到我的胸中 而我专情地注视 22 23 观察她被磨损、消耗的面容 她为我经历 没有知己不再有姐妹 我不知羞耻的好奇心,是想看她 被内心的迷乱怎样羞辱和欺骗 被新鲜的鸡蛋砸到骄傲的头 现在我们手拉手坐在房梁下 她数出为我闪现过的爱情 巫合的色彩,破碎的器具 她的双手曾经学习老祖母的勤劳 眼睛从来不只是凝视、张望,嘴唇 因为热爱亲吻而变得宽阔了 她让事物穿透自己的脏腑,此起彼伏 同时她想穿透我,她说 这才是自由。而我不知廬足 愈发轻盈,在云端这唯一温暖的枝权上 把她的眼泪蘸到皮肤,当成自己身体上 有了伤口流出了血 我的五谷杂粮喂养她 我用皮肉过度的欢悦催促她衰老 她却长得更像了一朵娇嫩的花 而今她是疲惫了 她开始淡淡微笑 和我一跃坐上房梁 “你顾左右而言它 原来爱情注定是一项隐秘的事业 我的身体远未成熟 欲望却已变得古老” 摇晃着走过很多路的双腿 既是悲伤又是欢欣 她低垂下眼睛 她向内俯向另一个人 她的眼神变得扑朔迷离 她用什么喂养,她为什么而沉醉 --她不再与我说话 她不再明亮地面向我 空中掉落下来的 那从空中掉落下来的 不是我的胳膊 她们还在书写,我认识的字句 在阁楼上与我扭打的风 不是我的敌人,它们陪我入眠 床头点灯的人,并不是纵火惯犯 喜欢的并非仅是火焰 我扔出不愿聆听的耳朵 并不因此成为聋子 成为悬浮的器官 使我到达这一切的,无穷无惧 我相信,并不是你 已经碎裂的,让它碎裂 站在足够远的位置 我观察空间的变形 物质的尖角都朝向我,戳毁之后 哗哗的流水,莫衷一是的语言 没有温度地朝你的方向 如此奇异的运动产生眩晕 它们损伤的,我相信,并不是我 褶子 是摆动的身体 把它恰到好处地黏结到隐蔽的所在 当他用夺取的方式温柔地来爱的时候 它好像是我的柔韧的脊椎 它不能被触摸到,就像肉体的芬芳 我愿意被它遗弃,它却让我绷紧后背 泛起难以抗拒的轻薄的波浪 噬啦一声,我早已想象过它无数次 被谁伸出的无形的手 断然剥离,在贴紧 心腹的秘密地带 是的 我曾经因它不知不觉 变得肥胖 把它撕下来 这道华丽的褶子 粘在光溜溜后背贴近 心窝的地方的 它跟随了我两个秋天 两个冬天,一个夏季 桔红的花朵在阴影里绽开阳光般的 笑,在热烈的注视下 它依然是凉的 27 26 枚绿金 凉红台北 红萝卜发流击剑垂落乳尖 幸福的假面朝你走来 一身剑服白牛奶香 血气…细雨里 五线谱木条 椅上的音符彼此投靠 九十度一个背一座肩头 目光同向 慕斯一时长 (短马鬃梢微刷耳下…) 偶然一起看栾花 玫瑰色心形叶磊磊 在不远处 不能再纤迷的心事 稍纵即是 浪 你的一厢情愿 无人能夺走 正如你的秘密欢乐 人无从了解 像倚着自己身影的草垛 在岸边 远远打探 月光海上的消息 忘了起伏的浪 他是十二月 他是十二月 28 29 回家 致维吉尼亚•吴尔芙 —到意大利西北海岸在那里回家。 “怎幺回家?在没有家的人世” 你的心在枝梗,草屑,碎石,土间 我知道但别往楼台外跳 别往溪涧河边 当绷紧的细胞渴求 淹没渴求被包围 (妥协带压迫气 那幺些仕绅亲友在英国) 你的骨盆像朵白瓷 你的魔幻水晶球是果冻作成 经不得揉不堪投掷 而那些球中的结晶记忆 常想家: 癫蒙甜香细软又 兔毛儿样无辜 怎幺追呀 (“走吧!月淡黯在荒野上”) --也许 也许到意大利西北海岸圣玛格丽大湾 如有什幺为伴 附注: * 吴尔芙短篇故事中隐然自比为野兔儿。 * 吴尔芙1833年游意大利北部时,给Ethel Smyth信中写到 深为海岸景致陶醉,如身在天堂乐园。并提到她特别一访百年前 (1822年)诗人雪莱在意大利西部海上沉船身故的岸边凭吊, 十分羡慕雪莱的辞世方式。吴尔芙自小被教导背诵雪莱的诗。她 在短篇“晚宴”即引其诗句.故事以暗示寻伴往岩岸夜海作结。 屋妮涨满防波堤 屋娛涨满太平洋的防波堤,土豆儿都去了哪? 石榴裂成半空忒强的兵,屋宇无话可说,只是天花板特别疲劳。 这些漂流的隐喻对象攻坚空间毎个可能不可能的点。 但是城市包括Taxi剧场读诗会必须感谢这些屋陷这些巫娛,说: “是它们马铃薯般喂饱了我。” 感谢农民。 土豆儿都去旅行,从海里小丘来的,汝此如湿边缘。 而毫不留情的杀指砂纸,折起来才稍可掌握。 30 31 附注*为台北女诗人阿芒2003年底出版的第一本诗集而写 *《on/off阿芒诗集》由台北唐山书局发行,诗集封面材质为 砂纸。后来已加装透明书套. 凝望我 的巴黎 叶密密旅行 1 叶密密旅行 在一路往北的 巴士在雨中 沿着中央公园左侧第五大道 更多行人车流在公园内交错 编织纽约的毛玻璃夏意 和霏绿一同 迷入 我的秘密 2 是宿舍长窗 面对天主教大学庭院 叶密密连成一片 还不经意 数摸你 电话那一头 太平洋洒来的光 3 向车站的轻语开了满地 叶密密 穿过铁道的我 和你迎着鹿特丹风 这是六月 火车什么时候来 月台上的吻如何停 直到最后一颗星醒来 直到最后一颗星醒来 发现你的泪水 当所有人已沉睡 32 33 漆蓝光芒也隐入… 沈木槿 肥硕月色垂叶下 吉普赛恋人行过小坡 手牵手走多少路 天侧微微光—— 每到安息日 眺望艾菲尔铁塔你的窗 走出马车热气球 赛纳河岸 雨林和鹦鹉 宁静一张张地打开 黝重淋漓了油彩 穿透画布的眼 是我梦中手足 幸福微小的泪 歇息于夜影外 等待 最后一颗星 醒来 白夜 一一给我的朋友们 妹妹回通县了,她忧郁地吃过饭 我和云蓬步回他山坡上的小屋 鞋沿上残雪冻了, 我挽着他,其实 夜再深也不见得更危险,对他来说 都一样,跟白天一样 他看不到黑夜 云蓬白天一个人去镇上买菜 烧电炉。我们进门时 他和妹妹在听弗拉门戈 西班牙的激情舞曲 地上的电饭锅没盖,排骨豆腐汤正急急乱转 叙灵给云蓬送来的羊毛毯花花绿绿, 我想说好看 叙灵第一次见云蓬 网上认识的,都写诗 妹妹走后,空荡荡的馆子里 立柜空调在墙角 嗡嗡的,如一箱蜜蜂 掀翻盖子的交谈 察觉了这阵暖流,我 比我在南京一个月的话多 叙灵比叙灵在公司 一星期话多 云蓬抓着啤酒瓶颈,点点头喝一口 挪回桌沿,微笑 他笑时不晓得对方怎么样 二十来岁时,我试着跟在别人后面笑 云蓬我正对你微笑 一起吃过好几回饭,碗筷杯盏打火机 你从没摔 有些事我们经常出错,而你习惯 清晨我去云蓬那儿,翻过那座陡峭的坡 日本电影《姊妹坡》,小时候 我们莫名其妙会哭 现在少了。我离开南京的前夜 与朋友等到天明,酒吧叫“半坡”① 我路过半坡的马连良墓, 墓基上的雪在骨灰般的消融 耳机里继续撼动着印度洋 海啸的余波 13号演艺界要赈灾义演,领头是崔健 我敢说他将把摇滚进行到底 我和陈勇去听云蓬唱歌,平安夜里 痛苦的信仰后,有美好药店② 还有一支乐队听上去像“病友”③, 我就当他病友.殷龙龙趴睡在桌上 云蓬抱了吉他等着结账,今晚能挣三四百 吵吵闹闹过了十二点, 赶场的乐手们还在歧路上 忽然我感激身边所有人 感激背脊在冒细汗,冬天里的春天 屋前柏树下,水龙头冻了 你自己上哪找水呢,云蓬 我想给我的小黑狗 起名叫白夜儿 2005-1-9 ① 半坡村酒吧,南京市青岛路32号。 ②痛苦的信仰,美好药店,均为摇滚乐队名。 ③ 后来我才弄清是“病蛹”乐队。 卷轴 我们屋的位置上 原来是野果林,房东说 现在住着云蓬 唱着歌自己作词作曲 养蜂人家下面的山谷 也有片桃林,我还没历经香山之春 失明的云蓬说,植物园四季分明 桃林现在夷为了足球场, 从南京滚过来的我的足球 在香山没处打气,连个自行车摊都没 山上谁也不让谁,人和狗走来走去 松鼠攀着枝条,闪闪眼消失了 有次下香炉峰,见提了个网兜的老者 喂它们面包、山楂和梨,我也饿了 却不好意思开口 邻村那群山羊被老妇人领着, 晌午了,小孩送饭来 高高的天底下祖孙俩蹲着 草尖在动 第一场雪后,我们院里的马 一前一后,进入自宋代展开的卷轴 远景的树隙间,野兔疾掠而过 已近拂晓。有人在云幕后吊嗓子 我小说第一章里的女仆 启开主人家的角门, 碧云寺的金刚宝座塔 簇拥着成片顶尖的冷,像刺猬 春天回来,我们就去踢球 老顾,我的球踢过了浙江到南京的四季 十年前就想来北京, 而那样我很可能 永远不会与弹古琴的你做邻居 2005-1-9 所谓优雅 邻屋的大军 在打呼噜 呼噜声里安睡着他的妻儿 头一个月我坐立不安 在鼾声起落间 掀动眼皮似的纸页 第二月大军 在打呼噜 呼噜声里安睡着他妻儿 和我未满月的小狗 在他和它们的呼噜里 我敲着键盘 如沐春风 大军本来叫砚军,“砚,,字不俗 有着旧照片里 他身上的书卷味 优雅是易碎的 另外,优雅也毁了不少人 也许忘掉这该死的优雅 某年某月某一天,不知不觉 人就优雅 我喜欢目前这个 除了所谓优雅 其余都不缺的大军 大军喊他两岁的女孩 叫儿子 大军和儿子 在我脚边撵小狗 他们挥动着 大鸟和小鸟般的手 2005-1-12 桐乡 每天我去看看老顾在做的古琴 从木材到乐器, 每张琴在寻找着 木头里的声音 我的老家在浙江桐乡 无数青桐在长 老顾说青桐做琴板是老的好 在长途电话里,爷爷说我小时候 睡的那板床是百年的老桐木 奶奶说,这床 是她嫁过来的那天就睡的 两月前她婆婆 在这床上病逝,后来 我看着奶奶也是这样 从小我跟奶奶睡,直到有天醒来 去了海宁念中学 这是十五年前的事 奶奶的婆婆我没见着,奶奶叫她 太太,倒是爷爷的奶奶 一直活到了我妈妈在这床上出世 该叫她老太太 40 41 老太太,我想我是从她那儿来的 在她很可能也睡过的床上,在她们 老桐木样的休息里 睡过了童年 像有着茫然的决心 2005-1-13 ①丢丢,小狗名。 我在遥远的北京, 罗罗嗦嗦地想念桐乡 想那张老床上,醒来又睡去的亲人 如今在外面我一个人睡 如今它空空荡荡 2005-1-12 自由一种 丢丢① 芳名丢丢 才满月的丢丢 跟着个后门口经过的长裤腿男人 跑出老远 我揍得不轻 我怕丢 还是嫉恨她的私奔 她不明方向的奔跑里 起风了 有人在床上等着 半辈子就这样 过去了 不会再有什么晩点了 该来的都来过 又像什么都没来 从小到大就是踮着脚 盼着鸣笛 列车迟迟不进站 傍晩五点 靠近车站的报摊 及时弄乱了 像是所有的悲喜搅在 一起上演 从踏板上下来的人 42 43 一 饿了 饿真是荒凉之后 好的体验 再晚出门的话 镜架在脸上 凉 镜片上有灰 晩报索性不看了 风在升级 屋檐像假牙 揺摇欲坠 消息还没来 梦里对着旷野 有人吐得肝脑涂地 作为仓库的道具,被一把火 烧了个干净 起风后,有人穿上衣服 打算了结 不痛不痒的关系 2005-1-28 孤独是经常的事 大年夜一个人过 也没乱打电话 稍稍出格的事 就是把垃圾扔在了 地板上 没看恐怖片也没 做恐怖动作 我信赖卡夫卡是因为有一次 他说,在屋里走来走去 想从窗口 跳出去 恐怖通常是平静的我想有如 日常生活的荒芜 零点钟声后 丢丢棉棉承领了沐洗 呜呜 我也刚刚长了一岁 事态严重。有一天 我终将花光 囊中的零钱,燃尽 唇上最后一根烟 终將那么 44 45 一瞬间 小时候老觉得自己 不会死 直到祖母去了 我才相信 她和我的线忽然断了 怎么就这么分道了 她永远不能知道 我其他事了 为这个常常我痛悔 自己活的不像样 遥远的浙江,母亲正决意 新年里去南海 南海就是佛国普陀岛 进香、祈告、坐海轮 我多想陪你 天亮了,妈妈 我们眼前就是太平洋 2005-2-9 赵元 地狱过山车 根据事前过来人的讲述 从一开始的恐怖紧张之处 我就闭上了眼睛 双手举起,向后,贴紧座位,生怕 整个人从车上滑落 很久,很久 风啸穿过黑暗,黑暗从风啸中穿过 我知道,我在乘坐过山车滑过地狱 忍不住 睁开眼 并无地狱的烈焰,哪里有 大火?通明?惊恐? 仍然只是黑暗,没涯际 寂静了无生气 而且很快,过山车嘎然停下: 游戏已经结束 46 47 溜出游乐园,有点沮丧 听外面的人咂咂赞叹 布鲁诺牺牲场景的 壮--烈 ( 2003年5月10日,于朝阳庵晨梦得,午记) 解释的树叶片片飘落 风好像并不存在 在瞬间,我也只是不存在 2003年5月18日,2003年10月15日整理 Next one 与 Last one 我穿风 我穿风,一步穿过 风变清,徐徐 爆炸无数只眼睛 静默。 把手 伸到窗外 直接去抓--除了风 还有星星,宇宙 抓到一个临时生长点, 美其名曰"月亮” 你焦虑!你遗憾! 伸出手去! Next one 与 last one 来,我们做一个游戏 叫作 Next one 与 Last one 它们是一辆车的两个轮子 有两个豆瓣的一颗豆子 我们结成一个同盟 像棕熊和毛毛熊 金孔雀和蒙古马 列那狐与花母鸡 这个同盟的宗旨不是“驱除”、“恢复” 而是我们都要迫不及待地去寻找取代对方的 ,,下一个“, 真正的取代,“下一个” 看谁先找到,谁就牛逼 48 49 得意,以黑色丧服的 绅士风度,向对方一施 谅解备忘的鞠躬礼 我们找啊找 拆啊拆 直到再也找不到 Next one , 绊倒在Last one上 像香蕉绊倒桔子皮 果子露掉进鸡尾酒 铿刀插进无孔笛 嗷,宝贝 说不定,那又是—— 你 2003 年 5 月 15 0 第一场雪使这荒凉的小园精致 只有灌木有珍贵的绿色 被单薄的白雪点缀得清新 也照亮了园上孤独的窗口 我想随雪化成水 再揉入清风 在锈迹斑斑的空气中 发一声叹息 死亡在枯枝、泥土、石阶 这万物的间隙当中. (2000/11/18) 透明 雪 那蛮荒的凝固 总有一天要涌动 象风吹过褐色的也有淡淡炊烟的 荒土之城 我的眼前从未出现过风景 脑海里却总有妙曼的彩霞 流溢横行 那被怀疑的 的确曾经存在 那被梦想的 的确从未降生 娇焼 团团闭紧 只透出雾霭氤氯 “真元”象灯烛 撑上高耸的烛台 苗焰浓缩 光泽熠动 团团闭紧,象酣睡的花蕾 却是清醒 真实渗进每一片妍瓣 娇焼裹紧了走失多年的 魂灵 它象生命竖琴上翩翩的仙子 足尖弹奏着命运的琴弦 再不需要别的道理来相劝: 什么道德经验分寸底线 娇娇举起带雨的梨花 点湿他人残酷的阴谋 宇宙间一出真正的好戏 一不留神拉开帷幕 这一次拒绝退却 不再把身后的憨顽天真作保护伞 也再不屈服于黑潮中的怪圈,愁雾中的盲点。 娇娇是四月芳菲的气息, 桃花的颜色 月亮的光泽 泥土中的伫立 矮墻下的风 一匹缓缓打开的绸缎 把今生交给岁月和自然 (2001年2月19日) 有谁在哭 有谁在哭 在黄昏的街道上哭 树荫压下来 撑住渐暗的天空 剪纸般的人影 从两边无声地滑过 52 53 有谁在哭 在庄阔的马路上哭 对于灰色的城市 这是唯一的道路 多少梦想曾缠绕住脚步 不知不觉中遗落进尘土 尘土啊,今年复不归与去年同 我的无从凭吊的难以名状的孤独 有谁在街头哭 哭逝去的纯真 难以复苏的欣悦 哭先祖的命运 和雾中的道路 还有,为了生存而扭曲的石头 被风残蚀得温热又无味的尘土 温故 遥远的梦想 已成炎日下的冰凌 (2000/6/11) 手指滑进旧纸页 屏住气 卷起 翻开 这是谁 已经失去这么多? 