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与人

POETRY AND^PEOPLE^^

SELECTED POEMS BY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送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史上第一部少数民族女诗人诗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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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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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versiteit Lei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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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及原则





《诗歌与人〉一直敬重那些在漫长岁月中坚
持写作，并越写越好，源源不断推出光辉诗篇的诗人。这样的
诗人就是《诗歌与人》所要寻找、发现和推出的。《诗歌与
人〉设置"诗歌与人•诗人奖”，把诗人及诗人的作品进一步
推广，意欲让更多的人沐浴诗歌精神的光辉，为人类的智慧和
心灵的丰盈做出努力。

一个人的评委。即由〈诗歌与人》独立编者来评定
获奖诗人。编者依据自己对世界、对艺术、对审美和生活生命的
阅读经验所形成的美学品质，来评判获奖诗人及其诗歌，别具一
格地抛开集体举手票决的形式，体现的是个人负责的独立品质的
精神。





2004年6月，《诗歌与人》推出葡萄牙著名诗人
安德拉德先生的诗歌（由学者诗人姚风翻译）。安德拉德以其
真诚、简洁、质朴、沉实的写作嬴得了中国广大诗人的喜爱，
事实上，安德拉德的诗歌与中国的传统诗歌有着内部相似的美



与灵性。

安德拉德在他的一生中用诗歌去热爱应该热爱的事物，他始
终保持纯粹性的诗歌写作，紧贴土地，超脱世俗，呼唤着人们
用心灵与自然沟通，去建立一种水乳相融的关系。他积极发掘
语言的秘密，使它们绽放出花朵，他的诗歌是人类智慧和美好
情感结出的甘美果实。因此，《诗歌与人〉决定将首届"诗歌
与人• 2004年度诗人奖"颁给安德拉德先生。









PROVIDE HEART TRA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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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35-50

51 〜63

65-75

7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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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5

127-139

141-160

18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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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44

245〜256

257-276

277〜297

299〜316

161-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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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472

461-467

439〜442

317-326









327-346

被忽略或被忘却的少数民族女性诗歌

口黄礼孩

347〜364

365-395

397-404

431-437

427〜430

421-426

417-420

411-415

405-410





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至今还没有一本关于少数民族女性
诗歌的汉语诗歌选本。







443-446

447-455



457-459

我们无意去填补什么空白，只是我们在编诗歌选本时，发
现到这一点，觉得甚为可惜。中国的现代诗歌经过这二十多年
新的历程，现在已经成熟并到了它的繁荣时代，女性诗歌在这
个属于诗歌伟大的时代，没有缺席而是呈现出急行军的姿态。
而在女性诗人当中又隐藏着不少优秀的少数民族女诗人。她们
的诗歌不但有着本民族的诗歌传统，又为本民族的诗歌注入新
的元素，不断更新本民族的古老文化传统，完成本民族的文化
现代转型。她们在当代语境的诗歌创作中进行着有益的取舍与
诠释，同时也给汉语诗歌带来了激活的经验。忽略或忘却这一
个特殊的群体将是一种缺遗。因之把这些优秀的少数民族女诗
人的作品集中展示，不但给读者提供阅读的文本，也给以后的
研究者提供依据，同时也推动少数民族诗歌的发展，事实上与
我们的诗歌建设也是息息相关。

加速了民族间同化的进度。在所谓的"相互同化、融合、一体
化”的全球意识下，少数民族传统的生活方式也正在改变，朝
着多元化、现代化的方向发展，很多纯朴的思想和肃穆的审视
已被全球性的商业化所浸染。有时，我们希望少数民族生活发
生更大的变化，同时又希望那仅有的净土不被污染。而一切已
被异化得逐渐忘掉原来的模样了。这是我们的困惑和创伤，同
时这也是崇尚科学技术和理性主义的西方人的困惑。科学技术
带来触目惊心的突飞猛进，物质文明发展迅速，生活理念日新
月异，但依赖科技并不能帮助人类获得和谐与幸福，并没有阻
止战争，没有阻止恐怖主义，没有阻止人口急速增长，没有阻
止生态环境的恶化，没有消除贫富悬殊，反而给西方人带来了
空前的心理危机和精神困惑。西方人将目光转向东方，试图从
东方古老而神秘的智慧中吸取灵感，找到解决心灵危机的良方。

快餐文化对人的影响日益深入的今天，我们强烈意识到在
现代化、全球化的进程中，民族间“差异性”的文化在一点点
地丧失。一方面中国少数民族绚丽、恢宏的文化被汉文化认同
和接纳，同时又被汉文化融和和同化。经济的快速发展，更是

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下，坚持用自己的文化来写作，坚持自
己的民族身份的写作显得十分珍贵。像我认识的藏族诗人唯色,
她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民族写作，她对自己的民族有着圣洁的感
情。学者摩罗说唯色的写作，不只是对民族文化的传达和表现,
而是必定会给民族文化注入自己的灵魂和血肉，增添一些信息、
能量和养料，促进民族生命的生长和发展，用文字、用纸张、
用自己献身式的签名给民族精神赋予形体、声音、色彩和重量，preface

多侵入

使得自己的民族文化通过自己的写作成为_个可感可触的实体'
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但像唯色这样自觉的诗人并不多。

的内涵和历史的传承。她们的写作已隐去民族的身份。她们对
自己民族的记忆也早已模糊，已难说有血脉上的相联和民族的
信仰。生活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就产生不同文化内涵的作品，
她们关心和思考的自然也不一样，因此她们在作品中自觉或不
自觉地呈现出了迴然不同的价值取向。

唯
色



.

居住在边疆的高原、牧区和森林地带，离汉文化中心偏远
的少数民族地区，少数民族诗人的写作还保留着民族文化/气
脉。我们知道在55个少数民族中，53个民族有本民族的语言，
有21个民族还保持继续使用自己的文字。比如纳西族的东巴文，
水族用象形表意的水书等等。记得诗人铁梅说过，她在新疆听
过哈萨克族诗人用哈萨克文朗颂的诗歌，异常的动听。而藏族
诗人最近也出版了藏文版的诗歌集。虽然我无缘读到这些诗歌，
但我是敬重那些用自己的母语写作的诗人。他们热爱自己的土
地，向往精神的家园，并对哺育自己的民众深怀感恩。他们用
自然之美和灵魂之美，用与生俱来的天赋，用经文般的语言来
写作，来传播自己的文化。这些作品尽管没有译成汉语，但也
是中华民族文化中的艺术瑰宝。

但出生或生活在大城市的少数民族女诗人，她们的作品已
难以捕捉到民族文化生活中耐人寻味的东西，比如独具风采、
饶有情趣的年节、服饰、婚俗、舞蹈、音乐、礼仪、饮食、建
筑等文化；在文风、句法、修辞方式上也难以找到其民族文化

世人都知道中国正在发生—场前所未有的变革，中国已经
深深进入全球化的大潮之中，即使再边远的少数民族一样经受
现代化浪潮的冲突。而冲突的根源是人所处的社会文化状态。
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文化总是在与其他文化的相互作用中发
展的。诗歌也如此。中国诗歌在与西方诗歌不断的往返对话中
超越了自己，同时因为保留了自己的血脉，防止西方文化的过
,在经过很长时间的诗歌输入后，我们的诗歌才走向成
熟并获得了自己的独立性。我想少数民族女性诗歌的出路也许
在于此：在反省本民族文化的“汉化"和“世界化"上把握自
己的方向，调整我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并在这种调整中
坚持本民族和人类所需的精神空间，在与社会和世界互动的过
程中让自己融入时代中，以双重或多重的身份去写作。记录个
人的，也见证时代的，同时去创造和承传自己独特的民族

唯色（Woeser）:女。

文化。

.—.	....藏人。出生于“文革"中的拉萨。毕业于西南民族学院汉诸

文系。曾长期在拉萨任《西藏文学杂志社的编辑。现为自由写作者。是一位用汉文写作
的西藏作家。个人著作有诗集《西藏在更》、散文集《西藏笔记》
图》。另有诗歌和散文等选入十多种选集，由内地多家出版社出版
法文等。有散文集在台湾出版。

图文书《绛红色的地
有诗歌液译为英文、



少数（组诗与长诗）

十二月

1.

听哪，大谎就要弥天
林中的小鸟就要落下两只
他说：西藏，西藏，正在幸福

愤怒的女孩不节食
遍地的袈裟也在变色
他们说：为了保住这条命

但那一个，呵！

滚烫的血液，滚烫的血液

谁在来世放声恸哭？

2.

乌云！崩溃！
这是我此刻的幻象

我也知道，此刻沉默

就永远沉默

千万张拉长的脸啊

请敞开心扉

那颜色尤为绛红的人
牺牲一次

因为生命之树常青
灵魂，就是灵魂

3.

更大的挫折！

万木从未有过的凋零

小人物噤若寒蝉

那样合拢的双手
却被生生斩断
要填满鹰犬的胃

呵，一串无形的念珠
谁有资格，从肮脏的
尘世，毅然拾起？

幻影

在怎样的幻象中，

我和他相遇？

那时候，天边晚霞如火，

好似燃烧的袈裟，

我看见他的脸，

呵，那孩子一般的脸

如此隐忍，他原来是在默默地

哭泣中长大的！

泪珠儿滴在何处？
是哪一页发黄的经书，
还是哪一只生锈的金刚铃?
有谁比他更明了

所有梦幻般的前生往世？
但在群魔乱舞的年代，
他竟蒙受了多大的羞辱！



深深的伤口，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唯色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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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隐隐作痛。

而我多么想看见他的微笑,
那是瞬息即逝的光芒，
闪烁在一个小孩子的脸上,
我也不禁落泪。

我必定与他有着隐约的
联系。不然

我为何这样为他心恸？
晚霞渐渐暗淡，

群山模糊，

世界呈现无言的寂寥。

在路上

唯色・005

NATIONALITY

一到春天，心儿就会消失
像是敏感的动物在野外徘徊
忍住不叫唤

却在落叶纷纷的节气
与暗中渴望的因缘错过

M铜镜，昔日就会重来

那半夜恢复的容颜

身畔无名的叹息

一缕落发，是从此相隔的尘世

竟被我梦见

一闭上双目啊，多么仓促
那些良辰美景频频闪现
却又无法挽回

轮回中，你已是数世不遇
使我忧伤难禁

在路上，不期而遇的
是出类拔萃的男女

天生的骄傲被世事拆散

理甌缨饗繆.瘍鑽驛腰踏蝶N雋部雌踏

没有的语言，

和我们的母语接近，
但更纯净，带来
缕缕芬芳，那才与你
所给予的一切相宜！
我千山万水之隔的亲人呵，
为何恰是在这绛红色的家园
不期而遇？于是，

我隐隐含泪，

默默承受这一份晚来示现的因缘,
它分明若有若无！

啊，我的祈祷

在所有的幻象中回荡!
而每一种幻象的深处,
眼泪比祈祷更多！
但我仍要低声恳求，
喇嘛呵，请你细说
这晚来示现的因缘
是否也一样无常……

连续多日，我与骏马
和野花为伴。

还有你，我亲爱的
英俊的同族少年！
高山连绵，却有空谷回音;
平湖清澈，却有幻影迭现。
松柏、蘑菇、野草莓，
呵，我怎能忘记那一条
金黄的小鱼儿，
以及神秘的彩虹，
昨夜天边惊心动魄的
闪电！知道吗？
我多想说出这世上



如暗夜时分

遍布西藏的废墟之影
却有常人缺乏的气度
其中的一个
失散太久的亲人
最有才华，最不妥协
却最少人间的眷顾
我也纯洁，也有温柔的情愫
但愿在四季相替时候变成四季
不需要礼物

相互就是礼物本身

在路上，独自走着
一本没有地图的旧书
一支笔，水壶和烟
不多的干粮
几首民间的歌谣
这已足够。在路上
我看见一匹黑马
不低头吃草
却甩动四蹄
像是烦恼那驰骋天下的愿望
难以实现

而隐于深山的修行洞啊
一些隐蔽的人儿
被怎样的内心暗暗钦慕？

在路上，一个供奉的
手印并不复杂

如何结在蒙尘的额上？

一串特别的真言

并不生涩

如何悄悄地涌出

早已玷污的嘴唇？

我怀抱人世间从不生长的花朵
赶在凋零之前

热泪盈眶，四处寻觅
只为献给一个绛红色的老人
一颗如意宝珠

一缕微笑，将生生世世
系得很紧

七月流火

我国的各处尘土飞扬

同病相惜的人儿渐渐稀少
一些经书流落民间
一些袈裟在暑退将寒时候轻薄多了
一个人坚持应该的清洁
又要和群众打成一片
置于闹市，却不入目
趋炎的七月也包括最后的净土
把金币碰撞的声音响彻个别的仪式
看那广泛的热带正在谋杀敏感的人儿
病得太久，就开始漂亮
各为了各的一份天赋
譬如革命队伍中最极端的一个
在什么也没有的纸上
肯定某些飞鸟的痕迹
但绝不会弯腰写字
倒不是说这才品行高洁
这更大的傲慢易被打翻在地
斗争中，我刚好活过
又一个生日









而那天上的女子

多么罕见的美！

不一般的裸体，在某些时辰
迷恋另外的火焰

当我忍不住饮酒过量

轻易折损着骄傲

她们就会洒下淅淅沥沥的泪水



00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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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痛惜这不适宜人间的孤儿
为什么没有一双明确的翅膀
哪一天，哪一种天大的过失
她被放逐到如此炎凉的国度？
她究竟在何处享有一个纯洁的配偶?

呵，怎样在战火中相互照顾
并怀着他的骨肉东奔西跑？
怎样学会不当他们的敌人
微笑着，一旦心疼就吃剩下的药？
请赶在才华将尽之间沐浴，更衣
请暗藏从前稀有的清凉珍宝
那将是转世的迹象
须得小心翼翼地看护
但多少个热情洋溢的盛夏呵
他们不让我毕生沉浸在清澈的水中!

前定的念珠

1994,八节之间
最黑的光阴在转变
繁星降下露珠
一百零八颗
那两鬓发黄的女子
穿着本族的衣裳
要走一条去安多的路

（本族的衣裳

在沿袭之中
将如何环绕她的腰肢
看上去有故人的风姿？）





唯色诗歌

一个来自德格老家的少年
手托一尊旧日佛像
在帕廓街上拦路问道：
曾记否，何时见过？

以及，大昭寺的金顶之侧
当她和喇嘛尼玛次仁
把一座宫殿作为背景
一阵微风

使绛红色的袈裟

掠过她的脸庞

落在她的心上

是那个虚掷二十八年的女子

想不到的结果

风啊，要在安多的哪里
渐渐变大？

安多的哪里

—棵树
举世无双！

她缺乏慧根

难以想象

一片叶子上的一尊佛像

一个藏文字母

哪一位僧人的胎衣
葬在地下？

让一棵从中生长的树
充满象征

和异样的气味

从各族繁杂的外省
来到她的身边
错将普遍的绿荫
当作唯一的见证

在日渐冷落的家门前
令人心碎地展开
实在是无常

当他在树下徘徊
是否会折腰？
是否会拾起落地的果实
—百零八颗
放到她合十的手上？
但“他饱经风霜的
肩上，连承受一片
凋零的叶子
也是空怀一场吗?”

当雄！扑面而来
像突然的、必然的一击
叫她咬破了嘴唇

丧父的痛！丧父的痛!
竟席卷了每一棵草
每一头牛

一个不公开的佛教徒

一个五十四岁的职业军人
怎样的愿望

在那一年的八月

把她和最小的弟弟带到这里
往上，是朝圣的佳处
纳木措

呵，原来她拈的花

迟迟未开

原来她的诗变成了咒语
多么奇怪！

那年盛夏的当雄雨雪交加
一顶旧帐篷里

她一边烤火

一边莫名地流泪不止

她的父亲脸色铁青

父亲啊，最后喇嘛占卦一算
魂魄已被当雄的魔摄去
但来世是个’格隆”⑴

'德格老家！
我愿它毫无意义,
愿它无路可寻。”

四

依附另一片月光

唐古拉在一卷叶子中央
她暗暗地以为是一颗露珠
她只能旁观

无法双手捧起

唐古拉在一卷叶子中央
格外的高

却没有一些归宿的亮

炎热转入清凉

她这何处飞来的褐色鸟儿
羽毛粘在一起

心跳加快

00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她假设，命定的爱人
因为寻找这棵树

她说：1991

手拈一枝花

又说过：我的生命猝不及防
在迅速消失的花团锦簇中

前面征兆模糊
但已隐约显示
至少三次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唯色・007在绛红色的路上

还要迷恋几块手工织物

唐古拉的露珠在今夜变质
是一百零八颗

一个眼窝深陷的人儿

忽然一笑

晃一晃白白的牙

又掩入一些银饰之间

而她穿着本族的衣裳
却恍然若失

那么多短暂的因缘

唯独他有前世的气息

但愿死后追随他

但愿在长不大的时候属于他

五

在暗夜，她注意着

所有隐秘的激情

如何从指尖涌向天边
云朵变幻，色彩斑斓
就像她的一生多么难测
她还要呼唤

那些光芒四射的人吗？

那些仿佛在世上的人

如何做得到平静地活着
把弥漫梵音的小小屋宇

当作唯一的家？

唯一的亲人

是不可目睹的形象

她却是最无用的一个
为了种种情感

常常心疼难忍

多么罕见的人啊

摇着清凉之铃
今生天真未凿
可曾看见彩虹挂天
而另一端是极乐世界？
宝石发光，莲花放开
请将一腔的怜惜
赐予红尘之中
艳俗的伞下
那个总为爱情而泣的女子
像似乎盛满的玉碗
琼浆在此

又容不下一滴

西藏的暗夜！

让她觉得诺言犹如星辰

渐渐显示，直指内心
但除了比疲倦更多的疲倦
还有什么可以表达？
即使再次远行

即使衰老下去

六

在异族繁杂的外省
暂时的目的地
她落入喧哗的黄昏之中
紧接着，大面积的黑
似曾相识的脸
霍乱时期的爱情
像遏止不住的烈酒
或一大片暗暗饮泣的声音
充满大脑，难以分辨

惟有、惟有

那样的一百零八颗

那样的椭圆

呵，寺院外面

飞舞的纸片繁如欲望
多么嚣张！

要打击这个仰天长叹的人!

（仅仅用数念珠的

两个拇指

点燃一盏酥油灯

她就得到了这样的福气！）

七

在两个寺院：拉卜楞、塔尔
她忆起一位诗人的句子：
“我最后一次看见的

■■

那样的黑

被那样的黄线系上那样的结
她差点儿失声叫道：

'呵,念珠!”
却一抖手
泼洒一杯酒

应该是春天

那新叶的露珠才分外洁净
成长中的女子

才会将它点缀在脸颊的两边
独立的颈上

如今，她过早衰竭
在异邦和异邦一般的纸上
奔跑，是不合时宜的奔跑
傲慢，是饱含悲怆的傲慢

充满泪水的眼睛”
她的充满泪水的眼睛

并没有穿过分界线

也不在死亡的

梦的王国

仍然看见了金色的幻象——

金色的白度母嘴角含笑
金色的父亲泽仁多吉

一件僧袍己将他容纳！

“这是你以前的宝贝，
以前，你走在一条曲折的
路上，被激起的尘土
扑上绛红色的衣裳，
孤寂又自在，
泪珠晶莹，

一只手不停地捻动着，
你难道早已忘怀？
如今你攫往不放的是什么?”

在这两个甚至所有的寺院
她的衣裳在本族之中
渐渐地消失

与以前一样的叩拜

但更加震惊！

念珠在眩目的顶头烈日下

又变得微微的白

在藏语为拉卜楞的寺院

十五岁的“朱古”⑵异于常人
十五岁的“朱古”说异国的话时
一只小小的猫钻入怀中
颈上系着祛邪的金刚结
而在汉语为塔尔的寺院

她目睹轻风拂过

一颗树！举世无双

在一座珠宝镶嵌的塔中变幻
呵！千万尊佛像

或千万个藏文字母

化为千万片树叶

仿佛落满双肩

00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i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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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W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但她的无边的沉寂哟
将于何时结束？
当她的这一次轮回
被一串前定的念珠围绕
当她突出于最黑的光阴的表面
又被另一种光阴

几乎摄去魂魄！

注释：

①	.格隆：藏语。受比丘之戒的僧侣。

②	.朱古：藏语，转世活佛。

西藏

那个人在我看见他时就已经不在这儿了。在这儿。
而从这到那，果然有一些长长的头发。

打着卷儿。算是一种经幡。

一束光，对着这儿越来越亮。再不亮。
有些雪化了。

膝盖疼吗不疼。

我宁肯哈达在暗中传递之间不描述我们；
我情愿两手空空地来描述。

千百年来，总有一次指着上面却不语的人是好人。
哪一轮踢踏舞选中了你这双脚。

请注意他们的眼睛黑白分明，但在阳光下一触即灭。
精神在物质之上。

在朝圣路上，莲花、琼浆和彩虹依次出现。
原地踏步一次。原地就不是原地了。

山是山。水是水。酥油和格杷是谁的主食？

遇见称心如意的地方，

就想搭起帐篷；

那晓得帐绳断了，

叫我怎能不悲伤！

雪化得很慢，但又何必只争朝夕。

宝贝在自己家里不觉得稀罕，如今流落他乡我追
悔莫及。

.確W诗歌

一支香一直燃到今天。

而且在今天之上。

喂猜猜看，找不到神灵的人怎么办？

唱要唱个够。跳要跳个够。

还要被什么，再多的轮回都不够？
一点小伤，我们就死：就活过来。
犹如一只在诵经声中织网的小蜘蛛。
风景多么简单。

心灵多么丰富。

骏马带你到它所至之处。

骏马从草原上跑走了，

草原的马空了一半；

不是马空了一半，

是骑手的心空了一半。

男女老少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像是在一点点地上升。
敢问路在何方？路不在脚下。

当然也有汽车，飞机。火车目前点到为止。

蓦然回首，那人也不在灯火阑珊处。

有一个骷髅法器，几颗九眼石，我暗中一倒卖就

阔起来了。

我把凡夫俗子带进他的花园。

曲终人散。何日君再来。

我在东边的村子里捡到一个小铜勺（有人传言，五百多
年前，巫师用它舀水、酒和人的手煮的汤）。

汉人有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何况是金钱，
所以我不得好死，现在不得好活。

过一天，算一天。

好耀眼的阳光。好黑的天。

睡觉去吧。

睡觉的时候，外人纷纷而至。

该睡的一直睡着。反正有护法。不该睡的叫他们如何是好？
有的终于跟着满载而归的外人走了。

只是跟着。总是跟着。活到老跟到老。

泪飞顿作倾盆雨。

“别忘了当人们找不到你时你的帽子和鞋会是什么样子
甚至空中漂浮的文字都投下蓝色的阴影……”

穿上藏袍你看起来真不错。那面旗帜看起来也不错。
遍地的青棵已经酿不起酒了。

大家啧啧赞叹啤酒的味道好极了。

藏乡醇，我家乡的酒。

嗡嘛呢叭咪舛。

如果这里好玩我们就住下。甜茶好喝我们就一口 口地饮尽。!
算了，自生自灭吧。

“真要命，你怎么又有孕在身?”

“落叶纷纷。”

“或者找一种合适的乐器，让她试一试?”

“那位头有些残缺的人泪流满面。”
“醒一醒。醒一醒。”那个孩子说。
我认识他。

他出生的时候，天空降下无数花瓣，从未有过的鸟儿落满:.
枝头。

他的左手心上光轮闪烁。	.

如今他在最繁华的内地念初一。
雪啊雪，该不该化得这么慢。
他们终于等不到一个好天气了。
剩下的就是我这个样子：不伦不类。
包括拉萨西郊以前的一块沼泽地曾经杀人的刑场
一到夜间阴气就盛啊我最爱我唯一认得的汉字可
我的念珠在哪里。
那位头有些残缺的人一直泪流满面。
不过也不必在意。
我们在地上甚至捡不起一根头发，因此，我们做梦。

长诗：西藏的秘密

只在网上看到一个老喇嘛的跟前，

手铐，脚镣和匕首，几种性能不同的电棒。
他那凹陷的脸，沟壑似的皱纹，

却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

再美也不属于世俗，因为自幼出家，

外表的美需要向佛陀的精神转化。

十月的北京郊外，秋风萧瑟如换了人间。

我读着在拉萨下载的传记，

看见雪域的众生被外来的铁蹄踩成巔粉。

班旦加措在低语：’我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
都在他们设在我家里的监狱中度过。”

但还有一种声音，从中可以“辨认出宽恕的话语”。

戴面具的魔鬼不定期地原形毕露，

连古老的神祗也敌它不过，

反倒是一个个肉体凡胎凭添许多勇气。
谁若把深夜里的祈求变成阳光下的呼喊，
谁若把高墙下的呻吟变成传向四方的歌声,
那就逮捕!加刑!无期徒刑!死缓!枪毙！

我素来噤声，因为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生下来就在解放军的号声中成长，
适合做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红旗下的蛋，却突然被击破。

人到中年，迟来的愤怒几欲冲出喉咙。

纷飞的泪水只为比我年轻却蒙难的同胞难以止住。

1、

细细想一想，他们与我有何关系？
班旦加措，整整被关押了三十三年；
阿旺桑珍，从十二岁开始坐牢；
还有刚刚释放的平措尼珍；
还有仍旧囚禁在某个监狱的洛桑丹增。

我并不认得，真的，我连他们的照片也未见过。



2、

但我认识两个正在狱中的重犯，
都是活佛，都是东部的康巴人。

晋美丹增，阿安扎西；或者邦日，丹增德勒；

这分别是他们的俗名和法名。

就像某个遗忘的密码得以启动，

并不遥远的记忆推开在刻意回避时关紧的大门。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唯色，Oil

	
	

■■■

我仅仅在想,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5、

但我依然缄默，这是我早已习惯的方式。

果然是罗刹女的骨肉,宁肯把苦难交给自己的喇嘛新间
让他们挨打，将牢底坐穿，甚至赴死。

担当吧，喇嘛和阿尼，请你们为我们担当！

那囚牢里，才十多岁的阿尼为何不畏惧?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我很害怕。

凭什么呢？有谁说得清楚？

其实人人都这样，我理解。

有人说：“藏人的恐惧用手就可以感触到。”
但我想说，真正的恐惧早已融入空气之中。

只是为了牢记，这可怜巴巴的道德优越感,
只能转化为一个人偶尔流露的隐私。

我彷佛听见她们用诵经的嗓子轻柔地唱道:
'芬芳的荷花，在太阳的照射下枯萎了；

.西藏的雪山，在太阳的高温下烧焦了；
但是永恒希望之石，保护我们……。”
不，我并不是非要将政治的阴影带进诗中,

4、

写到这，我不愿把这首诗变成控诉，

但被囚禁的人，为什么，穿袈裟的比不穿袈裟的更多?
这显然有悖常识，谁不知道暴力与非暴力的界线？

柏油。

酷日下，见到的只是持枪的士兵冷若冰霜的脸。

“看，报应来了。”他的痛楚让慕名而来的我不知所措。

案,

我还把他带到朱哲琴的MTV中，表演优美的手印。

是的。最早在拉萨的邮局。他请求我写一封电报。

他笑吟吟地说：’我不知道中国人的字怎么写。”

他应该是我众多朋友中的第一个活佛,

一次藏历新年，我们走进帕廓街的一家照相馆,

在花里胡哨的布景前亲切地合影。

一个戴眼镜的卫藏女子成为他的伴侣。



他俩办了一所孤儿院，五十个孩子都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

我也认领了一个，但有限的怜悯很快因突发的意外而中止。

他俩为何被捕，我一无所知，据说与某个早晨,

在布达拉宫广场升起的雪山狮子旗有关°

但我得承认，我并不想了解太多，也从未有过探监的念头。

是的。几年前的雅碧江边，他凝望着在洪水中翻滚的苹果:

他当然著名。在这个纷纷变节和沉默的年代,

走遍乡村传扬佛法的他,直面政府批评时弊的他,

是那么多农民、牧人和他抚养的孤儿心中的“大喇嘛”,

更是官员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不拔除不足为快。

一次次精心设计的圈套，终于在之后把他套牢。

堂而皇之的罪行，要借"反恐怖”的名义杀一儆百。

据说私藏炸药和淫秽录像的他，策划了五起甚至七起爆炸

但我记得，身陷囹圄的半年前，他难过地说:

'我的妈妈病死了，我要为她闭关，修法一年。”

一个立下重誓的佛教徒，怎会与杀生夺命的爆炸案有牵连?

我还认识一位喇嘛，他教给我皈依和观想的经文。

但那天在色拉寺，他的学生对我哭诉,

正在修法的他，突然被警车带往有名的古扎看守所,

理由是他涉嫌这个或者那个企图颠覆政权的案件。

我和几个僧人赶去看望，路上尘土滚滚，不像今天铺上了

01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唯色・013

如同突然被抓，他又被突然释放，结论是证据不足。
在劫后余生的感慨中，他送给我一串奇异的念珠，
是用牢里的馒头、窗外开得黄灿灿的鲜花和亲人送来的白
糖捏成的。

每一颗都有密密的指纹；每一颗都彷佛留着体温，
诵念的佛经，九十多个屈辱中的日子。

一百零八颗念珠啊，坚实得像一粒粒顽强的石头。

我还见过一个阿尼，她的年纪才是我的一半。
当她沿着帕廓，边走边喊，那藏人皆知的口号，
就被冲上来的便衣蒙住嘴巴的夏天，

我正为二十八岁的生日挑选美丽的衣裳。

而我十四岁时，一心想在来年考入成都的高中。
我写的作文，有一篇献给正跟越南人打仗的解放军。

七年后，被逐出寺院的她替一位好心的商人打工。
她个子矮小，强烈的阳光下戴一顶难看的毛线帽。
'换一顶布帽子吧。”我打算送给她。

但她不肯。’我头疼，带毛线帽要好受得多。”
'为什么?”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因为我的头在监狱里被他们打坏了。”

至于点头之交的洛丹，有着令人羡慕的职业和前途，
却在一次通宵狂饮之后，独自搭车去了甘丹寺。

据说他在山顶抛洒“隆达”时，喊了几声那致命的口号,
驻守在寺院中的警察立即将他抓获。

党的书记批示’酒后吐真言”，

一年后，拉萨街头又多了一个被关过的无业游民。



无从知道，那难捱的分分秒秒，那难忍的日日夜夜，

怎样地折磨着一个人的肉体和精神？

说到肉体，我不禁暗自发抖，

我最怕的就是痛，一个耳光都会把我打垮。
羞愧中，我替他们数着彷佛没有尽头的刑期。

西藏的良心啊，不止一颗，在现实中的地狱持久地跳动。

而在那转经路上的甜茶馆，无关痛痒的小道消息满座飞；
而在那转经路上的茶园，快乐的退休干部把麻将打到天黑;

而在那转经路上的小酒馆，腆着肚皮的公务员每晚喝得大
醉；

唉，让我们快乐地消极下去吧，总比当一名“昂觉”要好
得多。

所谓“昂觉”，就是“耳朵”，就是那些看不见的告密者。
多么形象的外号！多么幽默的拉萨人！

背叛与出卖，在窥探和窃窃私语中悄悄地进行。

干得越多，越能够得到丰厚的赏赐，足以变成一个大人物。
一次走在街上，奇怪地，我一下子紧紧蒙住自己的耳朵，
担心它稍有疏忽，就落入别人的掌心；

担心它也变成“昂觉”，伸向各个角落，越来越尖，
就像童话中那个小孩的鼻子，一说谎就变长。

究竟有多少可疑的’耳朵”就在身边？

又有多少不是“耳朵”的“耳朵”却被错怪？
如此奇异的人间景象，比糖衣和炮弹更容易摧毁一切。

想到这些，我忧伤地、不情愿地发现：

还有一个西藏，就藏在我们生活的西藏的另一面，
这让我再也不能写下一首抒情的诗！

"芸唯色诗歌

就像提起过去和今天，他突然的啜泣令我惊骇。
绛红色的袈裟蒙住他的脸，我却忍不住大笑，
为的是掩饰猛然被揪疼的心。

周围的人们向我投来责备的眼光，
只有从袈裟中抬头的他，当我们双目交织，
微微的颤栗，让彼此觉察到恐惧的份量。

一个新华社的记者，一个藏北牧人的后代，
在中秋之夜喷着满口的酒气，用党的喉舌呵斥我：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的揭露就会改变这一切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才在改变一切？你捣什么乱?”
我的确犯规了吗？我想反驳，却从他的嘴脸看出走狗的凶

相。

而更多的人，更为严重的捣乱，是不是足以被清除出局？





那么书写吧，

我当然不配，

远离家乡，身陷永远陌生的外族人当中，
怀着轻微的尴尬，安全地、低声地说：
细细想来，他们与我怎会没有关系？！
而我只能用这首诗，表达我微薄的敬意，疏远的关怀。





西藏在上

1990年初春，对于一个以梦想为生的诗歌写作者来说，我深深地陷入一种宿命似的幻觉之
中，以为远去离天最近的西藏，可以听到我梦寐以求的声音，——我近乎迷信地认定，只有在
西藏才能听到这种声音，它来自"上面”，或者说更接近"上面”；并由这个声音引导着，变成
介于祭司、巫师和游吟者之间的那种人。说得形象一点，这声音犹如一束光，自上而下，笼罩
肉体，最终使自身得以逐渐地焕发。我自认为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人。而这样的诗人，是不
可能在低处，尤其是在容易积聚污泥浊水的低处产生的。我相信"人往高处走”这句老话，它
自有它最朴素的道理；我也喜爱这个成语：远走高飞。

当神圣的却是往日的并有着"火舌般的金色屋顶”的宫殿，在我的视野里越来越清晰时，我
不禁双手合掌，为小小的愿望祷告。同时，深深地感觉到原本在我身上并不多的异族血统，由于整
整二十年的潜移默化，已几乎成为我外表与内心的主宰了。也就是说，在我重返我的出生之地的时
候，我无异于一个陌生人了。

实际上，早在1966年，在旧貌换新颜的拉萨，在白昼里嘈杂、轰响的革命之声渐渐低落
的某个仲夏之夜，一粒种子看似无意却显然是被从未止息的、在佛教里喻为"业风”的力量带
到人间。从4岁以前的照片来看，那个穿着小小的藏式长袍的孩子，总是以那座著名的旧日宫
殿为背景，在繁花盛开的草坪上，做出沉浸在红色童年之中的各种姿势（毛泽东的一本语录和
一枚像章是必不可少的道具）；被持久而灼热的阳光烤得通红的脸颊，甚至在黑白照片上也晕染
得份外明显。

那时候，她是一个多么地道的西藏孩子啊，可也是一个已经被打上了时代烙印的西藏孩子。
二十年以后，当她乘着银灰色的金属翅膀如愿重返拉萨时，却有些睁不开眼睛。从一个巨
大、炽烈、邻近的球体那儿绽放的万道光芒，像一万支看不见的小小银针，生硬地扎着她的肌
肤，起先很疼，但马上就麻木了，——"这一微妙的伤害难以察觉”，她在每一封发往内地的信
中都写了这句话。而且，那春天里漫天乱卷的风沙啊，透过窗户往外看去，整个拉萨像是陷入
了一场可怕的灾难之中，一个巨大的隐形魔鬼狂呼乱叫，横扫一切，有多少生命会被它一把抓
住，拧碎筋骨，例囹吞下一颗颗鲜活、红艳的心呢？她几乎绝望至极，忍不住放声叹道：

这就是最好的庄园吗？

刺目的烈日，

遍地乱滚的孩子，

看不见一寸阴影的老房子，
狂犬乱吠...