多么重 本是尚稚嫩的笔迹 痛的叹息 遗忘,你是从何时被下达的 咒语? 就让时间凝固在遗失当中。 从字迹中寻找 从空白中寻找 然而烦忙 时时牵扯 只那么一拉 我便没有复苏 从来都关闭.. 于是,只是一次普通的阅读,倒也 重新记牢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 对新的那样熟悉? 对曾经却如此陌生? 那泥封的将被开启 那泥封的将被开启 尘闭的将得以倾露、流噬 没有办法,等待起飞的鹰 遭魔法而成泥塑的雕像; 也不是泥像,我愿用流光 抚摩树叶、水面 瞬然啊,一段岁月已告结束 谁来抚慰黄昏里霞色的孤独; 也不是霞色的孤独 是昏喷,昏迷于阻滞之醇,空虚之醪, 人世无尽的谜一样的隐义 接收、射出感觉时,信号 全都出了错 也不是错. 是无名之阻滞、无风的扇子 永恒绕行的苦役,着急 我情愿將人群中最普通的箭, 射中或被射中 也无所谓"中" 感悟,非凡的, 你逃避的苕帚,我追逐为 飞翔的星矢 乘其飞行 骑在答帚上,审视 一切,皆可 审视 你,非凡之语词 找到了吗? ( 2003 年 10 月 27 日) 金楠 今日偷渡于长梦之间而无所畏惧、 心怀感动;今日有人在烈日下 疾走如裂;今日又是一千个来回 无题 我倾听再度洪水的那只鸽子 我错过了那么多早晨。这样阴沉。 难消受,这是暗语,是我所够不着的气候 看来,我只能离地行走了. 多么厉害,你我,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意识到这分布。强大,而又惊讶。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轻易就把自己弄疼 梦见猫头鹰,那代表了什么吗? 像一条路一样,消失在路上 今日 今日宜失聪、失明、失语,失踪 乃至失约;今日心生崇高之感情; 今日我拯救了世界或者 保存了世界;今日只写一封信便 微言大义;今日跳窗窗不曾阻拦; 我倾听再度洪水的那只鸽子 我倾听天涯,那里有台风经过 鸽子在一个明亮的下午在人都不知去处的时候说 他们也需要喂养;于是我停止 停止在跨海大桥之上,我在心算 时间是茧,最终要把我溺死 我爱你,我倾听一切,因为在耳边 在耳边,耳边的一切都躲不过倾听 我继续倾听,我看到草地上的蒙面人 他也许要挣扎着飞上天去,我这么想我加快脚步 也许我能跟他探讨关于飞行的事情。可我看到 一个孩子,他只想用外衣捕捉到至少一只 蜻蜓.他不是蒙面人,时间在他身边 流逝,但不重要,时间是茧,但他还在此时 拥有翅膀。而我步伐,太快 我继续听,但不倾听,我无法把时光按住 像拍死一只蚊子,我和蚊子 在如此的夏天已经交战太多,多么累 我睁开眼睛就想起你的名字,闭上眼睛 还是忘不了你的名字.蜻蜓飞走 蜻蜓飞回来,蜻蜓是你的小女儿 是你唯一的幸福。你摸出一根火柴 你多么希望,时间不是这只茧 你拥有另外一副翅膀。而我做的只是听 听得越多,越听不到,海浪声都吵不醒你 我们这两只降落伞,竟然都睡去 不再争论,所有这些孤独的人们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你梦里还有一只茧 你分明喊不出声,你喊的也不是我的名字 只是就近的海洋,只是不远处的日出 你将我扔出去那么那么远,我都没有喊疼 谢谢你倾听我,再谢谢你倾听我 西边雨敲打着我的茧,东边日出伴随你的晨跑 你跑啊你跑啊,蜻蜓追赶你,你追赶水车 谢谢你倾听我,再谢谢你倾听我 洪水在它的路上,按限速行驶 而我们早已超速了再减速,减速了再哭诉 听哪,洪水再度,鸽子只是往事 郁晓琴 大师的门前 大师的门前相对饮酒: 大师,象我同龄的赤子 在夜幕渐沉的街头邀我入席 一分为二的头脑不由分说吐露 虚拟的未来场景 嚣闹的芝华士,对视的德国人的眼睛 乐队自有自己的节奏. 我也摇动自己的眼睛 让36个小时不曾合过的双眼凝固 2004, 2, 4 两生花——双城记 两个孩子一个书本一个山林 两个暴君一个眉目一个内心 两座城池 一面湖水 迷雾成群 两个时间分别停下来的人! 一样摒住热烈的呼吸 微雨夜醉街头的少年 行走的脚步轻轻挪动 2004, 3, 24 甦:慢慢聚拢 一夜剪短长达3个月的疾病 慢慢睁开孩子般的眼睛 2004, 3, 26 新闻事件,小忧伤 梦里老去犹在辗转 马不停蹄的思虑 静物般展开倾斜的阳光 双生对位的梦境 列队经过相似的笑容 成明 专辑:向电影大师致敬 A面 1.教室别恋 1 ust och Fagring Stor 导演:鲍韦戴贝伊 致K。C-个虚构人名 不能怪酒 不能怪烟 不能怪器官 速度,关键是速度 他有一个替别人洗衣服的妈妈 姐姐因为怕冷烧掉了一幢房子 他长得太好看了以至整个髙中都找不到女朋友 毕业那一天他从教室的狗洞里爬进去 带走了全部书籍 此后他成了一个摇滚青年 整夜整夜地喝酒抽烟 不,事实上 整夜整夜地练琴 可怜的五指不全的小琴 除此之外 他还拉小提琴 拿二等奖学金 操大一新生 操所有能插进去的大一新生 他做梦都想去耶路撒冷和巴黎 去那里操纹丝不露和一丝不挂的女人 这足以证明他发育得很好 所以任何事情 我们都不能怪酒 不能怪烟 直到昨天他被车撞死了 一千真万确,在邯郸路上被一辆下桥卡车撞成了眦牙咧嘴的废铁 管 我们都不能怪酒 不能怪烟 2.女为悦己者狂 (《神经近于崩溃的女人》) Mujeres a 1 horde de un ataque de nervios 导演:阿尔莫多瓦 倒霉事 别和我提那桩倒霉事 男主人公跳过女主人公私奔了 跟另一个女人 完全不可描述 不认识 不理解 私奔了 走的时候匆匆忙忙 象两只消失在光圈里的跳蚤 踢出一只红皮鞋 绊倒了心情沮丧的女主人公 她正在疯狂整理手袋 从里面滚出: 口红,眼影,睫毛夹,镇定剂 它们不停跑 不停跑,跑 跑过电话亭,跑过杂货店 跑过一整条马路 跟女清洁工打了声招呼 她脸色发黄 面孔浮肿 穿着白大褂 掌握一切拉长的技术 曾经把五线谱拉成十四行 结果它们问她19世纪的哪个德国诗人 她心虚地要死,答不出来 无论是用电话还是信函 她都心虚地要死 回答"当然不知道。" 这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主人公和清洁工都离开的原位 跳蚤们杀了一只猫欢度佳节 男人穿着黑皮靴 拐过一幢大房子消失不见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就象我现在喝下一口橙汁 糟糕地想到 一到了我这个年纪 居然还关心别人的闲事 而且天继续热 继续睡眠不足 门继续响 我也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 3.飞行员的妻子 66 67 Aviator7 s Wife, Thejogger 导演:埃里克・侯麦 走失的孩子 1 听着,我不做伴娘 我不做午夜敲钟的人 不做午夜敲钟的人 那太冷,象今天 下雨 大街上应该有人走 冬天应该呆在家里 音乐应该永不停止 我的手也应该一直有人捏着…… 2 听着,我也一直喜欢见到你 见到你毛绒绒的长毛衣 金黄色的长头发坐在湖边傻笑 看你怎么骗我说你的男朋友 也喜欢你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拥抱在一起 就象遇到我一样 在我今天晩上去你家的时候 我于是沿着无家可归的大街走下去 到随便哪个酒吧要了张邮票 象3个钟头前答应过你的 告诉你那一男一女并非我们所害怕的那样 他们只是亲戚 然后我走开 一个人睡着了 3 醒来以后 会不会还有人陪着我 象你那样坐在车上看见我就笑了 但我想总还有一个人 那个和我们同车的人 在今天早晨徘徊在灰蓝色的街道上 在我进去时出来 紧捏住一只圆珠笔 一个走失的大人 我们跟定他。 4 .枪王 导演:罗志良 Rick&Les1ie Rick Rick,你不说别的 你只是拔出枪 在我耳边轻声念: "啪,啪" 你不吸烟,不喝酒 你砸烂水箱,坐在马桶上抱头哭泣 Rick,没有烟,没有酒 有布满墙壁的弹孔 象一面面小镜子 你在破碎的镜子里指住自己的太阳穴 轻声念: "啪,啪" 站在斜阳里美丽的女朋友 抚摩起你的脸 那里是什么 红红的一大片 天气很好 全是黑夜 亲爱的 不打断它我就爱你 拔出你的枪 轻声念: "啪,啪" 气球爆裂的声音 你的眼睛 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一动不动 Leslie Les lie 双眼皮的Leslie 你干吗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 5.四百下 quatre cents coups 导演:特吕弗 中国小男孩 那个中国小男孩 褐色的皮肤 小 男孩 骑着自行车划过黑色的田地 朝我羞涩地笑 嘴巴里含一颗石榴籽 穿花裙子的大姐姐 低下头不说话 美丽的中国小男孩划过田地 划向海滩 大海滩 大 男孩 他在掌心的纹路里看到一切 攥紧褐色的自己 那个中国小男孩 站在一辆公共汽车旁边 捏紧我的手不放 我们一起看站牌,看站牌 B面 6.阿飞正传 导演:王家卫 将一首诗从内部唤醒 你总知道我们一无所能 一无所能 离开了自己依然一无所能 但你还是要离开 跑到我的热带雨林里去 在那里你看到我蓝色的叶子 我看到你留在房间里的半包烟 和下面的红衣服 还没洗 就在这个房间里她说起她的家 她母亲是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而 他父亲打她 "他们从来不会理解" 她说 搬出去住就好了 我说这是必然的 毕竟我们是我们 然后她就哭了 你知道 这种时候我总是不在那儿 我找不出什么宽慰的话 而且房间正在变暗 72 73 我拿不准她要去开灯-- 还是静静地坐着 这样就偏离了主题 尽管几分钟前 她的泪水就是我的泪水 一现在还是我的,总归是我的 那些存在过的 象手一样确凿无疑 我想你正和那些蓝叶子在一起 你摘下它们一我知道你摘下它们 象手一样确凿无疑 那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她还替我哭过了一次 这足以将一首诗从内部唤醒 一既然我已经确定它在那儿。 7.朱尔斯和吉姆 Jules et Jim 导演:特吕弗 凯特 ―《朱尔斯和吉姆》 我不会和你谈论你女朋友的事情 我也不觉得天气在变冷 事情的发展是没有逻辑的 需要用情节来填充 正如我要你死,你不一定死 我要你死 你就一定得死 "啊,你杀死了我的孩子!" 你点起一支烟,仿佛在看电影 我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分辩 象现在这样克制欲望 挑选衣服 沉默地核对数字 我们的年纪都在变大 言语和身体已经不再 用相信融合 而是连接 那个夏天是最关键的时候 我从我的歌声里听到脱落的声音 从此之后你就不再需要拒绝 你和颜悦色地谈及你的女朋友 我也不会再问 天气已经转凉 我不再惧怕你可能看穿我 74 75 我只是要你上车 再多经历一次历险 桥断裂的时候 你本能地抢夺方向盘 但我决定 我们已不能再这样老下去 8.镜子 导演:塔可夫斯基 镜子 我熟悉这种病痛 所以能够易地加到它们身上 但我并不真正认识它们 象你 你最近开始学习外语 准备出国 我是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人 还有什么从天花板飘向地面 指缝间漏下的水 光线 松鼠尾巴 "它们没有思想 却楚楚动人" 但是一直默默坐在我身边的你突然说 不 怎么了 你一定还想说些什么 这里太过明亮 你的脸就停止了转动 它和它们一起跌下来 打碎了一道正餐 我一直替自己留着 9.牺牲 导演:塔可夫斯基 你走在上游 我外婆死了 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我在今天下午梦到你 76 77 一直在吸烟 烟烧得很慢,而且 很难点着 房间里没有风 我们蹲在地上 一直抽烟 即使我已经不在乎任何一行 我还得重复我自己 几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 你还不成形 象个在下午玩牌的人 后来你开始命令我 做什么和不做什么 再后来人们都开始这么说. 我已经不象早年那么易怒 对你的生长也一直保持沉默 河流那么长 你走在上游 河流那么长 醒来以后 我想了很长时间 确定电话线已经接上 电源已经断开 门已经安静地关闭 10.柏林苍穹下 WINGS OF DESIRE 导演:文•温德(Win Winders ) 第二天 —我只有两天 第二天,她开始为自己打算.第一天是为第二天准备的碎片。听 流行音乐,跳舞,赶时髦,文艺青年,看不懂电影,住在一个寒 冷的房间里听邻居抱怨长在天花板上的鸽子,半夜醒来三次看手 表和温度计。然后,现在,她就有了可否定的东西,她不会爱上 一个理想的爱人.她只能爱上,或者说她爱上的人只能是一个和 她一样轻描淡写,五官朦胧,随时觉得厌倦的人。她只能在大街 上恋爱。咖啡馆,尤其是深夜的咖啡馆是不实际的。于是。另一 个更不实际的幻想取而代之,凭借一枚挂在脖子上的上帝。 现在她已经可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有这个必要,她揣摩,但是 自我尚未形成,她仍会被地铁上的乘客挤到,保持着对美国大 片的特殊看法。她想一天之内这块布上的灰尘已经抖尽,倘若上 面还有污点或者一无所有,那就是这块布,这面墙的本质。所以 她想她现在现在可以对美下一个定义了,美就是她自己。 ,'As long as I am alive。" 现在不需要特别地清一清桌子。桌子上摆满了诸如《情人》的剧 照,失宠的沙漏,隐姓埋名的烟灰缸,闪光的蓝色珊瑚,绿色拍 纸簿之类;还有很多格言:“从我开始,从现在开始!","看清 楚自己!"行动!有的写在木头上,有的写在纸张上,有 的写在灰尘上,全都以叹号结尾。好看的留下,难看的扔掉;深 奥的留下,浅薄的扔掉;女的留下,男的扔掉.或者相反.即使 矛盾,也不需要在第二天的早晨特别地清一下桌子. 列车里面看风景,无数东西从眼前掠过,和她一样长久,一样见 多识广。 她宁愿她有一枚硬币。她无所谓年轻或者不再年轻,不在乎把之 前重过一遍或者笔直往前冲。