当一阵尘土打在脸上，

快跑吧，满怀忧愁的女子，
这是你寄托生命的地方吗？
这是你终究死亡的地方吗？
你的疾步如飞的身影啊，
还要掠过哪些异乡？

但在那一天，那暮色四合的时分，一个奇迹发生了。

白日里的风暴已经止息，在由浓郁的桑烟所散发的奇异香味酝酿的气氛里，我第一次走向所
有藏人心目中的圣地，确切地说，是圣地中的圣地——大昭寺。

晚霞堆积在天边，变幻着各种奇异的图像，美得惊人；广场上牵着放生羊转经的人和做买
卖的人混杂在一起，却互不干扰；几只狗拖着曳地的长毛东跑西窜，不时轻吠几声；一群乡下
孩子手拉着手边跳边唱，乐呵呵地看着放在地上的帽子里堆满了硬币和角票；那七八个盘坐成
一圈摇铃击鼓、慢声低吟的尼姑，看上去不过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子，风尘仆仆的旧袈裟却遮
掩不住她们澄澈、宁静的目光。掠过她们落净乌发、形状优美的头颅往上望去，高高的寺院顶
上那一对金光闪闪的小鹿，双膝弯曲，相向而卧，以一种极其温顺的姿态蹲伏着，仿佛在专心
地聆听着什么，而在它们中间矗立着的一轮象征永远
转动的法轮，此刻也披上了眩目的色彩。

我从一位老人手中请了一条洁白的哈达，随着朝
佛的人流缓缓步入寺院。突然间，一种非常奇特而复
杂的感觉，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在心底弥漫开来，犹
如一滴墨汁落在一张质地毛糙的纸上。我的眼睛湿润
To我的喉咙哽塞了。但与此同时，理智告诉我，我
莫名其妙地激动的样子是可笑的。现在想起来，那庞
大而幽暗的寺院里，一盏盏微微摇曳的灯火、一阵阵
低低诵经的声音、一尊尊默默无语的佛像显然具有一
种神秘莫测的感染力；还有那混合着酥油、青棵与梵
香的气味啊！可是，究竟是什么真正地击中了我？

我看见那些人，那些与我的主要血脉相同的牧人、
农夫和市民，那些在生死流转中彼此骨肉相关的凡夫
俗子，将双手合掌举过头顶，从顶到额再至胸前，继
而跪在地上，继而全身伏在地上，如此三次，或更多

01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唯色1015^i唯色随笔I i

01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我在左手腕上套了一串念珠：
■（印有经文的五色布幡或彩纸）和

1色黑暗，我的一颗心却是滚烫的。
i佛龛前许了愿，像是从未长大过，

我走着。最初我以为是独自走着。但独自在长夜里跋涉的感觉，对于双目近视却听力敏锐
的我来说，就像是太大的冒险。黑夜里充满各种奇异的声响，那是些在被机器垄断的白日里彻
崖底消匿的声响，似有野兽的尖啸，凄厉，凶狠；又似有无名生物飘来荡去，或不住唏嘘，或阴
森森地私语，无异于孤魂野鬼。渐渐地，莫名的恐惧随着悔意滋生心头，我一点点地失去了继
续向前的勇气。可我已经走了很久，往回返的路上同样危机四伏。我自然而然地忆起了一句真
言，那是每一个西藏人从小就会念诵的六字真言。于是我快速地默念着，努力地观想着嘴角含
笑的观世音菩萨。这时候，从
我的身后，幽灵似的，忽然出
现了一个人，一只手举着一盏
摇曳着微弱火苗的酥油灯，一
只手转动着略显沉重的嘛呢轮。

这是一个男人，年纪很大，却
步态轻盈，无声无息。而风，
一阵阵地刮过，为什么吹不灭
一盏小小的酥油灯？难道他那
沾满油污的藏袍能够阻挡风的
力量）我尾随着老人带来的光
明，先前不安的心得到了抚慰，

唯色|017;：

『兵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i次；更多的人，在供奉清水和酥油的长案前驻步，轻轻地把双脚靠拢，把右手扶在泛着岁月光
I泽的供台边沿，然后，轻轻地，沉重地，把前额低俯到象征觉悟者的佛像跟前，霎那间，我再
也无法忍住的泪水一串串地滚落下来！

我甚至失声哭泣！

可我是这样一个不纯粹的藏人！尽管我已经抵达了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即便我已经听到
嘗了梦寐以求的声音，但那声音，对于我来说也毫无意义，因为我惘然无知，如充耳不闻。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们一样，时时坚持那发自内心的祷告，平静地接受无数次轮回中的

明繇这一次轮回呢。

藏人答道：鸟落在石头上，纯属天缘。

——然而没有飞翔，哪有落下？

——然而最初，我只能在茫茫黑夜里飞翔。

前定的，圆满的，一百零八颗；背包里装着经幡、“隆达”
“桑”（香草），满怀激情地踏上了迢迢转经路。天气寒冷，天
我知道自己很干净，我已经在清水下沐浴过，在家里崭新的
又像是重新换了一个人。

并得以正视周围的黑暗，那黑暗像漩涡一样翻卷着、蔓延着、深入着，竟吞没了人世间多少细g
微的乞求和啜泣啊！看来，这个老人是专门引领我的；可他是谁呢？ 一个保持着’格隆"（比］
丘）品质的居民？ 一个来自偏僻乡下的贫穷香客？或者，他根本就是“坚热斯”（观世音）的員
化身?

我走着。内心里对这同行的人儿深怀感激，而那座永远不倒的往日宫殿，在深夜，在远处.
闪烁着依稀可辨的几点灯火，愈发地突出了它的寂静、寥廓。泪水涌上了我的眼眶。这是那年
的第一场泪水！我走着。我终于目睹了光明那缓慢却不可阻断的历程。而且，从黑夜里走出来
的人原来是那么多，宛如一条历经千转百回的河流，我融入其中，也就融入了另一种生活的芬
芳气息里。

有一样渴望的生命朝着一样的方向聚拢了。那是右绕的方向，是一圈圈永无止息的“廓
拉”（转经路）。在一片越来越响亮的祈祷声中，——啊光，格外的光焕发了，它照耀着那纷纷；：
展开的顶礼的姿势，犹如照耀着一朵朵盛大而美丽的鲜花！



我因而相信，我和一个秘密将在右绕的时候，在转“廓拉”的时候，在西藏那格外的光中§
真正地相遇！这个重大而婉转的秘密，包括了一串口耳相传的真言、半夜饮泣而遁的背影、几，
种花朵般的手印、几块生锈的"妥伽"（天降石）吗？当我以本族的口音不甚准确地念诵着?
'博”（西藏）、“唯色”（光芒），这两个名词仿佛有了两只翅膀的鸟（它的羽毛有一种我们从］
未见过的美；它难道正是藏人所敬畏的神鸟——鹰鹫？），要把一种与灵魂有关的无形的物质携
往那最美妙、最神秘的所在！

——且让我的身体追随那飞鸟掠过的痕迹；那是空中的投影，在大地上形成若隐若现的路：|
线，其间布满繁星似的原初建筑，形状古朴，色彩强烈，宛如一粒粒珍贵的红宝石，更如一个］
个鲜明的标志，引导着所有渴望解脱、追求觉悟的众生。甚至辽阔的雪域大地，其本身就是一員
座天然的巨大的寺院！

换言之，当人在路上，心向光芒，某个注定的秘密，终究将与你不期而遇，

我终于知道这一点。

因此，且让我走。









1999年5月于拉萨,mil
I唯色随舊

WIT

I*滙宫随笔i







地图之美

我深信地图有一种隐秘的魔力，因为它总是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它很像一座迷宫，密布
［分叉的曲径，仿佛无始亦无终，即使任意选择两点，由此即彼，不过是一条笔直的线，但那种
，强烈的迷失之感仍然挥之不去。我甚至不得不遏止我的想象力，因为我无法知道任何一座大山
矚的真正高度，像岗仁波钦，6656公尺，在地形图上颜色褐黄之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地图它自成一个高度抽象的世界，将生命以及生命的过程巧妙地隐匿其中，然而却在渐次
深浅的色彩里流露出一种有节制的感情，当然是与生存之地理并存的复杂而微妙的感情。第一
幅地图必定出自最卓越的天才之手，他显然居住在人们难以想象的高处，这使他得以清晰地俯
瞰大地，精确地描绘大地，——地图，谁的智慧之结晶？

我曾经见过一幅非常感人的地图，是西藏的地图。年代不久，颜色单纯，似是用铅笔勾勒
而成，却十分形象地展示了一个殊胜的佛教圣地的景象：有连绵起伏的山峦和蜿蜒流淌的江河，
而在广大的山河之间，一座座绛红色的寺院宛如鲜花盛开，份外美丽；尤为醒目的是位于左上
方似是心脏部位的一尊观世音的画像，神采奕奕，栩栩如生，再充分不过地昭示了西藏是大慈
大悲的佛菩萨庇护的土地。关于观世音，正如一位西藏人所说：“人们认为他是西藏牧羊人，而
他的羊群则包括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他像牧羊人一样赶着羊群，把它们安全地带回羊圈里，在
最后一只羊进圈之前，他决不寻找栖身之处。”

从严格的地理学的意义而言，这幅地图并不标准，但是谁又能说它不是一幅很美的地图呢？
它至少照亮了人们在黑暗或庸常中沦落的心，让人们梦想，是的，梦想获得—种非凡的能力，
穿越地图这个纯粹文本的界限，在黎明或者薄暮时分，目睹火红的太阳喷薄而出的金色之光使
大地上所有的形象呈现出金子的质地，多么可贵！比如某个被称为"阿里”的辽阔疆域，远在
西边，天老地荒，却熠熠生辉，我多么想要轻盈地降落于此！

所以，当一起走过一次朝圣之行的朋友，为了拍几个电影小样约我一起去阿里时，立即引
发了我心中隐存多年的向往，开始着手搜集有关阿里的人文、地理资料。渐渐地，在地图上，
一个立体而生动的阿里出现了。时间在流逝，空间在改变，然而我看见的阿里却处于时空交错
的漩涡之中。换言之，似乎可以于同一个时刻，目睹已为废墟的古格王国的遗址，在每一道细
微地折射出梦幻色彩的光线里，从宛如月球表面那奇形怪状、苍凉寂静的地貌上重新生长，辉



煌无比；那个法名为意希沃的王也复活了，他情愿再一次舍去可以由外道手中赎身的黄金，以
个人的牺牲迎请佛法的甘露滋润雪域。而我，是否那一个为虔心描绘满壁浓彩重墨的艺人们研
磨颜色的小孩子？

我心醉神迷地徜徉在通过文字、图画和想象构造的貌似具象的阿里的自然环境之中，直至
突如其来、弥漫整个暮春时节的大雪阻断了通往那里的道路。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大雪啊，整整
一个冬天全无，却在夏季来临之前如鹅毛般狂飞乱舞，使我们最终只得遗憾地另外择路而行。
其实我们选择的几处都在拉萨附近，仿佛突然转变的气候已使我们失去了奔向任何一个远处的
胆量。我们毕竟没有像兀鹫一样翱翔天空、飞越山川的翅膀；我们的双翼早已收拢，退化，遁
而不见；更缺乏过去时代的那些探险家、传教士或延续至今的无数朝圣者的热情和勇气，仅仅
凭着双脚或骆驼、牛马就可以在变幻莫测的自然、社会气候中丈量广袤而荒芜的大地。如今，
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即工业化的产物是我们唯一的依赖，走马观花则成了 “旅行”这种经历十
分贴切的比喻……

然而，无论如何，首先请满怀激情地在地图上加速奔跑吧。一个探险者的诞生往往始于地
图上的旅行。而且，我还是一个……浪漫的……朝圣者，热衷于凭借几枝彩色水笔的引导，以
拉萨为中心，以一本修行者著述的旧书《卫藏道场胜迹志》为线索，在各种比例化的地图上呈
放射状游弋，把每一个地名、每一种图例、每一串数字都看作是打开或眺望西藏的钥匙或望远
镜，并到处添加上蚂蚁般大小的象征那些神圣之处的符号。这是否就像《发现西藏》一书的作
者米歇尔•泰勒所说的："如果说这些人希望有一些地图，那绝不是为了从中找到具有某种实用
意义的标志，而是为了对一种有关世界的传奇性思想的内容、形象和具有抒情色彩的游记进行
一番总结。其地图事实上是他们对宇宙之想象力感到狂喜的诗篇。”

应该说是这样的。对于我来说，地图就像隐含了美丽而别致的风土人情的图画，更何况是
西藏——这个我但愿是生生世世的故乡——的地图，某种更多的具有精神意义的地图，你只需
要看它一眼，就能获得比通常意义的地图更加深刻的印象。因为这种印象充满了神圣的美感，
这样的地图无疑令人感动至深，甚至有一种教化的作用隐含在里头。……啊，地图，多么诱人
的空中楼阁。





记得在那次长达五千多公里的朝圣旅行之前，我从未对地图产生过多少兴趣。因为我不会
看地图，那些色彩各异、长短不一、弯弯曲曲、点点圈圈的图例总是让我眼花缭乱，最后在脑
袋里搅成了一团。一看见地图我就有一种迷失之感。我一定是一个空间感很差的人。

但如今不同了，我变得喜欢看地图；最喜欢的是，用一支彩色水笔在我已经去过的，或者
是很想去的地方，由起点至终点，沿着路线将之连接起来。那是一些怎样的曲线啊！每一条都
是回忆和梦想；每一条，那怕很短，都包含着生命和关于生命的许多故事。

我终于享受到了一幅地图带来的快乐！

一年后去阿里，一本《西藏自治区地图册》几乎被翻破。

在地图上——也许我的视野比较狭窄，我只是对整个藏地的版图情有独钟——我常常以深
情的目光追随着每一次旅行。尤其是那次朝圣之行，它改变了我。至少，让我学会了怎样看地



01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i 02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勞，* 一

L  i唯色随笔||	卩	I
Hlllll		4







图。

比如说从玛多至玉树，在1:800万的青海省交通旅游图上，不过六七厘米如半截拇指之长
短，谁能相信这之间实际竟接近300公里呢？假若是_马平川倒也罢，巴颜喀拉山的最高峰就
耸立其中，海拔高达5267公尺。这些都是地理学上的数字，没有亲身经历就不会刻骨铭心。
而玉树，恰恰是在整个路线中独独伸出去的_撇之尾上，犹如余音袅袅，绵延不绝，那正是从
—座座绛红色的寺院中一齐传出的一声法号，足以响彻我们的一生。

说起来，那地图上的每一个地点之间还有什么呢？或者说，还有什么是藏在地图背后的呢？
像玛多，这个位于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境内的县城，和所有的听上去带有异域情调的陌
生地名一样，最初只会引发人们颇为浪漫的想象力。正如那个写《追忆逝水年华》的法国人说
的那样，“有些铁路车站的名称，在阅读铁路旅行指南时也会使人为之心驰神往，让你梦想在
某个车站下车，而那时正当盛夏，日午将尽，北方千金榆树篱巴已经变得萧索幽僻，车站就隐
a■在两排千金榆树篱巴之间o树木在潮湿和冷风中出现一派橙黄色调，有些地方的初冬景象就
像这样，这些车站的名称于是也有着那种吸引人的魅力。”

西藏的许多地名都是这样。我不说其它更远的地方。那些环绕在中国版图周围的被称为边
疆的各地，都有着让人的感觉突然产生异样的名字。愈偏远的地方愈是这样。像自然界中那些
我们很少见过的动物，有的狐媚之至，有的野性十足，有的仅仅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叫唤，也可
以催人泪下。它们都充满了尚未消失的灵性。它们都与从前有关，哦从前，那只是在回忆中存
在的一段温馨而伤感的时光。

这些地名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赋予的，像给自己的孩子起名一样，既亲切，又传神，还
寄托着美好的愿望。有的像男孩的名字，有的像女孩的名字，没有一个名字不是好名字。他们

■选择的往往是他们的语言中音韵动听、意蕴优美的那些
名词，有的前面还意犹未尽地，加上了浸润着诗情画意
■的比喻。有时候，光听这样的地名，你就会遐想联翩，
■抑制不住赶快去亲历其境的渴望。西藏的地名更是特|
舊别，就像藏人总是要请他们视之为珍宝的仁波切们起名
|■■一样，每一个名字都弥漫着一种宗教的芬芳气息。那是
■混合着酥油、青裸和梵香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中，灵
魂会像“隆达"上的经文随风而去，但却不是茫然而
去，那遍布虚空的十方诸佛一定会含笑接纳，如接纳在
外飘荡多年的孩子。

西藏人对自己故乡的深情很难为外人理解。因为他
们都住在太高、太高的地方。不是说高处不胜寒吗？而
这些地方岂止是寒，连让人活命的气都所剩无几，犹如
游丝。许多人带着包括诱人心动的地名附加上去的梦想
奔向了那里，但到了就想逃，就想逃得远远的，至少逃
出这个不让他们的身体受得了的地方。高处固然有高处



















的美，可月亮上面不也很美吗2但却是那种叫人骨头也发冷的美。然而西藏人很少抱怨让他们：
生存在这种地方的命运。恰恰相反，他们总是充满了感激和喜悦。也许更早以前的西藏人会抱
怨，甚至不敢抱怨，因为天地之间充溢着强大的力量，附着于各种各样的神和精灵上面，它们
都有护佑或伤害、创造或破坏的本领，视人们的态度和行为而定。事实上，这些神和精灵与人］
们同是一个大家庭里的成员，它们也是七情六欲的生命，是众生中的一分子，只不过它们在大I
家庭中的地位很高，却因脾气古怪，人得时时捧着、哄着、供着，让它们高高兴兴地，得意洋I
洋地，才会平安无事。但这个大家庭的长辈，或者说精神支柱却并不是它们。大约在一千三百■_
多年前，有一种无形的，持久的，光芒中的光芒，黄金中的黄金，粮食中的粮食，总之一切珍
宝中的珍宝，恰如一份恩赐，命定一般地降临到了这块高寒而辽阔的土地上，这块土地上的人
有福了，这块土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有福了。山还是这山，水还是这水，可这块土地的性质改变
7,它最里面的，最重要的，那心脏一样的，已经变了，彻底地变了。而这惟有藏人自己才知
道。惟有他们，心领神会，心心相印，心旷神怡。

这块土地上也因此处处散落着令人怦然心动的名字。不论自然的，人为的，小至一条小
溪，一顶帐篷，大到高耸入云的山脉，蔚为壮观的寺院；这些名字，这些，玛多，以及类似于
玛多的，都可以叫作玛多的，——玛多“日”（山），玛多“曲”（水），玛多”贡巴”（寺
院），玛多’溪卡"（庄园），等等，灿若群星，闪闪发光。我们怎能容许今生今世对这么多的
'玛多”视而不见呢？突然听得车里有人说，天呐，玛多竟然高达4772公尺，夏季平均气温为・
摄氏7.6度！一这些精确的数据显然来自一本旅行指南书上。



唯色，021



想起那次朝圣之行，实际上缘起于这样一个主题：寻找香巴拉。

什么是香巴拉呢？

这原本是佛教中的一个理想世界的所指，其意为保持乐源，据说在古印度北方的某个神秘
之处，大概隐藏于西藏北方的雪山之中，地形浑圆，雪山环绕，状如八瓣莲花，每瓣有河流贯
穿其间，中央有大雪山如莲花之蕊，周围有群星般的城邑错落
有致，其实整个国土就是一个十分完美的曼陀罗。传说还认为
这里没有贫穷和苦难，充满了人们难以想象的幸福和安宁，无
论国王还是人民，每一个人都是极高的修行人，都依照佛法的
方法培养慈悲心，开发自心，因而具足智慧。所以在经典中，
香巴拉被认为是藏密五部金刚大法的本尊之-----------------时轮金刚的

净土。

净土，乃佛教中一个形而上的地理概念。顾名思义，即清
净或得以净化的环境。对于虔信者而言，它不仅不抽象，而且
绝对是具象之所在，聚集着不可思议的能量；它甚至存在于现
世，存在于我们的实相之中，与人们的全部寄托、全部祈求相
对应。广大的佛教徒均无以复加地向往着净土，生时向往，死
时更向往，假若在临终之际能够往生净土，这便意味着获得真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賈正的解脱。

西藏人把净土称作"德瓦坚"或"辛康”，大致可分为天界、地上与小宇宙三种。在包括小
話乘、大乘和金刚乘这三乘佛法的西藏佛教的教义里，所谓的天界可视为更细微物质的世界，可
以透由内心来观照。依经典记载，在四面八方如同天体般浩瀚的空间，包含天界里诸佛的无数
£国土，它们以光的形式、花的形式、珠宝的形式，或类似于人间的普通形式而构成。其中有西
f方’维巴麦"和“赤巴麦"即阿弥陀佛的净土，弥勒菩萨等待成佛的兜率天净土，等等。

还有隐藏在人世间的一些净土，如文殊菩萨的净土，素来被认为是在中国山西的五台山。

至于西藏的山川大地，是一个自体变质所形成的小宇宙净土。包括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
它是观世音菩萨的第二个净土，亦是所有达赖喇嘛的居所。其余则是浮屠舍利塔、立体结构的
曼陀罗、喇嘛与成就者的住处以及他们的内观世界——通过清净的内观，可以塑造任何形式的
i躯体与环境。这些圣地均成为虔信者更近于解脱境界的净土。在佛教已经传播了—千三百多年
'的西藏，人们深信西藏的全部土地，是地球上最接近、最真实的净土。现代人往往将西藏视为
,西天最后一块净土。

而香巴拉则是净土中的净土。

在西藏的唐卡和壁画中，香巴拉通常被表现为_个单纯的二度平面的空间，色彩古雅，线.
§条细致，内容却十分地复杂而精微，在充满神秘美感的诸多风景如大团淡云、奇邈远山的环绕，
:;下，烘托出_个由结构均衡、布局严密然而风格独特的大小建筑构成的世界。这是诸佛的法界，
I完美无暇；也是人类理想中的家园，洋溢着祥瑞的气氛，从而以_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向每_
f个观者述说着深远的教义和生动的传说。

我曾经在安多的_个古寺的墙上见过这样的香巴拉。尽管画面斑驳陆离，依然令人叹为观:
?止。最让人惊异的是，在右下角描绘着经书中讲过的战争场面，那些铠甲裹身的正义之军，竟
!手持类似现代武器的步枪之类，尤其是，从中发射的颗颗子弹的弹身里面，充斥的不是火药，
:却是一朵朵鲜花，一朵朵怒放的、缤纷的、美丽的鲜花！——这就是藏人的想象力！

然而，香巴拉究竟在哪里？——除了在那些极度理想化的绘画中和特殊的经典中。

西藏的上师们肯定地认为，它存在，的确存在，但是无法用任何感官可以感受到。这显然j
.超越了物理学与数学对于外在现象的探索。虽然在梵文和藏文的经典中有不少有关前往香巴拉］
:的指南书或文章，讲到行者除了必须翻越无数的崇山峻岭，渡过无数的大江长河，走过无数的j
不毛之地，还必须依靠诸位护法和空行的协助以慑伏沿途的妖魔鬼怪，而其本人更是必须进行|
各种精神修炼，惟具有相当的证悟和菩萨道的心地，方能进入香巴拉圣境。有些人认为这其实｝
指的是内心，也就是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香巴拉，正如每个人乃至每一个众生都具有佛性，I
只是在无数的轮回流转当中，被外界和自己蒙上了习性和业力的厚重尘灰，以至隐而不见罢了
这当然是一种难得的也是基本的觉悟，但似乎不仅仅如此。

在西藏流传着这样_个故事，在19世纪的藏东一带有三个伟大的仁波切：蒋贡康楚、蒋扬j
钦哲和秋吉林巴，_次他们三人赛马，蒋贡康楚落在最后，竟像小孩子_样哭起来，因为三人1
中他最年长，旁人就说，这样一个平日里十分威仪的大喇嘛，怎么输了赛马也_样地哭啊。但*
谁也不知究竟，三人的比赛实际上是看谁最先到达古汝仁波切的净土——'‘桑多帕日"，即铜色营

______ _______

山。后来，果然按赛马的结果，三人依次圆寂，蒋贡康楚恰是最后一个往生的。显然，对于这
些成就者来说，他们早已了然生自何处，死往何处，甚至在生死之间，经过严格的修行屡次看
见过凡人无法看见的净土；净土于他们，实在是太不陌生了，无论是上述三种净土中的任何一
种。换句话说，只有由实际的修行而圆满的证悟，才能最终体验到净土的存在。

不过大多数人只能籍由传说来相信净土的存在。与其说他们相信净土的存在，毋宁说他们
宁愿相信净土的存在。事实上，香巴拉乃所有净土在人间的象征，是那三种净土中的每一种，
它因而被赋予了许多美好而神奇的传说，这些传说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浸透着人类的愿望，强
烈地吸引着渴望解脱生死之苦的人们。人们在无数美好的传说中心驰神往，有些人于是踏上了
寻找之路。

这是一条漫长的、螺旋式的寻找之路，它终将由有形转化为无形，再转化为更隐秘的无形；
由心外转向心内，最终转向更深入的心内，——那是否属于另一个时空？

应该是有各种地图存在的，因为有各种地理存在。自然的地理自不必说，还有历史的、文
化的、政治的地理存在。而且，还有宗教的地理存在。我喜欢宗教的地理。在宗教的地理上，
山山水水全部有了新的说法，当然是神圣的说法，妙不可言。

比如位于阿里南部的岗仁布钦，一位来自瑞士的探险家莫雷恩如是说：“无神论者对于喀
拉斯的认识不过是将它看成一座再也无法朴实的22028英尺高的砾岩层山体，但是作为信仰对
象的喀拉斯来说，它在信徒们心目中是山之极致，朝圣之路千里迢迢，那执着既在精神世界中
同时又在现实世界中通往圣地。”

他还说：“想要理解喀拉斯全部的意蕴以及它非凡的气氛，就必须不仅既要考察它的地理
因素，文化因素和历史因素，而且更重要的是要通过朝圣者的视角去观察，为了做到这一点，
我们必须放弃我们自己个人的狭而窄的视界……”

因此，当他历经磨难，站在高高的岗仁波钦脚下，抬首仰望，心中不禁升发起这样的宗教
感情：“喀拉斯，天地宇宙所铸就的曼陀罗，雄伟而且壮观，只有你亲眼看见它的时候，才能
发现那自然的绝对真实的存在。它是自然的曼陀罗，如佛陀所说：它非我们凡人的眼睛所能见；
它是精神之极地。”

幸运的是，我终于见到了这样的喀拉斯，不，这样的岗仁布钦。1998年的夏天，一个像是
从天而降的机会让我圆了去阿里的梦。阿里果然让我一言难尽。在十分明显的时空交错中，以
岗仁布钦为象征的阿里成为肉眼看不见的天梯上的重要的一阶。虽说这机会是从天而降的，但
阿里或者说岗仁布钦是永不下凡的，又如乌有之乡。我想我至少要再去一次才能说出我看见的
阿里。而在当时，乃至此时此刻，我只是感觉到：“在阿里，一切都是可能的，——突然地或
渐渐地消失，复活，甚至幻变。”这是我在离开古格废墟的时候，用一块碎成几段的“擦擦”
（那上面还残留着半截形状优美的手指，不知道曾经属于度母还是属于度母的化身罗刹女）写在
堆积着千年尘土的地上的一句话。

1998年9月于阿里和拉萨

02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唯色・023





糜-判IM I



西藏的虔敬和慈悲

摩罗

"我想要说的并不是我呀。我只想说一说拉萨。”当我从唯色的《绛红色的地图》中读到这
麒籲样的句子,心里不由得微微一震。在我所写的几百万字中，从来没有说过只想说一说北京、上
修海或者家乡的某座城市某个村庄。我仅仅只在文末注明写作地点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些地名。所
f有的地名都是为我的文章而存在，唯色却让她的文章为一座具体的城市而诞生。除了将此理解
为圣洁的民族感情，找不到更合适的解释。

无论是民族感情还是宗教感情，总是十分具体的，它不仅具体到一座城市，还必定具体到
—草一木、一砖一瓦，或者一句吆喝、一种气味。在读《帕廓街：喧哗的孤岛》的时候，我仿
佛看见一个女子爱不释手地细心抚摸着一条刚刚买来的漂亮纱巾。帕廓街是大昭寺周围一条可
以转经礼佛的环状街道。作者说，"高高的布达拉居住着观世音的化身，帕廓街才是形形色色
的凡夫俗子聚集之处，这里坦然地洋溢着一种世俗的快乐”。所以她把帕廓街看作整个西藏社会
全貌的一个缩影。当一位女性将一个民族的缩影像绢纱一样放在手里抚爱有加的时候，实际上
是在邀请每一位朋友跟她一起、像她一样热爱这条街道、这个民族。她不厌其烦地介绍这里的
大街、小巷、寺院、店铺、商人、僧尼、游客，甚至细心地罗列店铺里具有藏族特色的各色商
品，还痴痴迷迷地捕捉那里的各种色彩、各种声响、各种气味。说实话，我从来不喜欢阅读那
些罗列的文字，甚至想批评作者太不收敛，过于放纵自己的感觉。可是，我同时又不敢跳过文
中的任何一个字，我完全被这些几近琐碎的文字所征服。渐渐地，我反而对这位放纵而又铺张
的作者肃然起敬，因为我从她捕捉帕廓街的色彩、声响、气味的努力中，捕捉到了她对于藏族
文化、宗教、哲学、建筑、人文氛围的细腻而又真挚的感情。她不像一个初恋的情人那样天天
念叨着我爱你，可是她的挚爱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渗透到了泥土和根须的深处，很自然就像水
分一样流遍每一片树叶，像空气一样亲近每一个鼻孔。对于她来说，即使为店铺的货架列一个
清单也不觉琐碎，因为罗列的过程就是她的爱心展现的过程，就像花儿开放、流萤闪光、画眉
歌唱一样自然而又舒心。