但如果有一枚硬币,也许可以做一 些别的,比如说将它投向桥下,就可以确知河水的流向。 最后,第二天,她打算出发去找个男人,从而抛弃所有这些愚蠢 的想法。她孤独,她将继续孤独;她无所谓,她将继续无所谓; 她来不及,她将继续来不及。但是她要有鲜红的嘴唇,玫瑰色的 眼影,蓬松的长发,嬉皮士式的花裙子,坐在高髙的皮转椅上, 左边一个柏林男子把一盏浅色红酒握到她手里。 一杯酒就是一切,从因到果• 然后,今天就会融入第一天,她可以/她总是在隨后的第二天里 为自己打算。 艾米 艾米 他们没有供你上大学 他们要供我 所以,艾米 出生在20年前的海滩上 今年23岁 在他们扇动衣服时剥开糖纸 在鸟飞起时跑进海里 艾米 伟大的图书管理员 伟大的电话接线员 伟大的道路清洁工 但不是伟大的足球运动员 因为他们同样请不到一个好的足球经纪人 艾米也不是贝利 艾米也不是贝利 我们继续来谈艾米 "艾米•列克星敦,靠希区柯克的《捉贼记》一举成名.” 他们以为你是迪斯蒂法诺 我所认识的艾米 23岁时正在火车上 把亚里士多德和兰波沿路丢弃 手里拿着一本三流小说,嘴里吹着口哨 在往南方打工的路上 但事实上如果你认识艾米 就该知道艾米从不干活 艾米也从不撒谎 艾米,现在他们老了 你也可以上大学了 然后,艾米,艾米 你就不要我打开煤气的时候惊叫了 黄茜 一觉 无题 --那么,你有福了 诗凿空我 在里面翻转不止 强迫症的黑乌鸦入侵 被天下掉下的狗打落 然后是雨 诗是从底部开始侵蚀的蚁群 在乌鸦和狗的头部之间渗入蓝色 蓝色,微明的火焰 松动的水随雨水扑倒在窗玻璃上 雨一旦开始下 就再救不回 静默的继续静默 泥土亦不再现出 我心中有大秘密。 厌世者的绣像已成为春之旗帜。 仿佛,所谓厌倦不因为熟悉,所谓爱好也 不由于亲切。有孤燕在海边沉落,天空竟烧红了脊背。 私语的不仅荷花。淘气的也不只你我。 我心中有大宽容。 尽可以不去懂得,那神谕一样无端 而晦涩的话语;尽可以理解一千次失约。 像这座高山的宽广的脊梁还未被折断,还在阵痛, 竟可以相信第一千种表达。 我心中确乎有大幸福。 如同身被彩虹,如同亲御鸾舆。 在大风中的片金时光,不知被哪一块石子绊住。 我不愿意返回是因为地铁的吵闹声中会听不见我的爱人 在暗地里弹奏金琴我听不见了因为 我心中有大平静。 仿佛从一开始就知晓,仿佛我一开始就已 站在了所有事情的结束。仿佛早上才开的白玉兰现在正 静静地凋落,静静地失去.仿佛所有的 语言和时间,都在仿佛之间。 而我心中有大痛恨。 来来往往的人偶们在忙着做着各种生意, 象做梦一样地忙着做着各种合法的生意,一谎言, 谎言何以作为一剂良药在市民间广泛流传呢?大家贩卖 丝帛一样贩卖智慧,贩卖瓜果一样贩卖爱情。 我心中确有大悲戚。 片片红花洒落如雨,如血一样的雨。 再呕也呕不出更多的东西,再也呕不出 更多的血一样的比桃花还大还艳丽的东西。又何必立定发懵? 明日即将清明。 2004-4-1 水的光圈,暗里藏的是谁的金翠羽,黄莺弓? 那样阔大,那样清脆,却那样的撩拨人! 要步过这夹岸的柳花去。凭他景致纷繁, 一丛花再一丛花,凭他挥霍着浓艳的调色盘. 一双水剪似的眼睛能看老了几多妖烧的水鸟? 裙袂翻飞,哦裙袂翻飞。花枝如雾。 谁不懂这半醉的微嚷?脚脖子走累了,把一双脚尖儿 点在还未熄灭的青草地上,懒懒地画一个弧~ 谁不爱怜那画眉眼里的青丝? 那边的女人拨开粗枝大叶,洗出一条淡白而饱满的藕。 哎许仙,你别再唱,你唱得好难听。 我知道你想什么哩。 按下录音机,一纵轻狂地笑. 阵,你且去恨我! 青蛇 要步过湖水去。这半冷半暖的秋天 如摇晃在手里的鸟笼。你听那涟漪。你听那层层闪开的 把着手儿看烟波里白鱼的身段,翻滚的浪花 追逐水鸟和远去的青山。在山顶上敲钟, 在画舫里磕瓜子儿,打麻将,陪姨太太们讨论时装与 时兴口红。在气雾氤氤里笑眼传情. 一小撮夕阳于丛峰之间寂灭, 像被掐熄了的瘪烟头。风刮过市场好萧条! 如隔代人的眼睛。天真冷, 向着报纸说寂寞,向着饭桌 84 85 说济世之梦。无事可做的人无事不做, 一无所成的人无所不成. 他梳光了头发,奔赴超市与奶妈保姆们抢购 降价商品。兴致真好——读书人又怎样, 不读书人又怎样?桂花的香味冻结在秋凉里, 遂切下一块,炮制养颜的香膏。 哎哟他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比不得坝上的笨鹅,比不得扭来扭去怎么都 不自在的土泥鍬。一边儿拣着萝卜干子, 一边儿物色报恩的小娘子。 千年等一回呢.这日子委实过得无聊! 咀嚼到无味。——所以我的心痛你不懂得。 在秋深处声声呼唤春雨,春雨洒满我们乞讨的杯盏, 于盏中浮现绵薄的记忆,如花的开败—— 不怪我用最冷峻的眼来看穿你。 不怪我用最薄凉的心胸来贴近你。 所有枯红与金黄的落叶叶叶飞转如战车如盛世烟火, 抓也抓不住,流光电舞碎碎灭灭飞上千重天。 2004-10-19 不怪我用最粗俗的词句来想念你。 不怪我用最世故的爱来错爱你。 时光之箭终有一天刺穿你的锦绣衣衫和我的世俗之心, 你的无牵挂和我的桃源梦. 则来此湖边,饮这深蓝的悲伤之水。于深蓝里泛流着 幽暗的金花粉,将扑治你我脸上陈年的暗疮. 你的话语我不懂得。象一出哑剧暴露在星辰之下, 暗淡的人物和剧情相互猜疑,彼此嘲笑。 而光影幻化。当我有了一抽屉夜光石,我看见几页细致的 书信潦潦草草在枯瘦的天空里被燕子咀嚼着。 镜像 “那时我七岁,她比我还要小。 她全身都湿了,我给她莲馨花。” ——爱略特《在饭店里》 下午四点 自足的公主来到镜前. 她看见少女时代的剪纸和花环,在一条长河上 竹筏漂流着。天空抖落潮红色的巨大裙幅如流水般 覆盖过变换的布景:平原,瓦屋,操场,灰房子, 学生宿舍。空无一人,都空无一人。几百米外 一只鹰叼走了悬崖上的玫瑰。 更远处,满身灰尘的孩子匆匆跑开. 她在过街时经历了片刻的停顿。 人声,车声,四点钟的懵懂的海潮 都喧哗着涌入她的身体,让她空虚。让她不能站稳。 看来我得,她自言自语,我得抓住点什么. 阳光真是清纯得耀眼,与周围毫不般配. 周围。可我的心空得发痛呢,为什么不一闪而过呢, 暮色以一种压倒的姿态包围过来。 她的衣衫染了过多的锈色。 失忆,失语,无头绪,无思绪—— 她是否能要求,或者,是否要宣告点什么? 没有一棵金色的垂柳拔生自心田。没有 一棵不很快老去。唱圣歌的都是孩子。 她的秋天像一根鱼骨头,一封太哽咽而辞不达意的信。 却还廬足地笑着(不然又能怎样?)。 她从大路走上小路,买牛奶,晩报,回来坐在窗前 听人间的琐碎。 二,新社员 这一个,蛊惑人心的十六点,风明朗得 需要戴上眼镜观看.一片叶子上的十六种颜色 宣言般擦过街道,而人们走过的路径被捆扎起来 抛掷在音乐里,手指飞快地弹动琴键飞快 我听到了雷声,我听到了树木心中滂沱的雨声, 满身灰尘的孩子在人群中跑过, 秋天没有响应,女孩们穿着裙子。 你来晚了,哎你总是迟到。 刚才有一个出色的新会员,她一定 要站在这里念诗.她的衣服是自己做的,上面还绣了 白色的迎春花.她是这么念的:“把我从深渊里解救吧, 母亲! ”她真是这么念的我的衣领可以作证。 另一个女孩从远处的树阴里跳出来,梳着辫子, 阳光溅在她的裤腿上.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她一路都唱呀 唱呀,造成了蚱螭与车轮的交通堵塞. 我想藏起来,因为他们,他们,他们 加起来是一面羞愧的镜子。上帝开了一个大型印刷厂, 我们在被复制。那几乎是一定的!你的感冒好了吗? 给你一些退烧药.哦,谢谢,谢谢你。 吆喝声与买卖声鱼网般轻轻笼罩着我 不想抬头,也不想开口。越来越大的雨点砸下来,在暗处 我看见欢笑着游泳的黑色羊群。 三,那水里的 “合欢花的叶子睡着了,我却睡不着。” 88 89 鱼群在深水里抬头。月亮上来的时候,多梦的 小岛上浮起银色的云朵。噢你,你不是别的, 而是一个梦.在凌晨的钟声里发亮. 满身灰尘的孩子,在波浪上跑过。波光之间 总是藏匿了划痕。没有比爱更残忍的抒情。 我的医生,请不断地,不断地以放血来振救我。 布谷鸟多安静,夜莺也安静,在每一个别离的夜晩, 都吐出血泪之花。”一寸相思一寸灰",谁都这么写, 却都不能理解:没有比爱更残忍的抒情。 “合欢花的叶子睡着了,我却睡不着。” 我却睡不着。我却睡不着。 秋天的早晨一个农妇推醒她的丈夫,说 你这个猪拶屋顶还没修呢你准备在咱家屋里养鱼吗 亲爱的如果我们能够 四,魅惑 而出租,公交车,地铁.单行道。红绿灯。 巨幅广告牌,鲜艳色彩,城市的感觉 神经末梢.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道路上。 她行色最匆匆的时候,也就是最不知所措的时候, 用一种空洞填补另一种,就好像 用寡淡的阳光和工作餐来胡乱填充对陌生人群的 口味。不必要,却被需要。 而被追赶的岁月看起来不太认真。 圆筒式的高楼放出颂歌,在天光下指挥合唱。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一■风在风衣里瑟缩着肩膀, 人在人流里悲伤。锐利的眼睛一下子就看穿 黄昏里更多麻醉者的身影,它们怂恿你的逃跑. 像那个满身灰尘的孩子,从橱窗外面登登登 跑过城下碧蓝的天空。他那么匆忙,他竟没有丢下什么? 你确信他没有丢下什么吗?也许还有羊群需要放牧。 京城里没有溪水和青草,野苜蓿和大片平原。 灯光给出的提示意味着化妆完毕。我表演吉普塞人, 我是否需要选择,冷漠或者漂流。 而她的牙齿咬不动规则的钢圈,她的幻想 只能点燃某一朵晚霞,在某一个野花与电视,楼群与 小鸟同时受到魅惑的时刻。一些人在车里 打开了喋喋的盒子,满城都飘荡着潘多拉的笑声。 天黑得很早,不少人在熟悉的路上迷了路,在平安大道上 兜着华丽的圈子,这样的状态有点迷醉但 不厌其烦。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服从于那些更为高尚的 星体的旋转。凋落的盛宴即将开始了。 而被追赶的岁月看起来不太认真。 90 91 五,阿诗玛 阿芒 我想回到阿诗玛的故乡。 马鹿跳跃在田壌上, 山茶花开放在高山上, 朴素的人民从远处走来, 他们的白汗巾像一群鸽子. 我想回到阿诗玛的故乡. 江水里抽出明亮的丝线, 石竹播撒着傍晚的清香, 阿诗玛从远处走来, “天空里闪现一朵花”! 我想回到阿诗玛的故乡. 羊群如浮云般地静卧, 百鸟从四面八方聚合, 哥哥阿黑从远处走来, 他的笛子是小鸟的喉咙做的。 我想回到阿诗玛的故乡。 看到人们坚定而善良的目光. 看到机智的阿黑把妹妹救出了 热布巴拉的家.他们奔跑, 他们欢快地奔跑在大河中。 2004-9-26 打打打打打 有一次我打计算机的时候计算机正在构想一首诗 那时我用手指敲下“悲剧的一致性”计算机用它的白日梦 翻译成“悲剧的医治性” 我就骑上它光秃秃的脑袋去玩 滑溜溜的我们到达一座冰湖的时候天还没暗天似乎永远按不下 来 我就蹲在冰湖旁边打水漂儿希望遇见一个一见钟情的人 每颗石子飞出去时像水做的 它具有弹性速度在书房我那个难以驯服的键盘上我体会过什么 叫弹性 速度我将用诗驯服这野性有朝一日现在石子飞出去它触及湖面 瞬间化为动物跑的跳的游的 拍一下翅膀喝一口水晃一晃扭扭屁股朝水里注射 产卵 用意志的魔术打冰湖冷脸的巴掌我看得都痴了 天按不下来没人会喊我回家我坐着继续 打打打打打 水漂这冰湖 上下左右卷动无止无休旁若无人我瞌睡 92 93 醒来湿了干干了湿 继续 打打打打打 变化变化变化 打打打打打 骑着骑着计算机骑着骑着鲸鱼 卷卷卷 滑过无止无休的兵 希望遇见那么一个人 平安夜 她怎能离开又 保持现场完整 离门两步远的地方 有个孩子被打开 它的一半很小 另一半仍然很小 在很小的两半中间有一个r啊j 联系着一把锯子似的玩具 她以为她知道 走出电影院 没忘记拿皮包手套 早餐洒在地上 压碎的麦子冒着蒸气 从硬木地板长出来 收集了好几年的玩具 打着滚,结结巴巴 说我是,我是 绒毛。塑料。橡胶。电子。芯片 男人以为她知道 今晩, 孩子将出场表演圣诞天使 向观众抛洒糖果饼干 孩子会跳舞,转圈 红白红白 现在一位戴面具的警探弯下腰 贴近男人耳朵吹气: “我估计那时凶手 95 94 会回到现场 继续打 那人继续打 打了七通 七通 都通过 打第八通时快递送来 很重的东西 那人说:等 一下,那人换手 签名 油腻腻的字 清清白白的河 继续,流下去 那人在九和十中间接了 一通,通过中央偏左 那人点烟 吹 对面的声音跳来跳去 这一次,不知道 打中了没有 那人抬起头,给我 过马路 所有汽车压过我 我没有受伤 我受到假眼睛的保护 我是光 我是X 我是X光 我有三只手机 我有三组号码 再不济,我可以用手机A给手机C或手机B 打 或者用手机B或C 我有三组号码 分给不同的人 过马路 所有轮胎辗过我 我没有受伤,我受到 另外两组号码的保护 我是光 我是X 97 96 我是X光 那人继续 啃,一根骨头 斜斜地 指 向肉的深处 远远近近,有人举起 有人放下 有人埋葬 有人搭掘 ..雨来过 所有骨头穿透后院 来到餐厅 中央悬挂的画 这是什么咒语 我们一直一直通过 我们一直一直通过 他们坐在咖啡店内侧 他们坐在咖啡店内侧 诊断她不幸的婚姻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 每一次他们争取小小的进展 目前看来 这次和前几次差不多 不会得到结论 她说我能怎么办 是不是应该终止 这个没营养 又耗费体力的话题 她喝光咖啡用完提拉米苏仍然 心情消沉 他伸手按她 因为消沉更加柔软的手 手掌滑向指尖画圆 追随指甲轻微的波浪 这是第一次 他们分心了 第一次 他们的眼睛越过堤岸 把焦点 从棘手的问题 转移到皮肤的潮湿 皮肤……还没法适应 春季多变的天气 现在还不到四点 99 98 我的好朋友还没来 他可以 一直坐到咖啡馆打烂 沉入海底 如果她能够 留下来 现在还不到四点 她……刚进门时 看见墙上因为放大写实 超现实的照片 每一颗咖啡豆 像两粒橄榄球 中间夹着咖啡色的球门 现在墙朝前推进 数不清的橄榄球 数不清的球门 她能怎么办 她一动 就会被认出来 我的好朋友还没来 我的男朋友来了 我是这样孤单 他找不到我 我找不到她 她应该就在附近 她应该穿红色的衣裳 她一出现我马上能认出来 我的男朋友来了 我的好朋友还没来 五岁小丽有看不见的朋友 她们一起玩耍 大人说 “小丽是个古怪的女孩” 我说 “哦」 十四岁的时候 “哦,阿丽,”大人说 “你的好朋友来了 101 100 她还没有出现.. 