的确，这是一本主观的书，甚至是一本热恋中诞生的书，全书都被一种强烈的爱心所笼罩,
体现了一个民族文化觉醒者情窦初开般的热肠和柔情。西藏"穷人节”上的布施和乞讨、寺庙
顶上迎风飘扬的经幡、虔诚僧人手中的转经筒、围绕冈仁波钦山峰转经的各族朝圣者、到河边
给一桶一桶鱼放生的善男信女、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西藏探险或者研究的外国人、在文革和其他





02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唯色，025







苦难中被砸毁炸毁的寺庙和圣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物、所有的景都通过文字在昌
a唯色笔下次第呈现，作者的深情厚爱则像一缕氤氤之气在文字之上神秘地游荡飘袅。

藏族民人的精神、气质、魂灵在这本主观的书中得到了最好的传达和表现。而且，一个虔
敬而又深刻的写作者，她（他）的写作不只是对民族文化的传达和表现，而是必定会给民族文
化注入自己的灵魂和血肉，增添一些信息、能量和养料，促进民族生命的生长和发育，用文字、
用纸张、用自己献身式的签名给民族精神赋予形体、声音、色彩和重量，使得自己的民族文化
通过自己的写作成为一个可感可触的实体，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唯色的著作正在成为这样的
著作，唯色正在成为这样的写作者。

所有那些出自外国人笔下的关于西藏的书，无论怎样誉满全球，可是它们不是来自西藏的
泥土，也不是来自西藏的天空，更不是来自西藏的魂灵。它们只是旁人的打量和研究，只是建
设“西藏学”的材料。唯色的书却像达赖的摩顶、班禅的闭关、嘻玛巴的袈裟、比丘的辩经、
朝圣者的大礼、天葬师的仪式、转经者的布施、穷人的乞讨、仓央嘉措的爱情吟唱、更敦群培
的哲学著述、牧民的奶油和哈达一样，参与着"西藏魂”的生产与塑造。西藏被认为是释迦牟
尼的土地、观世音的道场，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在神灵的陪伴之下走过或者苦难或者欢乐
的人生历程。从口耳相传的民族经典《格萨尔王传》到莲花生大师的《西藏度亡经》，再到扎西
次仁《西藏是我家---个西藏人告诉你一个真实的西藏》，以及唯色的《西藏笔记〉、《绛红
色的地图》，都是这些神子神孙们向善向美的祈祷和祝福，是他们为超度苦难亡灵奏响的法号和
蜜钺，是他们来自雪山顶峰和心灵底部的歌哭和吟唱。

这是真正的藏族的声咅、藏族的表达，





正如唯色说的：“关于西藏的真实话语应该由西藏
人自己来表达。”唯色的条件得天独厚，她出生于
藏地而成长于汉地，既有诗人的气质和才华，又
有学者的眼光和文化修养。所以她的写作也与众
不同。她不像仓央嘉措只能悄悄地为自己吟唱，
也不像更敦群培只能用藏文为藏族同胞写作。她
可以为汉语文化圈的所有读者写作。这一点对于
我们这些汉语读者来说尤其重要。长期以来，藏
族、蒙族、维族同胞学着孔子和鲁迅的口型说话，
踩着崔健和罗大佑的鼓点唱歌，可是我们对于他
们的文化却好像视而不见。这是一种巨大的不公
平。我们对于西藏的了解甚至远远不如对于非洲
和南美洲的了解。我们能够及时知道南非的种族
和解、图图的和平演说，知道中非的干旱和饥荒，
我们还知道危地马拉的政变、阿根廷的民主选举，
知道聂鲁达的诗歌和马尔克斯的小说，可是对于
国境线之内的西藏，我们除了常常听见一句"翻
身农奴把歌唱”之外，其他就几乎一无所知。在







舛苴.评论I

大风里的身影

郭净

项

讓I

.:I



i唯色评论









读这部书之前，我只知道西藏的两个地名，那就是拉萨和昌都。其中昌都还是因为我先在小说聽
里虚构了这个地名，一位朋友告诉我西藏有个昌都，这才记住的。我们对于自己的这种无知的
确应该感到惭愧。

我多么希望唯色是一个最出色的歌手，将那个神秘的民族背在背上，在红尘滚滚的世俗大
道上边走边唱，神釆奕奕地走进古老的中原大地，给这里带来雪山的白帽和草原的袈裟、活佛
的生命哲学和像雪山雄鹰一样辽远的生命视野。正如唯色说的，西藏蕴藏着丰富的精神食粮，
那里有我们的文化资源，有我们的精神营养。中华民族被解释为诸多民族融合的共同体，中华
文化理应也是各个民族携带着自己的精神信息共同建设的融合式的文化。如果在人口上和文化
传播上占绝对优势的汉族对其他各族的文化一无所知，这种融合如何产生？我们在中国思想史
中写进孔孟老庄，在外国思想史中写进希腊人罗马人法国人美国人等等，有的人还可能会把神
秘失踪的玛雅文化列为专章，可是关于藏族、蒙族、维族，他们的哲学与文学，他们的生活经
验和生命态度，甚至他们的愿望和命运，常常在我们的视野之外。这不只是"他们”的损失，
而是“我们”的共同损失。因为了解他们不是为了满足求知欲，而是为了引为资源，创造一种
人性神性俱足的博大文化。

《绛红色的地图〉满足了我的这种期待，所以我对它的喜爱超过了这本书本身。我对作者的
期待无疑更多。她曾经多次作过这样的表述："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够将我这样一个西藏人的声音
传达出来，虽然这声音是微弱的，但我希望我能够呈现一个真实的西藏，而这样的西藏除了旅
行指南上的西藏，还应该是一个血肉丰满的西藏，一个不是被当作扶贫对象、而是蕴藏精神食
粮的西藏，一个同样经历着命运起伏、生死轮回的西藏。”我把这些话看作是她对读者的承诺。
当她学会了藏语文，将那些历史典籍伴随着现实感受予以消化，她就不仅奔涌着藏族的血液，
还奔涌着藏族的历史文化。那里不但有敬神礼佛的虔诚、乐天知命的透彻和洒脱，还有生存的
苦难、屈辱与感伤。那是一片需要仁爱而且生产着仁爱的土地，那是一个需要慈悲而且生产着
慈悲的民族。唯色描述磕长头行大礼的朝圣者时，没有交待他们的眼神如何，但我感到落在他
们背上的作者的眼神是那么仁爱那么慈悲，甚至因为爱得太深而略显忧伤。这是一种与神灵相
通的素质。她最有条件成为一个融汇汉藏、打通僧俗的写作者。她必定会带来一些我们所缺乏、
所需要的东西。我们如此世俗、冷漠，如此疲惫不堪，一旦兴奋起来又常常显得过于残忍。我
们太需要一点新的补给和滋养，需要一点同体共悲的同情和善良。这既是个体生命的需要，也
是一种文化的需要。不仅我们一个一个读者可以从她的写作中受惠，还有藏族文化和中华文化
也可能受惠于她的写作。一个人的写作跟民族文化的命运具有如此密切的联系，在现代世界已
经很少有人具有这样的幸运，唯色显然是这样的幸运者之一。















2003年12月10 B ,写于北京。

02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唯色，027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法国画家高更在塔希提岛上的发问，成为每个人在生命旅途中必定会遇到，不得不回答的］
，谜语。唯色的写作，就是以此为出发点。她曾经在自传体的小说《我的弯生姐姐不丹》里，借
，一个家族和两个姐妹的命运，讲述了她对自己身份认同的迷惑。同样的主题，也贯穿在她的散:
旨文中。

一个现代的诗人和作家，一个传统理想的信仰者，是唯色拥有的双重身份。作为前者，她i
U必须用汉语在汉文化笼罩一切的大背景之下表达；而作为后者，她的表达却非常艰难（语言的，-
須心理的，社会的）。这也是所有"少数民族作家"共同面临的问题。

另一种关于身份的困惑，则出自她的血缘：唯色有一小半汉族血统和一大半藏族血统。出
"生的两种血缘，及其所联系的两种生存状态，成为她困惑的另外一面，也是更深刻的一面。如］
果说，前一种身份的困惑（作家和信仰者），更多与外在环境有关，那么，由血缘引起的困惑，
却深入到个人的命运中去了。生来如此，永远摆脱不了，这就是前世的命定。更何况，这两类j
身份的困惑，还时时交织在一起：

"像我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人：血统或骨头；汉地和1
藏地；夹杂四川口音的普通话与带有康巴味的拉萨话，诸：
如此类。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一行穿过血腥菜市场的祈
祷队伍。那两百多个磕长头的僧尼啊，我如何才能懂得你］
们?”

如何懂得你们，也就是如何懂得我。对个人身份的追
问，构成唯色写作的动力，也化为萦绕在她全部文字里的
主题：

'我是谁。一旁观者？观光者。还是热衷于深入生活I
的摄影爱好者，或新闻习气浓厚的寻常文人？还是（我其I
实渴望成为的）见证人？还是，在族系上与他们同属一脉I
的西藏人？”

上述追问，从第一种身份开始（文人，见证人），进言

访谈I

02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唯色1029

【马兰是一位在法国研究西藏当代文学的意大利学者。她曾经在电子邮件中询问唯色，在
她的诗歌中出现的宗教色彩和因素，包括基督教的影响。为此，唯色对自己做了一次比较认真・
的回顾与整理：】

■-------------

l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我出生在拉萨，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在西藏爆发。我的父亲是军人，十三岁时参加中国人
民解放军第十八军到了拉萨。他的家乡是康巴藏区的德格，他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藏人，所
以他的身上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我的母亲是后藏日喀则地区的藏人，她在五十年代就读于培养
藏族干部的西藏民族干部学校，六十年代初去北京政法干校学习，但她因为家庭成分是’领主
.代理人”，所以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

1970年，我的父亲调往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工作，我们全家离开了拉萨，在甘孜州的道
孚县和康定县生活了很长时间，这是两个汉化程度比较高的地方，尤其是康定。不过我从小就
认为自己是藏人，对藏民族有着与生俱来的认同感，并不倾向四分之一的汉人血统。但我对于
西藏的宗教一无所知，因为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革命高于一切，而宗教是要批判的，所以
我只知道要做一个“革命的接班人”。

但是，在十二岁左右，我看到了我父亲关于讲述格萨尔的藏书，那书里无处不在的宗教观
■念提供了一个绝不同于革命者的世界，让我感觉很有趣，这大概就是我最早所受到的宗教之影
响。

呢？”

用她的小说、诗歌、散文、政论，直到□述历史。等到心中的图画越来越清晰的时候，那个弓I

导她潜行的影子出现了:

饑文”的意义:

''幸好我的家在这里。我在心里



唯色评论 N

---1

而深入到第二种身份（藏人）。其实，身份决不是外在的标签，它决定个人选择的生活基础，以

及对生活本质的理解:

"我想知道什么，记录什么，或者说穿了，仅仅是好奇什么呢？我能够从这些僧尼被破碎的

酒瓶划伤的赤脚，被坚硬的水泥地面磕破的额头，以及冬日里仍流淌着汗水的脸上看出什么

当初拿起笔的时候，唯色也许是迷茫的。随着笔尖触及到高更的问题，触及到对自己的懂

与不懂，刺骨的疼痛便折磨着她。然而，在安全与激情之间，她选择了激情，固执地追冋下去,

“我梦幻般地看见，许多逝去的时光正在这样的空间里奇异地叠现着，交错着，其中穿梭着

—个若有若无的影子，这影子恍若人形，却分明蕴积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力量，很难说清是神力

抑或魔力，也不清楚这是刚刚离去的背影，还是即将到来的投影，而我倒像是一个与这影子有

虹着一份秘不可宣的特殊关系的小动物”。

这个影子出现在狂扫而过的风里。唯色的祖辈应该追随过这个影子，才会抛弃汉人的风度

和服饰，成为匍匐在德格寺院门前虔诚的信仰者。如今，她又在帕廓街的狂风中再次看见这个

身影，“注视她远去的背影如同注视自己的亲人，注视那幢绛红色的房子如同注视自己的家”。



她跟随而去。于是，在困顿的身体之内找到可以依附的家。那是一个比她在拉萨文联大院

的房子更广阔，比北京闹市里的单元海拔更高的家，那是西藏。如果说，出身的那个西藏，原

来对于唯色还只有“地理”上的意义，那么，她经过文字和旅行抵达的西藏，则显现出了 “人

'实际上有两个西藏存在；一个是地理的西藏，一个是人文的西藏，而这两个西藏的外围,

啊山，那么多的山，那么高的山，山山相连，山山相映，环绕着，护卫着，甚至封闭着全部的



西藏！作为形容词的西藏意味着这样一种精神上的同一性，它延伸到地理学意义上的西藏之外

如“香巴拉” ”。

找到群山环绕的“人文的西藏”，唯色有了回家的感觉:

说。那是一个绛红色的家。只要感到寂寞，就会去那里。心里温暖了。我是多么幸运”。



是的，多么幸运。但如果绛红色的家不仅仅是物质的，唯色的追寻就没有终了的时候。对

于很多人，写作只是当个“作者”。但对于那些试图揭开高更问题的人来说，写作还意味着福柯

式的“个人体验”，即把写作当成个人修行的一部分，以自己的生死爱欲，去塑造没有前定的个

体生命。这样的“作者”，首先是一个“做者”。用佛教的话来说，便是“行者”。

唯色文字里的勇敢，来自于她质问生活，质问自己，质问读者的勇气。来自于她越来越明

确的修行实践。倘若我们也能如此坚定地在迷惘中往前走，在内心的挣扎中苦修，那么有一天,

我们也会在拉萨，在北京，在昆明，在此生和来生的任何地方看见那个引路的人影:

“我要感激这个人。他果然实践了他的诺言，带着我不辞辛劳地穿行在今天的拉萨寻访过去

的故事。这些故事遗留在帕廓街周围的小巷深处，湮没在拉萨河边已经消失的林卡附近”。

这段话，也是我在读过唯色的书以后，想对她说的。

访谈录

第一阶段早期的些微影响

第二阶段在成都上学

1981年，我考入西南民族学院预科读高中。这所拥有很多种少数民族的大学位于四川省的
省会成都市。事实上，1984年，我继续在这所学校学习，我的专业是汉语文，1988年以文学
学士毕业。

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国大学里，各种思想和各种探索层出不穷，对年轻的大学生有很大的吸

I引力。从上大二起，我开始远离那种正统的、僵化的、无用的教育，而是从图书馆的西方现代
文学书籍、从学生们自己组织的文学社团、从社会上有着反叛精神的自由诗人等等那里获得了
很多，以至对我的写作观乃至世界观都有很深的影响。我曾经抄录过萨特和尼采的哲学、加缪
I和卡夫卡的小说、美国’嚎叫派”和"自白派”的诗歌，不管理解不理解，只要是西方现代的，
就例囹吞枣地一并接受。但在毕业前夕，着迷于庄子的那种无为、自在、宿命的思想，毕业论
［文即是用庄子的思想来解释林语堂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爲

1986年以后，我希望成为一个诗人的想法逐渐明朗。当时在成都乃至中国有很多标新立异
的诗歌群体，几乎都有自己印刷的刊物和风格鲜明的诗人，在不乏混乱、近似疯狂甚至故意怪
|诞的写作中，流露的是个体生命对自由的渴望和追求。我接触较多的是一个叫做“非非”的诗
|歌群体，另外，也十分偏爱如"他们"、"莽汉”等等诗歌群体的诗歌。在阅读这些诗歌的过程
中，我的诗歌写作也逐渐地个人化，内心化，并且梦幻化。

我不太明白马兰为何认为我的’‘早期的作品里”有"基督教味”。虽然那时候我很喜欢读
"圣经〉，但那是因为《圣经》的语言很美，犹如诗歌，而不是《圣经》的思想对我具有多大的
吸引力。也许有一些，比如关于“光”，关于“上面”，关于“谁”——我认为这个“谁"不是
|疑问代词，而是一个人称代词，其实就是一个具有神性的生命。其实那时候我还粗粗地读过
《古兰经》，感受一般。另外，还读过老子的《道德经〉，不求甚解而已。至于佛教的经典，如
《金刚经》，也是读得不求甚解。

可能不应该说我的’‘早期的作品里”有“基督教味”。与其这样认为，莫不如说那时候我已
|经在内心深处倾向宗教。我的一个很朴素的观点是，只要有宗教感，无论为人还是为文都是纯
粹的。因为这样的观点，我对有宗教信仰的人都很尊重，包括我的同族人，1986年夏天，我在
j康定见到班禅喇嘛时，不由自主地跪下祈求他的摩顶祝福，或许这里面还有一种当时我并不明了
的类似遗传的力量驱使着我。

第三阶段1991年以前

1988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四川《甘孜报》报社当记者和编辑。实际上，我原本是想要
回到我的出生地——拉萨，但因父母在康定的缘故我便顺从了他们的愿望。但我始终无法改变
我对拉萨的向往。终于，1990年的春天我如愿以偿，回到了拉萨。我的工作是在《西藏文学》
编辑部当编辑。

回到拉萨是我生命中的转折点。或许，这个转折点应该指的是我第一次去大昭寺朝佛。至
今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我在看见佛祖释迦牟尼像时难以自禁的放声哭泣。当时我一边哭，一边如
释重负地觉得我找到了我的家。而这一刻骨铭心的经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地显现出它的意义，
这意义很深，需要我用一生去理解；这意义也很简单，说明的是我与佛之间累世的因缘。

不过直到1991年以前，我的写作——主要写诗，也写了两篇小说——基于这样一个观点：
为艺术而艺术。也就是说，对于我而言，如果必须要确立自己的身份，那么，我首先是，也仅
仅是一个诗人。诗人即是艺术家。而其他的，比如民族——藏人，比如性别——女性，比如信

03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仰——佛教徒，这些都不重要。只有艺术才是唯一的。在1991年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也.
是这么写作的，写的不是《少数》，就是《束腰的人》和《紫色的歌手》等。

需要说的是，在1989年的冬天，我偶然读到一本书：《雪域境外流亡记》，深受震撼。由;
美国人约翰・F•艾夫唐采访的这份调查报告向世人展现了西藏人在20世纪中叶遭受的劫难，令
从来不知真情的我如雷电击，开始探寻往昔的点滴真相。

第四阶段 父亲去世之后(1991—1997)

1991年冬天，我的父亲突然病故，这对我的打击难以言述。按照西藏的传统方式，对于亡|
故的人要请喇嘛来卦算下一世的状况，我的父亲经由藏医院天文历算所卦算，认为他的来世将W
是一名’格隆"，也即是一位受了比丘戒的僧人。而这个意思就是说，我可以在寺院里与我父亲，
的来世相遇。这无疑给予我极大的安慰。事实上也是如此。当我带着哈达、举着酥油灯走进每|
一座寺院的时候，我的内心都会得到莫大的慰藉。而且，会感觉到一种非常熟悉的亲切，就像
是在父亲生前所感受到的亲切。

可以说，我父亲的去世使我变成了一个佛教徒。因为这种变化，我的写作也产生了变化。］
在我写的长诗《前定的念珠》和诗歌《德格一献给我的父亲》中，我表达了我在人世间失去着
父亲的悲哀和在寺院里感念到父亲的喜悦，这是一种悲欣交集的感受。

1994年夏天，我去了青海和甘肃，去了塔尔寺和拉布楞寺。这次安多之行让我有了自己的
念珠，我的信仰有了具体实践的方式，那就是像很多藏人那样，一边数着念珠一边念诵真言。］
这是不是某种回归的过程？还是某种复苏的过程？总之我觉得很好。

需要一提的是，在兰州有人送了我一本书，是回族作家张承志的《心灵史》。我看完以后很膏
受震动，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张承志对于他的民族和他所信仰的宗教那种深厚的情感。当然，$
他的这种情感固执，而且偏执，甚至狭隘。但当时的确让我震动。我想，为什么我们藏人就没實
有一个像张承志那样担当本民族以及本民族的宗教的作家呢？

很多民族都有自己所对应的宗教，如藏族之于藏传佛教，如回族之于伊斯兰教，等等。这|
之间似乎有一种必然的关系。也就是说，如果你是藏人，那你就很有可能也是一个佛教徒；反I
之，如果你是一个佛教徒，那你也很有可能是一个藏人。或许，对于不少人，这个关系并不成"
立，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连可能性也不存在，而是肯定如此。

因此，《心灵史》使我暗自怀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也应该为自己的民族和宗教写作。

不久，我偶然读到两本书，一本是达赖喇嘛的自传《流亡中的自在》，一本是当采仁波切的
《西藏：历史，宗教，人民》。我再次重读《雪域境外流亡记》。几年后，我在一篇文章中讲述了
这三本书给我的冲击："它们是那遍布雪域的壮美或朴素的建筑中(不少已沦为废墟)难以计
数的、又长又窄的、被一根结实而污黑的牛皮绳紧紧捆扎的纸张坚韧、笔迹清晰却似亘古流传J
下来的所有典籍的精粹、扼要和浓缩；另外，它们尤其是一段重要的过去的记忆。这记忆太多I
7,太重了，这记忆的比重、体积和价值，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不曾减弱半分，反而像发了酵
似的，渐渐地充满了整个有形和无形的空间，当我们一尤其是像我们这些在生命的最初，并g

唯色加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唯色・033

|雎色W I

W衅访谈］

未得到过故乡那醇厚而甘甜的乳汁哺育的人——呱呱坠地，就不偏不倚地“啪”地打在了身体
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随着成长，日渐深刻，一如难以愈合的伤痕。但它们读起来是那么地优
美，流畅，深情，并不因为……而哽塞难言，闪烁其辞，有一些如同幻想或诗歌，自然是令人燃

|伤怀的幻想或诗歌……因为这样的书，我暮然惊觉某种使命从未像此刻这般明晰过，迫近过。”

1995年在西藏发生了一件大事。在这里我不想细说，我只想说的是，这一事件让我沉痛地■
看见"一串无形的念珠”被"肮脏的尘世”玷污，可是"大谎就要弥天"，"万木从未有过的凋・
零"，“小人物噤若寒蝉”……这是我写的一首诗《十二月》里的句子。

那年年底，我得到了一本民间书刊《倾向》创刊号，其中选登了犹太籍作家埃利•威塞尔的■
几篇文章，让我受到比《心灵史》更大的震动。致力于用"记忆”对抗"遗忘"的埃利•威塞尔
所说的：“让我们来讲故事。那是我们的首要责任。评注将不得不迟到，否则它们就会取代或■
遮蔽它们意在揭示的事物”，这看似简单的话对我却有振聋发联的作用，
后才得以发挥出来，当时只是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第五阶段 朝圣之行（1997—1999）





1997年是我与佛的因缘显现之年。必定是前生累世积下的因缘使命运作出了安排，我接连.
结识了藏传佛教的几位仁波切，看上去都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结识的，比如我拜为上师的堪布；|
仁波切就是在大昭寺偶然遇见的。我深信这里面都有"
着不寻常的含意，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佛以这，
样不同的示现来引领我成为-个真正的佛教徒。

这年的夏天，我有幸加入一个由台湾的佛教徒组织的严
朝圣团，在一位仁波切的带领下，沿着被视作白度母，
化身的文成公主进藏的路线，进行了一次从西安——；
青海藏区——四川藏区——西藏自治区的朝圣之行，!
在精神上获得了很大的收获。

1998年，继续不同的朝圣之行，如去阿里的神山，上"
冈仁布钦、拉萨附近和山南周围的寺院——尤其是楚警
布寺和桑耶寺，我尽心竭力地实践着一个佛教徒的修畳
行过程。这年年底，我开始写作长篇散文游记《西藏：｛
绛红色的地图》（后改名《绛红色的地图》），这本书，
的宗旨是：尽量概括地并且充满感情地描述藏地雪域葛
的地理和人文景观，努力阐明西藏的意义绝不仅仅体丄
现在地理上，更是体现在人文上，——如文中所说，，
无论是"地理"的西藏，还是“人文”的西藏，实际］
上这两个西藏难以分割，其实是、必然是你中有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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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中有你的关系；从词性上来说，前一个西藏是名词，后一个西藏是形容词，而作为形容词的
'西藏"意味着这样一种精神上的同一性，它延伸到地理学意义上的"西藏"之外（如“香巴
拉”），并和"西藏的……"（如藏传佛教）一起诞生，从而力求展现西藏的全部景象无论在自
然地理上或宗教地理上，乃是一幅辽阔而壮丽的地图——绛红色的地图。还要强调的是，这本
书其实是一份记录，一份关于这样一个人心路历程的真实记录：一个以梦想为生的诗歌写作者,
一个血统不纯且至今与母语隔若关山的藏人，一个曾在异地飘荡多年的游魂，当她终于在命定
的时刻重返命定的故乡，恰如西藏的一句谚语："鸟落在石头上，纯属天缘”，于是一份在前生
往世就结下的因缘终于显现，一那恰恰是与佛、与佛法结下的殊胜之缘。事实上，正是佛和
佛法给她的人生指明了一条寻求解脱的道路，一条离苦得乐的道路，一条众生成佛的道路。而
这条金光闪烁的道路恰恰存在于绛红色的西藏大地上，存在于绛红色的藏人心中。因此她决意
在轮回中永怀挚爱，在永无止境的转经路上实践这样一种使命：写作即游历，写作即祈祷，写
作即见证。

1999年5月，这本书完稿。同年6月，我请假去康巴老家采访，想写一本介绍康巴藏区的
书《在康巴》，希望以地理、历史和人文为三大范畴，写出一个真实的康巴一过去和现在的康
巴。不过这本书现在尚未完成。	、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我写《绛红色的地图》时，我读到了一本对我影响最大的书：《天
葬——西藏的命运》。这部有着宏大叙事风格的巨著的作言是中国著名作家王力雄。而在读《天
葬》之前，我其实并不知道这位作家。读完《天葬》，我认为我看见了一个依凭良知、持守公正
为另一个民族担当一切的异族知识分子，这使我深受感动。

第六阶段1999年以后

1999年冬天，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认识了写作《天葬》的作家王力雄。其实这时候我正处
在某种转变之中。我所说的转变，指的是我希望我的写作不但是对信仰的表达，更是对养育自
己的这块土地的报答。而这样的报答不是用我的文字去虚构、去装饰、去美化，甚至去编造各
种动听的谎言，而是如实地记录，仅仅如此而已。

王力雄在信中写到："西藏的现状令人悲哀，但对一个记录者而言，却是生逢其时。你周
围存在着那么多传奇、英勇、背叛、鸯落、侠骨柔肠、悲欢离合和古老民族的哀伤与希望……
诗和小说可以写，但是别忘了把你的眼光多分一些给非虚构类的作品，那对你的民族可能更有
意义。”

••…那么，我现在是为什么而写作？一一为记忆而写作？还是，为良心而写作？

从那时到如今，我的写作与过去相比出现了飞跃。比如数量上，完成了约六十万字的作品，
以纪实和调查报告为主，而质量上当然是有待于人评说。……我所要坚持的是，我将沿着这条
路走下去。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034

■



<























割舍•凋零或结局

（流星飞逝的季节，我们一道笑看花开雪落，你的笑声和歌
声将在我不变的诗中与时间同在。。。。）

如果有一天你要把我看轻

那是你在残缺的花瓣里埋葬了自己

你的出现犹如花的一吻在我的唇前停滞片刻

而我的眼睛则惊诧于你最初的狂妄

以至把擦肩而过的瞬间献给了爱到极致的疯狂

（肖伯纳说：’世界上有两大悲剧，一是欲望丢失，一是欲
实现。”得到的东西固然貌似完美，但同时也意味着失望与失
;没有得到的固然凄婉.却在心中根植了美丽。）

四

一片静静飘动的浮云似乎与世无争

而我多想在自己梦魂牵绕的上空得到片刻的休息

宁静：在纤云弥漫的天幕

在舒卷如霞的碧空

O O O O O O O

一双如星雨俱下的眸子

在飞花似梦的季节

把四月的缘分变成了爱的叹息。

（若有情，且留住秦时明月汉时风，风月寄相思；如有梦,
请记住凋花醉月雪落梅，残梅听飘雪）

I迟到的笔法没有触到恋人的心灵

•有时我的真情也称之为诗人的狂想

!可我将用怎样清新的流光写出你明眸的恋歌

I在你善于思索的灵魂深处

我的行为也许有些苍白贫乏

但我会用孤芳的眼睛来倾i听

爱的缠绵和情的睿智

你儒雅的仪表……

此刻有点风度翩翩

（海子说：姐姐，今晚我不想人类，只想你。我很不屑地
说：海子，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想人类，连想姐姐的时间都
没有，你真够操劳哈？呵呵。。。）

二

每一朵鲜花都会离开艳媚而凋零

但她永远的美丽决不会因凋零而失去芬芳

每一节竹枝总会离开青翠而枯萎

但它永远的笛声决不会因枯萎而销声匿迹

有一种感觉也会离开激情而燃烧

但她永远的心痛决不会因燃烧而停止片刻

可是……

你永远的夏天决不会因凋零枯萎而备受摧残

在海那边

昨天是多么近

又是多么远

我和你一起走向海的那边

看海潮起伏

听海啸传说

在一片莹莹粼粼的沙滩

我们相互勾画着想象中的你我

……尽挥春秋笔法

一阵海浪涌来

抹去了沙滩上微笑的画像
我们又再次一遍又一遍的重画

时间在我的心灵深处

构建了一个不可捣碎的偶像
在海那边

还有一汪浩瀚的碧蓝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萨・037是留在了梦中还是残存于现实

牵手相依

一双怎样的手
紧紧握住生命中的人
眼里、两颗真诚的心
相依在滚滚红尘
牵着手

简单而炽热的倾诉

刻骨铭心

一千次漂泊归心的诱惑
是一双湛蓝的眼睛
还有冷傲的微笑
秀发柔柔如丝
瞬间烦恼与愁惆
划过你伶俐的皓齿
更加明眸善睐

一个怎样的人

把手放在另一个手心
雪中轻盈的舞蹈

藏洗于飞

，＞、、，、、、J 7

只是有一天

一阵大风吹乱了天空

吹乱了卷曲的头发

吹断我斑斓的指甲

扑朔迷离后幻化如梦的别致
你和我滚落一地的尘土
在大风吹散的树叶里
我捧起一个名字
捧起一颗爱人的心
携满宇宙的风真真切切

风，离去的声音

每一次你不及细语地到来
每一次你作别小草的离开
来不及收拾你的点点滴滴
却留下一路悲欢离合
因为我的懦弱

真不敢用心去揣度
清醒与沉睡的选择

一阵帷幄抚弄我满脸的泪痕

你在检阅我的忧伤吗？
在娓娓絮凝的空间

盛满生命和鲜血的酒杯

怀感于大地永恒的沉醉

我看见你火焰般激情的漂泊

在无法悲伤的夜晚顷然倒塌

四

风习习微微

从心里掠过

突然忍不住想问问

闭上眼睛能看见你远行吗？

风中

我拾起散落一地的零零碎碎

却怎么也拾不起飘浮满天的片片心疼
在离开的朝朝暮暮

远处几回青笛声声

悠悠空鸣

树叶飘零

树叶纷纭飘零

03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迷

心又开始流浪
风中

依稀传来流浪的情歌

佛度有情人

这种姿态保持已久

像羞花闭月带着古典的憔悴
埋在一片深深的红霞
围一身绛红的袈裟

在夜幕里枯坐

对夜当歌

充满渴念或宁静

为追求虔诚准备起步
请允许我在红尘的跟踪中
洗去世间一次次迷惘和困惑
用失真的歌喉

道出流星的身世

……那浸染鲜血的月亮

又一次回忆中的离开
演绎世间激越的烈爱情仇
以最奢侈的点示

奉献智者最宽容的灵魂
佛法蔓延人的仁厚
滤下神的冷漠

修持使人大彻大悟

在人性还未覆灭世俗之前
岂能与佛共渡

我的祖先

神坛祭 风月黄沙
雪域广袤迁徙的刀梢

这尘土、时间、梦幻和痛苦的布局
一个微微带着酷性的名字

多少年来驰骋疆场叱咤风云
为王者献上温柔而隐秘的躯体
血红的玫瑰沉默的雪花

为昨天的刀光剑影写下不尽的春秋
银光闪耀的雪地

托起一个光芒的国度
神赐予他一个鲜红的星冠

悲恸的星辰

那天我永远失去了风格

竟留意支撑一抹披挂的红霞
再也难已掩盖用红粉装饰的双眼和嘴唇
光圈是那样努力抢夺

夜晚灼热而不可抑制的痕迹

投入忘情的法则而被暗暗支配

这不仅是拥有

而是要让世界为之震惊的一种存在

时代的措辞往往言不由衷

或许有天人世间最糟糕的诗歌和小说
汇集在一个极乐的书屋之中

这不会是一个女人遥远的渴望

忍耐的蔷薇悲悲恸恸

凝望的时辰没有拥抱和笑声
静默喷着人类记忆的火焰

用一颗追随的心

惊起阴影间夸张的微笑

抚慰开始痉挛的动脉

和即将消失的身体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Hllll	IB
i梅萨诗歌］	
	

浴血

又一个安谧如斯的夜
捧一月中的鲜血挥洒大地

世纪永恒的礼物

也就在那一天

那一刻

夜的鲜血

洗涤了平静的睡眠

划去星空无奈的沉寂

周围的黑暗

陪一双遒劲的手臂

紧紧抓住

并未在意承受疼痛的身躯

时机难以把握

这固执的时刻

血彻骨的甘甜和不朽

一滴滴溅湿全身

流动着永恒

流动着古朴

浸染那一片不应擦去而消渍的斑痕

血印象中的红色

脉管里洁净无暇的光辉

红红的嘴唇

卷曲的头发

启诉记忆间一人永不磨灭的话题
从此这血时时威胁着一种静默
威胁着一个空间

在别人已经结束的地方开始
凝望属于自己的星辰
一千次牵挂的纠缠
一千次冷凝下的不安
分裂没有完成的笑声和拥抱
注定一口残杯余积的苦酒
不在意今天的血

最后的痛

油画

在没有飘零残雪

淡然暗香的时节

你的梦洒满一地梅子

用车轮辗碎

扑进漩涡的爱恨情仇

用一身的热血冷汗

挽留夜海中泅渡的灵魂

那么多那么多

如火炽热的深沉

如霞舒卷的飘柔

青山绿叶编织荒诞如云的蜜月

那个对月当歌挥地豪饮

以至有家难回的诗人

你算什么OOOOO?