她应该就在附近…… 我的男朋友来了 我们并肩到地球散步 地球直径12756公里 他看不出来我在想*她* 他把手伸到我们当中 “我的好朋友还没来”,我提醒他 我等了七天 七夜,我 举头对月亮嚎叫 “今天她应该带我到一个光亮 爱咬人的星球 脚上的坑洞一口接一口 把我们接进 深喉咙 诞生的 霹 雳” 她应该穿红色的洋装…… 她应该就在附近.. 地球直径12756公里 我的男朋友向前走 我的好朋友还没来 他带走他的口袋 她应该牵我的手 躲进棉被喳喳喳喳 七天七夜.. 讲航天员的笑话 春雨 那爬爬爬到高处鸟瞰终于认出我 是一只不能忍耐的动物 不能享受延迟的 高潮,烈日当空 那鸟现在收敛翅膀 一卷再卷当初为牠披荆斩棘 开路的红地毯 我的眼睛 在我被鸟瞰图缩略成一点 继续煮,滤出一小杯 咖啡盲人的灵魂 泼向低低低 低到下贱后弹起的羽毛反面 102 103 包裹的毛茸茸羊皮地图 管他山羊还是羔羊 就像手穿过透明 握住自己五根指头 叫作“在空中写字” 握住雨, 张嘴说这是春天第一场雨不管你 不管你信或不信,你要知道 这多少是借口: 天气不定真令人容易感冒 无花果 无花果打开我们看见坛里腌渍着雨滴 密密麻麻皱折 结绳记事 手工艺人已被更灵巧的手领走,幸好手艺还在 去年在特洛伊 大无花果树使我们忘却海伦和金苹果 历史的教训好象神话 生有翅膀 树上两只小鸟彷佛丰硕的果实 胖嘟嘟胸口起伏不定 风来时一一或小脚踢蹬或拍扑羽毛一一 光秃秃的树枝便传说过去的故事 百十个伟大手工艺人的战争 或手工艺人一两百回 伟大的战争 马背载走一批。车轮运走一批。 幸好手艺还在? 哦,对了,我们也看见屠城的木马,很新 和书里印的一模一样,它的大肚子 能够窝藏几百名 复仇的游客 过海关时我们行李通过X光严密检查 但每个人肋骨夹带 一只下着雨 到处旅行的 骨灰坛 无花果无花果 无花果打开把手伸入雨中 左手香 有人惯用左手,有人惯用右手 但是很少人想过这个问题 比想过走路时到底左脚还是右脚先 104 105 跨出去的人还要少 怎么,教授,您看看 这难道不是一个可以做论文的题目? 还有,我总是闹不清 香究竟是具体?是抽象? 听说从前有一个人追求胡子 他终于变成“大胡子” 咦?如果“她”就不行 胡子不爱她,不是不能 >>>是不够 有一天大胡子碰上*麻烦* 或者说撞上 带来麻烦的人 咚!掉出了这个: (((睡觉的时候你把胡子放在被子里?被子外?))) 大胡子乖乖把包袱扛回家 他熬夜照顾这个包袱 他甚至忘记照顾他的妻子 过去,现在,未来 或者三种杂交不管哪个妻 他凝视他的胡子 他摆弄他的胡子 他整夜做个不停 从头到尾一一从枕头不平开始 到被褥凌散,鹅毛乱飞 怎么,教授,您说他们干嘛不转寄这个笑话? 这个嘛,我了解,这个不流行了 还侵犯胡子的“天赋人权” 容易造成个人紧张家庭不合国家分裂世界大战总之 我的意思是,教授,这个题目挺合适的 不怕缺乏典故、考据、斗争…… 不过,唉,我说到哪儿去了 让我们回来“左手香” 停止到处嗅来嗅去 刚刚左手香迎面而来和我撞个满怀 咚!它是绿色的 粉绿 粉绿粉绿的鬃发粉软粉软 发尾伪装成波浪 它居然知道我狂爱海这样 肉麻和我套近乎! 哦,这就是我碰上的可怕的大 麻烦? 咚? 我的心脏在左,没错,我又摸了 一次,但是 为什么我觉得心跳忽左忽右 有时候干脆两边都有? 我是在“一见钟情” ? 幽深巷弄里的 老式咖啡店? 而且它长得不怎么样,老实说 还有一点丑 放在一大堆“它们”中间 是看不出来有哪点特别 教授,您的茶凉了 我给您换新的吧 不,教授,您来的路上就有 您一定把它当路人了 我猜一开始是因为它名字取得巧 倔强,执拂 又硬又臭 忘都忘不了 当一个女孩指点给我 并采取它的一缚绿发 从当中挤出汁来 涂在我的,两只,手 确切说,抹在两手被蚊子亲吻过的地方 女孩介绍了它 开始我们奇妙的因缘 慢慢的,我的皮肤不痒了 外面不红不肿,但是在里面 有一些颜色 和别的变化 嗯,我闻过了,到处闻过了 教授,您还没告诉我 香是抽象?具体? 总之,我想我坠入情网了 不要劝我回头,说人和植物 不可能!教授! 这是爱情哪! 就这么简单 我爱了 我们相爱 当左手香咬我耳朵告诉我它 名字的秘密 我笑坏了 天啊,天大的误会 天大的误会造就这一段良缘 俗话说【因缘天注定】 说得好! 您也觉得?教授?太好啦! 不,不必退回去 我们望前走吧 它等我一一就在不远的地方 让我把它介绍给您 证人 只有你掉了下去 在这座我们恰巧找到 不能再废的 废墟 不能再老的老房子 它的肉体破烂 更多光从外面泄漏进来 灵魂呢,它能用灵魂招魂? 我们来了,我们行走,或跳跃 在泥泞和流沙上面 你突然陷了进去 上半身还和我们一起 下半身已经隐没,嵌入回忆 像一个沉溺,活生生的证人 挣扎摇摆 我们在你闪烁的证词中尖叫 下面是河流 老房子悬空架在河上面 我们恐怖的重唱像蚊子突然刺穿 河流的猫眼,使猫的眼睛一瞬 在一瞬之后,我们看到了 猫 它有九条性命 我们用尖叫和眼睛帮助 拔你出来 从你凿开的洞 下方传来猫叫 更多的光泄漏进来 到这座不再利用人工照明的屋子 “为什么- 猫有九条命? ” “别傻了, 那不是真的!” “为什么只有他掉进去?” 吕约 “因为他…… 是一个有过去的人...” 我们说,或者没说这些话 我们读,或者没读懂 废墟门上的启事: “此处蚊子很多 出入请 马上关门” ……我们离开 但是让门开着 相扑比赛 你的民族主义将拔掉 我的民族主义的胡子 我的民族主义将嚼碎 你的民族主义的牙齿 你的民族主义将啃光 我的民族主义的嫩草 我的民族主义将霸占 你的民族主义的老婆 你倒地十秒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的儿子将割掉 你的民族主义的儿子 的鸡鸡 嘘——哨子响了 我们的老婆 从台下爬上来宣布 我们的儿子 和你们的儿子 是同一个儿子 (2004. 12. 13 ) 112 113 冬天的客人 我下班走回家 门口站着一只北极熊 亲热地握手 “欢迎欢迎来到北极!” 真的,我的客厅已插满冰镐 花盆里栽着 红黄二色的信号旗 和遇难科学家的铅蓝色头骨 杯子里有鱼腥味 镜子里爱斯基摩儿女在忙碌 绘制世界地图 再给它涂上沸腾的鲸油 没有风,没有警察 未盖严的马桶 突然反射出北极光 我看了 一眼 马上双目失明 醒来了,我 看见自己竖在门口,我 重达一吨的冰做的雕像 无人看管 无人偷窃 在玫瑰色的天空下 瞎眼里 反射着狡猾的极光 (2004. 12. 16 ) 红色高脚凳 它试探着 用雪做的绳索 缓缓放下它的薄棺材 我们从往事 或一切伪装成往事的烂事的 薄棺材里 迈出黑布鞋 迈出尖尖的脚趾 鸟儿在警察怀里发烧 念经一样念着你的名字 不要得意 不要迎上去 114 115 如果有鸟儿 也没有一只是你喂养的 它什么也不喂养 所以 不要坐在婴儿的高脚凳上 张大小嘴 所以我们不能 再凭着相似的光芒和饥饿 互相找到 (2004. 12. 16 ) 穆青 猫三 ——致SY 叫春猫 你就这样在窗外坐着,在半夜时分 叫,那声音仿佛充满了液体 流过我的窗台,从窗帘的缝里挤进来 直揉进我头骨的深处.水蜜桃 长得饱满而完美,眷顾着自己的轮廓 渗出的甜美汁液,那种腻 也许就是你声音的触感。 初春仍然是冷的,风在窗棱上 敲出的响声那么干硬,反射在你的身上 会碰伤那柔软的毛和张开的肉垫? 有时候我看到你狭起著名的绿眼睛 用一线闪亮的微光找到玻璃后的我 你叫,没有回应的声音,只有一个人 以绝对无关的姿态,接受了你的信号。 她想的却是自己的欲望,发不出声音 116 117 也算不上沉默的一种呼吸节奏 她想到一个人观望自己身体的起伏 总是有点下流的味道。她起身望了望窗外 那只猫并不在那里,只是远处 还有一些尖利的叫声穿过硬实的风 落入了她总是张大着的耳朵。 在白天,我时常会想象着那只猫的笑 在故事里总有意义可讲,总有解释的力量 挤着渗着不能发声的字句。然而对一只猫 不穿长靴不懂音律不明性别的猫 拼命张扬它动物的正义时,我忽然发现 没有了自然周期的人类,肉体就成为道德 将孱弱的虚构延展出厚度的浅陋地基. 瞌睡猫 她想着自己是猫 在床上躺着的时候 将眼睛悄悄睁开 看老鼠从鞋子中钻出来 她宁愿追毛线团 看蜘蛛从屋顶的网上吊下来 她想到了白天的蝴蝶 在她的爪子间机灵地飞 她正从头疼的梦中出来 那时正午的鸟叫 正午的阳光在楼外喧嚣地响 她听不到 也触不到忙碌进出的脚步声 她还在挣扎着 要从浓稠的困意中醒来 她只觉得曜的一下 仿佛从脊柱上涌起一股凉爽 将头疼赶跑 她的困匆匆地逃了 在午夜的面孔浮现的时刻 她想象自己伸出爪子 蜷了整个白天和黄昏的爪子 等臆想的蚊虫飞过 响起那带来噩梦的嗡嗡声 她艰难地让自己入睡 等待着 老鼠从鞋子里钻出来 让困意中毒 在清晨狠狠地搅着脑子 从再一次的头疼 开始一天的梦游 动画猫 天蝎星座的衰亡 永远是加菲,梃着浑圆的身体 胖出来的酷显出可笑的温柔 走过来,眯着眼睛卧倒地面 做臆想中的柔软体操,做智慧者 不期而遇的救世迷梦,在醉中幸福着。 永远是杰瑞,看守着机灵的老鼠 看守着一个最忠诚的玩伴,那一天 画笔中的疟疾发作,屋子在变乱 玩具在造反,钢琴在疯狂地拆散 闭着眼睛的猫在保护梦游的鼠. 偶尔会是胡闹,从一堆书中探出头 白色的圆脸,一点黑黑的眼圈和耳尖 跳起来,书架顶端到小小桌面的距离 被每一天反复地丈量。狡黠的眼睛 似乎为我而生,为每一次陌生的会面。 此刻是一个无名者,闪着抽象的光 黑色的,幽深的夜里一缕微妙的闪现 坐起时攸关思考,躺下时关系生命 跳跃时是一场伪梦被轻易戰破. 也许是猫,也许是在回身的瞬间挣脱。 2003-3-2 《虚构之屋》 ——为雅克•里维特之影 我把它称作倒转的迷宫 直线、光滑,简单得不可思议 空旷的房间或庭院中 一丝微风的穿门而过显得多余 和过分。那些门就一直开着 你应该已经知道 它们不通往门后的秘密。 它也许是着了魔的迷宫,在意识的丛林 深藏的根须的盘触纠结之间 这意味着地面的平坦和地底的深厚 固然可以展示着实体的房屋 某种致命的伪也正在潜行 在根毛,在枝干,在叶片的气孔 精确地挥发出我们优雅的虚构。 我们走进去,是长久的迷失 没有时间的节点,没有 把手在飞旋着成形的众墙壁上 偶尔有怪影(德里达称其为幽灵)飘过 一只鸟落下一支歌遗失的旋律? 一个人保守着等待救援的传奇? 还是两个郑重其事的幽灵少女 正击桨穿过模糊的塞纳河? 喔,这些女性,手臂挥动 的缓慢仿佛一场含混的迷梦 又指示着淸醒和理性。她们用暗示 拒绝精神崩溃,拒绝自恋和感伤 她们也会使用肉体,那敏感和柔韧 正像一条倒转的情节线在延伸 女人们来了,带着问题或者秘密 带着手工包,阿丽德丽涅的毛线团 与塔罗牌,一束剧本完成了的情节 等待着上演,就像编织 在等待中其实永远没有完成。 那么,当舞台在银幕上重新虚构 我看到的分明是一双眼睛在摄影机后 营造自己精致的悬疑论.那么, 当人物穿行在极简家具定义的房间 由女子的身体向秘密呼应之时 一只导演的手悄然伸出,决定性地 使预言沉淀为幻象,使一个观众 在漫长的沉溺中似是而非,期待 这会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在降临。 一个小资走进了民工饭馆 大街上两个饭馆门挨门,挂着的早餐牌 也是一模一样。 透过窗玻璃我看到一家里人头攒动,看另一家 通过的是敞开的门. 门里面一片桌子空荡荡。 上班时间溜出来吃早餐的我摇摇晃晃 走进了第二家。 想转身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 坐在板凳上。 稀饭油条茶叶蛋,我的老三样。 身边是两个用川音咀嚼的人,身后又一个 工作服涨着尘灰味。 板凳上还放着一叠施工图纸,我偷眼看了 画的好象是卫生间。 那其实也是我当年学习谋生的饭碗。 走进来一群手里提着安全帽的壮男人 又响起了川话一串。 他们正经过我的身边,被扰动的空气 扑簌簌落了 一层。 我忽然要在油条中吃出沙子了。 赶快交钱,赶快躲开好象要追出来的味道 汗水水泥泥浆混合着。 一回头看到那座天天竖在眼前的大楼 原来已快完工。 听说是有屋顶花园的高尚社区。 经过了门紧窗明的第一家饭馆,看见了 里面挤满我的同类。 皮包放在身边,大衣搭在椅背儿, 桌上还有餐巾纸。 迎面走出一张和我一样狐疑的面孔。 最后,这个我得赶紧表态两句,哪怕扮酷 坚决反对职业隔离. 已经身体力行,在作一个小资的同时,释释然 走进一家民工饭馆. 安歌 在这里 这里每一条道路都在水上 这里是一块草席,漂得那么远 也不能吐出那个巨大的词 --祖国 这里只用移动的春药铸造出 纸币。他们看也不看 看也不看那上面的四个人头,只是在 用。包括被删去很久的那位 也快被他们用光 这里所有的老男人的快乐组成 一个词。一个没有的词 这里是被拨下的指甲 扔在街头,再也不能被手 摸到 这顿饭吃的真他妈有趣。 这里的眼睛只用来出汗 芒刺的阳光倒竖满每一条街道 街道再把光明一起钉死 秋天不承认这里的所有的叶子,所以 没有叶子。满树都是过期的 绿颜料,塞进这里的眼睛 一次偶然的鸡鸣打开 黎明,可那也来自鸡贩编紧的梦筐 在这里,那个用26年寒冷冻成的孩子 在溶化,溶化也只是 小小的一滩,马上就被太阳 取消。运往 大海。 这里有海,大海几乎装下了整个天空 除了被这里盖住的那块 声音说;站在被海拒绝的 那片地面上,太阳指出的 棕桐树的浓荫里 用棕桐树的声音说风 --如果你知道它 说着什么;如果你知道它 每一个箭矢般的叶片来自谁 断了的那弓 你还要找到那焚毁它那簇火焰的 尖叫 如果一定要说,你将骤然被抛身 比异乡更远的地方 ——你自己的里面 在那里每一朵指责天空的海浪都被另一簇 迅速压下,每一颗寻找面孔的星星 都有一张被海浪击碎的脸 在热带岛国的异乡诗人 我想亲吻黄昏里的每一个人 如果必须说话,如果要说就一定得找出 被淹没的土地的语言,用渔民认出 每一簇海浪的 他们四散而去仿佛逃离一场灾难, 怀着对自己的恐惧, 126 127 怀着自己生命内处小小的核。 清晨离家,现在归来, 黄昏的风亲吻每一个人. 亲吻着踏单车人脚上破败的鞋, 它也曾经荣耀,站在玻璃橱窗里。 像一个在腹中成长的孩子渴望 在爱中诞生。 我想亲吻黄昏里的每一个人, 每一个而不是个别,是四散人群的黄昏, 是之后填补的寂静。 在大病初愈后的黄昏, 我像黄色宫殿里震惊的女人, 在弓起身体的黄昏下, 在自己又低又长的影子里。 等待人们把我收回。 亚热带阵雨 阵旧的窗子透出最后的红 有人在一枚提琴的尾音里 睡去。