世界就那么简单

漫漫长路吹尽高海拔凛冽的风
油彩斑驳的空气浸染太阳的光辉
我病狂地抖落一生中最难忘的旅行
留住柔情呼啸松涛的苦难

只为你一

一段短暂又充满恐惧的里程
不忍心于往日流放天涯的断念
以最悲劣的同情和莫名的愤怒
告示天下最完美的人类
我没有亵渎至高无上的伦理
而让纤纤红线拴住一颗灿烂的心

1:今夜我在雨中哭泣
不能接受风中的邀约
我习惯盯视沉默的电话
响起深夜的铃声
为那一瞬间的心动和陈述此时此刻的期待
更多的重复和随意
更多隐藏深处的暗示

像雨夜婆娑

轻风潺潺的月色令我心碎

真的

我好难过……

2：犹如在月亮上犯的罪要在太阳上恕请
等待星星的点示判处湛蓝的天空

我顾忌什么？

两难境地的伤痛在寒风中美丽逼人

而你的目光在我的每一处象轻柔的羽毛充满遐想

我是否能接受这轻盈的举动

（我突然想起两个不同的种族、不同信仰的教民，在经过一

:剧烈的焚烧后，涅槃出人间最美的搭档）

3:永远不曾忘记核桃树下那红色的偶然

那夜似乎是为炫耀生命而愚弄的夜晚

一个身影无法在苍茫的夜色

从我的眼睑逃遁

捕捉和占有以及形形色色

似清非清的欲望

像澎湃的江河波澜起伏一泻千里…

（你的血液在流淌，你的生命在延续，你的骨肉已破碎，或
许会遭致闪闪发光的灼伤，甚至内涵绝别生命的圣举，这已足
够）

此刻我静坐在夜的一隅脆弱得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___,
"「梅萨诗畔

仿佛在生命的花园感受被鲜花搞得七零八落的枯枝败叶

4：今夜我为谁心动

谁会伴我到天明

在这残酷的夜晚

还有谁会相信人间真爱

可是在另一种生活里

我不带任何私心杂念

走进我最爱慕的世界

用精锐的渴望耕耘和平

安详的天空随你远去…

而一场飘忽不定的宿命

像一夜梦的引子

谁也未在意竟然放弃了跟随一生的美丽

去做了一个忠贞不渝的情人

从此

一种心动和狂热象迷乱的曲谱

凝固在一方流动的音乐

美妙的天籁变成了丧钟

从此有了牵心

期盼总想被一个形象打扰

被一种声音感动

（我想起了金字塔 西斯廷教堂 塞讷河千年低声的悲鸣，
还有在阿尔炽热的太阳下，与凡高一同劳作在五月的麦地）

5： 一种生活悄悄靠近

一种夙愿将会如愿

一种风景正在形成

穿着紫衣的小鸟在屋顶放声高歌：

歌唱昨天

歌唱今夜

歌唱出生的痛苦

在这梦魂牵绕的声音中

一幅世纪的夜晚降下帷幕

（又见雄鸡啼鸣又见白昼洒尽又见一次爱情在美酒中死
亡又见一条缠绵的蛇冷冷而去又见……）

04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萨・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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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萨诗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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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幻中 我设置了一个特殊的日子
我将隆重接受本世纪最珍贵的礼物
镶有113颗心语的项链在阳光下黯然失色
它是我留存世上最美的惟一

从天而降的突然圆了整个世纪的等待

前世的轮回在这里起步

我宁愿背离古老家族的灵肉

感受苦涩和寥落

在相互珍重彼此怜惜后

更可贵明了赤子之心明了无言的浅唱

（一艘巨轮在海洋里颠覆，十三朵玫瑰在七月残败。。。）

7：几年以后或许留f真诚的话一句含泪的告别
你挥手而去

带走远离的思绪牵挂的星星

面对同样真实而美妙虚幻我亦心灰我亦向往
告别世纪末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断肠故事后
更像烽火中走出的伤兵

用幸存的啤酒安排流动的盛宴

（最后的蛇死了最后的紫鸟放飞了最后的风越刮越大
而最后的风马将诀别浩瀚的天空）

世纪永恒的相逢

1: 一个平常的日子 一次偶然的理喻

我感激生命中不曾少有的意念

来到你栖居的驿站

不大的空间我闭住有些胆怯的呼吸
坐立不安

内涵久违了踏浪而至的感觉

在一个举世的小城你广博的语言和精深的感悟
让我无法逃离难以抗拒的思绪

是情还是缘

04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注定把现实的期待和内心的永恒交给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而你镇定自若地对奕

胜负似乎已经忘记

然而更多时候我潜心深思于这次不经意的邂逅

一个身影一句话语流连在我生命的风口

从此一颗流星划破我固守的灵魂

真实地行云在被你殖民的那片天空

（佛说：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与你擦肩而过的缘，那样恬静我的世界一直守着繁星璀璨的天空
用今天所有的时间回眸你灿烂的笑脸，来换取你今生与你空气中飘着一丝丝淡淡的陈香和渊深的语言

I我禁不住良久的耽于一种梦幻和沉思

■无限心仪相通后的邂逅

■似乎没有必要守候一种天真的信念捍卫现实的你我
>■世间万物振摄人心的爱
各自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岁月
有谁能够解读

,（看见你的地方，眼睛和你在一起；看不见你的时候，心和

相聚的缘分。）

2:一个平常的日子我有此痴醉如泥
也不愿以更多的理由说服自己的状态
我似乎爱上了无家可归的日子
为追逐一颗星星我疯狂别致
常常风尘仆仆直至筋疲力尽依然两手空空
尽管有什么想法原来高处不胜寒
路上带剌的果子手被划破

鲜血刻骨铭心的记忆	■ 6:一个平常的日子星光格外灿烂

（都说流星有求必应，如果可以，我愿在星空下等待，等，是一盏古老的神灯在照亮那些失意的人群

一颗星星被我感动，为我划破夜空的寂静，擦去夜晚的泪.我怀揣高原孤寂的宁静
……）	I捻起苍茫大地上失踪已久的那串历史

I在一脉相承的山水之间将阳光洒落满地

3:一个平常的日子我掩面哭泣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上帝告诉我，我今生注定孤独，破

像一个女奴的遐想守候你森严的庄园	解g方法只有一个 ，我哭了，天啦..）

而你虚怀若谷的目光似乎可以掠夺人世间所有的智慧

你的严谨与豁达可容纳万物尘埃的沧桑	B 7:一个平常的日子 在红颜如劫的季节

在长久的无言中允许我艰难构筑	■动情天下为了千怀知已的踪影

一片片秋叶风霜的希望和支离破碎的梦幻	■ 一生中的精彩和爱不释手的苍白

（鱼对水说：我看不见你的眼泪，因为我在水中；水对■在你傲然的诠释中说服
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中。）

4: 一个平常的日子我长时间的目瞪口呆
散头披发有如酒神狂女

邪恶的灵魂使我面目全非

动物的灵性有时比人还通情达理

我失去了自己

在万般无奈的忧郁中寻找旷世轮回的情缘

煽情地唱晚世纪的寂寞与心碎

（世上有一种草，只要用心去找，就能忘掉烦恼，那是一颗
Z草？那是一颗忘忧草。）

5:一个平常的日子	一切是那样自然

I我用狂热的迷茫打破天生的娇柔与优越

I为消失的时光和单薄的守望标价

I （雨滴会变成咖啡，种子会开出玫瑰，离别是为了体会孤独
的滋味，不是没有陪；只怪咖啡喝不醉，路一走就累，雨一碰
就碎’只有你依然让我牵挂……）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萨・043

&一个平常的日子 远离浮世的喧嚣
我独自而行

一路风尘一切离我远去

惟有一弯金子般的小月亮

在我的夜空里一闪一烁
让我快乐无穷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 ……

.)

9:一个平常的日子 在路上

我说：与你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彼此至诚无欺忠贞不渝

然而时间的轨迹脱离了现实的梦想

不慎在生命的风口上重重摔了一跤

鲜血淹没了常人应有的气度

（本已为过去，如隔世传说，可想到时总有眼泪滑落，现在
才明白那份疼痛已经刻骨铭心，无论怎样的日月沧桑，也抹不
去生命里那段最初最真最纯的留痕。）

10:—个平常的日子 又是一夜民族的话题
手镯卷发口红经典的组合
远处一杯酒--碗茶无痕的雪原
还有深深牵挂的人们
在这方如履薄冰的人群中你依然那样灿烂
今夜万物霜天今夜夜色朦胧
吉水渡利的星辰划下一杯沉郁见底的美酒
酒中我们并不落寞
低沉的纯情比最美的古典还要浓
今夜与你同饮今夜与你同醉
这样的酒还能喝多久
（雪无踪，情亦无踪；雪无形，情亦无形；冬来，雪倾城；爱
来，情倾城；冬过，雪化水；爱过，情化泪。）

羽毛，我的十三天

第一天：丝绸一样的卷发（分不清是左边还是右边）
在漫天的雪地里乱飞

象是写诗画画

或在弹奏一曲白色的恋歌

第二天：睡梦中半片花瓣粘在红唇边

花落无期

飞雪古风野渡

逍遥花枝须折

寒梅片片

第三天：象魂魄一样疯狂游走在

远古激情的部落

曾经遗失的那根羽毛

却总悬在天空和大地之间

第四天：那根羽毛在东边

灵鹫山上。。。。。神鹰的羽毛变成了

菩提树叶

第五天：那根羽毛在西边

金子一样的山上开满了金子一样的鲜花
羽毛在鲜花丛中轻轻放歌

第六天：总是小心翼翼地望着天空发呆

看天的时候听到了海的声音

第七天：思考前世 今生 来世

同时也思考爱情和美酒

附带思考有关男人和女人

之间一些事情

第八天：放下自己什么都没想
其实有点傻呵呵。。。

第九天：心在另一个城市流浪

思绪载着一个人的身影

有点模糊

第十天：深情地望着月亮

眼睛有点潮湿。。。

第十一天：照顾自己

善待一切生命

给蚊子做了接骨手术

帮昆虫接了一次生

第十二天：心的周围布满了眼睛的血丝

第十三天：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自画像
突然想起

自己就是那根羽毛。。。

如果月亮不是寒冷的花瓣

你的名字就是柳梢上守候的夜晚

如果轻柔的微风不能吹皱柳条下暗流的波纹
你的牵挂永远涤荡于星月孤独的思绪
红颜幻化芳菲的诱惑

弥漫你醉看天涯的灵魂

一个怎样的迟到者

在无意和偶然之间

记下了风流倜傥的翩翩浪子

怎样的绻想和思维那一点点纯属美丽的巧合
经纬交错的世界

理喻了更多的美女和天才
熟悉的争执和伤害
让我泪流满面

缘分的天空总是充满疑虑

充满暗示

不是不能融化的千年冰川

不是滴水不进的铜墙铁壁

放纵的语言能使泪水和鲜血流尽最后的阳光

充溢每一刻轻狂的日子

而苍白的激情加速了四月伤感的微笑

缠绵和心跳掀起你一路柔弱的颤悠

守望麦田

何曾不想用隽永的文字来表达最想说的话语
何曾不想用最平静的话语叙说内心激越的颠簸
何曾不想瞬间纤纤的心动

饮尽生命中沉寂落寞或光彩艳丽的亲密无间

一杯清清的香茗

一樽淡淡的美酒

我们也同样能把诗歌和爱情喝到极致

就算醉了

泪水也只滴在自己的杯中

残晖的上月

梦吃的垂柳

在清风细雨中翩翩起舞

生如夏花

1：我撩开思绪中冷雨残秋的碉栏玉砌
可怎么也绕不过一张清晰明朗的灿烂轮廓
在迷茫如劫的沉积中

一句亲切的话语桀傲的笑声

.洗濯了数日来即尽粉碎的百感交集

从此是否能云消雾散晶莹剔透？

2：在只是一片清山柔月的溜溜山庄
是情歌长廊的白雪覆盖了禅宗别院
小桥流水的谧静
我们用最真的心动

聆听从这里发出的每一句话语
和眼睛里跳出的每一个文字
感悟在另一个空间里冷若冰霜的激情飞扬
以至疯狂的冰清玉洁

世间还有什么比这里更为透彻更为明亮？

3：看不见的涟漪泛卷着粼粼微波

像慢慢扩展的娇媚容颜

吹皱那一池碧泓秋叶在风的天空

依然生如夏花

织满梦境的那一夜春繁花絮
承载了多少悠悠岁月中游戏人生后的狂言妙语
我们背负了太多的偶然玩笑和责任
在保持着最初的完整与回归后
收敛了放纵轻狂的顺从和野性

尽管面对怦然心动的激情

也坚守着旷世奇缘的宁静致远

一种缠绵一种了望一种相思

似一线纤纤红丝

哪怕飞得再高走得再远

无时不在心的一角微微牵动

4：你以最苍白的理由宣布了你高傲的誓言
而我则小心翼翼地试着走进你挑剔红尘的心扉
在从来都不是膜拜与痴迷的恋曲里
我真诚地将自己作为礼物谦逊地交出
领悟那一点点共同之处也纯属巧合的欣悦
凄美的伤感像不经意划过夜空的哈雷
那一逝而去拖着慧尾的灵光
瞬间把天空划得闪亮

04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萨・045顎3

［梅萨诗歌

nrrn

5：今夜别让我在心疼中沉沦
璀璨的星辰让我获得了无限的思念
梦中不变的柔情和寂寥
请牵住我……感觉中你星月无尘的双手
此刻心中有爱
便可以倾情相泻
但我们说好了
千万别0 O O O O O
因为失去了今夜
我将失去坠乱红袖的美丽

可是今夜，我心如残月



"谨把这些忠诚之物献给你——维纳斯，不久之前，那不过是卑微的械树版！”

今夜我带着最新的伤痛和始终擦不干的泪水，默默地寻觅昨夜天空中那轮寄托万里相思的
明月，可这静谧如斯的夜晚，让我感觉从天上吹来的秋风更加深刻寒颤，更加凛冽剌骨，我的
视野除了模糊就是漆黑，其实我也很清楚，昨夜那轮万物神灵为之动情的明月，载着千年的温
馨和宁静，在等待和失望的空间，悄然孤立于人们的期待之外。

我心沉落，我心黯然。

我努力将昨夜无神的目光继续延伸于苍茫的天空，依然奢侈地贪婪寻找那份相思和温馨,
而在心的深处我却看见一个困惑的恋人，一张我熟悉的面容，一双熟悉的眼睛，正是这双将我
紧紧涉猎雾一般梦幻的眼睛，在这梦幻的眼睛里看
见了苍白如憔悴的我浅浅啜泣，于是我好奇地将手
伸出试着擦去最开始和最后的那一滴眼泪，可无尽
的风声传给我疼痛中最诚然的感谢！





流淌着的目光像流淌的泪
流淌的泪水注入了流淌的血液

流淌的血液鲜艳欲滴---

浸红了今夜如水的残月......





这时我想问你：半年，半年的月亮是丰满的圆
月还是消瘦的残月？有没有清新的微风将树梢抚弄
的倩影？像不像落在月色中的树叶，一样轻柔、一
样飘逸（一任风和流水随意带走）？在我蔚然倦于
世间情爱，心中燃烧的激情濒临渐渐熄灭的时候，
是怎样强烈的震动占据我六神无主的心灵？是一束
玫瑰花枝的箭羽变成轻佻的精灵再度射向我毫无防
御的空间，我的心沉浸在赐予爱情的快乐，因为我
的妖冶、我的柔情、我的迷恋、我的牵挂以至极度



04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萨・047,ii川
碗萨随笔

梅萨评论

的煽情，拥着你几次无奈的亲吻挥霍这梦魂牵绕的半年——我心中的半轮残月。为什么还要给
树木添枝加叶，给天空点缀星星，给钩月寻找清辉，给蓝蓝的海水注入新的流水？我深深地坠
入了爱河，一次次的泅水暗渡，一次次地驻足流连，在汹涌浪涛的水涧我把手交给了你，同时
还有一颗牵挂的心•••..世间需要永恒的记忆吗？

可是今夜我做什么？我在聆听一个声音：你的眼神会不会与我一样一夜倾情？你的梦境会
不会与我一样扑朔迷离？你的心会不会与我一样在思念一个至爱的情人？ 一切都有可能，从今
往后我会在人群里找到你，或者你会从很远的地方看到我。

清心寡欲，顾影自怜，我期待有一天为赴你一面之约，勿勿从远方赶来，只想告诉你一句
令人吃惊的直白：爱我吧！为什么？我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因为我爱你……

月亮滴血、群星坠落

一个身影永远停留在我孤独的泪光里……





生命中的美丽

--梅萨侧记

桑丹

梅萨，来源于格萨尔王另一个爱妃的名字，她体态轻盈，目光发亮走在我的记忆当中。十
几年的交往，她一直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具有女性魅力的女人，从刘洵给她拍的一张照片可以
看出，梅萨就是梅萨，独一无二。"这种姿态保持已久/像风月闭花带着古典的憔悴/我埋在
一片深深的红霞/围一身降红的袈裟在夜幕中枯坐/对月当歌充满渴念或宁静/为追求虔诚准
备起步/请允许我在红尘的跟踪中/洗去世间的一次次迷惘和困惑/用失真的歌喉/道出流星
的身世/那浸染一片鲜血的月亮”。她的声音特别悦耳迷人，举手投足极富女人味，她身上融女
性的诱惑与洒脱的世故，秀美的柔情和坦诚的虚荣为一体，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女人，她似乎很
欣赏自己，无论随处随境，随时随刻，她都让自己表现得魅力十足，她从来不是一个完全的写
作者，但她十几年最持久的真诚和友爱，最难忘的情感也是全融合在文学这个圈子里的。她的
作品不算很多，但一旦写出来，就有一种使人嗟叹，使人感怀的东西，她身上的温婉、寂寞、
艳丽、慵懒、娇弱等女性化十足的味道让她自然而然接近了诗，有些人，特别是某些女人，天
生更能适应在诗歌的河流上行走。梅萨最近几组《世纪的礼物》、《世纪的相逢》、《生如夏
花》、《守望麦田〉等诗歌，直接把女性的本质的体验呈献给大家，与她几年前的一组情诗遥相
响应：“更多的重复与随意/更多的隐藏/深处的暗示/像雨夜婆娑/轻风潺潺的月色令我心
碎/真的我好难过”，“你的血在流淌/你的生命在延续/你的骨肉已破碎/也许会遭致闪闪发
光的灼伤/甚至内涵决别生命的圣举/这已足够。”"最后的蛇死了 /最后的紫鸟放飞了 /最后
的风越刮越大/而最后的风马将决别浩瀚的天空……”梅萨的诗在这个残酷的夜晚，谁还会相
信人间真爱的夜晚烛火一样摇曳着，窗外的风吹进来，令我想起了曾经的往事，曾经我们携手
走过的青春年华，只有梅萨还在写这样的诗，炽热的情感，寂寞的伤痛，缅怀不已的爱恋，都
在风起云涌的时候结束了。梅萨，一位女人中的女人，一位美人中的美人，就这样带着灼伤的
心和重复的美丽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又见雄鸡啼鸣/又见白昼洒尽/又见一次爱情在美酒在
死亡/又见一条缠绵的蛇冷冷而去 ”

我曾经时时憧憬幸福，但我总觉得我憧憬的那一切都很平庸、无聊、然而今天这个夜晚,
我觉得也许是我一生中最不同于现实生活的经历。

太多太多的情感，太长太重的辜负，两个相同经历的女人同时染上了爱情的痼疾，一个把
秋夜贴上鬓角，换上了缀满珠宝的盛装，清凉的水晶项链缠绕在颈间；一个已备下一杯热烈的

04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萨・049,ii叫 i
毎*協I I

令人心醉的酒，此刻最好尽情痛饮吧，因为一场幻美之梦的欢筵即将散尽……那个从命运和缘
份中脱颖而出的夜晚，那些事件如此偶然吗？！ 一个多年以来精心准备的契机，一个坦然的契
机，兄弟姐妹这一个生硬单调的名词在突然间以最温暖、最亲切的形象进入了我们的血肉之躯,
与一生一世真诚的邂逅感应到那立即到来的一瞬间，或者黯然神伤，或者容光焕发，不是所有
的事情可以见证，不是所有的爱情还会重来。

梅萨，就让我们在忧愁而幸福的黑夜，默默注视永恒之美的飞翔。

所有的女人都学会了痛苦。

彝族文化图片

05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I桑丹诗歌!

献给我的父亲，我将与他同在

1

高原的夜

眼睛上搁浅的圣殿

石头的根茎

再次洁白如初的记忆

此时总是想起你

一棵涉水的树

像寂静的河我寻找已久的水

如同纷纷来临的尘埃
这破晓前熄灭又被燃烧的
万物归宿的王朝

何处萌动的花

I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幸福

远方的歌声和热泪

历尽怀想湮没怀想的爱情呵
是怎样蔓延到我的一生
重返和坚守

荡漾的旅程告诉我

有谁在聆听这草木的晶莹
这深情的荫庇人类的火
此时此刻

我看见野花绕树悬挂风雨
如夜夜何枝可依的鸟

我手持童年最美的容颜
明媚你一次次繁荣昌盛

;我的翅膀在你高远天际里展开
:我惟一的用珍藏腐烂的亲人
一段停止在声音之上的歌唱

;幻想岁月在相似的日子隐蔽
［它们全是被色彩侵占的鸟
i滔滔的马群水银的舞蹈

i它在我体内消融草木的村庄
;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锋刃

I骨质的梦被淋漓的肌肤飘洒

;你虚怀若谷的目光

掩埋瞬间的鲜花

:临近掠夺的美？

2

有一种永久的迷梦

.有一种永久的苦难或光荣
隔着苍茫岁月

像河水把我照耀

能否就从你离去的身影开始
在冰雪之下

在被赞美或遗忘的梦前
热爱的土地’那是多年以后
无垠的锦绣正在轻轻地铺展
呵像亲人-•样
让水火进入内心
粒粒种子的残骸
请在饱满的家园茁壮
我忧伤的等待像盐
它是曾经伫立在身后澄澈的马
感受你完美的双手
这温暖的液体沦陷在
我们日益生长的革尖
从毕生倾注的阳光中穿透
静静地
河水把我照耀

3

怀念 是我心中长鸣不已的晚钟
在一棵草或一朵花的季节
撞击回声的面貌山高水长
想象一种芬芳和疼痛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桑 fl-1053,!由1[ I

I桑丹诗歌j '

1~~wfflr

9臍丽

被暴雨般的颤栗晴朗
缤纷千年千年缤纷
成我必须途经的城
亲人进去

往返的长路是无水的日子
坚韧所有的向往与期冀
步步为营

如此的情感呵

在为谁深藏春秋

像记住幸福一样记住的往事
我的一切也不会比往事更久
纷纷来临的幻景历历在目
草荣草衰

这是第几次的孤烟

你深深的面容擦去的回忆

花开花落

这是第几次展现的河

滋润渴望的劫难

依然透明无尘

亲人环绕你周围的有阳光和鸟
它们本身就是一种完整的哀伤
多少年

在天边外的风景绽放

4

望见一场大雪

然后望见你的背影

让我疼痛如鱼

不同颜色的花

就在你的身边爆炸

在一个积雪深厚的老屋
伏地的铃声印着青草
有梦的时候
就要穿透你

鱼和花的手指

雪地边缘

谁的脚步正在慢慢死亡
像某种晴朗的泥土或酒
此时

就是雪与泪最素净的动作
让我活着的时候纷纷承受

5

告诉我你面前的酒

精神坚强的食物



风暴就埋伏在我的脸庞
含着热泪，想想此时的高原
无人经过，无人歌唱
我不断梦见涉水的马或牛羊
在八月牵动炫目的星空淤积
雨量充沛的花环我仰起头
看着这坚硬、洁白的容器
将一生中静静涌动的血
燃成冰雪之前的火焰
凝视它你的手在我的皮肤
逐渐腐烂飘零如叶

献给秋天的十四行诗

1

我眼前的梦是一种

很软，很热，很响的液体

它们正成为纷纷扬扬的纸屑

穷困的肉体群禽飞临
马儿凌驾于河面

用整个的身心去感受亲人

成为揉碎的鲜花

何止使我泪流满面	J与我同行的人啊荡然无存

看见父亲和女儿 天堂上共唱怀念的歌	7
酒呵黑夜里忧郁的绳索	只要最早的一次看见河
从此默默地收敛在我们的手里	就不要轻易离开它
像抛进梦中的蛇	这样的时候
	不妨碍我认真地想象
陷入粮食和阳光的迷阵	想象从哪儿
甘美的人面目全非	穿越骨头的深岸
如果那是你命中注定的一切	又该在哪里放下脚步
我将在各种	举起树枝
临风摇曳的容器	就意味着清澈的血
喝尽这枚果核的伤	是结满冰渣的根须
	覆盖在我的身上和脸上
你来了倒空你的酒	
酒呵金色的灾难再度辉煌	在马群与稻草挤压的屋檐
为此我们终生受苦	我坐下来
	露出完整的骨头
6	卜片响亮的尘埃
走进你名字的前夜	

耳朵里长成的树

流出汩汩的水声
秋天是一盏流浪的灯

灯光打湿了我居住很久的地方

我忘记了身后的一条河

我忘记了河中间睡着一片安详的落叶

我只能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回忆

那里停留着一群走进秋天的人

他们站在风中寂静无声

他们做梦的身体轻轻摇动

在秋天是一盏流泪的灯

野花的忧愁安眠在异乡

空空的酒杯上，你的样子如此惆怅

2

我把一段前面的旅程

丢进熟悉的水里

一匹饮水的马

像包裹丝绸的盐

赶路的浪子

我只为你爱恋

怀抱遍地的歌谣

夜晚被风吹散

你说你爱我

那神很久以前的爱

是雨后一种干净的青草

我真的相信这一切

我要把你棕色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仿佛两只鸟，唱着难忘的歌

05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落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桑丹・0553

白银一

照亮自己就是白银

这片刻的欢乐

让我放弃跟随一生的美丽
到秋天去做一个寂寞的情人
白银和水被我擦干
看见你情义深重的心这般柔弱
因此，我是多么渴望幸福来临
白银照亮自己就是白银
一场宿命漂泊不定——
在我的手中是否青铜的杯子已碎裂
在我的心头一朵瞎眼的小花正开放
在我的船尾白银的面容隔河相望
当我们偶然相遇

只留下白银照亮的痕迹

4

没有谁注意过这九月的名字
一棵最好的树像孩子那样
长在越来越高的天宇
因为九月总有一去不复返的人
至今使我孑然一身，无所适从

这难道还不够，还不够吗

当你暗下决心，但行踪未定
不要把阳光和黑夜放在胸前
它会引诱在秋天逃离的幻想者
我们在内心深处来回走动
我们唇边的水又变成了松软的泥土
我们彼此相爱，这惟一的赞美
将意味着什么

5

打开秋天和秋天酒盏上

一束炫目的光芒

归还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记住这样的诺言和这样的时刻
一道闪电的花纹就能照耀你

温暖而又有些清凉的酒盏
像一只虚幻之间成熟的水果
多汁的浆液穿透坚硬的核
伤痛，彻底的伤痛
令人心碎不已

仿佛不曾有过的风

然后是雪

我演绎着这最后的结局

尽管我无法言说

6

我是深秋

衣衫凌乱的刺绣者

许多枯萎的花瓣

宝石树枝珍珠

正被一滴忧郁的针缝补

何时

我成了一块坠落的石头

你在丝绸中洗涤

这单薄的时光滑落在我的肩头

你在流水中靠岸

这平庸的生命包容了动人的美丽
呵，深秋

衣衫凌乱的刺绣者

夜晚的手指，瘦成孤独的一棵树

7

我热爱的姐妹

披散着松弛的发辫

像一节节过早衰老的容颜

陷落在秋天的花园

我热爱的姐妹
像一些耐寒的泪水
停留在秋天的屋檐

我热爱的姐妹

行走在金黄的庭院

像一枚枚漂泊不定的抚爱

我热爱的姐妹

像一些清澈的布匹

相同的姐妹，来自相同的地方
你们对我尤为亲切，尤为重要

8

和我的亲人

屜隹瞬息的梦里

点亮火烛，烧掉旧居

难道这一切如此长久
难道真的尘缘未了
仿佛被风夭折的翅膀
让天空闪烁绚烂的光芒
这般轻盈的死亡也风雨迢遥——
它开始照着我的脸，我流泪的眼睛
我重新回到你离去的路上
青草及膝，野花摇曳

它们是千百年前珍藏于泥土中的铁
脆弱，不堪一击的我
无法守望刀锋向前伸延

9

河岸上铺满的火
是意外盛开的植物
梦来到我的日子
舔干那些晴朗的盐粒
我是河边忠实的居民
总有一次
突如其来的音讯
让许多人感到不再平静
于是，我们互相寻找
迷路的水鸟

把我当成了无尽的哀伤
梦见天堂赠送的节日
鲜红如帜

伸向水面，就只剩下童年

10

我在秋天

看见了远方的鸟和鱼

我在秋天

迎娶过酒和梦的新娘

我在秋天

熄灭掉站立在河岸的灯

我在秋天

爱上了无家可归的兄弟姐妹
我在秋天

修造一座美丽的墓地

我在秋天

釆摘一朵疯狂的向日葵

我在秋天

是为了内心深处的告别

056 1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HIHP_____,

由时桑丹蘋密

rtfrnrnTn-

I桑丹随笔

河岸上的鼓手

感谢这个雨后初睛的日子，尽管路上依然潮湿泥泞，它让我产生了一种出门去走走的欲
望。我沿着那条通往河岸的路向前走，今年的雨水真是特别多，一直朝前走，山脚下有几幢破
烂不堪的房屋。那棵孤零零的老白杨兀立在河岸边，一阵风雨过后，偶有许多树叶掉到地上。
中午的太阳很快把大雨飘洒在天地间的湿气晒干，我走得累了。把身体依靠在老树的躯干上小
憩一会儿，恍惚间，我好象进入了梦乡。.自从我二十年前离开这幢河边的故居，我总是这个样,
我总是听见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轻轻呼唤我：“你注定还会回来，因为你走的时间太长了，

没有人记得你了。”

直到某一个夜晚，一场熊熊大火烧毁了我居住的地方，只留给我一堆变成焦砾瓦土的废墟。
迫于生计的我必须学会一门技艺来养家糊口，就这样，我过上了漂泊流浪的生活。我历经了很
多难忘的往事，走了无数个连我也说不清的地方，可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固守一个强烈的信
念：一定要沿着有河流的地方走。这种情结源自我年青时遇上的一个瞎眼老人，他在我病倒于
路上，快要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救了我，并且把他一生的绝技传授给我，我终于成为一名常在
河岸上歌吟的鼓手。因为我修长有力的手指能把这面蒙着柔软羊皮的鼓敲打得不同凡响，加上
我天生一副深沉忧郁的歌喉，人们纷纷赶来看我的表演，大家奔走相告，我的真名反而渐渐被
人遗忘，昨可岸上的鼓手"，这个称呼伴着我名扬天下。

女人与酒是鼓手唯一能保持这门绝艺经久不衰的秘密。当那些充满激情，让生命都在为之
颤抖的鼓曲顺着河流一往无际奔涌的时候，鼓手往往会晕到在潮湿冰凉的河岸。连续几天，他都
象个大病初愈的人，他开始厌倦这种耗尽自己一生心血的日子。他像一个行脚的旅人，重新出
没在他曾经发生过许多风流韵事的地
方，几乎这些地方都有他心爱的女人。
那些风韵犹存的女人为鼓手捧出香醇
的美酒，而鼓手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
了，他感到周身的肌肉洋溢着活力，
他仿佛躺在柔软平坦的水流上，身体
变得灵巧结实，他沉浸在幸福和疲惫
中。只有黑夜降临，他才能听到在世

界的另一头，鼓声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房间的墙壁上悬挂着我的那面蒙满灰尘的羊皮鼓。更多的时候，我常常一动不动地注视它，
我真的担心有一天它会突然掉下来，我想像它掉下来肯定会晃动我这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但
是，我每次的担忧都是随着对未来的恐惧和无知而结束，连我过去一段辉煌的往事也忘记得干
干净净。也许，在白杨树褪尽落叶的秋天，在河边的幻影深处，一位渐渐老去的鼓手正生活在
不真实的回忆当中。谁也不知道这里隐居着一位曾经名扬天下的鼓手，谁也没有听过那位鼓手
弹奏的乐曲，等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停留在我的门前，我才知道鼓手活着回来了。鼓手回来了，
我似乎有些局促不安，神色紧张慌乱。从此，我独居的生活被打乱，鼓手吟唱的曲子将在半夜
把我惊醒，我看见他走进虚掩的大门，走进我睡觉的房间。他对我说："有一条河，其水使人
不死。一个不死的人在世界上周游一圈，足以有一天喝遍所有河里的水。”后来，我为鼓手写下
这篇文字时，偶尔翻阅到一本书，鼓手的这段话摘自博尔赫斯《不死的人》。

灿烂的阳光下，他是一个不死的人。他像在清新的空气和沙沙雨水里奔跑的小孩，挂在羊
皮鼓旁边的时钟仍然停留在二十年前的今天。可以这么说：他离开我的那天，时钟的发条就碰
巧断裂了：我懒得去修理，所以钟表上的时间永远是十二点零五分正。现在，二十年后，他出
在我的面前，而我已不再青春年少。

我的爱情在一场欢筵中以沉醉和疯狂而结束。从这个悲哀的时刻起，我情不自禁地爱上了
鼓手。岁月如此漫长，它在我的每一次放纵的燃烧里化为灰烬。渺茫如此真切，羊皮鼓上的尘
埃以及流逝的光阴多么象一个微不足道的梦呵，我把自己的余生耽于二十年来同样的怀念中，
在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我还能听到那条河哗哗的流水声，看到寂静里悄悄飞舞的蓝色或紫色的
尘埃。

我把房间的门窗全部打开，灿烂的阳光照耀进来，鼓手留下来的气息和痕迹逐渐变淡了，
我满怀的欲望和期待也逐渐消亡了。我用不太灵活的双手修复断裂的时钟，擦着鼓面上仿佛凝
固了许多年的灰烬。某一个深夜，我听见一声巨响，羊皮鼓"咚”地滚落在地面上。房间随之
重重地摇晃了一下，二十年的羊皮鼓，我怅然若失。它看上去像个即将腐烂的水果，散发出刺
鼻的气味，我预感到这间房子面临着坍塌的危险，尽管我离开它的时候，还有一个河岸上的鼓
手，那个杳无音信的鼓手。有人看见我一直沿着有河流的地方走，他们在我的背后叫着鼓手的
名字，一种虚幻的幸福就这样降临到我的身上。这易逝的美犹如一片看见的落叶从空中轻轻掠
过，而我正试图跨越那条永不停止的河流。

05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桑丹・059

酒逝

母亲依旧少女般乌黑柔软的头发在九月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我用一把檀香木梳轻
轻梳理着她刚刚洗过的头发，偶尔有几根头发断裂的麟啪声响起，我的手指尖一阵发颤，我为
她挽了一个精巧的发髻。我知道，在此后漫漫岁月中，我启程的日子多是选择在这宿命般的九
月。

我穿上母亲为我准备好的那件浅灰色衣裳，衣服的颜色像我的内心一片茫然。我又开始踏
上寻我父亲的路程。我的行囊里放着一瓶父亲最爱喝的酒，在找到父亲的时候我就不会看着他

踏上天色微明里那条已经变白的路，我涌上心头的回忆如一扇徐徐开启的门，从前的那个
九月，我就是在这条路边和父亲分手的。记得父亲对我说的一句话：回去吧，我该走了。我一
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融在这片很蓝很透明的秋色中。

我感觉到一个遥远的声音慢慢靠近我?有一种久违的温暖笼罩着我。

这么多年，你还在找你的父亲么？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激动地问道：你是谁？你知道我的父亲在哪
儿？快告诉我。

一群鸟掠过我的头顶，一阵尖利的鸟鸣在九月的天空回旋，那个时隐时现的声音只剩最后
一句话：

跟我来吧，你身上的酒味已经搅乱了我的心。

于是，我战栗了，如此深切，整个身心都感受到了。

秋风掠过树梢的时候，母亲忙碌起来她找出堆放在墙角的酒坛，又开始为我们准备过冬的
酒了。她乌黑的头发梳成粗大的长辫，蛇一般垂落到挺拔的腰身上。父亲比谁都还性急，每次
回家一推开门，总像个莽撞的少年大声嚷嚷：酒呢!酒呢！

我和弟弟则躲在那间温暖的小屋，把耳朵贴在酒坛上，听见酒坛里面冒出"卜、卜、卜”，的
气泡声，父亲端着一碗酒，显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他当着我们的面，开玩笑说母亲酿的酒越来越
不如从前啦，有几次他曾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们妈妈年青时候，可是一位手艺高超的酿酒师傅呢，
她的酒醉倒过多少英雄好汉。

我问父亲：那你算不算英雄好汉，他听后大笑起来，一边用手指着母亲，一边说：“问你

们妈妈去”。

我和弟弟临睡之前，母亲总要给我们一人舀一小碗酒，看着我们喝下去；而当我们不胜酒
力微微有些醉意时，他们就坐在我们的床边，轻声细语说很久很多的话，我们便在这雨夜一样
迷蒙和温柔的声音中沉沉睡去了

透过映在窗上的灯光，我重新看见往昔的情景，这是一个令人砰然心动又多么亲切的怀念，
我等候着父亲的归来。

父亲是出远门的人，他有许多和他一样出远门的朋友，他们在经历了无数次飘泊和度过了
一生好时光后，都不约而同爱上了酒；他们喜欢在九月的黄昏时分找一个僻静的小酒店，从无
尽的遐想中讲述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

你的父亲不在这里，他没到天黑就走了。酒店主人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进门去了，

我站在小酒店的门前。我感到这时除了天空闪烁的星辰，除了那些仍坐在酒桌旁注视着我
的忧伤眼睛，除了灰白的天花板上随风轻轻晃动的灯光外，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一切多么虚
幻.

你就是他的女儿?快进来吧，常常听到你父亲夸赞你的酒量，要不要喝一杯？

一个纸屑似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纷纷扬扬飘下来。

U务忆的状态之中，只有那芬芳的酒味不断地冲刷着我的
脸，我的头发、我的整个身体。

我突然被散发着酒香的人群包围，他们的手高举酒杯，盛满红色或白色的酒液，在暗淡的灯光下
闪闪发亮。你再不要寻找你的父亲了，你的父亲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递给我一杯酒的那个陌生人说道，

可是，父亲怎么骤没有对我说过，我想，无论如何，父亲应该给我说一声啊

我一口接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立刻有人走过来给我斟上：

我闻着醇美的酒香睡着了；梦里总有一些难以言说的事情发生，我不知道那些不能料想的
事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将是怎样的纷纭和迷乱。

此时，我正穿过落叶般沙沙作响的风尘.我像一个阳光下刚刚大病初愈的孩子，一旦离开
所热爱的亲人，就忍不住要流泪，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我不知在小酒店喝了多少杯酒，我彻底
地醉了，我用燃烧的酒把淤积在胸膛的忧伤悲哀化为灰烬。

石榴的一树火红的花朵在九月的院落格外引人注目，母亲要在这个时节，出趟远门去看望
父亲。母亲装好她为父亲酿的酒。我从她坐在镜子前梳头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少女般的羞涩和欢
悦。我和弟弟闹着要去。她拍拍我们的头，还是那句老话：下次、下次吧。

数不清的下次让我们无可奈何地望着母亲盈盈舒展的背影走向夕阳金色的余辉；她仿佛天
边最亮的一抹色彩；消失在我们的视野当中。

熟透的果实禁不住风雨的侵蚀;我和弟弟为争抢昨夜坠地的石榴而忘记了秋天快要结束，父母就
要一道回家来了，我们像两只蹦跳的小狗;痛痛快快扑在他们怀里。

父亲的一脸络腮胡显然是被精心修剪过了，那肯定是母亲的杰作。我们有些难过地问他们
为什么离家这么久长？为什么不带我们去？父母用同样的话语许诺道：下次、下次吧。然后，他

06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迷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桑丹・061飘香的日子。

再好的酒，不过是深醉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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陲丹随笔！：：

"IHlIllii



们会心地笑起来，这时，他们相视的目光充满一种甜蜜的情意，一种热恋的温馨，他们在我们
类似于审视的诘难面前，如释重负。

有人走过来推了推我的肩膀；喂、酒店的人早就走光了，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我试图在
这寥落的小酒店高歌一曲那首流传不衰的歌谣，可我吞进喉咙的酒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我仿佛在冬天的清晨，闯进母亲酿酒的房间，被酒香惊醒似的抬起头来.我把桌子上的杯
子举在我的嘴唇边，杯中的酒快要见底了，我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去值得细细品尝和回味。让最
后一口酒在秋光中缓缓消散；绽放出金色芳香；让酒香迷醉它曾经拥有和失传的寂寞故事。

我把头倚在石榴树的树干上、沉浸在想像的微风吹拂当中。那可是从前?我闭上双眼，真真
切切感受到自己浑身的痛楚和倦怠，就像从一座坍塌的房屋下逃生后的感受一样真切。

我喃喃自语，我的眼睛潮湿起来。那可是从前?我第一次和父亲坐在一起喝酒，我很快察觉父
亲含意深长的话会在今后的某个时辰变成我对一段梦魇绵延无期的回忆.父亲站起身来为我斟酒，
我们宛如两个偶然重逢的酒伴，这个动作足以让我产生无法抑止的激动。我像个大人似的，略带
惊奇的接受了这一切。当我们喝完酒，快要结束那认真而倾心的谈话，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这个
貌似文静却内心热烈的小姑娘多想听他再说一遍；再好的酒，不过是深醉的一场梦啊？然而，我
只是看着他打开了窗户。谁都没有去触动这无边无际的静谧，秋夜从黑暗中涌出，又回到黑暗深

畛像是被火烫似的呻吟了一声，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变的黑夜。手中的酒猝然落地。

扑面的酒味仿佛一只搅动往事的手，我瞥了一眼地面，看到脚下的被粉碎的杯子和逐渐干
涸的酒迹。我把头埋在双手之间，在岁月滞留的房间，我闻到飘荡的酒气越来越淡。我知道永
恒与爱恋圆满的结束于这个曾经美酒飘香的日子。

母亲的窗口正对着那棵凋零的石榴树。从她屋里飘出的酒香湮没了一切，就像无法驱散的
某种愿望使周围的情景黯然失色。

母亲对我说，已经是多少次花开花落了，我给你父亲留下的那坛美酒，它像一个日夜出现的好梦

缭绕着我。

忽然，她用闪闪的目光盯着我说：你父
亲错过了喝酒的季节，他大概忘了从前的许
诺，等那场大雪铺满石榴树的时候，我酿的
酒也要像水一样悄悄流逝了。母亲的面容呈
现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安详和宁静，自父亲
走后，她的神态总是如此，只是她满头的乌
发在一个即将落雪的夜晚变白了。

母亲还告诉我说：你父亲在暮色的阴影
中几乎看不清他身穿灰色外衣的轮廓，他看
上去多么单薄、凄清，整个短暂的秋天，他
都在回家的路上流连。

骤然的初雪瞬间就染白了天空和大地，我

06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桑 »|063

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一场太阳的普照。我要趁大雪还未淹没我的脚步之前,我要回到母亲的身边，告
知她有关父亲的消息和去向。我远远望见那熟悉的家园褪尽繁花和绿意的石榴树像人一样沉默的
守候。顿时，我热泪盈眶，我不过在一个遥遥的,散发着醇美酒香的漫漫长夜出没.当青涩的果实
被风雨明亮而忧伤的吹拂，当满天的星辰与我同在,我恍然发觉我在这里迷醉得太久太长了。

我走过九月，我仿佛如约而来的情人，我又在九月的路上感受到过去的梦境一天天远离我，
唯有此刻，我才成为一个真正的饮者，我将重新开始独自品尝杯酒以外的滋味。我拿出行囊中
的酒，我把它轻轻抛洒在我的身后，这与我抛洒掉多少好时光是何等相似.

因而我想对自己说出哽咽在心头的话：再好的酒，不过是深醉的一场梦。

潺潺的流水声分明是几天前融化的雪，这种声音贯穿我和母亲酝酿美酒的过程。每天，都
有一些像水一样的酒流逝得干干净净，最终只剩下留给父亲的酒，在尘封的岁月当中，愈加醇
香和珍贵。

橙黄的灯光照亮母亲的白发，她让我的青春和激情从此趋于宁静。我第一次离开家去寻找
父亲的一些往事突然如同灯光一样在我的记忆中亮起来，一阵伴随着忧伤的淡淡哀愁从我心里
迸出。母亲似乎察觉到我若有所思的神态，她在窗前向我转过身来。我看见她面颊上泛起一种
缅怀往昔的笑容。

那杯酒还在吗?母亲的问话打破了沉寂。我来到母亲房间，我发现那杯酒，那杯斟满的酒肯
定是有人动过。我高举过头，要想寻找些什么，那杯酒在午后太阳的照耀下如同一个快要消逝
的我最熟悉的微笑，与我的目光相对视。我的手臂仿佛火烧似的疼痛起来，我紧握的杯子早已
碎了。我听到一声亘古的呼唤，源自我的内心。

父亲……父亲。

我在这久久回荡的呼唤里，像是历经了一种从容不迫的幸福和苦难。我分享着父亲的那杯
美酒的滋润，阳光随九月的落叶在风中舞动，这重现的时刻让我眷恋了多久还要眷恋多久。

我把头埋在双手之间，在岁月滞留的天地，我知道永恒与爱恋圆满的结束于这一个曾经美酒

064

母

■ I: i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卓



SEILECTEE) 厝缽智唇源
仁剧UN医国厝至缽®⑥骤爲骤源
鬼口医 N (P©ETS ©F "
N我皿⑥N為UT源



t"梅卓，女，1966年出生，藏族，中国
国九届青联委员，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及诗集《梅卓散文诗选》、《玉伯特香
族文学骏马奖、青海省政府奖等。

会员，青海作协副主席，一级作家，
昏长篇小说《太阳部落》、《月亮营出

文集《人在高处》等。曾获全国少数民

(

醍醐何处

1、小寒：是谁让酒红睡上我的面颊

I所有的雪

I都不肯为这一天落下

I而酋长的遗骨

I依然在失去祖产的空气里

I躁蹬和哭泣

I

I历史的故事

I便在离阳光最近的地方

I宣告结束

I是谁

I是谁让酒红睡上我的面颊

I穿过稀薄的血

I进入自身

I冷漠并且没有目的

I在盲目的指尖下

I可以感觉一种忧伤

那是一朵花
开在刹那间
等到凉风吹拂
春天来临之前
它就转动头颅
慢慢地死亡

每个清晨
凉风吹拂

我藏起双手

藏起填满灵肉的掌纹

因此

我突然老了

我突然老r

仅留下一点耐心

在等

大寒：真言

四个女人，总是在同一个地方聚会。高矮胖瘦,?喜欢怀旧。*
吐蕃特的孩子，安多的女儿们。叼起烟卷，高举酒盏，在堕落
城巾中还算「•净的边缘，说着过去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事。一
个人画画，一个人写诗，剩下的两个人放声高歌。即使醉了也
不忘为喇嘛再饮干此杯。

高声赞美吧，喇嘛啦夏松切！

我们交换心事，把最美的祝福献给未来，我们还有未来吗？
在日益堕落的城市，我们还有未来吗？

高声赞美吧，祝他健康！

这里是古城青唐。虽然也是大寒的天气，可心里却那么温
暖。我们穿着心爱的裘装，把头发一根根结起，戴上珊瑚的辫
套，在绿色的松石之间展颜微笑。高举裸露的右臂，为左右行§
走的男人点燃明灯。或者就坐下来，在明亮的火墙边，在繁星
还没有污染的天空下，唱起谣歌，让孩子们安然人睡。

立春：伤心酒店

在暗夜里受苦

之前大量的肉体淹没于液体

通过肺叶和许多张着的小嘴

渐渐地盈溢了

渐渐地发出响声

这个暴君

撕裂我的胸脯

以我的白骨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卓，067惊蛰：干净的酒水

06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拥有盛酒的仪态
宽阔的嘴巴

你这青棵穗上

魔鬼的吟唱

农夫们一次一次被抢劫

这干净的酒水

逃向了何方

"盖上

梅車诗歌



春天入土的棺极
眼皮

从暗

向暗夜
建向骨灰

雨水:可与幸运神相酬酢







贖近，幸运神便已远离。从热贡赶往青唐，巨大的鹰鹫
帛，i投T阴影，一直到春天来临，一直到水晶念珠从左臂无
声糖落。

演来基这样简单！莱运神在没有任何兆示的情况下便可远
离i

• ‘以金尊劝饮，远离的幸运神，自己还没有饮下，脚步却已
如此踉跄！除了恐惧，没有剩下什么。

只有昏暗的夜。只有不断的厄运潜进失血的梦乡。只有皮

肉。

春天是怎么来的，它的行踪怎么会这般悒郁？如果幸运神
景凱不曾远离，今天的雨雪中是否是最后的酩颜？

麗廖就这样别了，幸运之神.

g•丄百零八颗水晶念珠。十字金刚护身符。拉让喇嘛加持过
的避邪红绳。所有那么多的宝贝，都在一刹那间，成为过去的
饰物。

这些人从冬眠中醒来
喷出一嘴的尘土
振开皴裂的舌苔

那褴褛的牙齿

正被焦枯的咽处挤出
渴呵渴呵渴呵

这干净的酒水
最终逃向了何方

春分：午后晒台

钢管的躺椅在午后搬上晒台。太阳真好。是到了春天F
卧床两周的医训渐渐成为过眼云烟。铁皮斑驳的门窗。熏養
白漆。石砂从上面簌簌而下。对面的晒台上布满花草，鸟在
中是漂亮的一对。

这里只有帕克尼尼之浪漫。男子和女子的吉它。所有人
喜欢。黑纱巾蒙着的脸庞已经热了。站着的人和躺着的人」
起一角，原来世界是彤红的一片。

没有喝酒，却像喝醉了一样，阳台上的酩颜，眉毛弯起,
角浮出一丝笑意。这样的爱是无害的，它使一人迅速沉睡.
一人安坐躺椅，遥望迟到的春天。

清明：甜酒夜

这个下雨的天气

你却患上热病

人们在每个街口

给已经回家的亲人送上温暖
然后继续走

回家的路

沾湿的灰烬

使患上热病的人急需一个
甜酒夜

取下假面亮岀雀斑的

將卓诗明

小满：神仙不落地

谷雨：和美好历史干杯

芒种：正午之前的酩酊烈酒

立夏：酒鬼

梅卓■ 069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我们把头埋在酒盏中
而老人们依然背起经卷
徘徊于六月的山岗

把目不识丁的双眼
和饥饿喑哑的喉咙
送入集中营

你不能看你看到的
你不能说你想说的

我们暗暗哭泣

家乡的黄昏

那失去一切荣耀的土地
不能再种下什么

所以我们把头埋在酒盏中暗暗哭泣
那藏着兄弟骨殖的水波里
开着怎样一瓣稀罕的花朵

他们分完了姓氏
你没有姓氏

他们分完了墓地
你没有墓地

甜酒夜

肉体推翻精神恐惧占领上风的

甜酒夜

穿越最后一口氧气

让身后的世界一片彤红的
甜酒夜

在青唐的每个角落，都会有朋友在与往事干杯，那些从不
肯抛头露面的话语，也接二连三从微醺的舌苔溢出，那些破碎
的声音啊，那些支离的声音啊……

我们是如此美好。为赫红色的土地，为明净的柏海，为宽
厚的凝血历史和慈悲的西天佛子，一次又一次地举起干净的杯
1°

还能怎样呢？我们曾经哭泣过，不得不解下护身宝符上的
香草，学会假话，把自己给了别人，被迫在群山之间毁掉前途。
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样呢？

待到谷雨到来，再一次举起干净的杯子。那湿润的歌子啊,
快乐地响起吧，我们的松石珠链也会发岀清脆的回音。那来自
很远历史的风景，渐渐站列两旁。理们就是这样一群战士，身
披牛皮铠甲，却被战场远远抛弃。'

味觉是最初的沉溺
触觉是后来的欢乐
有那么多那么多那幺多的同类
在酒中繁殖着自作自受



这是一种青棵酿制的美酒，我喜欢这样浪漫的名臺箓靜
在一篇小说中写到它，我说：他在床底下一摸」一混神仙朱，
地便奇迹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其实我写到的那个时代还没有开始生产这种名字的酒，那
个故事似乎很遥远，我费了很大的劲想走进去，都是徒劳，直
到发现这个名字,才明白应该以神仙不落地的方式接近灘

那是-个早晨想到的。仿佛有着从高墙上飘乎而下

这样的感觉也算一种福气么？若不是年代久远，也不会如此声
般。早晨的桑烟最为美丽，到傍晚时柏枝早已化作如烟的尘埃羿
而我们从不知道伤心。穿上天蓝色的衣裳，把双手插进裤兜，
从不伤心。

还为什么呢？奇迹。是的，这样的美酒总会制造出奇迹。i





翳■开心房诚实地等待收获

1

"所噂 们把头埋在酒盏中暗暗哭泣'

千■嶂千年

剑已经歇息

A麵霸t北

O' ■在藏着兄弟骨殖的地方

■至：酒商的女儿

辎薪着二间酒廊,长长的房子里，四壁挂满油腻的壁iBii
父桑屋荏一幅画的下面，是没有靠背的那种椅子他要女儿看

'，好■坛葛藝要避免登徒子的伤害。可是酒廊里没有什么客人.
女站着，一会儿走来走去，她瘦瘦的影子在壁画和酒
'坛芝商家梭。她为一个人憔悴，那个人是贪杯的，他会到来。
富::突然.她看到了他，他正在和父亲说话。呵，酒商的女儿快要
?昏过去了，她单恋的人，就站在很近的地方。她是多么不容易
'见到他呀！可是他变样了，从前的美发，她多次赞美过的、曾
:亲手抚摸过的美发不见了，他的头顶上是光的，他是知道自己
的头发有多美的，怎么会剃掉它们？！这时他也看到了她，他的
艮中，是激动得几近不能自持的单恋的女子，他还不知道她爱
他*这个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不知道她爱着他呢？他的名字在
她嘴里传颂，他的形象她多次描摹过，还有谁不知道她爱着他
呢6她轻轻地走近他，叹息着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他说：別
駝‘……你会被传染，我是得了病的……可是她眼睛里含着泪水，
说：传染吧，愿上天把你的痛苦变成我的吧！他终于明白她是
爱着他的，他终于知道，这间酒廊可以让他得到片刻休息的原

＜因是因为她爱着他，这位酒商的女儿，曾在多少年里如此地等
'待着这位贪杯的男子的啊！现在他来了，看着她，却不能说什
么话。他们四目相对，爱情的力量使酒商的女儿丰腴起来，因
为爱情，她变得美丽。可是她没有意识到相爱的人还会分离，
当他离去，当那张曾望着她、与她心心相印的面庞离去后，她
伏在小床上痛不欲生。这张小床紧挨着一面苍白的墙，就象是
在医院或监狱，是那种空无一物的房间，只有一位酒商的单恋
女儿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掩面哭泣……

务后，露出玛瑙的定情镯子。我们坦露的还有真诚和勇气，当
斤祷结束，我们将开始远征。

I这是溯古的结果。

I已有多久忘记了战神？他在赤岭之北，西海这边。高高插
音幸运锦帜，脸庞上是必胜的笑容。

到了煨桑的时刻。把柏枝拿来，那长得最美、最丰茂的叶
F,是战神脚下的氤氤。把青棵和美酒拿来，那暑天里最香、
駿实惠的粮食，是神披挂的金色甲胄。

I高卧的兄弟们终于站起，挺起的胸膛上斜挂护身银符，奉
牧最好的美酒，奉献最长的歌子，战神呵，敦请你的力量吧，
敦请你给予火吧！

［敌人就要来了，要不是我们已经准备完美，还会有最后一
盏如酒祭献上天。

立秋：饮酒方式

I从一个契机

I我注目你

|孤独

I在夜幕之外徘徊

I成为一种阴谋

I而我注目你

I眼神恍惚

I对坐的窗口正沐浴于透明的酒歌

I笔直的白杨们

I是酒神悠扬的竖琴

|日落之后

我坐下来

你仍是风中的倦客

反复寻找

是在寻找好日子吗

好日子快来

小暑：微醺

从低处向上
微醺的拉萨
我曾经千百次经过
黑白相间的走廊
红珊瑚的脸庞
绿松石的耳朵
琥珀的心

迂回垂下眼睑
寒冷的黄金
风中摇摆的自由的手
在微醺的拉萨
一直到傍晚
一直到桑烟重新升起

所有的泪水都落进尘埃

变成石头
酿岀青裸美酒
第一道苦水
第二道变淡的苦水
第三道淡淡的苦水

迂回再迂回
回到原来的地方
新的轮回带来新的面庞
而微醺的拉萨
依旧朝朝暮暮
从左至右

大暑：兄弟们高卧

兄弟们高卧，或在赤岭之南，或在西海以东。水晶的那
穿越众人的身体，而我们依然坦裸右臂，等待振声高呼的一*
这样高卧，暑天里也不觉得热了，我们把裘衣的双袖缁

我们对坐

对坐于黄昏

对坐于酒

好日子快来

花族的容颜与岁月的容颜
等待歌者的露

等待酒者的幸福

让我们挥霍酒力
让我们尽兴

处暑：醉太平

一直到纵情的夏天，一直到无法竭止。姑娘们的酒秦
都有。

发出邀请吧，从午后开始吧，天气就要变凉了呀。

歌声和舞蹈渐渐平息，干一杯，每当另一人接住话语，总要
先干一杯。那么这之前还会有欢乐的。夏天的纵情！夏天的疯狂

的高处！即使再也没有力气..

那姑娘身后落满尘埃，她离开热闹的酒会，注定要在夏再.
过后孤身来到西海古郡。

她也曾去过别的地方，独身一人，没有伴侣。走在路上：
回首四望时，往事与记忆涌上心头，那些路边的风景，仿佛占'
渐渐化作云烟，渐渐化作夏夜冰冷的梦吃。

纷乱的诗篇，欲望的根！若不是你以尖利的牙齿咬断我青
春的道路，我也不会埋下头颅，窒息正在歌唱的天然之声！

将死之人，你比忧伤的秃鹫更加忧伤。还能有什么从杯中

升起？

像朋友的衷告，像好日子的光临，还能有什么从杯中升起
又被埋葬？

白露：酒醒何处

一直到九月

我摆弄笔杆

07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卓■ 071



悟卓诗歌監

誓苫蹄张在徒然呼唤

雅碧雅著

清洁无比的名字

人们经过了你..

秋分：醉生梦死不知觉

脱颖而出

霜降：清酌

从黄昏啜泣到黎明

别垂下眼睑
争爨箱哭泣

/京过饑鲁藏布
瀰红包£冠上的明垛

那女子

•'在谷地中哺育fK

•請老的土地

苦雄的记忆

'航蜿饿的青棵

展孚们从树上下来

如同树叶

远离了根

那女子举起托盘
托盘里满是珍宝

-'唯一的
豪大难过后的珍宝

在每一张祖传的脸上

明明灭灭

千年的沉醉
醒于雅碧

雅碧身穿布衣
炒食青棵
因为憔悴的面容
所以永远完美

人们经过你

07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从青唐出发，翻越青砂峻岭，秋色中的安多家乡是如网1水獭轻裘的衣裳，香车宝马，美丽的新娘，帽子上插起红
丽。开始下雨了。汽车并不是最好的工具。我说，上个月，色罂栗，胸前的珊瑚是祖上的荣耀，手指上是否已戴上互赠的
乘坐的汽车不是飞出了马路吗？	九眼髓珠？

到了夜晚，就这样喝上酒了。	j……而天公也是作美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贪酒如命，也不是没有酒便无法度作美的还有喜宴上的笑脸。你的哥哥。我们的兄弟。大地
只不过唯有酒才能打开金唇玉口，才能使朋友之间相安无事:上盛开的易逝之花朵。

或许可以有爱情的。那两人走出帐篷，找爱情去了。更夜晚中远方的雪山是黛青色的，我们一直无法翻越它，我
人留在营地，寻觅对手，出拳相邀。山上的秋天比想象的还们*过道路，可是它仿佛梦一般，任我们四处飘摇。
我们就是这样喝上酒的。间或有人唱起拉伊情歌。最爱听的。.才明白那黝黑的门窗，再也不会为我开放了……
到唇边，早已泪湿千行。	1矜持的舌苔更加矜持。无色的透明液体迎接你的目光。你

只是为了度过这样的夜晚，只是朋友们为了美酒才这擬转而来。你迂回而来。你顶着貌合神离的岁月轻轻赶来。

聚，再也没有什么小小伤感，醉生梦死不知觉，只是明天0
住要说，人生漫长而毫无意义。

寒露：酹

从前我在黛色群山之间

掘着水晶杯

那里面曾盛满英雄时代的凯歌

因为遗失

早已是一杯皱纹

它就在下面

我的十个指甲

十个蔻丹的火焰镐头

每一次下去

回报的都是创伤

这是怎样的容颜，将在冬天来临之前就要消融了吗?
轻薄的人呵……撵着时光……

撵着时光……大醉而归……

立冬：立冬日与酒

秋枯萎而雪

开始建造它忘情的乐园

开始覆盖我两手空空的迟暮

犹豫不决的冬

终于从忧郁的树后伸出双臂

它的悸颤

正渐渐平息

它的珍珠色泽

已慢慢浸润世界的苦薮

凯歌的水晶杯

何时才能重现
何时才能从黛色群山之间

花霜散发于鬓角
远方的霞霓拽走目光
那永恒的精灵

象从前所有的日子
我们痛饮烈火
痛饮迷失与苍茫
痛饮狂乱过后的
雪一般的宁静

我们依旧

低下头

在楼阁之中在纸上
安排别人的命运
固守自己的尊严

小雪：英雄之觞

那是下雪之前的一个黄昏。在山上，四野苍翠，金刚顶刚
刚隐去夕阳的余辉。一个女儿身，却逞着英雄，逞着好汉也不
及的豪饮。

夏姆妹妹，你看天上的月亮，它可以作证，证明你的脸庞
被我记住，证明你说着本族语言的声音被我记住。

从低处的营地转向上一个营地。

夜里真冷。夜里真冷。不锈钢的酒觞里溢满山里人的盛情;
喝吧，我们是如此地逞着英雄。我们边饮边唱，我们是如此地宀"：
逞着英雄。

直到黎明，直到眼前飘起记忆中的小雪，直到单人帐篷的
拉链被解一

妹妹呀，你的靴子丢啦……

你的耳坠子也丢啦..