草尖上的雨水 最轻灵的颜色 天空、土地、树木和花 那么小心、紧张 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而色彩,在流动的空气中 轻轻颤动,仿佛 睡梦中的人们在寻找自己的 兄弟 最强的那场台风 最强的那场台风已经过去 只剩下被扑灭的火焰之灰 看看那只鸟,一起飞就碰到天空的 那只鸟,血从它的冠顶上洗刷出的 黄昏之光,看看吧至少它已团结了身体的 全部黑色,至少它又支撑起 翅膀下深藏的那点冷漠和最大的 天空蓝光 我们必须准备好一个人哭泣 必须准备好没有泪水 128 129 准备好擦拭而没有手,准备好 用最低的那一炉火取暖 如果炉火还没有被撤去,沿着 没有撤去的方向,已经没有火焰点燃 一■路的森林 最强的台风没有到达的那墩拆下布满人间 弃绝的灰.那是 永远无法成为黑色的灰 一个秘密协议在我们出生前先经过那里 一些头颅状的另一些灰 怀着它们的悲哀 密谋着、密谋着—— 那只从未到来的鸟,包括它还未形成的 骨胳里每一丝小小的肌肉 那点永远无法充饥的肉 但你必须原谅一只鸟,它一走动就是 飞翔,它一飞翔,大地就是 深渊,它一消失 它一消失大地就被冰雪覆盖 海口,异乡在之都 如果可能,海口——当然 凡事都得有个开头,即使它象海 那么大——“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却不能行走” 只有那雨中的渔船顶篷,雨 雨,使它象个寡妇 一滴一滴的脸 可是当渔船灰暗的渔网从海 从波光的黄金中捞出鳞光闪动的鱼 鳞光,这海的舍利子使大海成为 可能,成为无限低处以动揺之光使 河流的坠落成为可能—— 奔赴无限的肉欲之帮 1997年被枪毙的那个贪官开始 在母亲逐渐松弛的怀里吃奶,母亲手上的那杯 洋酒,暗示着:海具有无限的可能 海的版板上交易的父亲,被称做渔夫?海盗?或全部都在 流动 甚或它也来自爱尔兰人叶芝的酒窖 他刚刚写出那句:1919 我必须忍受这胆怯的 太阳。抬眼 远方,比远方 130 131 更远,谭嗣同准备携带他的死亡 让死去的历史发光 月亮,这寂寞的传教士和圣马丁一起 踏上中国的土地 海口,一个暂时的现象 对河和海而言。现在它站成一个 城市.用全部可能的沙子,1989年的孤悬 显示无限高潮的可能,许诺 一切都还未真正开始,而未来依然 白壁无瑕.象那个 上帝所说。于是 兑换青春的愿望,海盗,文人,妓女们 开放,落在一个小小的点上,中国 落在一个小小的点上,被海的蓝裙包围 兴奋的阳光惊诧于街头的面孔 街头过了十一年幸福生活的丈夫,站着 象卧室里放了十一年的棕色衣柜,突然 放光竟如新婚那天一样 新婚铺展着红彤彤的可口可乐铁皮商标 致使每一只绿色椰果落下来 都想砸中10个新昏的头 大海的床单皱着,在蓝色中,只是偶然 瞥一眼它的海口,那么多灯光也没能 使夜变成一个 早晨,于是 早晨来了 .狩猎人的那一枪穿过 森林。缘木求鱼的狩猎人,鱼 全部都游回海,除了涨潮的那刻 红树林尖梢的,浮动闪亮的一群 在海河交汇的咸淡混合之所 红树林,唯有这天性暧昧之树能站在 海口,在港湾的交易中站着的还是 那些渔船。它们刷洗一新被命名为 油轮。网本身也有了鳞光的性质 新鲜,生疏--唯有鱼及时 撤退了。退潮 退潮,重新铺展的沙滩,象纵欲后的床单那么 荒凉。狩猎者的子弹只测出 森林当然的寂静.不甘心的那些 拎回一只麻雀当作 安慰。作为猎物。它们当然是死的. 当然 吃铛一声 十一年幸福生活继续进行 衣柜又回到卧室。是棕色的: 这个周末该打扫房间还是去菜市 逛逛?那块墙皮该 扫掉了 海口, 一个永远暂时的现象 --对河和海而言 海以无限的低处,以动摇之光使 河流的堕落成为可能,一路的泥沙俱下 泥沙,泥沙以不懈信心的纵身一掷 被海的纵声大笑拒绝.于是 海口。海口,用全部的犹豫竖起 拨地而起的高楼加钉 (施工质量还有待检验) 被留下的异乡人偶然从窗口望见的大海 被停工的水泥建筑割裂——听说 听说又要重新动工 小小闪亮的那眼泉,似乎从未 从未被大海的手指报住 寂寞的阳光舞蹈于木然的水泥柱石 仿佛恍惚的喜悦。喜悦 并没有被圆明园的大火烧光,甚至 更大的一场也不能--它从未完成 无论是停建的水泥建筑或一个苍老男人的街头 恍惚,恍惚中他眼里闪出青春的那眼泉 134 135 马兰 事故和理由 事件(二) 一只漏网的鱼跟踪着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能她被时间冲散 时间从背后而来,把眼晴推出眼眶 落在手心,奔忙不停 疾病一直跟踪我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能走向医院,抱着治愈的希望 从麻醉开始 还有一只服药的蝴蝶包裹我 我就跑进白天,低头 感受光阴滑入头发 一顶草帽浮在河里 这是儿时全部的梦想 随灰尘而舞,直到天黑 这只是一场事故 在停车的时候 踩了油门 但我不能停止恐惧 如果有一个理由我就去显灵 在单身的卧房插满玫瑰 这与事故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某种程度上车还能开 可是我们还没买保险 买保险需要一些手续 以及和车同样贵的金钱 有一个结构需要保持 只要有理由我就投降 可我怎么样找到我的同伴 在记忆的台阶上 那些我从小保持的结构 对厨房不感兴趣但胃口很好 谁知道呢这一切够不够 逃离现场,事故发生之后 据说不需要理由 被害之人他们的亲人 进入现场寻找理由 颜色在墙上渐渐绝食 136 137 不管身后的钟声为谁而鸣 恐惧理由没有理由恐惧 那么我口吐鲜花 (1996, 7, 13) 不知为什么 --写给阿飞的歌词之二 我离家还有五百里 不知为什么,为什么 零食吃光了,衣服穿完了 冬天也过去了 我们还满眼泪水 还在等待谁的糖果 我离家还有八百里 不知为什么,为什么 我忘了昨天的晚餐 忘了你的生日 忘了我的疾病从何开始 我离家还有四百里 我的亲人,你在哪里 不知为什么,为什么 我要回家,哎,亲人 请把灯打开,让我看见 满天的雪花,雪花 我离家还有七百里 不知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梦想,我的私情 仍然污染我,污染我 你说有些女人就是这样 2002, 2, 25 为牙齿写首情诗 我离家还有六百里 不知为什么,为什么 那年在时报广场 我们坐在地上欢笑 1:我要打掉我的大牙。打掉牙齿有八种方法。 轻轻打。重重打。先轻后重。先重后轻。 2:作为新鲜出炉的2003年歪脖镇桂花诗人,我的牙医是耶鲁大 139 学医学博士. 他坚持要我深度清洗牙齿. 他站在喜马拉牙山教尼泊尔的孩子学刷牙。 刷出阳光,刷出微笑。现代工业社会讲究微笑。 雪山随流而下。 3:我参加了牙齿俱乐部。会费三百歪脖人民币。 我的介绍人姓名保密,只有二位.一位证人。 他们把我从床上拉出去,打了我一顿。我领到了申请书再打 把我牙齿打掉了。我入会了. 4:刷牙的目的。正确刷牙的方法。 饭后刷牙。使用电动牙刷,.刷牙不宜用力过猛.. 美容牙齿有脱色、贴面、烤餐;三大类。 如果你刷牙的目的不纯洁,那你牙齿不会洁白. 如果你没有正确的刷牙方法,你的牙齿不会态度端正。 5:人的一生共有二副牙齿,还要进行乳、恒牙的交替过程。 人们应该熟知而深刻体会牙齿的先进精神,每颗恒牙的萌出有一 定的时间和顺序,并且左右侧同名牙是成对萌出的。其中,第 一颗恒磨牙大约在六岁左右萌出,所称“六龄牙”. 6:我的右边牙齿突然掉了。 没有说明.我找不到说明书。 7:我咬牙切齿。牙齿咬人,咬狗。 难怪牙要落地.天地为之变色。 8:被调查的65名26 ~ 39岁的舌癌患者中,有56名患者皆有 牙齿向舌侧倾斜. 这可能暗示了国际政治冲突的缘由。暗合了我们左右为难。左右 逢源。 9:打掉的牙齿往肚里吞.牙齿就从胃里长出来。 2003, 6 苹果往事 那一年的苹果 粉墨登场 爱抚了我的疾病 像一个疯狂的馒头 性感,美丽,皮肉难分 140 141 那一年的苹果 飞身落地 照亮我回家的路 多么需要光和作用 我连皮抱紧她 才明白我腰痛的姻缘 最后一年的苹果 你贞洁的身子 已被季风吹熟 无力前进,也无法后退 仿佛一对经久不化的玉石 再不能入土为安 2003, 4 重新回到家园 初夏的风开始独立,在鬼街,真的 还需复制一位牺牲者的衣裳 夜色中,人景变化,如同革命 小心地询问故人,某地,还见过何人 谁又快速离散了,我们并不知晓 聚会 初夏的风从反面吹来,在王府井 我怎会忘了你的胎记,你说 我倒下就是湖泊,怕冷,光滑 我们坐在高高的月亮上 翻开一张纸牌,等着那位算命的眠子 初夏的风钻进后海,一个熟悉的手势 准确,先锋.宛然进入旧社会 爱情是万恶的旧社会 一幅怀春的手绘长廊,隐藏了经典的性 上千年的水呵,抛开口语,混淆语调 这双重的性格,匆匆审视已故的误会 四 初夏的风喜欢物质,在工体北路 等着落日,看见一只风筝 压迫爱欲,请医治我们的热病 如果你来了,这是最近的时辰,距离 你知道我们爱过自我,亲密,不可分辨 活在相似的世界 盲目地敲响命运的薄皮鼓 2004, 5, 17 匆匆 142 143 概念 一朵花游到对岸去了 我无法阻隔她 亦如我不再会下雨 一个男人带走锁链 准备丈量道路 不必等天亮,冬阳就要升起 一种思想杀死人,清蒸 满天翻飞的流言,仿佛 犯了重婚者的致命错误 一座房子脱口而出 没有暂住证,我们的家乡 成为人民的"祖国” 一块广场着火了 我们何苦等到死才知道生 死从不拒绝断气的理由 一条道路直立逆行 是否你我早在梦中离散 印正那传说中的运气之手 144 ■ 一位和尚从天边来了 如洪水推平了墙 不想你时我就性感无比 一首诗句的韵脚被押破了 我们的老虎睡意正深,花朵正美 春天,自杀就等于谋杀 一场大雪停在了空中 请把一个子宫压在我身上 请把一块棉花送出体内 2004, 4 模拟生活 想象一只灯泡 在体外排毒 用了多少力量 列侬的儿子已长大成人 145 凶手又有了对象 看好你的情人 把自己关在屋内 以为在养猫 你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四 我的情人 他从医生变成了 古玩家 哪里还有坟墓? 五 杀鸡 不见血 如何能杀人不见头 包围我,赞美我 处死我 武器,还有你 七 兄弟 你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 我们没有懂得 姻缘的来历 在异地 何处堕落,何时色情 八 这只手 举起又放下 听天由命 九 家乡的时代广场 剥开回忆 回到从前 那份动物的激动 莫须有 十 无花果 照亮青苔 复归于另一个 早春 2004, 1 尹丽川 邻人 理想的邻人 她戴着花浴帽 不用上班,很少睡觉 从没有亲戚 总来历不明。 对面的先生 是个模糊的中年 忧郁的胖子 吃饱了饭,端着茶杯 站到落地窗前 妻子在后景,忙一些碗筷。 我们各自实现了理想 各做各的梦 我喝干自己杯中的酒 这就去穿上外衣 2003/4/23 在雍和宫 150 151 时光 削得尖尖的花铅笔 用凸的橡皮,或一把 咬出牙印儿的三角尺 就能让我坐回 夏日清凉的教室 胳膊粘在课桌上 留下两枚月芽儿形的汗渍 老师在黑板上写字 白的确凉衬衫隐隐透现 两根细细的胸罩带子 我扭头望见窗外 操场上的灰尘 被阳光晒得发烫 白杨树被风吹得哗哗响 我拎着一捆大葱 站在人声鼎沸的市场 和学校隔了一堵墙 身边的爱人怀抱芹菜和鲜花 半只粉色的塑料凉鞋埋在土里 我望见空无一人的操场 白杨树被风吹得哗哗响 2003/4/28 在北方冬天 在落叶纷飞的清寒大道 在大美大智的佛像的前 我几次要落泪 又生生咽回 我原路折返 撞见两个穿皮裤的俊美男孩 溢出轻薄贪婪的小歌手神色 一次次跪倒在佛像前 另一个中年妇女接完手机 轻微地叹了口气 举起三柱香 深深埋下头颅 一条粗大的赤金项链 从她华贵的皮毛衣领里 滚落到她苍白多肉的脖子上 我倏地感到一阵冰凉 蹲下去,捂住脸失声痛哭 迎面朝拜的人们 迈着急匆匆的脚步 呼啦啦跨过我的躯体 向前奔涌,磕头如泥 2003/11/24 修理 你能不能重跳一次楼 这回更端庄一些 你说得对 我忘了盛出锅里的剩饭 那么多温热的米 馍成了醪糟 上个月买的花 假惺惺养了些天 后来早已枯萎 我没存过钱 也不记得备烟 深夜寻遍烟灰缸 为找出几截烟头 高兴半夜 你心疼得没错 你说得对极了 你带着爱和锄草机 你就要过来修理我了 让我天天吃新鲜的米饭 新鲜得像刚从胃里吐出来 让花草生长得嚣张壮大 直到把我挤下阳台 就这样你也不打算放过 一边流泪,一边说: 我多爱你!亲爱的, 2004/2 旁观者,十五年 我梦到几个 红胡子和白胖子 年轻的书生和更年轻的兵 穿戴整齐,站在我床前 合演一部默片 梦中的坦克碾过 像一匹铁红的丝绸,轻轻铺在地上 盖住轮底下的玩具渣 我梦到自己 是群众演员,小得像胶片上的脏点 惊得要叫出声 就有人急急剪了 一个大大的“完” 贴在突然漆黑的银幕 和我的脑门上 我梦到后来,在遥远的他乡 152 153 人们为“完”字的颜色是红还是白 兀自低声争论 我梦到那些 电影里的人物,主角和配角 演到一多半,不知不觉 都有了观众的表情,更壮怀激烈 更别提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电影换场 我梦到我睁开眼,一直就坐在观众席上 周围是一堆,不耐烦的快活儿童 坐着打瞌睡,等着看卡通片 2004-6-5 被领来定点用餐的人 仔细卷一张薄饼 拈两根葱丝 喝汤也没有声音 好像喝了一辈子 我每天路过 从不觉他们是 二十年来一回的旅游客 安安静静地吃 他们专心致志 又似乎有点走神 2003/9/29 阿美 家门口的烤鸭店 背光、中等门面 中午黑乎乎的 服务员的脸还很白 家门口的烤鸭店 旅游局的定点餐厅 不必脏也不必热闹 我们一起抽剩的烟头 可以搭出一间小小的房子 里面是时间的灰 你依然生长着北方的骨骼 和南方的神经 那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能回头 154 155 拎一只沉甸甸的水桶 光脚在旷野里走 阿美,唯有你的现在 才能比喻你的童年 我们必须学会在泪水里兑一点烈酒 而不是在酒里掺杂眼泪 2004-6-28 她钻进你的身体 姑娘,你一转头就看见 一条贱命的坚强,和灵光一现 2004-6-28 掩藏 水晶 小手指头越细越白 就越容易被针尖扎破么 姑娘,你这么瘦这么美 该坐在闪闪发光的水晶屋 安心等黑头发长长 落满脚踝 可是外面的世界 天桥的腌腹地摊上也坐着一个 蒙面的老妇,她的指甲缝里全是污泥 嗓音沙哑,铁石心肠 牙齿掉得精光 见母亲我永远装得鲜嫩 撒娇激嘴,喝鸡汤嗑瓜子 没辙了就感冒,哄大家开开心 转身像糟老头般酗烟酗酒 糟蹋心肺 跟男友热烈讨论 家具和婚姻,为床单的颜色吵得翻天覆地 得到评语:'‘你可爱之处在于 懂得生活,你有爱。 