大雪：开始时，酒只是一种感觉

开始时

酒只是一种感觉
伴在长夜里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卓■ 073烧成骨灰也认得

这原是黑中的最黑

大雪来了冰人

举着水晶的杯子

这干净的东西

停留在颌骨之间

转动舌苔

一种深深的苦楚

流进行尸走肉

就这样

神祗曾经路过

神秘的身后留下了什么

只是一种感觉

让我感到疼痛

大雪：最后的醍醐

我便是这样出生的，在某年最热的季节里以一声啼哭■
了存在。

然后慢慢回到初始……

你也将这样出生。

我在等待，整个漫长的冬季都在我的等待中变得美好
是那么神秘，那么不可理喻，为此我手中忧郁的杯子都在■
沉落，它落下，没有声响，只有玻璃碎片绽放出闪烁的光影1

从头顶泻下……

从头顶泻下。这样的光芒，这样升起、散开、又泻下■

再也没有谁比你更贵重。你是生命中的生命，来自上■
旨意，穿过我绝望的诗篇，向远方抵达、抵达.

再也没有谁比你更贵重。即使命运会加倍多舛，但你■
朵中的花朵，将被守护之神特别眷顾，你得到的赞美、慈J
心和温暖,会使冬天在冬天之前结束。

游走在青藏高原

我至今不明晰游走的意义在于什么。但我喜欢这样的游走。十多年前我开靖文窜创作，也
开始了这种漫无目的的游走。无疑，文学创作与作家的内心世界不可分割，但我却賞安:更深
地沉溺于外部。游走的积累和经验在我是不可多得的财富，我使它们纯粹，成为一篇篇文章」

我出生并生长在高原。群山之中，最美的莫过于万里长云蓝天，青翠苍茫草原扌，红墙金顶
的寺院群落，曲径通幽的静修之地，这种与世无争的宁静平和，时时刻刻警示并安慰着我，这
是与我息息相关的土地。

美在高处。美在生活于高处的人们。美在对此可亲可敬的感受。美在坚持。高原的广袤異萨
是永不枯竭的起源，我的小说创作源于游走并感动于游走的地方。

游走并不在于征服，而在于感动。

我曾在一帧古旧的照片前留连。那是在玛曲河北岸一所深宅大院，方圆百里再也没有比它
更辉煌的历史，正屋里的像框中镶嵌着五十年前的主人：他穿着高领藏装，头发_丝不乱，两
撇小胡子神气地翘着，那犀利的眼神，紧绷的面部表情，让我突然明确：他_定有过非凡的经.
历，与众不同的爱情，艰难多舛的命运。探求的欲望使我拿起笔来，在纸上建立他的家园*为
他命名，感受他的梦想和失败，让他重新与命运抗争。

这样的小说形式便是我游走的收获。

有时的游走近乎于失语状态。面对沉默大地，面对拥有数千年文明历史的青藏高原，言语
的力量是那么贫弱和语无伦次。当那年初次到达藏民族发源地雅奢谷地时，历史的记忆瞬间散
发出无量的光芒，不由得伏在垩白的纸张上呼唤——"别垂下眼睑/别为雅香哭泣。"

但感觉上仍然长留着温暖。十多年来，常常在游走之外与诗歌、小说相逢。每当一段游走
过后，静下心来，那种温暖的感觉便隐隐袭上心头，游走本身并没有意味着结果，结果是紧紧
掩藏在心底的、经过时间淘洗、接受历史考验、并在思维的沉淀之中渐渐升起的激情的迸发。

无论诗歌与小说，拥有激情就拥有着可贵。

因为游走，我逐渐摆脱文风中的个人感伤和自艾自怜。好在十多年后的今天，游走对我仍
然具有无穷的魅力，使我懂得温暖不仅来自于内心，更多地来自于乡亲故土兆示着的智慧、良
知与尊严。

今年春天，我背起行囊又一次出发，翻越拉积峻岭，穿过高原清澈的大河玛曲，来到古城溪
哥。溪哥城正是梨花开遍时刻。’裝上一袋瓣叶出发/走在安多走在安多/命中的果实会在何方。”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梅卓1075



?£*套芯





■■

應1

SELECTED

I A /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7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德乾旺姆，出生于197。年代
美术专业,'1993年7月至2枫3年'
2005年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学目& $





鬥993年毕业于青海师范大学艺术系
胃象公务员、美术编辑等职，2004年至
海分会会员。（汉文卷）。

德;
乾
旺;
姆阿乾击姆咅祓j

穿越峡谷

最蓝的野花开在赭石的山岩上
长途车穿梭于八月的柏油路

穿越植物的群落n

穿越收割的气氛

穿越干燥中的呐喊

滨河的气氛在延伸的白杨林中
密实的夯土次栉比的矮墙
偶尔闲适的高原绵羊
缤纷的头帕。齡着
麦垛旁若无X的凝视

风景在随蛇心灵向着何处n

山岩坚硬的表情之上泛滥的山歌
若隐若现的灰色鸟群
连绵的讓，以及

渴望到倾对面山坡

［穿越的路途沾染了足够风尘

I峡谷的肺部清脆的呼吸

I风声酣畅地贯穿常少注视

1眼睛看见了什么f

赤裸，但早已死去
形同另一星球的假设
天很蓝，纯净到剩下空洞
山体中发不出一棵芽

蓝天下只有烈日的穿刺

具体到皮肤发红
当客车进入山的内部

没人听到石缝崩裂的疼
山中精灵的眼睛闪烁的灵光

几次袭上心头的隐痛？多少
距离之中那怕被迫藏起的

'表达什么

晋着!
土林.

f g 1

像木雕中的穿

.中退阵的少许翠绿
后情的颓废植物
上的经幡

:一部分

小小非份之想？但愿

老死封存，成为下个世纪
尘土下的灰瓮

我们的峡谷朝
彼此之间许诺
能给幻想者
雨天和飞雪，衽返的

最后做你岩石上最

1991/8/3 热贡

005/3/24 修改

「花

某人必定是这时的妄想
作为青春时期的偶像
在准备超越时幻
随时都会浮现
随时都会幻灭

II里
什么
意义的时: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德乾旺姆，079［SSE姆诗歌#

羽川川川，
海乾旺妬诗歌!
Hiwirn

是夜，与邓肯交流

挑剔的英伦上流
聲样一双诗性之臂

经得起任何的挑剔

1、我知道，你拒绝爵士乐
并把它们归类到低级趣味和
黑人音乐的迷乱之中了
你只迷理性的瓦格纳
迷恋深高莫测的尼釆
迷恋丢失的古希腊
那小小的绣花的图尼克
被裹着你到世界各地舞蹈
我还知道，你要拒绝芭蕾
拒绝它肢解肌肉和骨胳
拒绝它僵硬地献媚

3、当你像希腊女神再现时
当你赤着脚在舞台上
旋转时。当你送出最简洁的
手势和无言的慵懒时
哦邓肯，谁再能模仿你的表达
从剥离现实到自言自语
从出喺|J失去，谁能够继续
那个商代太少的回应'%
那个时代人们争着虚假的表达
那个瞰女人们穷情赴羣；
可你映的脚步只知道巍

利益众生的贤者啊智慧的水晶王
鲜花被谁护扌麟花被谁奉养
怖畏的菩提种子在莲园中解脱
我神圣的宝幢是那里显现

一个名讳瞬间使我温暖
使我倍感年轻的乐趣
内心的站场在格外的目光里
在水与血液中一文不值

多情的游吟者

内心流浪的诗人我的情侣
这青黄不接的麦田我生长中的秀
已等不到去结第r百零八根发辫

在虚假的表情，转瞬即逝的捕捉中
逃出内心，逃不出剑鞘

只剩下磨得锋利的语言

出走的马儿啊，出走的情人
只有另外的缰绳另外的嘴唇存在
隐蔽的欲望穿行在湿的外套
情人黑亮的靴子踩灭了我内心的篝火

青海：我是你沙哑的草籽

1996/7/8 青塘

从大火中救度，到伸出
第一次诗性的手臂
邓肯，你再也放不下疲倦
古希腊就从你手臂中生长
至到长出最嫩的那枝

2、我知道，你伸出手臂
就要说些心里的话上
那手势自然并且优雅
胜过任何造作的表达
你说，你的手臂天生拒
舞蹈。任何优雅悲怆的荐音
都会让这双手臂说出心譬
而希腊就会在表达中复鬲,
我还知道，你需要干净
音乐。就像你努力复活
古希腊合唱曲和古代悲剧

8是的，我想说我是迷着爵*乐
那样激荡的节奏让我看不*累
但是无妨，真的无妨，邓肯
你就像朋友们等候中的轻凉之风
在忧郁到来时曜的清茶；■.

在雅典的科帕诺斯，在神
在拉美的市井酒馆以及

L

在高原，簪像一块鑿的白石头
隧鬣 I	■被烈日疯晒，被狂剛淋-

1996-7罢3玉树结古玄［渴望一養或是一群藏白灵来遮挡
i那怕是想象当中蜃些聶
邓肯：伊沙多拉•邓肯，美国人（1878—19271,美国现代舞］

创者，世界现代舞的开创善之云	［事实钠情节-譽瘴在途中

!青铜的饰物在骨饋骨节之间
|它们吐露着清脆晚响
'让我帰醒中着宙事物的真相

出走的情人

爱情：青黄不接的麦嘅«

隐蔽的欲望穿行在湿的
事实中的情节一丝不乱地在途中
在形象当中我只是形同虚设

08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金属的世界，沉嚥项圈
我曾经无比热爱着鬲首饰

曾经如此情深意切，让我亲爱

我是如此纯洁地热爱着你！

什么时侯被峯福携回	潔

什么时候被抱上平稳的马背4
久期不至的明灯被谁的双手擎回

烈日当头，我倍觉高处的寒意

1、降生于此，第几颗念珠停顿
玛尼声在虚空里行云流水
风霜的山廓焕发何种精神
吉祥的风铃，青海承接了我
是青海众湖泊孥蓝的背景
让我沙哑的球更加辽远
是青海满目金黄的油菜花 I
让我年轻的脸庞更加精彩	J

向雪线跋鞏向苦难

一路上埋

盐巴一样

皮的

沙哑

哑的轡是否幸福，丧失
在争,町许好我
快漬的八蕾刿的旧情人

的心上一束衰败的草

。沙哑是为了留住爱情
的*白只推出一份变质的

福，低吟浅唱
晶莹;'
软靴。蔡哮
声是極 窿运气

3、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德乾旺姆■ 081!德乾旺姆诗歌］

Hilf HUH

快餐。口号告诉我们
时代在前进，可鲜花不吐暗香
从甜美到幸福，刻意经典
轰轰烈烈的整装待发，镜中
的凝视，想象中的嫁妆、粉脸

4、	一束年老的白发，苦命的树干
衰败的棵麦结不出新鲜的种籽
用心灵看穿世界，我的人生
如此卑劣。俗气的方式

招来一群英雄的八哥，围拢这里
哼起一些暧昧的歌

不会被真情打动。正午的鲜花
像雨后的泥巴，谁来理睬

5、	向着流浪歌唱，我不老的沙哑
似水的柔情，别离的哈达
似水的柔情是别离的哈达
千万只无声的转经筒

卡在喉咙里的晦涩声音
被愚弄的尴尬以及围观的八哥
女人总受到出类拔攀的攻击
沙哑的歌声后如此的下场

6、	众口难调。生命轻若

苦难直插云霄，从此木被打*
通俗的情感适宜自弹有唱
怀揣着沮丧，我痛
梦想中的嫁妆，镜中的
凝视。一串如意的匠旃'
之后，被谁的枪口瞄中% %	-

之后，如何被什么威慑

7、	可是我幻想中的雀声哀鸣木，导
可是我日日等待中的冲动不该
可是中的幻影僮僮向我袭来

082 I中国当代少数民	一

福義旺诺'Wl

向我袭来。扑面的暗香纵深

魂我播撒苦苦的药丸。救命稻草
稻草和药丸一脉相承

调侃地搅和在一起，相互挤兑

于净的日子里，稻草上升为白莲

8、	药系彻夜不眠与精灵密谋

日子让我兑现了很多假设

请走开，好让我幸灾乐祸

（窃笑有时也是幸福!？）
谁使我不幸，这夺闪点的苦
情原廓常一滴水
无人芙毎它何去何从 |
艳丽的敷瑰，浪漫的坟豪：

9、	貲时候起放弃等待以直

多变的幻想，说起你

就会想起翅膀

与生俱来的秉性从经卷典给
倾泻无遗。为什么还在怀念，

绝望中透出鄙夷的固执
阴谋食物链|•弹性的介质3
失败提醒我蝕主义的失败

10、	宝瓶里的净水不会无端流出’
亲人，我宁愿譽熱

去交换来世的自，由，,开剑鞘
我已倦于分析、，纳\迎合、章负？
病态的世界，譲翰其冲.
蹩脚的野草该生慝命中
随梦想-同流浪BW
可青海：我是你沙哑的草籽

1997/7/23 青娘；*

马克塘：翡翠河之滨

111,丹霞的山脉在七月正午口吐火焰
七月的正午，小雨不鱸时到来盘"
可七月的正午，桃树漫上了马克塘

果园在翡翠河之滨，貌似錦帛

■ 在七月流嘴冬小麦浩荡地行进

4山川无限好。七月正值丰满

草山上绿绒蒿正旺。越过矿泉京
清流追随的薄暮中，庙宇沿着山岩
僧伽的红衣拂动素香。岩之上!

|2.矿脉毗临着村落。植物的气氛穿梭
台地上有旧日的庄园，主人已去
城墙在七月的正午，百无聊赖

已是倦怠。粗俗之手在桌球旁
家犬在村巷中无赖，老树的腰下
妇女们在烧制食物，用红土做薰炉

I台地上有月光的银币。少数之夜

■才会泛光。少女的裙袍装饰着它们
台地上的银币，绝色的多麦少女

p.少女会唱山谣°那碎银响铃的女声
坠满涂抹蜂蜜的细碎发辫。少女她唱
唱到月光撒在银币的台地上

少女她唱呵，那是延袭中的山谣
是碎银里最深度的悲叹。酒酿一样
深深地穿刺最柔软的喉舌

山谣里响着碎银的响铃和
矿泉的水滴。山谣捂着右耳
在七月岩石的缝隙中穿刺呐喊

4、河之上，翡翠闪着翡翠之光

传说和山谣在翡翠上流淌

谁会发现那最真实的

歌中唱些什么。马克塘的果园
种植丰收，粗俗之手打理农人
的庄稼。病鸟在躲避农药

迎面一个歪穿藏袍的男子

嘴里含着手工的烟卷。七月的
正午，他对着马克塘吐烟圈

1997/823玛克塘

马克塘•位于青海省东南部、"青海江南”之称的尖扎县府所在
地，为黄河沿岸谷地，青海低海拔地区。

赤秀洁莫

1,海拔越过亿万年的地质年代
贝类清新如初。上溯

［行进于藻群稠密的巢穴.;

沙湖上留着藻群新鲜的气味
鱼群骨植绰约，如簪。就此

扑倒在关键的地方吧！

扌圈在鱼群倒下的地方
扌卜倒在贝类倒下的地方
扌卜倒在藻群倒下的地方

S^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德乾旺姆I 083沿着多麦

1998-8-11青海湖畔

赤秀洁莫：青海湖的藏语古称，意为如万户消失的女神王"。

08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山谣中唱着简单的需求
谁在煽情地振臂挥撼
寒天的水，点滴浸透已死的心

离开的时候，孩子们幼小
纷乱的眼前啊，谁能够轻易
辨别。长久的黑

5,其实你已听见越过湖面的窃窃私语
分明看见曾经深陷，挣扎

村落里飘着杨柳树香
这样的香气带走多麦之春
多麦青青的坡，多麦之众水

这世间最纯粹的礼仪
在最多褶皱的山脉之间
在怎样的表情中发出呐喊

「泪

，响
的

山谣从这山到那山

是风中碎银的响铃摇摇摆摆
山谣依旧捂着右耳穿刺呐喊

1999/3/1

1、莲花开在雪中间
莲花开在何处充满香气的
门第。有着怎样不俗的血脉相承

小

I德乾旺姆诗歌

—hTITW



I -

2、穿过古海的锁骨，靠近大湖
有沙柳阵阵，飞鸟约略而起
狼毒草飘来药草的香氛

炊烟起。黑色翟僵撑着油脂铜灯
女性若宁静湖水，辛劳生活
孩童与牧狗，超越自然。对话
大湖遥遥无期。如坠古海

那大地间上乘的松耳石

佩戴在雪山最多韵致的腰身上

3、金黄的油菜花延伸到最远处
这一时节不断地烂漫，毫不伸张
于是便繁殖成单一的景别

必定是前奏，像山谣的格调
松弛地咏叹。有一些悲情
还有一些深藏不露的私人表达

金黄与湖之忧郁蓝色冲撞上大地
湖水不动声色地表达，金黄在堆积烂漫
风正劲，携带着青藏的气度

4、走下去，就是绵延之海.
坚硬的脊背，表示最深的铿锚
多少种表达想对它说

再走下去，就是古老的矿脉
开掘的手使它严重走形
附着的神迹，精神已锈迹斑斑

看见被单薄地推向最底

湖水多么浑呵。那些同自己一样的
鱼类，失神地在藻类中穿梭
湖不是大海，它决定自生自灭

去向哪里？追随着哪一个?
眼前是绝望的孤独
黑用的狂潮在湖底卷来

6、夏季风漫上山岗。奇异的菌类
低矮的植物紧贴着咸湿的草地
一双脚赤裸着走过

是谁的部落，为路上的人打开了
向上的通專？越过劳累的心灵
谦恭地接受明确的示意

就这样在路上。行者一无所有
带上乐于倾诉的嘴巴和向上的心
一申瘦手摸拏过的紫檀佛珠

7、是谁的泪，滴在髙处
寒的天，再也不能干涸
水在高处，点滴却上心头

山谣穿过牧女密密的穗辫
银器在午夜三点撞出美妙脆响
—顶帐篷，一圈灶火，［一个星宿

冷遇周遭

灰鸟沉着地在世俗飞翔
这一生难免有些孤独
双翅曾为哪一个尽了情意
用尽了那怕最后的气力
凌晨过后，火柴划向深邃
几人相随。淡定的眼神
黑而长久的
泡在青瓶中的草药
散发鬼魅味道
该碰倒第几个砖石
随后偷偷抽身
踩踏些暧昧的脚步
转身

I微微低头
对着亮
一些抽泣

2、天上飘起第一场多麦的雪
它们会落在朴素的景场
湿透流浪人的黑色精璀

脆响	f
若是J■負	W黯然伤
在脆中后	乔眠伤疤
黑色的冃	艮睛在偷'
眉飞色參	
偶尔刀3	匕剑影
可笑的用	竇嚏
:小人物G	勺态度'■
咬紧牙9	< j
隧道	

坡之上，兄弟;送走放生的羊g
那幸运的，会走上多久的生路
悲忿的草丛里'生长多少绵密的乡愁

流浪的身子在乡愁的精薑里
孩子们那么脆弱。在没有草场的
边缘,在梦乡最柔软的皮肤上



3、冬右旋的海螺之声呵，飘上
隹严的金顶。那缓缓诵起的

是为了坡上的绿和莲花的长寿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德乾旺姆I 085

ft.!.川 I I: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Ii ......

溥泓姆’诗歌!

HiiHlili!!

彳機乾旺姆诗歌:

IlHHIHIII

流浪的人和流浪的翟禮
谦卑的颈项间唯一的松石
带不走庄园，只留下坡上的草

4、甚至来不及焚灭最后的灶火
仰望计算中的星宿。衰败的
草籽就在草场上掩埋

丢下的，还有山脉间的亲缘
黑色帐幕前的绝望
孩子们骨骼强壮，心灵空虚

谈一场虚伪的恋爱，喝一口
劣质的勾兑酒，男子汉们认定了
老派的胡须，忘记了亲人间的拥抱

降下来吧，那美妙的词语

宼謬赎吧，救赎吧

:在芳菲的词语中亲近草场

7、何时结束，那丧失的
等候中的礼仪在骨质疏松的
队列里。五色经幡飘在霜降中

每一个山头，经幡飘起又落下
有多少落寞的，会转回身子
那被时光磨损和店落的身子

能否搭上运气的车乘

再得到梦幻手指的无上加持

2001/7/11 青塘

紫檀佛珠

千万个被拯救的魂，千万颗诚心
只到最后的佛也离去。心也随之去
梵呗在荒疏的遥远处，佛在何处

须弥山上，世界的中心

曼陀罗的迷离色彩。奥义的思想
青藏高高在上，佛陀高高在上

5、城池里有孤独的狗，在选择中
日益萎缩。勇敢的最先上时尚的较架
剩下的继续喝劣质的勾兑酒

所以要吿诉兄弟

来不及褪下的，不只是皮袄
在过往如行程中还会倍增

1

8：兄弟把手给我。瘦的手
只会握笔，握不住裸麦
坚定地写一些倔强的字

1、盆地潮润的季节，玉兰
从街头到爾头，在每一个霉
幽送暗香］这个城市迷醉而又腐朽

中国宋词
街巷

4、逻些，逻些，路上走着绣花的软靴
萨珊织锦的长袍，或者大唐的缎帛
紫檀的佛珠在谁的手指间旋转

夜行的狗，铭亶草场的教养
做最忠诚的鷲因此往往
在后半夜口吐鲜血

6、丢失的草场在推
路上。浪迹天涯的：
说着难以褪去痕迹的口

啊，来不及掩埋
城池里忠诚的狗
和空乏的心灵

口音，口音，行走中的身
从辗转的火车到莽原
那丧失的疼痛节节攀高

占

08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麝香的路途上走着汗血马
女人们在裕槌里装上盐和青棵
香客和马帮擦肩而过

夏季雨丛窗幔泅开来，伸展着維的意象
小水鸟住的空气在屋檐下徘徊。像是
封存已久的恋情，来不及细想就奔赴

I ,	•

雨永远地漫上心扉。节奏的雨淅淅沥沥
这样分明是南方的一季」却想起青唐城
没有希望的城邦，水一般流走不能回头
2、青藏的山脉，送弟释瑞如意前篆飙貞

南喜*拉雅的響，热风中高贵的思想
流浪的孩子，曇长夜里无根的苦楚

一个口诵六字真言，一个唱着如
马帮的歌。若是心.口没有伤

为什么我要踏上漫漫长路

那小小的，躲在背面的心灵｝

那诗性的手指会激动多少
伤感的内心。连同那少数被
尘世弹拂开去的柔软沙砾

轻凉的小旋风从高处到横断山脉
瘦弱的身子在急流的瀑布中
哪一个清晨会打磨岀适手的
七月是好兆头聲*的
会一再的袭上談这样吧
来世做一棵积极向上的草

9、那白发的亲人呵，在笏少
典雅的仪式上。

多么梦幻的优雅

缘于什么。紫檀的气息和密集的情绪
佛的手势秘而不宣端庄而又气氛凝重
在#一个清晨或是向晚，吐露着秘密

丘兰的手指伸展,#隐含着印度的思想
佛陀高高在上。古印度的思想高高在上
梵香在青藏飘成r漫漫长夜。紫檀佛珠

3、吐蕃说：尊者莲花生是第二佛
殊胜的佛，桑耶的寺庙来承接你
紫檀的气息。:千万顶洁净的额头触地

沿着帕尔廓，；青藏的心围绕着旋转
就像孕育初婴的羊水，安全温暖
世俗和天界的声音共同导引訓圣者

布达拉的三十九级台明拾级
而上的尊「

5、

之宝殿。

座神
滴洁
湖里

6、■央

o众心所属的殿中
是你渺小的拜谒者

一世照恒心

之水，一颗向上的心灵
现出轮回的身影

青藏的王

的善处菖高贵的凡心
秘密的走廊油灯隐约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德乾旺姆■ 087

9、雅垄的风吹着历史，历史
人民是承受一切的坚涩种
在苦难里成长，做背向历

如果流放的心灵朝向圣洁之顶
那么就请带上无私的诚心
向着古海迁徙，向着大陆的大陆

隐约如身后的阴谋。向着雪地
走去，奔赴世俗的约定
三颗松石的心，拉萨的心

塔尔的寺庙酥油
请问上师：哪一年
适宜上路

8、沿着多麦，莲花屮中的鲁沙尔
十万片旃檀的叶脉，菩提道之脉
宗喀蕃域右旋南白螺莅临

憔悴是为殿中之殿，水中之水
憔悴是为在本命的年中一声祷祝
憔悴是沿冈底斯的无限轮转

08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逸

,i川川1関

!德藍「旺姆诗歌n
S'llHlHhi

山冈上亚克簇拥着游牧的帐篷
雪莲大把的开放，青棵坚韧的成长
当幸福在时我们拥有一切

7、布尔甲高高的山脉成长饱满的松柏
柏香的庙宇里慈悲的佛陀
为你而来，孩子们身心憔悴





脉络之上。沿着绝对贝
紫檀佛珠像是智慧之芒
不断清洗每一座庙宇【









沿着旷远的横断山脉，地质记录
着内心过渡。赤色台阶或者
熾绿的针叶林带，雪线以及莽原

英雄时代的战场，扎拉久森威风而过
哪「块牧场适宜传说。看一看

区诚多麦瞽，多堆人区

10、一千多年了。朝向圣迹的路途已
修起了铁路，川味餐馆在每一个路口
可口可乐比青棵甜酒更适于消夏
吐蕃之逻些，西藏之拉萨，朝圣者的圣地
本族的农裳裹紧我小刀白心愿。在庙宇和
庙宇之间，在朝圣部落畐脚種里

聲售嘤骨植深埋在你
就让青藏的，寒风吹送我至恠意的高处
就让白发亲人的双手送瞇初始的路

2、

2002/5/7成都初稿

1 2002Z7/2矗萨续补
I f I

注：萨珊（sasannian'figuied silks £吐蕃王朝蒯流行萨珊。3、
的织物，即珠纹尤其是连珠纹是古波斯癲王朝最为流行的织锦鼻
该纹样于公元5-7世纪畢绸之路传入曄，约7串世纪时中国「
模仿织造波斯锦。青海啄厦墓葬群曄的波斯锦和旧题阎立，
《步辇图〉中禄东赞身着小号圆领直襟团花农袍即为篇证，

布尔甲西藏古名。1儀

11 1 I

老墙的边缘地带

i

I

■ I

1、那无辜的，四蹄的牲嘉
沿着上世纪的墙。中转 *

与二十四棵藏柳

最好的时光，我们目光相遇

中午最好的时光，听那最吉利的

牲畜的眼神软弱，我的眼神疏松
中午最好的时光，我和它相遇
相同的肉身，不同的心灵

我相信，它是我脉络人生的另类*
朋友。看透我心思的坏家伙
中午最好的时光，它甚至看透了我

老墙闪着哀愁的色泽。中午I
最好的时光：亲爱的，我接近了
草色逼近迟来的主人

已是哀愁。

我吐掉果核，吐掉了爱情
留下了世上最好的果报

我知道，我走的很远.;

比你想象的远。握不住心灵
更握不住瘦瘦的手

第一次相遇，是在什么时辰
在老墙的哪一面c风正劲
你说，过来，穿上它

穿上它，就是穿上新鲜的爱情
比冰热烈，比风柔和

比中午的好时光还要好

老墙的身子发着沉蓝的光
二'十四棵藏柳就在眼下
什么都躲不过去

4、谁先说一句感人心肺的话
谁还要说一切都会好

5、

6、

你说要疗伤，疗最深的伤
那是不可企及的所在
脆弱的和无能的果报

怎样去点燃。死去的和发疯的
在城市的岩上艰难的修
有谁能知道这其中的滋味

裙裾从青春到伤痕

那打飞的鸟儿，躲不过坏运气
看看天上走过去的小云彩

所以，在最适宜的时辰
眼睛看见了想要的一切
心灵看到了卑鄙的好下场

二十四棵健康的藏柳
在中午的好时辰，目睹了
青春伤神的疗伤

因此，生活就难以醒来
疲惫的身子，倒在干旱里
倒进鱼类的梦想巢穴

眼睛看到城市媚俗的虹济植被

强壮的塑料鲜花和果实累累的复制品

随时随地会撞上的欲望口子

何时被救起。在几个被宽恕的背影下
眼看倒下的书写一首上口的民歌
在悲忿的栅专里豢养狂躁的心

2003/3/27 青塘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德乾旺姆I 089





90

SELECTEDPOEMS BV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祖籍成都。女。回族。.*

曾在四川某县做会计十年。*

1993年移居美国纽约，现居康洲纽黑纹耶鲁大学。
大型文学网站"橄揽树”创办人之一，现任主编。
有小说、诗歌、散文刊发于海内卦报刊杂志。
著有诗集《坐在哪里》，小说集《花非花,。序诗：献词

我们坐在这里，写一生中

最后的诗

我们的眼晴时而肥胖时而瘦削
等待美人，美人总是迟暮
配合着异域的雨水，冷艳逼人
美人像剑，挂在迎风的树上
我们偶而交流无关痛痒的话题
希望有天挟词汇
乘风破浪深入广阔的海底
看见自己的倒影，高潮迭起
倾倒在一个方向
水草们自生自灭彼此缠绕
现在最后的事情比如说
放弃爱情，秀发落地
越重落得越快

比如还有诗歌，娉婷而来

在树下成熟、迷人，残灯独奏
与我们的身体接壤

体内庭园深深，叶子破碎俯身即拾

意料之中的事情，写诗

j守着家门，想象

我们私奔而去的灿烂果实

1996年11月4日于美国纽黑纹

模仿女人

读了几页风景诗

［抹一把口红，从此成为时装

我如花似玉，心急火燎

向性别靠拢

可人的手势低垂、苍凉

我找你

为了你的失踪我将生存得

野气勃勃

如果让我继续做这个梦

任何男人来了我都开门

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时间已经在墙上温柔地哮喘
我想自暴自弃是对你最好的答谢

一条棕色的河从体内向体外穿过
不管梦是否有背景

夜晚天空的表情都非常坦率

我的痛苦对你的痛苦也就无所顾忌
仿佛每年五月你乘风归来

同一只宿命的鸟哑然失笑

我静静地等待

那山顶任性的风击败我魔鬼般的梦想
很多房屋和猎人

自生自灭

你渴望成长之后吗

我因一个动词和副词而一错再错
在被你的工具涂遍了的我面前
彼此也许遗憾许多

但我的枕头和家具都正常地活着
他们没有性别

我恍若隔世，我是女人吗

在舞厅，几个女人谈论别的女人

我只有做女人的欲望，开始了模仿
首先修指甲、眨眼睛

我说你是男人或不是男人

f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 093马兰诗歐卩i

1 nrrnnttn

"警诗歌:

我在哪里乔装打扮，

包括我走向生育分裂岀另一幅肖像
这是我自己的事

四

我是肉体凡胎，我就入乡随俗
我的匆匆而行粉饰节日的爱情语言
男人们来来去去、爬上爬下

我怎么潮涨潮落

黑夜一点一滴浸入我的胸膛

我的身体塌方般地轻浮

我该学会逃离影子的跟踪

我知道挂满衣服的墙仍眺望我
呵那些善良的阳光天使般地笑
那些道路和艺术都是圆的
一切归于习惯

让我去无风的丛林吧
都说孤独是孤独者的艺术
总之无论何时你不能说我没有父亲

你嘴角苍白的笑容和浪花相映成趣
你自戕的形像和还愿的锤声
弥漫大殿，树木和石头
你似乎是缘了，在雨天在水中
你炽热美丽，一切随你而逝。

注：古静为我家乡一女尼，她投水自杀,
月，我和她有过交谈。

原因不详。在她死前

1991, 7

(1989.6.写，1995.2.改)