不像那些疯疯癫癫的女诗人。” 在公共汽车上紧紧盯住 前排陌生人单薄的后背 突然间泪流满面,把两块钱的票根吞进胃里 156 157 为掩藏女作家那套鬼把戏,在亲人面前 我累得珠圆玉润,胖了起来 笑成了死去的蒙娜丽莎 2003/5 普通生活 谁狠狠撞了我一下 一个圆白菜从手里掉到地上 我顺带碰倒一个嬖筐 几十个圆白菜骨碌碌滚到路中央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跑 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地追 菜农们司空见惯: 菜刀、奸情、偷窃、打老婆 圆白菜不会涨价 集市里熙熙攘攘 蜂拥的市民自动闪开一条小缝 他们像两匹古时的快马跑过 扬起一阵细细的灰 缝隙又自动合上 “圆白菜——” 菜农慢悠悠地喊:五毛钱一个 2003/5/1 哥哥 嫂子们打扮齐整 上街买菜 她们是体面的 她们也很善良 躲在裙子背后的手 牵出一个孩子 叫我的哥哥“爹” 大家都说那孩子 长得像我 就算我不知悔改 浑噩度日 哥哥,托你的福 我亦为人姑 姑姑是体面的 姑姑必须端庄 你的女儿冲你撒娇 十年前那个身影是我 哥哥,你究竟不愿意 做我的父亲 2003/9/1 158 159 程小蓿 在长安街 党 她象娼妓 将舌头伸进 你嘴里, 添干净那些碎片, 如添桌上 落下的糖粒。 再像药一样 吞下去, 这样她就不痛了。 但她的腿开始肿大。 行走和睡眠都跟着肿大。 行走如螃蟹;睡眠如汽球. 没有什么比得过,你的政治会议 那么庞大。庞大得超过了你的 啤酒肚。她只有像蛔虫, 卷曲着 睡在 你的肚子里。 往前看,一条条皱纹如沟壑。 小心翼翼地行走,仍不免 掉进去.锈锁的关节 尽力伸展、攀爬 动作几近变形, 还是够不着 沟沿。 往后看, 躺倒的日子 个个疲惫不堪. 用脚踢它们,即使 趾甲踢破,石头一样久远的 沉睡,也无法让它们苏醒如百合。 今天, 在长安街的 人行道上,警察 架起他的胳膊拖进汽车。 而他已烂醉如泥。如扶不上墻的烂泥. 葬 经历这一切后 你再也不能让我笑 甚至时间都变得有毒. 阳光象间谍,刺探灵魂的衰败 我憎恨在这里活着的每一寸时光。 舌尖上的泥土 冒着宗色的香味。蒲草的 芳菲让我远离死亡的成旧.我在 鲜艳的、再生前的激情中,干着眼前 要做的一切。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甚至你 我能想象你站在墓前凭吊时的脸孔 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值得我们要去做的事情 马雁 乡村女教师 一—短暂秋天的纪念 他们裂开嘴巴,笑。他们在教室里奔跑, 我呵斥,禁止乃至沉默。是的,后来我就 沉没在他们中间•逐渐找到仍旧陌生的东西. 那一年,我们在山脚下的小楼里,谈论到午夜. 在空旷的水泥广场上,看陌生的星星.可是, 当我们爬上朽塌的山崖时,毕竟是在晚风中唱吟 我们将花光最后一分钱。桌子上的花,很快 就要枯萎,洒落 乡村女教师的生活。 她经常在课堂上走神,经常造一些离奇的句子。 有时候,她在教室间走动,像个丢东西的人. 2002-11-14 陌生人 陌生人,你电话经常响起。 162 163 你拿起天文数字,像击中一颗 硬而凉的台球,漫不经心地跳起来。 在夏天晚上的风里,你的长手指 摸着圆滑和湿润。当光线明亮起来, 你漫步在郊区的杂草边,吹口哨• 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仿佛一个 不想回家的乡村少年。穿过人群时, 你匆忙消失的影子是清凉的鱼. 2003-06-06 冬天的信 那盏灯入夜就没有熄过.半夜里 父亲隔墙问我,怎么还不睡? 我哽咽着:“睡不着”.有时候, 我看见他坐在屋子中间,眼泪 顺着鼻子边滚下来。前天, 他尚记得理了发。我们的生活 总会好一点吧,胡萝卜已经上市。 她瞪着眼睛喘息,也不再生气, 你给我写信正是她去世的前一天. 这一阵我上班勤快了些,考评 好一些了,也许能加点工资, 等你来的时候,我带你去河边。 夏天晩上,我常一人在那里 走路,夜色里也并不能想起你。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这让人安详,有力气对着虚空 伸开手臂。你、我之间隔着 空漠漫长的冬天。我不在时, 你就劈柴、浇菜地,整理 一个月前的日记。你不在时, 我一遍一遍读纪德,指尖冰凉, 对着蒙了灰尘的书桌发呆. 那些陡峭的山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 也像我们这样,平静而不痛苦吗? 2003-11-30 你大口大口吞噬你消瘦的睡眠。 好几次了,你身上冷汗淋漓, 你说:“亲爱的,亲爱的……” 这里的夜,空气黑得像墨水, 你蜷在我怀里,我在和汹涌的洪水 赛跑。我们在几万颗星星下漫步。 梦 164 165 亲爱的,你看到了吗?几万颗星星。 “现在,它们在我们头顶发亮. ” 你伸出手臂.我并不是其中一颗, 但我是温暖的,我是你的温暖的。 黑夜里,你窗下的河不停地流。 如你所知,亲爱的,我并不厌倦。 也没有人会谋杀我们,没有人 拿手枪瞄准我。亲爱的,但是河水。 天亮前我来不及告诉你我的名字。 2003-12-05 致-- 他们并非同行者吗? 你把钟声送进我的耳朵, 钟声里有那些正走路的人吗? 把热情浇灌在石头上, 它们必定开花,结果…… 每一个字从齿缝中摔倒, 一级。一级.你磕着楼梯。 你用前额行进。毕竟 曾有人飞驰出一道闪电, 但那终究不是我们。 除非,现在已到终点。 这一切,好似一个圆环, 和所有行色匆匆的人一样, 找出那个字是困难的。 安静地,我们将穿过虚无. 我打开一扇门,正如你所说, 这门将通向未来,通向 一个字。是,或者否, 但现在我们还无法知晓。 通灵者告诉我,要凝聚心神. 你却游离着,连意义也不 寻找,这一切好似一个圆环。 从最开始,我们向着一点 行进,所有人行色匆匆。 2004-10-31 欢饮 “会当临绝顶, 一览众山小。” 只一小杯, 足矣。 今当相聚,我们 166 167 啜饮掉一些 微小回忆。 宏大的正当宏大, 丝绵样欢愉 杂错朋伴之间。 趁好时光, 他们喧嚣之后 你来到我们中间。 你当在我们中间, 以浑厚吼音 震醒沉闷。 而忧愁也正是欢乐, 我要和你击掌, 我要和你击掌三百下。 然后在柏油路上 昏睡到露水 洒遍,栏杆拍断。 死亡是解放, 解放是第一回的醉, 也是一个智慧. 你想得太多, 而我要想得更少。 更少,一些些 留给下一杯. 2004-06-28 爱 我到陌生处的溪流。 溪谷潮湿,水流清脆, 你在芦苇的苍绿上安放 百合花的蓝,潮湿的紫蓝。 水流声如刀刃,亲爱的, 这声音太冷,让我发抖. 必须经过漫长的旅程, 这漫长得叫人心碎。 忍耐金酸楚,浪花苍白, 而且美一一它们涌起来了。 我好像死过一回, 像在绝望的刀刃上爱。 2004-06-26 168 169 你是我重复的病和甜 你是我重复的病和甜,你让我把时间向前推 一年,十年。你让梔子花再次开放,你让夏天 一再来临而不会消逝,你是无限的时间当中 不出现的一种质地,你是沉默,你也是一种重, 你是夜晩。微微垂下的眼帘,你也应该是 为我宠爱的妃子,你是节奏中的诱惑和喘息。 你是只出现一次就消失的情人,你是长发的软, 在杨柳岸边缠绵的坚定,是城上端坐的男神。 2004-05-31 樱桃 我听过痛苦的声音, 从那一刻我缓慢病变. 那是沉郁的哀求, 不带抱怨,也没有 幻想。痛苦就是直接。 我不敢把手探入它的核心, 不敢挖出血淋淋的鬼。 眼望着谎言的清洁。 当时我哀哀地哭泣, 转过脸,以缺席 担演无知,人人如此. 这一切就在面前: 痛苦,或者空无。 今天,我吃一颗樱桃, 想起一个女人在我面前, 缓慢,忍耐尔后大声喘息, 她曾经,作为母亲, 放一颗糖樱桃在我嘴里。 我缓慢吞食这蜜样的 嫣红尸体.是如此的红, 像那针管中涌动的血, 又红如她脸颊上消失的 欲望一一这迷人之食。 2004-03-09 而痛苦是没有力量进入, 是软弱,不敢顽固并沉默。 波希米亚人情歌 他说,你在字与词中流浪。 不,不对,我在声音里流浪, 我们住在石头里,并没有 美好的意味,也无所谓 娇媚。住在石头里,意味着 终生我们都是灰色的固体。 我们是灰色的固体,清俊、 硬朗。我是一个声音,从 石头里迸发,只能一次。 作为石头流浪,在松软的 土壤里躺卧,翻身,辗转。 然而并不失眠,如此坚决 反对,并且沉默。而我, 是热烈的石头,我是岩浆, 我是液体的滚烫.流浪, 也就是说,我缠绵而坚定. 2004-02-12 成都之夜 亲爱的,我带你游历一切。 你来得正当其时,下楼的瞬间 恰好捕捉一朵娇怯的眼风。 亲爱的,看这一切恰到好处。 我们互相搂抱,拿捏住尺寸, 再深一毫米也不能让我 对你更熟稔,在这里停下吧。 你应当四处流连,不妨 只在边缘抚摩,勿触中心。 而风雨之来也非我意愿。 每一次雨都让此地温情漫溢, 时不我与。我已经看到 你离开的景象.不止一次 我跟着奇怪的风跑起来。 当你来时,我正厌倦。 我们撒开手臂,却终究 垂下它们,你看这条阴沟。 亡命徒揭亮了霓虹灯 留下些透明的影子。 2003-08-25 这是我们浪漫都市的夜景, 天赋 黄昏,晦暗里飘起漉漉的雨。 折叠着饥腹,那男孩坐在街沿上, 杏仁样眼睛在流光里泛潮, 细碎的水珠缀满他睫毛之间。 肥大的皮鞋泡在路边的水沟里 慢慢膨胀。唉,那些兄弟 瞄着消失在厨房门口的女佣 白色围裙系带下椭圆摆动的屁股, 膨胀他们尚不够强硬的欲望. 脚趾在冷湿里觉到绵软的紧迫, 他死夹住膝盖,那绷紧的布面下 尖锐的三角形骨头互相砥砺,左右 不能吻合,他以自身抨击自身。 惨白的指甲刮过裤子,渗一路水: 前路还没出现,身后已经隐没。 男孩正想穿行在雨里,而身体 一离开地面就要融化.嗨, 那些兄弟把温热的皮下脂肪坐扁。 他加倍地收缩自己,更向前倾, 如同患佝偻病的残疾儿。 正经过些悯怀和眼神……不。 等这些天上的水都落了地, 混了灰土与尘,从泥浆里 裂放出耀眼的金黄花,他就伸手 一朵朵拾取了,好结成发光的一束. 但这时节,孩子,要卑微到底。 2003-4-29 我们最后走到同一个地方 你,修建水泥森林的人,即使 拿起颜料笔,也不能画伟大的画. 你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你不可能 生吃掉耀眼的阳光,你吃日光灯。 你吃机油,你吃冰凉的石头, 但你不能吃掉一个字,不能 指望一个符号卡在你的牙缝里, 并且发芽,长出一张象牙似的脸。 我是污水里升起的神,我只要 一抬腿就得到一切。只要,张开 泥浆中的眼睑,我就照亮钢铁. 这钢铁就是黄金。我举起胳膊, 就飞到空中。我命令你歌唱。 你暗淡的眉毛就必须被点燃。 这火有比一亿吨钢铁融化还要 多的热.你尚未建成的森林 破土而出。这些病毒,这些恐怖. 它们啃掉你的睡眠,给你痛。 把痛给我!我,就是这滚烫的 水中的神。我们是从水中发生。 最后,以水的名,我们相认。 2004-03-22 旋覆 歌我 我衣服多说明我想去别的地方 我猜我想去的是美国 吉姆莫里森吉姆莫里森我看见他故意惹怒警察 他说他很羞涩我也很羞涩 我羞涩来自我童年时中意一只瓶子但没得到它 我一直害怕母鸡 我半夜听到做爱的声音就发抖 我月经来的很晩并且很多 没人告诉我怎么做父亲在修理电视机 我总是处在经期一次又一次 但另一个同学她患了崩漏 我担心这时候做爱很危险可她怎么办 我还玩过一些更危险的游戏 自己既做男人又做女人但为什么 总是做女人的那面被感到我害怕 我会患上做爱失忆症在高潮的那刻苦思冥想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我是谁 是的我偷过一只瓶子 可谁没偷过瓶子 176 177 我与别人稍有不同吗我学他们把 让我想起葡萄的东西叫做胎儿 但叫出的和叫不出的稍有不同吗 我见证的越多说出的越少 并不真正关心 是的我看见过杀戮看见国家主席挥舞着胳膊说西方那些国家 他全去过 但美国他去过吗美国 如果我他去过那我想去更多 更多的衣服说明我想去更多地方但有一只瓶子我得不到 是永远得不到了所以 那天我去单行道酒吧找了 一个男同性恋 多么奇妙他和我一样扮演女性角色 但我仍和他干了一次因为他的东西很大可他自己 不知道该怎么用 后来他进了监狱幸亏他说提起了我 我说是的这不可能 不太可能我们就要去美国 那里人人都有两种性取向可这里只许有一种(待续) 在五棵松租房的女人/晦 那些男人全都打开房门 指给我看这是厨房这是门厅 这是两人共用的卫生间 我看见底部渐渐发暗的抽水马桶 关不上门的破柜子露出 一只盛满了嚼碎的槟榔的黑碗 其中一次开门我居然发现他老父亲在里面 坐在地毯磨坏的洞里 费力地挪开挡住我的脚 表示窃喜和欢迎 他还向我提起他胖母亲的乳房垂到裤腰上 他老父亲两年前在楼梯上捡了个小孩 他的姐姐中一个是博士 他将为“我们”买辆自行车并答应把 锁孔和一个脚踏板借给我用 他们都觉得我的到来太迟或太早 深夜12点或生锈的窗户刚有点亮的时候 他们殷勤地一个一个扭亮灯 又依次关掉 从小储藏室出来我发现他们都带着复杂的神情 其中一个撒了谎把装了电视卡的电脑说成彩电 戴眼镜的人说他特别勤快 所以我可以忽略地板上的那些污渍 而腰有点靠上脖子有点短的房东 在又大又空裸着水泥地的客厅里说必须季付 他看我拉了把椅子坐到房间中央 开始忧虑地盯着我的红色拖鞋 而当我走在那排杨树下的时候 又是谁在21楼 对着两座楼间越往下越细的狭长的空间大声叫嚷 我向上看去也是又狭又长渐渐变细 把他窘迫的脑袋挤在窗口 直到我跳上了公车他还在挥手 用公鸭嗓说哎-- 甚至冰箱甚至洗衣机甚至电话甚至蚊香 甚至那个他刚填上了新土的花盆 (他们这一群何时被操了出来我在旁边走过我们 何时被操了出来在这没顶的墙里 红砖被凿成了碎屑在我们身下噗噗地响) 那个提着裤子从公厕里出来的老女人 为什么是个老女人啊 我看见那石墙里长出的小枣树苗 在沉闷昏黑的中午 卷曲的叶子拧过去像一堆小牙齿 那是什么时候我在野地里疯狂惶恐地追着一只兔子跑 世界 我看见商店门口躺在摇椅里的婴孩 男人女人在吃饭 他把红肚兜塞到嘴里 (他们何时操出了他在这个破旧的商店 拉开的布帘后面) 我看见一排拆了顶的废店铺 人们在其中一间打着扑克 鬼鬼 悼慈母 ——写在妈妈去世一百天 1 妈妈 您现在还好吧 开始您还总来梦里教我炒菜 最近不来了 梦姐姐说您已经走远了 可能再也走不回来了吧 您不在我身边的日子 我很想您 2 妈妈 我的心情总是不能平静 总是无法安下心来干点什么 每每想到您 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妈妈您的血压还高不高 要坚持吃药 一顿也不要落下 不然挺麻烦的 3 妈妈 姥姥和姥爷已经搬回老房子了 他们更老了 我真不忍心看她们 孤苦伶仃的样子 您这一走 对他们真是不小的打击 那几天 姥姥抱着我哭 喊我宝贝儿 4 爸爸看起来平静多了 酒照喝 只是饭量大减 不常刮胡子 依然是和崽崽最好 和它在一起话才多 您以前肯定也嫉妒吧 我和爸爸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您知道我就和您好 和爸爸总是很少说话 现在我们每天都会说一些 爸爸说话 有时候我还是听不懂 5 妈妈 豆豆偷偷跟我哭过几次 他说您对他太好 象对亲儿子那样待他 现在豆豆和我不常吵架 我们比以前还好 他总是会不自觉地让着我 他说看不得我流泪 他还说我比想象中坚强 我们已经分不开了 6 妈妈 您是死过几回的人了 我还记得您以前跟我说的那些 您受的那些苦 年轻时遭的罪 还有谁比您强呢? 有时候我就想 可能人一辈子要受的苦是定量的 受完可能就解脱了吧 7 我不明白 您为什么选择在五十岁死去 人生的半数 您选择在还没变成一个 老太太的时候结束 您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记得 您长得还是很年轻的 再过三五十年 我们都老了 但是您不会 8 妈妈 您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几年咱俩的关系 真是越来越铁 以至于我和您说话的时候 常常你我相称 您也不生气 我知道您也喜欢这样 您不想和我有代沟 您尊重我 从不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看 9 184 185 妈妈 我小的时候调皮 您总是修理我 我曾赌气说过 您若再这样对我 我以后养不养您还要考虑一下 年前您又提起这件事 我只是抿嘴笑 我很后悔说过这么混蛋的话 但是妈妈 为什么您不给我机会 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 10 提起小时候 我又想起那只小狗了 妈妈 曾经我是那么倔强 我捧着那只我坚持要养 被我饿死的小狗大哭的时候 您说以后您死的时候 我都不见得能哭得这么厉害 妈妈 您走了快一百天了 我还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场所 让我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 在人前 我总要装作坚强的样子 11 过年前您问我 跟不跟豆豆回东北 我知道您不太想让我去 但是您没拦 天不亮我们就要出发 您给我们煮的方便面没吃完 我上车都没和您抱一下 招一招手我们就走了 这是我见您最后一面 我想不起来 您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了 12 妈妈 我的小说马上就要出版了 现在我在给一家杂志写爱情小说 妈妈 您还记得吗 我说我拿到稿费先给您买一个手机 我总是不放心您 您去公园锻炼散步去买菜的时候 我都能给您打电话了 186 187 我还说给您买一条项链 您的那条找不到了 我准备拿到稿费就带您去挑 妈妈就这么几天 您都不等了 急匆匆地就走了 13 妈妈 我们昨天回天津了 爷爷的腮都有些凹进了 看见我们 还是会流眼泪 我六弟当爸爸了 弟妹是个挺腼腆的人 他们的小孩 很小很好玩 老家的人都在种树苗 他们都不种庄稼了 猪不养了牛也卖了 他们的家 大而干净 村前的水洼平了 他们说不吉利 又开始挖了 妈妈您也好久没有回去了 14 已经连着两天都在下雨了 北京很少有这种天气吧 豆豆上班去了 他这周比较忙 我们还是攒不下一毛钱 钱都买吃的东西了 妈妈 家务活我基本上手了现在 只是做菜还差一点 拿手的是鱼香肉丝 京酱肉丝和滑蛋牛肉 我们三个人的胃口不一样 不能让三人都满意 妈妈您以前肯定也为这个为难过吧 15 妈妈 您腌的各种咸菜 我们都还没有吃完 到处都能翻出您储备的调料 您过日子的方法是宁滥毋缺 过年前我和豆豆塞进冰箱里的食物 您都只做了一小部分 您说等我们从东北回来再吃 188 189 那些虾 您放在厨房里没来得及做 您就走了 它们都臭在那里 永远臭在那里 那些冻蟹 您还是没能和我们一起吃 16 舅舅说把您用的那些东西烧掉 真那样恐怕要把整座房子也烧掉吧 爸爸不爱买东西 所有东西都是您买回来 都是您整天在这座房子里收拾来收拾去 就连房顶 也是咱们几个人一起上的瓦 最初那几天 爸爸拒绝进厨房 他说一进去就想哭 而我一走进这座房子就想起您 您的影子无处不在 即便在路上 在超市在市场在公园 我也能看到您的影子 想起您的样子您的声音 最后一次逛菜市场 很冷您把您的白围巾摘下围在我的大衣领上 我们买的玉米面撒在面包房了 那几天我们还在为市场的火灾死去的三个人惋惜 如今您也去了 17 妈妈我们最后一起看的电影是《活着》 我躺在床上 您就坐在我旁边 您都看哭了 我还劝您别哭 您在我面前几乎没哭过 那次肾炎您以为您要换肾 我也不在您身边 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您哭了 在东北过年豆豆买了《马大帅》 我说拿回来您肯定爱看 可您急匆匆走了 没有看到 我又买了好多二人转和马三立的相声 您都没看见 18 妈妈 这次过年 豆豆妈给我买了一对耳钉 很好看 我本来想带回来向您显摆一下 您也看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以后跟谁显摆去了 您买给我的戒指 还戴在我的右手中指上 以后结婚了 也不摘 我已经把头发烫成卷的 和您头发的卷很象 和您的卷发一样好看 19 妈妈 过一会儿我又要一个人去洗澡了 您已经很久不陪我洗了 那个破旧的浴室 那个窄小的蒸汽室 上面写着心脑血管病者禁入 年前我们还带姥姥去洗 我们先帮姥姥搓 然后我们相互搓背 您皮肤白 总让人羡慕 您胸前 有一颗又大又深的黑头粉刺 每次我都想帮您挤出来 但每次都不成功 最后您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 我竟然忘了这码事 20 妈妈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 小棉袄站在您身边哭 您能感觉到 您的血压和心跳骤升骤降 您床头上有一张刺目的红纸 妈妈 如果我一直站在您身边 不哭不笑不说话 您也许就不会死了 您也许会慢慢好起来 可是您是脑出血的病 禁不起小棉袄的刺激 小棉袄的鼓励也起不了作用 21 妈妈 他们不让我把眼泪滴在您身上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192 193 您的血压已经没有了 心跳仪还开着 我能听到您心跳的声音 粗重的声音 就在我耳边 可是他们把仪器关掉了 您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鼻孔和驕角挂着血 是这些血把您害了 医生说您非常坚强 脑干出血三毫升几乎就毫无希望 您的出血量是二十毫升 您坚持了二十三个小时 直到爸爸从天津回来 我和豆豆从东北赶回来 您看见我们都好 您就安静地走了 22 妈妈您的身体是热的 只有脚冰凉 我再也不能给您捏脚捏腿了 他们说您已经死了 可我怎么信 您明明就是热的 爸爸说您等着我们给您穿衣服 我用热毛巾给你擦脸 那些血怎么也擦不尽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妈妈 我和爸爸给您穿的衣服 您的身体看上去没有以前胖 您就躺在冰凉的铁板上 那么冷 穿完衣服 您还在流血 脸都有些白了 妈妈您以前总嫌您的脸太红 现在不用担心了 23 妈妈 您这辈子没穿过好衣服 您是属于舍得吃 不舍得穿那种 您总变着法子做好东西给我们吃 然后自己舍不得买一件贵衣服 年前我和豆豆给您买了一件驼色的外套 您都没舍得穿 就走了 妈妈 194 195 您的寿衣 是您这辈子最贵的衣裳 两千多的紫色衣服 是您喜欢的款式 可惜您不能自己到镜子前照了 24 傍晚您走了 我们分期分批地回家 第二天我们把这个消息告诉姥姥和姥爷 姥姥哭天喊地 姥爷红着眼 看起来很坚强 一切都乱了 乱七八糟 妈妈如果有您在 大家不会不知所措 如果您在 大家不会乱作一团 我也不会 感觉这么孤单 25 妈妈 姥姥说不要把您放在冷的地方 可是您已经在零下六度的地方了 他们把您抬出来 您的身子是冰的 冒着凉气 硬邦邦的 摸起来很不舒服 这都不是您的身子了 我掀开盖您的布 您并没有象他们说的那样会冻得龊牙咧嘴 您还是那么安详 还是那样 26 妈妈 我偷着哭 没人发现 我安慰爸爸 别人都说我坚强 没人能欺负我们 妈妈您的追悼会有很多人来 那天我一直拉着爸爸的手 您的领导总结了您的一生 所有人都为您的离去而难过 爸爸听得一度颤抖 那天摄象了 你是化了妆的 您安静地牆着 196 197 我们都站着 站在花海里 站在您的光环以外 27 妈妈 他们把您推走的时候 我大哭 我妈妈没了 这次我是真的没有妈了 他们把您火化了 我看见您从烟囱里爬出 在空中飞 空中都是您的味道 您就在空中看着我们 您髙大 我们都渺小 我们都弱不经风 28 妈妈 我们选了一所房子给您住 漂亮的房子 妈妈 我摸到您的骨头 还带着您的温度 我把您的头发还有您的耳环 都放进您的房子里 您就住在里边 29 妈妈 爸爸清明回家给奶奶上坟了 爸爸说祖坟的风水被破坏了 您还要在殡仪馆待几年 等到有好的墓地 我们再把您下葬 妈妈放心走吧 我和豆豆十月结婚 了却您的心愿 我们会照顾好爸爸 我们都好 我们会更好 妈妈 安息吧 安息吧 妈妈 安息吧 童蔚 祝福的小纸条•• 在雨中奔跑 我的手表变快了 我们一起站在窗前 看见雨水跃入彼此的眼中 看不清楚时,只感觉来生的雨水 像箭束,密植在心田 我祝福这场倾盆大雨 这一刻也许是改变的初始 雨,浇灭集聚的硝烟 云,收入你的眼底 道别了鱼塘游离的踪迹 你跑向另一场大雨 要一直跑到雨过天晴 你将收到妈妈、爸爸 爸爸妈妈别在落日衣兜上的 我的手表变快了 催促我跟上心中的深信 月亮上的钟表慢了 我无法核对和她别离的见面 我的时间快了,没有时间 与你共饮今夜的酒; 风筝旋转在脑海的纵深 飘离今晚的语境 我的老式镶嵌星钻的怀表 几百年前掉落的星光 飘立着,也就是此时 鱼儿,站立起,悄悄地别离 假想家乡失去痛苦 假想回到了平静 假想家乡失去幻灭 找回眼中的幻象 200 一缕暇思也找到黄昏的音迹 —我的手表变快了 不可能恢复往日的痛楚 听见墙壁中急促的咒语: “保留” “留下” 还是"失去"和"离去” 好像飞行的乐章 比归宿家族的歌唱 更为诱惑 (阅读时,有一种感觉 想将手表的指针向回旋转。 ——于是,写下这一首。) 等待节奏紧凑 捉住远方的旋律 切分音一样起伏在城市的边缘 如歌地行走 瀑布掀起声浪 水音分散一些种子 候鸟带回的 也就是反复: 颤动;合唱在树枝上 河流变换了风格 也是反复: 鸟儿谈论 至恨至爱 在悬崖边 另类的歌唱 看得见___世界旋转 向外的姿态捉住树枝 两岸桥梁横度着河流 听得见 终曲衔接序曲 202 203 树枝的管乐膨胀在雨暴中 经历着迷失 一再地迷失 也是反复: 从没有消失动力的仲秋 再次,行进,朝向树林的开放 词语摇篮 语言货真价实 揭开标签 拎着篮子走在超市 选择发亮的面包、奶油和饮料 鲜橙挨着草莓 草本植物味道甘美 婚姻默颂对偶 动词牵挂形容词 哦,优雅的艺人 降价的心情即刻来临 最好分开列队 鮭鱼钻入水箱呼出圆圈和圆圈 想起:“词工、梦好、深情” 词语的核桃并不放心 精致的蛮夷 编撰内核 脑海中云霓对位 念及悲伤 唱和有应 酒瓶只顾相互击打 她跑出商店 跑入一只夜晚的耳朵 暗调,忧郁, 心中贴紧一把钥匙 调动力量,委屈的文字 已经尽力,双手 摇来晃去 一句接着一句 沉默不是生活 词语,信件,分手 三方难以结缘 唤来绝美的顶撞 从髙处揽住光束 构思地上的篇章 204 205 她喜爱交谈 行李单独旅行 她喜爱行动 潮水独自勇敢 一言相对四马 不必难赋深情 清晰的画面压抑胸臆 清醒的居所释放梦境 词语 纵然 迂回前进 也会清醒时瘦,发胖时晕 敏锐时犀有灵通,对应 她能说出,她能拥有,比以往的欣喜 ——更能医治百病,不惧阐释。 寻访影子 ---部纪录片观感 白天很怕看见一张白纸 怕它耸身站立 挡住天空仿佛天外有狂客 若是白纸重见她又会怎样? 是否害怕失败的投影; 害怕被点名、嘲弄性别, 粉身碎骨它倒不怕 错过飞机写下“囚”字 错过约会写下“血”字 等到白纸飘满了污雪 她做到最好, 你还能说些什么? 影子永远年轻 升入空中楼阁 你是否愿意拜访她? 也许你相信她不动的身影 捆在地狱中与圣徒在一起 而事情的真相 涂满白雪的墙壁 对了,我们迎接影子的归来 对了,挣扎活下来的 血腥草,至少八九类, 也许你是其中的毒草 也许你是个俗人在这里约会天堂 206 207 只是穿过公园 从动词灌木丛走出 寻找一个身影 倾听你的叙述 除了石头、石凳、松树 无人听你说些什么, 你,还能说些什么? 现在你可以回家 睡觉时梦想着伟大 --•只是一种失败; 天翻地覆只是 一次失去,假如果真如此 死后的荣耀只是世俗的头发 令我们矮小找到一条小路 令我们望见天边最亮的星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像圣徒不要光环 她独自离开,赶上归家的召唤 也不要换乘 最后的地铁...... 