给古静

水是一条鱼，用腮呼吸
你轻柔地向她腹中游去
水也许对你诉说你的来源

你赤脚涉河，水淹没了桥梁
淹没了你的自如行走
在你不告而辞的时间里
你透明的躯体如似是而非的密码
你的师妹们一言不发，师傅念念有词
在一个雨天，夕阳高悬之下
是你漂浮于水面，你冰凉灿烂

09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迷

病中系列

机器围绕着房间

我在房间的中心，等待手术
生病是一件熟能生巧的事
被疼痛之水洗了一遍又一遍
生命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窗外是条河以及高楼

河上有铁桥

淡淡的风从八月吹过

这是异域的风景和异域的病床

让我们谈点往事吧

我喜欢把水搅浑

浑水摸鱼

我受月光统治昼伏夜行
我端详我的十指我的五官
我缅怀我吃过的所有食物
医生检查身内的液体
泪水穿破苹果声音清脆
泪水

可我知道他还活着

他食物中毒如一堆杂粮

横断街头

很多年以后

我的病进退艰难并且疼痛

他们都年轻多情

我每日吞服药片 和他交相辉映

我发育疾病
如此而已

回族外婆

（19959纽约市医院）

无法分解饿死的情节以及因果

但我仍然美丽呵我的外婆
我睡意正浓

你在我的视线之内，天高地远
我们从遥远的地方而来花开花落
外婆站在身后，一动不动

内衣上的梅花不能承受她的体重
饿死的外婆

巨大的命运靠墙而立

尘土，任性地在你的墓地合围
外婆，善恶有报

如同开斋节和闭斋节去去来来
谁是我的，扎根在风中的男人
我的回族外婆

(1996.11.24)

回族外婆站在光线之外非常遥远
她的衣衫善良美丽

五十年代和最后一个孤独的冬天

孤独地因饥饿而亡和

挂在树上的死乌鸦，相映成趣

屋外如此媚人的兰花

我想到回族外婆

生命就开始轮回，外婆

梅花树下，欢宴的女孩子们

踏过你的，骨头

那些守灵人唱着

艰深的诅语，我的外婆

岁月注解了更换的风景

奔跑的却是阳光，阳光爆炸
我在夜行的丁字口，尽力活动耳朵
想听懂乌鸦的秘密以便乘风归去
我的回族外婆

翠绿的玉镯摇曳而来，华服、美酒
大家闺秀，富商之妻

鬼出城

1

近处失火的房间

男人走来，怀抱无头的身躯
许多的蝗虫，振振有词

振翅欲飞

现实之中

挥动双手扑打从天而降的蝗虫

旋转，不停地旋转

音乐响应，蝗虫

落在地上，竟是树叶

2

睁开眼，对着强光
闪动，善恶变化不停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 兰■ 095

花瓶充实

(1997, 3, 15,纽黑纹)

可你是谁的面壁，长时间地松驰

所谓李后主

异乡指ZK—个地址，随即起床动身

(1997, 6, 7)

(1997, 1, 19,纽黑纹)

安吉拉•李

头快出来了

安吉拉•李是爱照镜子的妇女

(1999 , 7, 10)

09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还是一块石头压着另一个
石头，花瓶为花朵而存在

她过去打猎，现在想再试一次
可镜子落在地上，她看见白色的门
在身边，并弯腰拾掇碎片

一些事情就这样被改变了像
母性的生育，蛋成为鸡

我妹妹高乳、浓眉、细眼
她哭泣、叫唤、沉溺于恋爱
我妹妹披头散发，她明白化妆的效果

I遥远的故事很快会到来，妹妹四肢健全

I理当载歌载舞。然后我们洗胃，帮助消化

I但何时转移目标、移花接木？

男人以头代乳以脐为嘴
影子飘摇不定

回忆，那场谋杀的主谋
牧师是个无头尸

踏过火焰饱满的脊椎
心静如镜，不染风尘
手擎十个指甲，形容生活

I安吉拉•李是位妇女

I她坐在没有门的家里

I从不高声大笑

I脖子上有串佛珠，她右手吸烟

I左手紧缩，压在圆形的藤椅上

6

沉溺下去，让火炬照射
在一块木刻上，再使用剪刀
成影，流芳百世

呵，我的花朵，在火中学习

我妹妹身披翠绿床单，坐在门边
阳光把我妹妹分开，像母树从中破折
假如春季重伤的花茶被我们一饮而尽
假如洪水从桥下流过
妹妹，你快乐，你性感了吗

遥远的约会如大雪，吸水
口腔慢板，戏味十足
阅读的快门在一刹那失足
空袭爱情，
传说不详，

我把李后主推到了风中
我自己站在一米长的疼痛之上
他是死是活从此与我无关
这千年的恩怨，百年的耻辱
在阵亡，被知识份子捧腹大笑

安吉拉•李是位中年妇女
她可能热爱吉姆斯帮
养了二只乌鸦，和一打黄玫瑰
过着简单的生活但她也有许多钱
不知去路

赤裸的胸跃进草丛，释放
空气。什么时候得救、失语
和梦想对峙

f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 兰，097

— 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马兰



风停止，肉搏的火焰
头先碰壁，一下，又一下
脑髓流露，到街面
进入工厂，成铅笔的芯
吃芯，像吃面条迅速
这最后的晚餐，主呵

4

靠近一些，
头，在水中上下起伏
风在水下沉默运行，浪花
吹上天的泡沫，慢慢地进入
下水道，重叠纸币
火烧之后都越来越轻



!伤疤只有戳破，妹妹喜欢这样想过去，过去
在铁轨上伸延，难以看到尽头

谁在尽头的那边，欢笑，歌咏并忘情于睡眠

7

鸟笼集合在地上说不说是
绕口令的迷惑，吹气，吐痰
永远没有年龄的面容，天空
击鼓传花，情人眼里百年的恩怨
如何点血成功

亲戚之■

--妹妹



I妹妹仍在老屋等候时间变质

I我们用同一把钥匙，我看见她的心腹

［心腹大患呵，我妹妹重新设宴

I准备诱人，她来回重叠身子，浮上来的是油

I妹妹，我们只要有眼晴就伤害了光线

I如同没有食品的胃，仍然消耗胃酸，妹妹
蝴蝶一生变态

I我不要你，我只要你的心

我是位直接的会计师，在秀气的日子里
追踪着一笔过期未还的货款
如此世纪末的私情自我揭穿

我会去逃荒吗？我的胃抽动成一段男人们
喜欢的食物。你知道，饥饿的意义
无非是说我们都得死，死得体无完肤
我的心肝，我们的距离实在太近
我看见你的眉毛，被火烧

而我是活在火焰中的女人

大家都烧起来，把男人烧成女人
疯宓的世界代代相传

我们的更年期注定要来，这么层层递进
我就在你的身体内梳妆

我的长头发一条一条地跌落而下

你的身体是个陷阱，但我举过一辆汽车
譬如，比如李后主在风中多种看天空的方法

天空如水而下，只有一只鸟能够承受
一面破绽的镜子

4

风吹过来，以上帝之手撕裂你
你是否还能惊叫

如鸽子

6

遥远的

一根轻微的羽毛朝着天空飞升
这样的场景在雪天，尤其美丽

5

鸽子如何理解云朵是天空的掌纹
穿梭往来，和地层的运行有关
比真实更遥远

11

人头像传说中那样落地

沿着悲剧的边缘，飞翔
等待一个垂直角度降落
无以名状

「马兰诗歌

TOT



2

我住在斯蒂文斯看黑鸟的康洲

这是受恩宠的天堂还是通往海鸥的码头？
我只知秋天和你做爱

秋天，乌鸦和喜雀分别表达过天空的质量
这只黑鸟





括何兰诗猊

7

把自己缝合在一条登子上
把自己包裹在一张纸上
点燃，

欲望和天空

我们和一切都有关系
却没有影子能种豆得豆



8

从井里看，是你

和我一样大的脸，时冷时热

水井干枯，三缄其口

水蒸发成酒

但无须和影子对饮
那远古的刺客辩认了
我的心比黑暗更黑

9

以一枚胸针的厚度，像月亮
纹在你身上

我们作为空心物体

不知深浅、不懂边缘
此时，饥不择食

你握在手中便成鸟了

10

只有私奔，仰着面和你

闪电如树而立穿越头骨，脸破开
一分为二

代表某种方向，朝着暗器
疾走

09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我们看不见天，只能对视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翻滚入水

［他们的眼睛作灯，但

沸腾的泡沫，众口一词

!喧哗，寿衣罩住了瞳孔后面的遗骸



12

'继续保持倾斜

在倾盆大雨之下

我们看见铜板

在铜墙铁壁里打造

j那块飘在空中的铜板
因我们的呼吸而飞逝

113

；痛定思痛，手指再一次涂抹

I灰尘，切断

I天空巨大的平面

:!所有的幻景消散在一只鸟的超脱

I那粒起飞了的痣

（1999 , 7 , 2。纽黑纹）

事件

事件（一）

没有听见一声猫叫

I春天就开始了

I比如，北京的风沙很大

满街的塑料袋全盘钻进了风中
我们外地人不懂这力量从何而来

或者看塑料袋，想象那无非是
一生的幸福在风沙之上，渐行渐远

一个以诗歌为名的聚会在酒吧
我们买了一朵玫瑰

一朵玫瑰等于一百朵玫瑰

我们坐着，听胡吗个唱

“我怎么会有感情呢?”

仍然没有听见猫叫，在春天
猫不叫春，红杏却要出墙

事件（二）

一只漏网的鱼跟踪着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能她被时间冲散

时间从背后而来，把眼晴推出眼眶

落在手心，奔忙不停

疾病一直跟踪我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能走向医院，抱着治愈的希望

从麻醉开始

还有一只服药的蝴蝶包裹我
我就跑进白天，低头
感受光阴滑入头发
一顶草帽浮在河里

这是儿时全部的梦想
随灰尘而舞，直到天黑

事件（三）

我离你很近

手心和手背的距离

马兰■ 099

我这么想念着你

香气都能伤人，这时

一只鸟

落在我的左肩

我的右翼从此失去平衡

今晚还能睡在哪里？

这个冬天

想比鸟飞得更远

我的爱人，这让我一病不起

我把自己推到世界之外

这是一种可能性

我模仿消亡，以自己之手

我的爱人，雪继续下着

叫我如何面对洪水

这个冬天

鸟又落在我的右肩

我要么接受，要么拒绝

事件(四)

我面向你走，保持平仄

迈了左脚再出右脚，交叉而行

你种了一棵树在我的后背
那是蛇，遗忘了蜕皮的细节
还有沉船，从童年

开门而入，看见我变成一堆衣服
挂在地上

我们把门从里面打开

一件又一件地清洗工具

需要五分钟，然后睡觉

无所谓四季轮转

那天用完了我的一生

也没能把衣服重新穿上

(2000,12-2001,3)

这么一个女人

我觉得，有一个女人在遥远的天国

她吃饭睡觉感冒伤风，还嫁了人

她把皮鞋擦得察言观色，把私生活夸张到直径水平

这样的女人最可能是白里透红的美女
我想象，美女，有一个女人是美女时
我的皮鞋是不是增加了宽度、高度
可我每天主要的工作是帮人测量距离
距离与距离的关系比我与女人的关系更有尺寸感
可我感受到时差，从出来的那天开始
那天冒着被抽象的危险，谁说危险是女人难产的前沿
难产过的女人都很逻辑，尤其是黄里透黑的准美女
我准美丽的女人呵，我认为

二十岁她将死于革命，三十岁死于非法同居，决不可
四十岁死于车祸，死在路上的是我们时代的诗人
诗人，我又亲又爱的诗人，我还是你的宝贝吗？
我不是你的宝贝那我坐在谁的宝座上如此疯狂温柔！
温柔如雪呵，我发现我真是宁为瓦全不为玉碎了
可疑的生活，虚拟的岀售生活，我或者女人？
两者必有其一。我且痛且疼的女人，想隔岸观火为我
送终吗？我承认你应该得到满足，千里之行始于手下'
水流过来又流回去，很格律的运动，可我的一九九八摯
我种九百九十种玫瑰的女子，我发现风吹才能草动
发现谁也没有重叠我的手艺。在厨房卧薪尝胆你想着我
的时候

我早就走了，我们住在不同的城堡，都有一双眼睛隔墙
警惕我们

还说我们拥有伯乐。我告诉你吧我在路途中不停地转

换方向想

寻找一个出口。火车那么容易穿插而过

我在邃道里看到无数的鱼群从我头上游戏、欢喜

这是命名的过程吗，我闻鸡起舞的同乡。这样的女人可
能走多远

虽说她成长为已婚者，激起公愤

这样的女人只能买公债还私债，两败俱伤

1998, 4

I戏剧生活

我在这个冬天穿了一身的戏装

涂脂抹粉

那些忧伤而美丽的事物，我必将与他们重逢.

我低头走路，生怕看见谁是我的家人

因为从来没有丑陋的女人

鸡毛全部会飞上天，不管地下有多少行尸走肉

这是一场自卫的战争

她是一匹母马，已被驯服，只等男人跨入

前面的障碍

可冬天的纽约，还没有看见下雪

只有一些风在裙子中穿行，要被什么击中，最终飘
入尘土

一个人不能摆脱黑暗，抵达清晨，不仅仅是清晨

2

我站在我自已之间

你看，这一头未被引诱的母牛

没有脂肪，眼晴平直、胯部弯曲，乳房适度

我站在我双腿之间

我是谁的机器？

我站在我双乳之间

爱情硬度过份，硬功夫，硬碰硬
没有形状，说腐败就腐败了

在阴影之下，我们只有在追忆中转动

其实女人没有现场

3

这是一种现刑犯的举止，你拨出我的牙齿
神秘，遥远的印度女医
你精通哲学，熟悉铁器

再加点麻药，事物和经验会被分开

灯光下

窗外是清脆的空气，安静的行人

一颗大牙要落地了

我在私奔的道上，脚踏皮球
手祭红樱桃，我的小迅呵
几十条公路，勇敢地滚滚而来
我无法控制我的想念
一件青衣，埋头于胸
许多往事在等候中过去了

我飞快地注视今天

这颗老牙在感动，以及学会猫叫

而麻药了解疼痛，两者相依为命
争着向死者深深致意

10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

祠 Mill

in i! n

4

抬起头来，在四十二街地铁站

你就一辈子不看我了吗？

人群四处散开，钟声在响
这颗私奔的妇人心，低头
脸红，脚指头正紧逼一个地洞

6

一些更坏的事情要来
一些更美的忧郁要来
—些内部的秘史要透露
这是真的，我的小迅
这一切仅限于你
止于你

佛一对经久不化的玉石
鬲不能入土为安

模拟生活

2003, 3, 29

六

包围我，赞美我
处死我

武器，还有你

七

兄弟

你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

我们没有懂得

姻缘的来历

在异地

想象一只灯泡

扁体外排毒

你的牙痛好点？

南方的潮湿，雾气，牙齿咬不断

我的戏剧生活

明代的风月，民国的武打，共和国的革命

正在演出，午夜场		■用了多少力量	
摇他的手，转动日子 所有的花都开败了，对着他	2003, 6月纽黑纹	1	何处堕落，何时色情
这是真的，光天化日之下		■列的儿子已长大成人	八
		.凶手又有了对象	这只手
走出门，正面，我仍然低头 朝前，这孩子多大了	苹果往事	L	举起又放下 听天由命
她站在这儿已经一生一世		■看好你的情人	
还没有睡意	那一年的苹果	［把自己关在屋内	九
	粉墨登场	■以为在养猫	家乡的时代广场
5	爱抚了我的疾病	.你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剥开回忆
生死之间的那座桥	像一个疯狂的馒头		
被风吹走，不知风朝哪个梦里吹	性感，美丽，皮肉难分	四	回到从前
被火烧掉，不知火是否溶化了水		卩我的情人	那份动物的激动
	那一年的苹果	■他从医生变成了	莫须有
我不便遗忘，为你写下掉词	飞身落地	■古玩家	
我的小迅，我们音讯全无	照亮我回家的路		+
请咬紧牙关，啃完这南方的桔子	多么需要光合作用	［哪里还有坟墓？	无花果
这只四十不惑的桔子	我连皮抱紧她		照亮青苔
这只放荡了半生的桔子	才明白我腰痛的姻缘	|£	复归于另一个
		■杀鸡	早春
三百年的山水，万年的脂肪	最后一年的苹果呵	■不见血	
请允许我向你敬礼，用法西斯的手势	你贞洁的身子	■如何能杀人不见头	2004, 1
杀你之后，我就成为女英雄	已被季风吹熟		

10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 103聚会

房子

皮肤

——写给张耳

初夏的风从反面吹来，在王府井

我怎会忘了你的胎记，你说
我倒下就是湖泊，怕冷，光滑

我们坐在高高的月亮上

翻开一张纸牌，等着那位算命的瞎子
重新回到家园

初夏的风开始独立，在鬼街，真的
还需复制一位牺牲者的衣裳
夜色中，人景变化，如同革命
小心地询问故人，某地，还见过何人
谁又快速离散了，我们并不知晓

我要修一座房子。我一定要修好一座房子。我的房习
最美的风景上。我毫不怀疑我有建房子的天才和梦想。我］
子将平地而起。

我出生在房子里，我住在房子里，我怎么不能建房子
房子的构造：首先是门坎。依此类推，门楣，门框，«
一共四种门了。

窗：窗台，窗格子，窗房。台阶。墙。標。山墙。梁I
檐，屋顶，柱子。

在修房的过程中我的体重也在增加。

我的腹部像是一道门坎。我的眼睛是窗台。

我的手是台阶。我的后背是墙。我的身体演变成一座，
形式和内容完全统一。

忡移走了我们的皮肤

毒天格外轻浮

人，你的，我的，她们的男人

:次呼吸我，多艳丽的疼痛

段们的皮肤成色已晚
包括骨骼、血迹
恨难伸缩自如

我们只能在体内排毒

初夏的风钻进后海，一个熟悉的手势
准确，先锋。宛然进入旧社会

爱情是万恶的旧社会

一幅怀春的手绘长廊，隐藏了经典的性
上千年的水呵，抛开口语，混淆语调
这双重的性格，匆匆审视已故的误会

四

初夏的风喜欢物质，在工体北路

等着落日，看见一只风筝

压迫爱欲，请医治我们的热病
如果你来了，这是最近的时辰，距离
你知道我们爱过自我，亲密，不可分辨
活在相似的世界

盲目敲响命运的薄皮鼓

2004, 5, 17 匆匆

我现在住在我自己的身体里。以手作窗，以脸作门，］
骨做书架。我还想到了书架。

每天早晨八点半，我从我的脸部出发，通过我手指的4
我走出我的身体。我把我的身体留在原地，我的灵魂去远
找水果。我房间的锁生在我的赤肚脐上，那个小小的圆圈;
把锁。下午五点半，我打开锁，我放进食物，我坐在胃里耳

我会走到心脏，把血挤出来，然后看着血来回游戏。

我在我的房间——我的身体进出自由，自我对峙、4
安慰。我挂了幅对联。试看天下谁能敌。

我的男朋友，他对我的房间的设计不满意。他告诉折
门，把你的腹部剖开了吧。

我有私心，我不想让外人看见我所吃的食物。我怀恋，
过的红烧猪蹄。多么好听的菜名。红烧，油煎，清炖，恋
种构造，非常有节奏。我的身体正在被谁红烧，油煎、源
我想经历了这三种阶层的身体，那一定百炼成钢，钢铁钢
样炼成了，房子也就是这么建成了。

■你看我把字放生了

4■■个生字连着一个熟字
家相和虚幻混淆
:'谁也无法摆脱因果

N此，让情欲掉进陷阱

"进实验室

卜入过去的装置，盛满空气的瓶底

M内还有一支灯泡

K我假设这个结果

我们再次渴望
法珈即使为了皮肤

情把石头压在我们身上

2002, 2,春

1999, 7

为牙齿写首情诗

1：我要打掉我的大牙。打掉牙齿有八种方法。

轻轻打。重重打。先轻后重。先重后轻’

2：作为新鲜出炉的2003年歪脖镇桂花诗人，我的牙医是
耶鲁大学医学博士。

他坚持要我深度清洗牙齿.

他站在喜马拉牙山教尼泊尔的孩子学刷牙。

刷岀阳光，刷出微笑。现代工业社会讲究微笑。

雪山随流而下。

3：我参加了牙齿俱乐部。会费三百歪脖人民币。

我的介绍人姓名保密，只有二位.一位证人。

他们把我从床上拉出去，打了我一顿。我领到了申请书。
再打。

把我牙齿打掉了。我入会了。

4：刷牙的目的。正确刷牙的方法。

饭后刷牙。使用电动牙刷，o刷牙不宜用力过猛

美容牙齿有脱色、贴面、烤瓷三大类。

如果你刷牙的目的不纯洁，那你牙齿不会洁白。

如果你没有正确的刷牙方法，你的牙齿不会态度端正。

5：人的一生共有二副牙齿，还要进行乳、恒牙的交替过
程。

人们应该熟知而深刻体会牙齿的先进精神，每颗恒牙的萌
出有一定的时间和顺序，并且左右侧同名牙是成对萌出的。其
中，第一颗恒磨牙大约在六岁左右萌出，所称’六龄牙”。

6：我的右边牙齿突然掉了。

10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Q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 105

「适

没有说明.我找不到说明书。

7 :我咬牙切齿。牙齿咬人，咬狗。

难怪牙要落地.天地为之变色。

8 :被调查的65名26-39岁的舌癌患者中，有56名患者
皆有牙齿向舌侧倾斜.

这可能暗示了国际政治冲突的缘由。暗合了我们左右为难。
左右逢源。

9 :打掉的牙齿往肚里吞。牙齿就从胃里长出来。

八月未央

,献给拉雷和拉丹

德黑兰的风

跑到了新加坡，包括植物

2003年的德黑兰
谁见过美人，除了你们
从镜子中看着彼此
从小就想独立自主
从面孔出发，带走头
在空中飞行

没有方向，甚至没有速度

连脑是疾病更像男人
无法回避，生下便如此

10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落

2003,6

...呷林

切肉的刀

腾出一只手，一挥

分开了两个头

睡自己的床

你们一睡将是一辈子
姐妹

在德黑兰的天空

包括在地下

2003,10 写毕

好日子，坏日子

给我一串好日子，我把她拿到
厨房

进入光合作用

再挂在你的脖子上

给我一打坏日子

我把她交给上帝这把老锁

我们就心比天高，呼出二氧化碳

她的乳房在飞

你的十指一前一后

我的小腹

更进一步接受谎言

呵，阿明，这短小的日子
侧身而动，永无止境

2004, 5, 26

鸡年说话

给马坚

看见你仍在疾走，劳动
你插队才三个多月
你身子的轮廓

空荡又美丽

姐姐，你把我关在门外
爭无一人

你还在害怕什么

姐姐，你的骨灰我不知道
糸哪儿了

他们说火葬场被洪水冲走了

而死就站在光中
照亮了

这炎热之城，我们的家

蚊子都停止飞扬

一件事情被结束
如果没有你，姐姐
我是否更能成为我？

但姐姐，你是知青
死在十八岁的门坎
你还来不及成为女人
在田间的影子之下，上帝都

姐，快一些到来
〈这疯狂的处女
们云朵里飞

&可能活在未来

造童年，想象过去

姐，我没忘记向

佝一颗树学习表达感情

以好的速度

f®,变化。谁说你，那么重
蘇浮现

姐，你的天才足够成为你的
敌人，包括我的
谁能把阳光弄得更明亮些
更暗一些

或者这一切并不存在

姐姐，从哪里来的，这巨大的姻缘
仿佛在做梦，一个宇宙之外的梦

2005, 3, 4

我们如何杀死_支手套（草案）

第一张图

◊技术：普通速写纸。素描。实际尺寸：21. 3* 12. 5厘
米。

每年的冬天我们在镇长的厨房商量如何在春天杀死一只手套。
年年如此。我们都感到厌烦了，但欲罢不能。

我们讨论如何杀死一只手套。

镇长在桌子中心，我们十二个人分别排在周围，窃窃私语。
杀死一支手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张图

◊技术：宣纸。漆画。实际尺寸：14. 7*22. 4厘米◊

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 107我们最低理想是手套从此在我们歪脖镇自动消失。

手套从空中飞走，越飞越高，飞到我们视力达不到的地方,
飞到风也达不到的地方。

最高理想是把手套放在十字架上吊死。

手套说他要喝水。

我们给他水喝。

那水是毒药。

手套的手就低落了，他的面部就糊里糊涂。

我们拍手相庆，夜夜平安，无所恐惧了。

我们有欢笑，有鸟，有湖泊，有男欢女爱。

我们的沙漠变绿洲。男人温柔，女人坚强。痛苦变喜乐。
否定成为肯定。诗歌成为早餐。小说成为中餐。戏剧成为晚餐。

第三张图

◊技术：以反腐败纸张制造。油画。实际尺寸：22. 8*
33. 7厘米◊

手套，从天而降.天兵就要天降。

苹果树下的小孩子说，这一天早晚会来。

手套如爆雨打在人们的脸上。手套是墙包围着人们，人们
是套中人。

手套伸手在空中一挥，这个动作太奇妙了。

市政中心操场出现一辆拖拉机。

大家不相信是真拖拉机，以为是童年时期的玩具包括老年
人。当拖拉机冒出火焰咕噜咕咚冲进人群，人们还以为这是电
子游戏。

年轻人脱下衣服当作旗帜。

拖拉机很激动。拖拉机头上挂着手套。

这是一个慢镜头。这个镜头把我们歪脖镇的历史推回旧玫
瑰时期。

一个人或者手套改变历史。一个人或者手套改变我们。每

一个人或者手套都是旁观者。
手套接管了我们歪脖镇。

那些是要回家过年的年轻人。
我要活。女子在石头面前宣誓。

［三分钟后，一列火车开进站台，一个人迎头而去。

I他确是一位诗人。他说他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j镇长惊呆了，他指着魔术家说，你杀了他。你变了魔术。

你是杀人的魔术恶魔。

I魔术家说，你相信上帝吗？你不相信我还可以证明。

我们镇历经了英雄辈出的前历史时期。那时歪脖镇

文字。祖辈们依赖口传心授，英雄们的事迹万古流芳。 ■我们镇被流言笼罩：手套杀人的技术又提高了，比拖拉机
我们歪脖镇民崇拜烈士，需要她当烈士，成为刘胡*历害。

百零七号，成为圣女贞德第八号。	.流言导致了逃荒。很多镇民离开了。

人死了都是神。

我要活。她还在尖叫。

活着是播种机。

关于那天晚上的传说很多。

最后剩下几只麻雀。

时间不紧不慢，保持着恒定的速度，在黑暗中，你死东
我活你死。

第四张图

◊技术：绍兴宣纸。国画。实际尺寸：555. 5* 555.1
米。

I我们镇又进入手套崇拜期。大海都崇拜手套。百分之五十
以上的人，渐渐为手套找依据和理由。

J诗人是调情之马。不杀不足以平情伤。

I被误伤的民众尸解结果证明都是些长第三只手的闲人。他
们不除，我们全部死无藏身之地。

I你们看正脖子的人不戴手套，他们冬天冷呵。其他镇民看
见他们不戴手套都不出口暖气给他们。

［我们现在有手套。手套指引我们前进，我们不迷失方向。
只有等我们歪脖镇的气候温暖了，没有冬天了，我们才能考虑
取消手套。

j请大家不轻信正脖子的流言，他们自己都过不好日子。你
们知道，他们今年的选美就出了大问题。

支持双眼皮为美女者占一半。支持单眼皮美女者占一半。

但正脖镇的皇后只能有一个。

你们看，这就是他们不戴手套的结果。

手套是一群魔术家。

魔术家把自己全身缠了钢丝，四肢倒悬扔进大海。三|
后，他像太阳从海上升起。

钢丝成了丝绸。

如融们戴了手套，手套就决定了，手套安慰一切。

第五张图

在一个南方的火车站，镇长和手套争论：魔术的存在.O技术：进口原材料。水彩画。实际尺寸：23. 7* 15. 9
镇长说魔术就是魔术。不可能是真的。	厘米。

手套说，他能证明魔术是真的。

镇长说，魔术而已。	■手套使我们言语不清，制造了我们语汇的混乱。手套暗示

我卜罪有应得，必须给我们的语言增加歧义。

魔术家说，三分钟后，一个诗人将冲向铁轨，他死于8.我们手上带着各自的手套。手套不证伪。手套无所谓性别。

无所谓年龄。无所谓长相。无所谓一年四季。

第六张图

◊技术：牛皮纸。水粉画。实际尺寸：23. 7* 15. 9厘米◊

手套在等我们在绝望中开放。

我们抱着因绝望无所顾忌的身体卷入逃离手套的集体活动。
在逃离梦想的努力中，我们不堪重负。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中国，我的手套丢了。

我没有想到手套是凶手。

我没有想到冬天山里有狼，阿毛。

第七张图

◊技术：普通打印纸。钢笔画。实际尺寸：10. 4* 16. 8
厘米◊

你杀死手套了吗？手套是凶手。我们只有作凶手去消灭凶
手。

我十八岁说，孤独者拥抱孤独者，疯子理解疯子。

我们生活在二维空间，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准备继续营
救被手套杀死的同胞。现在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们依据手套发出的气味，手套的气味在全镇的角落。我
们把手套脱下，全部存放在镇长家。我们赤手空拳寻找生还者。
我们是幸存者。

手套向他的同夥发出了新的命令，我们镇的色彩变回白色,
白色几乎让我们失明。

第八张图

◊技术：照像纸。黑白照片。实际尺寸：23. 4* 42. 8厘
米。

10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 109芭蕉和香蕉有什么区别。你在耳边追问。

手套和棉被有什么区别。你在嘴边追问。

这幅画描绘了文字的狂想-消费主义。

手套休息了，手套在杯子上睡着了。睡着的手套不再管其
他动物的出现。比如说恐龙。恐龙当年被大规模出现的手套消
灭了。

我们和镇长重新看了电影"2001”。在2001年。
我们其实是电影演员，穿上戏服，说着方言。

说实在的，我们没能杀死任何一只手套。

未来早就来到了我们歪脖镇。

你心疼吗？我的宝贝，是的，我的宝贝。你为什么不说
我们在冬天杀死了一只手套。

“敲响命运的薄皮鼓”

--读马兰的诗

揭春雨

手套是在装死。类型于我们自杀未遂，为了唤醒亲人的注
意，诱惑人心。

2001, 1

读解马兰的诗歌是困难的。把读解说出来则会更加徒然。就像企图图解世界上任何一位杰
出诗人的诗歌一样。但是，略为勾勒一下自己的阅读感想，或者是有意义的，虽然其表述注定
会挂一漏万。略为全面而且正式一点的文学批评，有待批评界的有识之士。

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更加不安，最后毁灭性的灾难必将来临。

手套联结手套。左手抚摸右手，右手推选左手。左手和右
手为一体。

我们把手伸进手套。液体粘紧我们的手。
液体是火山。我父亲常在厨房制造火山。

我们应该提高技术复制恐龙蛋。灯还没有被火焰破灭，这
是我们的幸运之处但已经弯曲了。

手套无处不在。谁也没见过手套。在逃离梦想的努力中，
我们不堪重负。

第九张图

◊技术：普通速写纸。素描。实际尺寸：23. 4* 42. 8厘
米。

爱神丘比特是天使。天使是大昆虫。天使解放了翅膀。
大昆虫低头吃草。她不关心手套的存在。

死去的人升天堂了。我们是要进天堂的。他们比我们早到。

11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最早读到马兰的诗，是在《橄榄树》的前身《诗网》上。那是一个邮件列表，一群读诗写
诗的人在上面互相交流。当时，我在英格兰北部，每天坐到计算机屏幕前的第一件事，十有八
九是读写电邮，特别是看看诗网上的作品和评论，然后添油加醋一番，或者贴上一首两首自己
的近作。最早读到马兰的诗，应该是《橄榄树》创刊前，她上来《诗网》就贴了十几首诗做
"自我介绍”，我读过后脑门发热，脊梁骨发凉，就很是吹捧并且推荐了一番。在我做执编的第
三期上，本来想做一个专栏，但由于身边一位编辑的顾虑，包括道德和意识形态上的顾虑，转
为选发三两首，其它的就选列出来推荐给后面几期的编辑们。事后，我很是为没把《模仿女人》
等编发出去引以为憾。不过，很快就没有什么遗珠之恨了，这些诗不久就全发了出来。编辑们
的眼光值得信赖。

马兰开始诗歌创作比较早，我不知道《模仿女人》是不是她的处女作，但至今也一直认为
它是马兰的代表作之一。它的重要，并不在于写作技艺上多么成熟，而是在于它揭示了马兰作
为一位诗人的眼界：关注的是什么，和眼光：怎样注视自己关注的事物，以及风格：在艺术上
怎样“为人处事"。这是一首宣言性的作品：她终于显露出自己的指纹。主要是风格和个性。我
们知道，在艺术造诣上，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少数杰出的艺术家能够做到这一点。

那段时间，马兰作品中对我同样甚至更加富有打击力量的还有《一九八九年——六号》,
《给古静》等。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汉语诗歌里面难得的完美的作品，特别是前者。

这些呼号的头颅不仅要穿越地狱之火
这些焚鸟的烈焰不过是声音和飘浮的绪纹
鸟来自天堂灵魂来自头颅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1111____________________	___

_____

我们自救于魔掌之下，兄弟,

..