2 你还是记不住 她的名字、面容, 你心里还有问题 这最美、最为陌生的个性 除了上帝 还有这样的女人 这是世界的问题 对了,我们好像 面对一纸泪光 卷入荷花的呼声和气息 听到不正当的语气 正常到“不正确” 假如销磨过她的利器 从没有经过检查 它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假如你只是俗人一个 也会用时间的针尖挑开另一个问题 对了,她从不忍心 让你白白流泪,她从不说 为什么还是这样的 不正常;她允许你的 心脏不做狂跳 为了正确的孤独 208 209 灣,除 并将一瓣一瓣惨白的梦 伤害,无人知道,她那 被撕剥的词句 从马鼻中喷咤而出 被日历称作:邪日善时 对了, 一朵荷花蕴含世俗的身影 也能够成活, 对了,假如你说 “无话可说” 那就对了, 在时间的句法中 还不能互诉衷肠 生一般; 然后,我收取到一种嘱托:有一种被称作诗的文字(现世中最无用的文 字),也许有人还会随身携带. 注:林昭,北大右派才女,1 9 6 8年4月29日被害. 记:写于某年某月某日与友人观看《寻访林昭》之后。 又,看完这部纪录片后眼里总是浮现她的样子. 这意味“影子世界,的出现,意味着一个凡人与影子世界的相遇。 然后,影子开始“自动写作”,她遣词造句借用他人的文字, 投下自己的声光,这证明影子也来寻访过凡人,她有这种能力. 之后,我读到一首诗,也许是她写的,或许我弄错了, 错综复杂对影子的寻访和影子迟迟没有出现的情状,让我心怀恐惧心生 好奇. 然后,我拿起她留下的纸片,发现全无字形,仍是白纸_张? ! 只是这张纸的背面,一种似荷花似心形的凝血之物,起伏不安,起死回 210 211 曹疏影 谈话 她问我对谁 我不说话 我的停留被视为孱弱 她盼我 说出那个倾斜的名字 以便潮水 呵,潮水 将最后一片沙滩彻底淹没 但还有居住在 暖沙窝里的无知小鼠呵 它也问我 --对谁: “喳喳,你的样子 我早已猜到: “你—— 一直扮成--他 “在他的家里鬼混 但你--是--她 你和她亲密无间 她问我对谁 再一次问我-- 究竟,是对谁 风穿过手臂和腰间的缝隙 就留在那里 它要穿过树 树让它过去 还要问我对谁吗? 借你一支望远镜吧 一只眼是圆月亮,另一只 没有另一只呢 212 213 你可看见黑树林里 三只小鸟正在出生 可看见湿漉漉的月光 滑过小鸟A的黑眼睛 又在B的尖咀上歇脚 你为什么 一再追问我 是对谁 对谁呢? 月光中悄悄蹲下身子的角落 角落里压垮自己的垃圾 还有那些挺身而出的塑料袋 是现身的时候了 立正,远征军们 请别说你认为它们竟有司令 2005. 4. 12 姑娘姑娘你的海怎么了 一—给蛛蛛和海威,我的姐妹们 姑娘姑娘你的海怎么了 它的红海藻起了灰斑 它的宝石有些发暗 它的碎浪吞吞吐吐 它的不贞被你一再盘问 它想给自己换一个女妖 它把各种调料往巨浪里倒 它偷偷羡慕蓝色以外的 它骂月亮她妈 它说在公共厕所染上性病 它夜里跑进厨房吃了好几块肉 它把小鲸鱼撵上码头 它的海水发烫 它的泡沫摔碎了摔碎了 它卷走大帆船里哭鼻子的新娘 姑娘姑娘你不要你的海了么 你顺着我的手指向下看 向下到几百万哩的海底 那里有些发光的小金石头 好好地保存在珊瑚网里 它们搂着自己的影子也搂着沉默 几年来多么想念星空长满青苔。 214 215 2003. 8. 8 女招待 2003. 8. 12 216 别忘了,那是你让我替你保存的 你,你可别再哭出一个海来! 张爽 J形糖果 她端着一盘花朵擦身而过 她憔悴她是女招待,越累却越不在乎 这些花让人没法吻,她真的恨这些托盘么 托着伸出绒毛的胃、吮完的屁股,托着一条穿毛衣的鱼 如果我问她怎样去月亮上的谬误之山她会顺口胡谄吗 如果我想碰一下她裙子上的花边,就一下,她会哈哈大笑吗 她用拖布拖湿叽叽喳喳的影子她懂得浪费时间 直到时间没有了,会有吞吃秘密的小虫来吃光花的嘴唇 黄昏飘来,她踩夜气上升、上升 我的手按到她的手上转瞬变成一只,我的腿迈进她的腿里 可是为什么天都黑了我还是不走 哦为什么天都黑了,我还是没法挪开脚步 越累却越不在乎 你是小节盒子里的彩色糖果 是耶稣基督手中的牧羊之杖 是即将送给神学院的大壁画 是为孩子们准备的新年礼物 是童话中的雪和一个大魔咒 是一年的一个标点和衣襟上 最终将被清洗的泪滴的湿印 白雾漫漫隔绝了白天和夜晚 生活内容显现出更多的烦琐 风景渐渐消失在昨天和前天 忙碌以及照镜子和圣诞前夜 与我无关的灯台与蜡烛之光 和幸福的人群正留恋的欢聚 诱人地发出短暂的香精之味 2003, 12, 17 217 穆桂英 红色的浴衣 黑色的战靴 白色的亡魂附体 美容院的灯光里 白色的浴盆更加洁白 幽怨的女人漂浮在紫色的花瓣之中 就像美丽而进化的蕊 让人想起奥菲丽亚的愚蠢与无知 在记忆中最钦羡的女人归宿 仅仅是一池清水 她的灵魂在先人的亡灵庇护之下被 清洗成英雄 穆桂英 流落黄泉与亡魂为伍 在失去自我的黑暗中 不为人知地消失 成为有关残酷的鲜花的记忆 舞台上的一团红绸轻得成了一个 时髦的符号 就像板斧劈碎了我的青花瓷瓶 纯真的记忆 支离破碎 变成伍尔夫的悖论 2003年9月 218 219 赵霞 医院 此处是我们的重心和中心 参得透现在,见得到未来 2003. 8. 21 清凉山 魔鬼垂下一只松枝手, 我从他的腋下走过。 2003. 6. 28 那群…… 那群信鸽 终于走失 无数枚水滴 蒸发于长空 2003. 6. 21 九月八日 你们都老了。而我 还有许多个 惨烈的白天。 2003. 9. 8 彼与此 事物以它不厌其烦的方式,在重现. 电视里出现陵寝的石阶,电视里 又出现塔林和寺院。 2003. 9. 24 223 这时候 蓝蓝 这时候一个人干什么,已经 无所谓了。他饮酒、 纵乐,或只在纵乐的人身后 饮着酒,轻声喟叹。一个午后 就那样,被白费。嗡嗡的 工地的肆虐,已停息。 玫瑰 一个人,一架躯体。已经无所谓 他还有些什么念头.白天尽由耍赖者、 心理疾患和软弱的残废构成, 她是礼服。离开植物学或 修辞学的戏台后 也是。 洗碗布旁过于洁白的封面。 而终于,当夜灯昏黄,野兔们寻觅完 它们一天的欢愉,我们这些 蜂巢里的房客 便该休憩了---片柠檬, 一瓶清酒,微醉的舌头 不知道 哪些是合适的言辞。 即便没有别的鲜花,她们 仍然是女王。 每一个都是。 被卑微加了冕的. 2003 222 失去 一块橡皮的失去里有着 孩子令人羡慕的哭泣。 两首诗和几张面孔 逃课 一一啊!星光! 我愿意这样死去! 我的失去里有一双被砍掉的手 被死亡的猫沉沉拖走。 225 或者,叶子离开枝头.树摇晃着 鞭子的抽打下风抖开痛苦的宽度。 这一切我都不能做。 啊,星光灿烂的夜! 我真想这样死去 ——塞克斯顿 不是梵高,不是塞克斯顿。 或者弯曲的夜空 语言吊桥下的倒影,一个人 趴在栏杆上长久的凝视 天空在译者脚下摇晃.那不是 原来的镜子。河水的脸下面隐藏的面孔 流水改动着两行词语的河床 被汉语所记错一一 后来的第五个人略感失望的眼睛。 224 而的确是莺尾花蓝色的开放 还有天空的燎原野火 仍在画布上熊熊燃烧 直到那个男人抬起头 走过他自己方言的木桥板,喊: 阅读。眼睛就是黑暗里的嫩萼 展开在校园中的黎明.还含着露水 剩余的是霜和灰烬。 哦,图书馆那一排排玫瑰 风推着他的后背拐了弯儿。新来的祭司 他读了另外的课程. 多么冷静。在他浅色笔记的花坛 火在烧,犹如发烫的冰。 当他俯身朝向花朵,她就在天空那 越过翅膀的蔚蓝中盛开。 他谙熟手指上的风暴,雕塑的技艺 谙熟黑暗中的接生术. 美掩面而退,羞愧于自己的寒酸; 美被用来作不够的比喻——对于他 的创世纪.这是他的作业: 接吻的闪电。火灾中洪水的汹涌 词跳出。不是逃生 是从容的抢救。用血,用摆脱重力的轻盈坠落 在尘世的天堂重新获得一个席位: 他的爱情考古学赢了 拉丁语。 大天使 的确,塞纳河在你身边走着。 的确,一阵风把你的帽子吹到 遥远的华北村落。残阳, 那里的石灰窑已熄灭它的烈火。 河水落下,露出鹅卵石的光滑 静静地,晌午的牲口打着响鼻— 但你并未在与世界的接触中遇到过它们: 大天使。他的翅膀是人的 趋向于隐匿。当它伸展 仿佛星光带来黑夜。你寄生在 可触摸之物的青苔上,多么短暂 呵,“是你吗? ”他说 在莎特莱广场,如一道光闪过 平静地,他与夜空交换翅膀 带着他内流河无声的流淌。并不遥远 临街钟楼的半截梯子微微一晃 撤回云端。沙漏突然停了一一 大地在飞,丑陋的疤痕 被他的双翼抬起。这悲伤的颠覆者 垂下他的眼睑。残垣、纸屑 未画上句号的断章及一滴泪水 正是这细碎的缺失使他完整,衬托出 巴黎街道的空无。啊,大天使 他以阳光遮脸,以灯光后的阴影 以发黄的沉沉书页.他消失在明晰中 因此古老的树林出现。他沉默 而低空中金色的警报骤然被拉响-- 226 227 翟永明 五十年代的语言 生于五十年代我们说的 就是这种语言 如今它们变成段子 在晚宴上被一道一道地 端了上来 那些红旗、传单 暴戾的形象那些 双手紧扣的皮带 和嗜血的口号已僵硬倒下 那些施虐受虐的对象 他们不再回来 而整整一代的爱情已被阉割 也不再回来 生于五十年代但 我们已不再说那些语言 正如我们也不再说“爱” 所有的发声、词组、和语气 都在席间跳跃着发黄 他们都不懂他们年轻的发丝 在阳光下斑斓象香皂泡 他们漂浮在我的身边 所有那些散落的语言 只在个别时候活过来 它们象撒帐时落下的葡萄、枸杞和大枣 落在了我们的床第之间 当我喃喃自语一字一字地说出 我的男友听懂了它们 因此变得腥红如血 最委婉的词 仅用一个词 改变世界 是可能的 如同 仅用一个词 改变爱情 世界和爱情 都因一个词 而痛哭不已 泪水滂沱象一条古老的河 那是流过他们的脸的幼发底河 那是洗净他们心的密西西比河 228 229 那是淹死俄菲丽亚的情欲之河 那是伴随家乡祸害的红色之河 河水滂沱流过他们的脸 世界和爱情都被擦拭一净 他们没有了双手双眼和双肺 他们失去了触觉视觉和嗅觉 河水浑浊掩盖了他们的眼睛 血缘和信仰也被擦拭一净 他们改换了颜色肤色和血色 他们变卖了土地天地和心地 这个词翻译成中文 就是“改朝换代” 翻译成政治语就是“政权更迭” 翻译成成都语 就是我们通常爱说的“下课” 翻译成爱情语就是“移情别恋” 他们沉默一片 在最委婉的词说出之后 那是这个词的兴奋点 那是所有战争和爱情的基点 那也是个人伤痛的敏感点 周瓒 二月 那起初的陌生,就算是 季节循环,隔年的春天也不同 若是用怀旧替代记忆 那紧邻的熟稔,就该被看作是发现 而每一项发明都如无中生有 那就应该是创造了 创造我们年轻的肢体的舞蹈 和音乐那本来就潜伏 在我们心灵里的节拍 创造二月,为了那些瞬间 和瞬间里实现的无数个永恒 但也许你会纠正我说:永恒是唯一 2004-6-18, 2004-8-25 230 231 五月 闲云在天上看我们 也没有加紧悠悠的步子 傍晚上大街 风从两座塔楼之间穿行 却加快了滑行的速度 仿佛踩着一条隐形的轻轨 它能比城铁还快么 但你说,城铁其实挺慢 当我们把因节日而散漫的节奏 带到室外,我们感到 事物间的对比竟也能顺应快乐 它就从温暖的相触的手指 开始加速,当我们的步伐不经意地一致 2004-5-5, 2004-6-20 尽管周围的人们表情各异 她的却显现出他们的全部 北方的春天太短了,如同 她裙边和靴帮之间的 两截细腿,展示着偶然与必然 (2004. 5 ) 在人群中:纪念马骅 地铁里的女士 那不透亮的镜子,窗玻璃 贴近隧道的黑暗时分 帮她认识了自己的美和分寸 仔细想想,每次见到你,都是在人群中 这是否暗示,我们并不寂寞,还是更加孤独? 就连梦中,唯一的一个梦,我梦到 也是在一群人中,我再见你。你依旧高大 微弓着肩背,我甚至想到提醒你,不要总弓着背 不然将来会变成驼子的,对于驼背的联想 不禁让我在梦中分神,于是梦就转到了别处 和生活一样. 一个个片断,一次次的偶然 印象深刻的对话,大约有两次。第一次 是在《书》杂志的朗诵会上,我们几个朋友 轮流就着一只大瓶威士忌喝,有快意 然后是我的提前退场,经过你时,你抓住我的手 说:不要走.我笑着答:你醉了。 232 233 第二次是在北大附近的小酒馆,谈到冯小刚的贺岁片 你流露出赞赏冯的意思,我飞快地反问你 你认为中国电影的出路就是市场化吗? 于是,我看到你一时语塞的样子,有点落寞 有点责备,我当时就后悔自己的直率了 现在也如此。当我写下这首诗的标题 "纪念”这个词显得格外刺眼,我就要被它灼伤 在我记忆的视力范围内,我又模糊地看到 一个秋天的晩上,三里屯附近的一条马路边 我从一间酒吧里走出,独自回家,留下你、王艾 和即将去西班牙的小翟聊天,依稀记得你临别的嘱咐 “路上小心”。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记忆 最后的,所以,纪念这个词来了,我无法拒绝,我必须承受 2004-9-11 后记 曹疏影 我不只从一位诗人那里听见过对于“女性诗歌”这一称呼的反感, 也包括很多女性写作者。有些是畏惧一一在乎会遭到人们的指指 点点;有些则看似从“诗”出发——“诗就是诗,哪有什么男女之 分?''这种对男女间共存某种普遍性的期待,我要说,是一种听 来美好、实则虚弱的幻想。如果说普遍,也是差异的普遍存在, 任何一个有着足够的感受力和反思能力的写作者,都不会忽略这 一点,在生活中,甚至仅仅是当我们想到“诗”的时候“ 有时,这个名称被认为是一种抱怨,一种需要讳言的东西,一种 策略,一种丧失空气和树的特质的“称呼”,而事实是,当我们说 起“人”,想到四肢,甚至灵魂,便同时意味着在海洋和山川之外 对它们的辨认,这是残酷的。而《翼》的乌托邦性,在于它仍然 反对这种残酷,此外,还加上对尴尬的体认,唯其体认,见得勇 气,而这勇气,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在一些情况下成为便利或权宜 的掩饰,一盘特色招牌菜,但我所喜欢并期待于《翼》的,是它 目前为止仍未被以上任何一种自觉或不自觉的阴谋收编,它不是 原野中的一只坛子,一次专场朗诵会,而是树冠中影影斑斑的差 异,是让风吹过并更新了它。 编选《翼》的过程是愉快的,当网络把诗降成以“首”为单位的东 西,一本诗集中可以发生奇异的粘连.遍选的过程是我和周瓒先 确定各自的选本,最终的结果不是交集,而是这些诗作的合集。 234 235 Http:〃 www.poemlifb.com.cn /fbrum/list.jsp?fdrumlDK16 Http :/7www.poemlife. com:9001/wings/1024.htm 本期编辑:曹疏影周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