这男人的节目女人的汛期

多么浪漫优美的山水风景

可是历史的伤口情不自禁旧病复发
雨露消灭了花朵没有水了这是极限

一些人走失在这个夜晚，另外一些人
在毒目下开始逃亡的舞蹈

《一九八九年-六号》___

这是马兰的诗中绝无仅有的一首涉及意识形态的篇目。几近绝响。但是，诗人（以及其他
艺术家）关心的并不是这一种或者那一种特定的意识形态，而是在任何一个特定的意识形态、
价值观念、道德体系下的人的价值和境况，以及精神和审美上的出路。道德和意识形态从来都
是艺术的敌人，有了这样的敌人艺术才得以成立，才有根植之墙以及伸展的方向：穿透并且挣
脱这些束缚，到达言说上的自由——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首诗触及但并
没有过份牵涉意识形态，只是形象地言说其间人的境况：呼号的头颅；地狱之火；焚鸟的烈焰；
声音的纟刍纹；自救于魔掌之下；鸟来自天堂灵魂来自头颅；这男人的节日女人的汛期；历史的
伤口情旧病复发；雨露消灭了花朵没有水了这是极限。这样一路读下来，难免把这句先读成

..

"雨露消灭了花朵……",然后再回溯成’兩露消灭了/花朵没有水了/……",这样其实也是意
味深长的，促使读者不得不也思考一下，什么样的困境才是’兩露消灭了花朵/没有水了.......”
的境况？在这艰难之境，似乎并没有什么出路：“一些人走失在这个夜晚，另外一些人开始逃
亡的舞蹈"o作者没说"死”，而是替换以一个委婉的词语’‘走失”，从而获得一种更加广阔的含
义：死亡不过是一种走失。而走失又暗含着另一层悲凉：期望他们有的会走回来，以及一层绝
望：有的永远也回不来了。作者把’逃亡"象形为’舞蹈”，以轻说重，以喜言悲，自增沉重与
悲凉，而又形态优美，甚至富有舞台效果：历史舞台呈现于眼前。在这舞台之上，唯一可能的
出路：我们自救于魔掌之下。也就是没有出路。大多数现代艺术都指向这样的虚妄和虚无。所
以，艺术得以成为艺术，诗歌得以成为诗歌：自救。北岛的诗歌近年来也有相似的走向：抽离
对特定意识形态的关注，转而审视普遍的人类困境和生命尴尬。无处不在困境和尴尬o没有哪
•-种意识形态例外。每一种意识形态底下的人类困境和生命尴尬都是特例而已。众多的特例说
明一种普遍存在。艺术只有获得了并且表达了这样的普遍性之后才找到成立的理由和存在空间。

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我甚至觉得作者在《给古静》这首诗末尾的—个孤零零的
句号也意味深长，别有韵致：“/水也许对你诉说你的来源/__/你透明的躯体如似是而非的
密码〃../在一个雨天，夕阳高悬之下/是你漂浮于水面，你冰凉灿烂/你嘴角苍白的笑容

和浪花相映成趣/__/你似乎是缘了，__/你炽热美雨，一切随你而逝。'‘读的时候，不妨

_____

把这个句号也默读出来：“你炽热美丽/一切随你而逝/［句号广。这样，其别出心裁之处，不言
自见。好比行进中的汽车在一个大红的停车牌前刹车：STOP；好比流畅的旋律到达休止符；好
比美好的生命终止于自杀，"一切随你而逝/［句号］"。马兰在诗中几次让死亡和一些事物或者
记忆湘映成趣"。

马兰一直是橄榄树诗群中我最为关注并长期跟进的两位诗人之一。另一位是祥子。本来还
有瓦克等人，可惜他们过早地放弃了他们在诗歌上的才华，留给我们比较深长的遗憾。祥子似
乎也已经站到了临界点上。起码这五六年他基本上停笔了。我私下为这些写作者的才华没有充
分展现感到难过，对继续在诗歌上努力探索的同袍，深怀珍惜。2001年夏天，橄榄树一大批同
仁在南京聚会同时也会晤众多当地作者的时候，我和吴晨骏谈到过想写点东西评论马兰的作品：
他关注的是小说，我关注的是诗歌。我说，马兰是我见到的最好的汉语女诗人。我跟他分享了
一下马兰近作中的一句“我是多么想你/香气也能伤人”。当时在一辆出租上，□述的时候有点
出入，但大意是没错的，而且赞之堪称千古绝句。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说得有点过份，但至
今我也觉得这赞叹是出自由衷的。其实马兰诗歌中这样令人叫绝的诗句比比皆是。譬如上面
（以及下面）引用的那些。譬如"鸟来自天堂灵魂来自头颅”。都脍炙人口，令人拍案。更多的,
读者得自己到她的诗作中一一领略。可以说的是，就是在我和马兰的个人关系处在最糟糕的时
候——人与人之间，即便是兄弟也时不时有点波澜起伏一一我也不改初衷，一直认定：马兰是
最好的。这个看法有点主观，而且个人化：随着自己在诗歌读写经验上的累积，能够在技艺以
及观念上不断给予自己以有效输入甚至冲击力的诗人，在数量上并不是逐年递增的，而是相反。
但是马兰每年都有几首作品给我以充分的打击：居然可以这样写！

但是，文学毕竟不是我的行当，加上紧张的工作和生活压力，我没有什么时间去实现自己
每一个想法。直到近期，马兰说要应邀做一个专栏，再三来电邮催促，我才把写诗评的事放到
日程上来。即便这样，也接二连三地推延，搁在一边，让位给那些养家糊口的要事。曾经列过
-份提纲，但我想我也应该没有时间来展开详尽的讨论。这里只把它列在下面。当时是在一个
论坛上不大正式地写下的，比较粗略些，后来又略为增补了一下。我想这基本上勾勒出我眼中
马兰诗歌的主要方面，希望对读者有一点参考意义。

"马兰……的诗评我在动脑子。在自己的流水帐上记了这样一些要点：

1,	笔风干脆。刚烈，泼辣，甚至霸道。如女中豪杰。底蕴：真，真性情。譬如武术的内外家
功夫：内家由内及外，外家由外及内。理惟一贯。马兰属后者：如武侠小说中的横练功夫。跟性
情有关？跟四川人有关？

2,	女性主义。女性。性。女人的血和痛的灿烂。病痛。［例如，“我被疾病之水清洗够
了”，以至于旧时的情人也能"经历我漏洞百出的身体"（《1998年8号》）；"生病是一件熟能
生巧的事情”，"我每日呑服药片，和它交相辉映”，“我发育疾病/如此而已”（《病种系
列》）。“疾病一直跟踪我”，’随灰尘而舞，直到天黑”（《事件（二）》）。还有：命，命运；女

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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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____	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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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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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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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评论

人的命运。"巨大的命运靠墙而立”（《回族外婆》）。］

3,	比较其诗歌和小说等。后者近年获得巨大进境，特别是言说上的自由度和涉及面等。

4,	比较其他诗人：文艺腔，软弱无力。不敢或不能撕开自己的血肉让人看。

5,	跳跃。天马行空。时空和联想上的跨度。有时显得生硬，硬生生地跳跃：又是横练功
夫。［这种能力赋予作者以巨大的言说上的自由，而无论任何艺术，无非追求这样的表达自由
度。修道追求精神灵魂上的自由，艺术追求表达上的自由。"抓住词汇，皮肤就很美丽”（马
兰《丧事》）。言说上的力度往往来自于这种肆无忌惮的跨度和跳跃。舞蹈般的叙说。文本张
力。］

6,	代表性作品。例如《89年6号》《古静》等。最初是网上读《模仿女人》等的情形。”

关于女性主义，需要再累赘几句。我不是说马兰在创作上多么着意于宣扬或者鼓吹女性主
义，虽然有所鼓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明白，时下没有经过足够的女性主义启蒙或者教育
的女人，作为作者，很难想象可以出色。但是，我想指出的只是马兰在写作上的一些底蕴跟女
性主义关联密切。我不敢说马兰有多么强烈鲜明的女性主义思想或者写作倾向，只是从文本上
可以体会到她在态度上的倾斜，相当坚决的倾斜。起码对已有的男女关系（其实更多是一种态
势）的不认同，表明她是一个企图或者想像着作反的女性。处于统治阶层的人明白，最可怕的
并不是作反的具体行为，而是这种模糊的意念或者向往，在人群中萌芽，酝酿，散漫。马兰的
诗歌中隐含着一种犯上作乱的姿态，忤逆传统价值观，情理，社会行为规范，精神架构，审美
套路，甚至言说方式的姿态：我就爱这么说，这么做，跟你不一样，跟以往不一样。一种坚决
的独立，一种镜子的背面要离开正面的独立。

从马兰的诗行中，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现男女的对立，对峙，对决的局面，或者架式。“男
人打开窗户纸上谈兵/和在路上观光的女人/不知谁胜谁负”（《寓言》），这里，男人和女人似
乎由于取向的迥异而进入一种对决状态。作者没有明言什么取向，也许是性取向，也许是精神
取向，甚至仅仅是生活态度、关注事物的态度或者角度不同。"纸上谈兵”的男人，这话语中
隐含着怎样的幽怨！"路上观光的女人”，又隐含着多么大的对男人的无奈和不屑I我且有风景
好看了，看谁熬得过谁！这赌局虽说尚"不知谁胜谁负”，但结果是可以预料的，两败俱伤：生
命的流逝。

然后，还有更加巨大的抱怨，似乎足于唤醒女性揭竿而起："她是一匹母马，已被驯服，
只等男人跨入/前面的障碍”（《戏剧生活》）。原来男人在作者的潜意识里，居然是一些在把女
人，已经把女人当作母马般的动物来驯服的人，多么苦大仇深！女人是被压迫在底层劳作和生
育的族群，而男人则高高在上。当然，这不是作者着意摊出来表明的，而是隐含在字里行间的，
让读者从形象上感受到。这也是性的形象：男人跨骑在上，女人承受在下。这样的诗行富有层
次和多重读解，显得底蕴厚重，意味深沉。诗人着意点明的，是男女关系中这种荒诞，荒诞的
男人霸权。这霸权显然是精神上的，但也足以留下苦痛："爱情是万恶的旧社会”（《聚会》）。

11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115

所以，自然而然导致另一方相应的精神行为作为反动：“杀你之后，我将成为女英雄”（《戏剧
生活》）。

然而，女人又是软弱的，甚至是两面派的：“只要有理由我就投降”（《事故和理由〉）。但
不管怎么样，男人是昆虫般丑陋并且不可以靠的：“男人走来，怀抱无头的身躯/许多蝗虫，
振振有词/振翅欲飞”，"空袭爱情，男人以头代乳以脐为嘴/传说不祥，影子飘摇不定”
（《鬼出城》）。个中的暗示："影子飘摇不定”的男人，可靠吗？你愿意和这样的男人谈情说爱，
互相倚靠，甚至私托终身吗？作者没有回答，也不会回答.但答案其实又是不言自明的。但是,
苦命的女人又不得不继续和这样的男人继续谈情说爱下去。生命由此得已延续。从文本上也可
以看出马兰对四字词语有极端的偏爱，成语或者仿成语，短促有力，简明干脆，霸道，适合于
发出这样的刚烈的怨忿。四字词语，看来是汉语书面语的精髓所在，用起来像一把把飞刀似的。
更有甚者，"这千年的恩怨，百年的耻辱/在阵亡”，所以她们等待“•••…活在火焰中的女人/
……把男人烧成女人/疯狂的世界代代相传”，同时，又希望“我就在你的身体内梳妆”（《李

后主》）。

所以，男人是该杀的，但又不能杀，起码不能全都杀光喽。在作者的眼里，男人是私奔的美
好伴侣：“与我们的身体接壤”，"守着家门，想象/我们私奔而去的灿烂果实”（《献词》）□这样
的私奔，更多的也是精神行为，一种企图突破精神困境或者生存现状的心理倾向。唯一的出路是
“只有私奔，仰着面和你/……/朝着暗器疾走”，多么巨大的和男人同生共死的决心！因为“我们
作为空心物/……/不知深浅……/饥不择食”（《多种看天的方法》），因为’猫不叫春，红杏却要
出墙”（《事件（一）》），因为“我站在我的双乳间”，'我在私奔的道路上，脚踏皮球”（《戏剧生
活》），因为“你贞洁的身子/已被季风吹熟/……/再不能入土为安”（《苹果往事》），因为“一种
收缩皮肤/抚摸彼此的运动/比光更快，比水更深”（《七月流火》），因为我们“像一个疯狂的馒
头/性感，美丽，皮肉难分”（《苹果往事》）。所以，"请你们准备一场虚汗”吧，让我们"一错
再错，错错得正”（《哥哥》）。因此，虽然“爱情是万恶的旧社会”，但是，若是没有了情爱，没
有这了无指望不可指望又不得不继续指望的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情爱，又有什么可以’‘医治我们
的热病”（《聚会〉）？命运的悲喜，与生俱来的走投无路，在这里。真的能’错错得正”吗？可能
的结局或许是：有个痴人说梦总比没有人好。仅此而已。



女性主义并不是不关注男人，而是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审看男人。对于异性，马兰的诗歌
中表露的一种现代女性心态，似乎是爱恨不得，但又不得不爱、也不得不恨：情仇爱恨贪痴怨,
千丝万缕交杂在一起，"皮肉难分”。那么，作者又是怎样看待同性：女人；怎样看待自己的
呢？她"看见自己的倒影，高潮迭起”，像"水草们自生自灭彼此绞缠"（《献词》），多么悲凉:
这个女人，所有的女人合成的这个女人，是多么想看到自己能高潮迭起呀，但看到的只是影子,
而影子不过是鬼魂。让女人们如此望梅而不能止渴的，全都因为你们这些男人的无用，无能。
是你们这些无用无能的男人令我们不得不像水草一样自生自灭，导致：’我们从遥远的地方而







来华开花落”（《回族外婆》）。我们的生命是怎样地被浪费，“我不要你，我只要你的心”，这
是一种什么样的叫唤；"我这么想念着你/香气也能伤人”（《事件（三）》），这是怎么样的一
种香气，为何如此强烈？因为“我的心比黑暗更黑”（《多种看天的方法》）。看来，所有的女人
也只有“与我同卷在袖子里/坐以待毙”（《观光》）。真的如此吗？难道不如此吗？

接下来，也看一看她们的后代，那些遗传她们精神密码的孩子：“她们怀藏杀机/杀父。
……/一路杀父而来，而去，举止多么活泼。〃投毒。女性独特的技术，精美无比。”（《一九
九八年二号》）。看来，对异性的情仇爱恨已经扩大了杀伤范围，女人的后代：女孩，也有了弑
父情结，源自性的对立，而不是像男人的弑父情结那样源自性的竞争：生身之父是男人，男人
即异性，即该杀。这里的杀，也是一种精神行为，是不可能实现的，也是没有必要实现或者成
为可能的。所以，不如施展一些女人的看家本领，哭诉和哀求，回复女儿身，虽然其实也已无
法回复：'哭诉比较有力/现在下一场雨吧，抑制我/包庇我”（《下雨》）。注意：抑制，还是
医治。大概兼而有之。而且，“我喜欢把水搅浑/浑水摸鱼/我受月光统治，昼伏夜行”（《病
中系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救”，唯有继续“失语/和梦想对峙”（《鬼出城》）。

到这里，可以看到，马兰揭示（如果不是暗示）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世界。其实，早在
《模仿女人〉时期，马兰就开始勾勒这个不男不女的生命状态。试想，她自己不就是女人吗？何
以要模仿女人？既然要模仿女人，也就是说，她认为自己（以及眼下的女人们）不够女人。她
们心目中另有女人，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她们看来是做不到了，所以唯有模仿模仿。做不来，
模仿一下，或者描写一下，也是好的。这里，作者把自己从女人中抽离了出来，重新审视，审
视自己，审视女人，审视什么样的女人才是及格的女人。而男女是相对的，女人不女之时，也
就是男人不男之日。马兰有一句诗，’把不生不死转为生和死”，套用一下，就是把不男不女转
为男和女。

也就是说，当今的男女，在马兰看来，在性上面，是不及格的。身处其中的女人的唯一出
路，是私奔，而私奔的伴侣又不得不是男性：我们一起出逃，流亡，潜行，走向一个可以男是
男女是女男女和谐的地方。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呢。马兰没说。我想，大概是一个乌托邦。马兰
的诗歌写到私奔为止，这是她聪明的地方：留给读者一个出口，不像我这里这样：一个乌托邦
就把路口堵死。这大概是诗和诗评分野的地方。诗歌需要遐想，对出路的遐想。作为个人，她
也是明白到这种没有出路的境况的，所以，她更多的是逃向语言，那唯一的方向，唯一的解救：
"^住词汇，皮肤就很美丽”（马兰《丧事》）。好比水面的稻草。但也总比没有好。就这样，她
的诗歌用一种明亮的绝望，突出了汉语诗坛混浊的水面。

中国诗歌史上有一种体裁叫闺怨诗，听起来似乎是一些女人写的诗，其实男性作者不乏其
人，甚至比女的更多。我们也可以拿马兰的作品跟这一类诗歌来比照。如果真的把马兰的诗归
入闺怨类的话，那么，马兰的突破就在于把这古典的"闺”字给彻底冲垮了。古典的闺怨诗基
本局限于两性之间的情爱，思念，离愁别绪等情绪层面。而马兰的诗不但远远超越这些，也穿

透情欲的生物层面，到达性的精神层面，到达到性的命运，性的悲剧。其怨，也不同于那些见
惯于经传的个人情绪的怨，那种阴柔的生命局部的怨。其怨是刚烈甚至暴躁的，源自于性对人
的摆布，人在性之中的无可奈何，性作为命运的无以解脱，性对人的本来面目的扭曲和驱使，
等等。这种性不是（或者不局限于）性欲层面的性，不是生物层面的性，而是精神层面的性：
更根本更本质的性。即便没有动物性的性欲，其悲剧性也依旧。其悲剧性在于人与人，特别是
性与性之间的隔绝。其悲剧性在于这种隔绝是天然的。你生来一副你憎恨不已的面孔，终生与
你同在。你别无出路，唯有私奔，带着这面孔私奔。私奔的目的是：奔离这副面孔。性与性的
隔绝，源于人与人的隔绝。也许在私奔的时候，两个人、两种人可以互相拉起手来面对共同的
敌人也说不定。

共同的敌人是什么呢？是性。性，本身是一种价值观，一种道德，一种意识形态。这些，
都是精神和审美艺术的敌人。解决这些强大的敌人的有效办法不是正面反抗，而是私奔。

当然，在私奔之前，或者之后，有一个小小的仪式，就是’盲目地敲响命运的薄皮鼓''。这
是我读到的马兰写作到目前为止的最后一句诗。这是总结性的一句，标志着她到达的诗歌技艺
的境界。当然，她不会到此为止，因为私奔才刚刚开始，我们姑且拭目以待。

在结束本文之前，我必须说这里触及的仅仅是马兰诗歌的一个方面，性，颇有蜻蜓点水之
嫌。其他方面，例如命运，则有待日后或者其他有识之士破土深入。千万不可让这篇短文以偏
概全。另外，这里赞赏居多，其实是相当于只给镜子的正面给人看。镜子背面，也可以交代一
下：马兰和我，以及祥子等，在这么些年的诗歌交往中，我给她的意见，基本上（如果不是全
部）都是批评。这里是趁机补一补课，所说的虽然都是基于这些年来真实的阅读感受和理解，
也难免有失偏颇的地方，旨在抛砖引玉。也许也正因为以往比较多的互相批评和启发，我们在
这些年的交往中得以建立了一种诗歌写作上比较密切的亲缘关系。这种关系大概只有在互相批
评的基础上存在，并且发展，而无聊的吹捧是无助于事的。譬如，马兰曾经一度把"我们私奔
而去的灿烂果实”改成"我们私奔而去的一路风尘”还是什么的，我和祥子都大喊不行，大有
要抓住她的手死活不让改的样子，如今想来也觉得可笑，可亲，可爱。譬如，我以马兰为原型
写过一首〈水火中的女人》，向她致敬，其中有一些意像来自马兰，也有一些意像后来似乎也间
接回到马兰那里去。又譬如，“我这么想念着你/香气也能伤人” 一句，在初稿中另外还有一
句（或者是分段）把它们隔开的，我建议马兰把它删掉，就成了这句在声音、意象、联想等方
面都令我再三赞叹的句子。当然，并不是说我们总有机会对马兰的诗指指点点，绝大多数的时
候我们在阅读欣赏上都相当吃力，更不用说有多少可以置舌的空间。马兰的诗歌文本经常显示
这样一种力量：就这么写！或者，我就爱这么写！间中虽然时不时有些地方让人一时拧不过弯
来，但多读几次之后，便会觉悟：原来还是这样才好。这也是力量之所在。这种力量，以及产
生这种力量的诗歌技艺，与作者的性别无关。

（2004 年 7 月 26-29 B ,香港）

11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迷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117

戏剧生活

--马兰访谈

采访者：沈睿，受访者：马兰

访问是在MSN上进行，共三次。

沈：1：请你先介绍一下你自己，你的成长环境，家庭背景，工作经历等等。

马：我直到93年出国前都一直在四川的一个小县城，眉山过着，在那出生，读完高中，然
后参加工作。父母是普通的公务员，有一位姐姐，我十二岁她就死了.。工作三年后去自贡读了
二年的财务专科。

什么工作？工作有意思吗？

银行会计，以前听人说要毁一个人就叫他办杂志，其实叫他到银行做会计也能毁人的。住
在小县城，做无聊的工作。没有同道。

你的家庭环境呢？和姐妹的关系对你的生活又怎样的影响？

父母是很老实，本份的职员。没有所谓的艺术细包，他们对我的希望就是找个稳定的工作，
嫁个老实本份的好人。姐姐马坚是团黑影，有关她，我一直想写写。她的影响非常大，对我们
家，她的生死，她对我幼年时期是一种伤害，但我现在怀念她。我怀念她，想着她活到现在又
会如何。她是一个天才少女，生在那种压制的环境，她发疯，她插队，她死去。她死时我才十
二岁，所以我没有和她有过成年女人之间的交流，而她到死仅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女。

2.沈：你是怎么走向诗歌的？什么时候开始写诗？

马：高中毕业后，开始看一些诗，那时刚买到刘沙何介绍的那本台湾诗人十二家很兴奋。
有位老同学，也写诗，他给我看了一些地下流传的诗。偶然的机会，也收到"非非"’‘新汉诗"
几本。但我当时害羞，少与人交往，基本就在县城。十八岁时很忧郁，心忧天下似的。

我理解这点一一我们二十岁时都害羞——没自信的要命！

是，总感觉自己不如人.o大概也是从小几乎没有得到过鼓励吧.O —直在集体之外，没有对

诗抱有希望。

你怎么开始写的？第一次写诗写了什么？早期写的主要主题是什么？今天你怎样看你的早
期的诗歌？

刚开始写的那二年都是些烂抒情，什么给妈妈呀，胡写了二年之后才渐渐有所进展，到了
八五年，自我感觉稍好一些了，但也是一个人写着。早期的诗歌我不喜欢，但回头看看也有意
思，不愧少作。

3.	沈：你是少数民族吗？你怎样看你的少数民族的身份？为什么这个身份对你重要或不重
要）

马：少数民族是多数民族给的一个称呼。每次填表，我都填回族，因为父母是。成都有不
少回民，这个称呼对我无利弊，至少现在看不出来好坏来。我妈没退休是每月多六块钱的补助。
清油比一般人多二两。

你受过歧视吗？被骂作是回回？

没感觉到，另外，我不说别人也不知道我是呀，感觉并非汉族，就有点另类的欣喜。

另类的欣喜——作他者为什么欣喜，

与众不同。如果与大多数一样，也很难区别自己，但从文化上，我应该算汉族，使用中文，
并不进清真寺做礼拜。

4.	沈：你的诗歌跟你的生活有什么样的关系？

马：说不清，但肯定有直接的关系，如果我的生活没有诗的存在，或者说我写诗与我的生
活无关，都是难以想象的，一种矛盾的相互影响的关系。

什么样的直接关系呢？

不写诗，我的生活会是另外一种形态了。我喜欢操作语言的游戏，因为我的自信会一点一
点地建立。从小想做一位有用的人，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我也不知我的这些诗歌是不是对他
人有所用，但被人肯定是多么好的感觉。

生活在美国对你写诗有怎样的影响。

在美国我不工作了，实现了我少年时代的理想。我有了太多的时间，而且上了网，办了网
站，极大地影响了我写诗，因为一下子就发表了。这太神奇了。

除此之外，生活在美国对你写诗还有怎样的影响？

11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119其实有时候想，如果不出门的话，就像在国内的家里。因为不工作，没有深入美国的社会,
我所接触的美国，基本来源于电视，电影，以及校园的学生，学者，这是一个偏小的圈子。在
哪里有一个问题：何处是家园？

所以，你觉得在国外住对你的写作没有太大影响吗？为什么？

最大的影响是网络，能快速地交流，能发表，不通过层层的编辑，出版系统，只要你轻轻一
按健。能上网查找到不少诗作，信息时代了呀，真可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呵呵。

你怎样写一首诗，从语言开始还是从意象开始？

都有，有时候突然有一句话，有时候就是一个意象，但经常是语言，然后由语言去组织意
象。

5.	沈：你的诗歌与整个诗歌状态的关系？你怎样定位你的诗歌？特别是在诗歌如此散漫的
今天？

马：定位诗歌是他人的事，我无所谓。不知道有没有关系，诗坛要入会吗？谁是帮主？

我觉得写作有一个位置问题，地理的，心理的等等。你怎么定位自己呢？

如果真要定位自己，我给自己带一顶帽子：女诗人，从性别定。地理可以指向海外。

6.	你的读者是谁？

不知道有几位读者，他们在哪儿，反正你算一个了。

你想象的读者是谁？

不怎么想。如果写畅销小说，我会想读者的问题。

难道写诗没有吗？

不赚钱的事就不会考虑市场，读者是市场的事。你感觉呢？

我觉得写作是有想象的读者的。

我可能自恋吧，少考虑读者。

7.国外的诗歌你喜欢谁的，为什么？

艾略特的“荒原“ “四个四重“现在读起来仍然诗性的光芒不减。

写"看黑鸟十三种方式的"斯底文斯，他教会我们多元化？每一件事，每一个物品都有不
同的方式去表达。狄金森，她简单，自我，疯狂，抒情，黑暗。还有最近看的以色列诗人：耶
胡达.阿米该。他象寓言一般。当然包括普拉斯，她是教母级。

8：你读一首诗歌的时候，你怎么知道那是好诗或坏诗？你的标准是什么

语言有无想象力，有想象力、诗意的新句子，自认是好诗。好诗的语言是一种直接的又令
人回味的语言，有力量又温情。比如说，陆忆敏的"美国妇女杂志”。整首诗的语言干净，简
单，无繁杂的意象。最后一句，特别有力量。她的节奏掌握的很好，一气呵成且能收发自如。
"我站在你跟前，已洗手不干"，不大叫大喊，只是呻吟般的歌唱。

你对中国当代女性诗歌怎样看？女性诗歌有什么长处和短处？

感觉她们都优秀，写出了很多好诗。这个名单可以开一串。她们的创作活力其实远胜过当
代男诗人。女人天性更接近诗歌。诗歌可以属于女人。

真的？为什么？

你看，几千年来，妇女诗少，我们所读的唐宋诗歌，没有女性诗人。大量的闺阁诗还是男诗人
仿作。但只要女人识字，开始写作尤其是诗歌，她们的天性就发挥出来了。因为诗歌是感情
的.，是灵性的，不是哲学和数学等。女人神经质，异想开天。这些都是写诗的天份。

是因为女人的身体吗？所以她们神经质？

女人的身体是奇妙的，有月经，子宫，这套孕育生命的系统。我对我自己的身体认识很不
够。当然有不少好男诗人，只是我自己更愿意读女人的诗。男人写的书太多了，从小就读。在
男人写的书中影响下成长，所以这几年就少看男人的东东。

9.你理想的诗歌是什么样的？你追求写出什么样的诗歌来？

问题太大了，有点超出我的理解力。因为有时想长处和短处往往不可分。

你想写什么样的诗歌？

优秀的诗歌,有自己声咅的诗歌。

何为优秀？

人一看，就能区别。八十五分以上。

10.你觉得身体写作和诗歌的关系是什么？你是否也用身体写作？

身体写作的含义是什么?从物质上来说，用手（写字，或按健）用眼晴看字,都在用身体，但近年

12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铲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121来的身体写作似乎是指性。身体就代表性。性当然在身体里，性感却更为广泛。

你刚才说女人天生是诗人，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吗？

是。但当下对身体写作的定义就写性，直接的性。

你怎么看写性呢？

我对性抱有好感，谁不喜欢性呢？以前都是男人在写女人的性，现在女人总算自己写自己
了，这满好的，不是太多，而是还不够多。

在一个诗歌越来越边缘的时代，你用诗歌达到什么目的？

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一个边缘的人，所以不在乎边缘。唯一的目的就是满足下虚荣心。我也
能写诗，好象就这样。即不能赚钱，又不能以此艳遇。不过，收到集子里去，还是感觉好。

你认为谁在边缘？你为什么认为自己在边缘？

难道我进入主流了？当然所谓主流，边缘就是自我定的，或者由评论家定，就象民间和知
识份子。我先自定义在边缘。

边缘有什么好处？

人少。从某种程度容易被区别，主流人多势众。

不见得，现在人人都称自己是边缘，我都不知道谁是主流，我只知道人人都是边缘。而且，
很多人还代表边远地区人说话，很多人还代表边缘人说话。

如果边缘人多了，我就自定义为主流？以后就说，我也是主流诗人了呢？

好，我们需要这样的勇气。我对边缘这个问题一直在想。从纪录片上看，边缘的人是工
人，民工，保姆等等，好像边缘就是他人。你在边缘，在什么地方的边缘？

这样定义边缘是从经济收入来界定。但其实民工，工人，数量最大。也有可能从由谁掌握
的话语权来定。民工，农民没有话语权。他们的声音只能依靠他者：知识份子，官员，新闻记
者来传达。

从这角度看，你还是边缘吗？

自定义的边缘，我是从心态。不在大众之间。我也不知我算不算在你提及的诗坛之中，参
加过诗朗诵就算在了吗？因为我经常在网上。我应算在网络诗坛。这主要是以主要在哪发表诗歸
定义。

11.	你写诗有没有什么"诀窍”？

我都想知道？

12.	你从事别的艺术吗？这些对你有没有影响

我自学过弹吉它，吹口琴，但都初级学.没有继续了。还有就是拍照片，第一年的工资存下
来就买了一台海欧照像机，另外，也集邮，收纸烟盒,乱七八糟丰富自己的生活。

'对你写诗有影响吗？

感觉不大，影响大的可能就是谈恋爱了。

谈恋爱，对写诗有影响，谈谈吧。

最大的影响就是写情诗。

13.你觉得诗歌要不要思想？

感情和思想之间，我更倾向于诗歌的感情。当然诗歌要表达思想，表达感情时其实也表达
了你的思想。

如果你只能说两首诗歌是你的代表作，最表现了你对诗歌的理解和标准，是哪两首？

戏剧生活。安吉拉李。

14：你的诗歌《模仿女人》，请你用两句话阐述这首诗歌的中心思想。

我想做女人是要模仿的，对性别的一种怀疑，或者说重新认识以及学习做女人，首先从模仿
开始。我的情感教育是从女人开始的。男人比较抽象，女人更实在。

好极了！你的诗歌"我们如何杀死一只手套"是怎么写出来的？思想是什么？

想起了 "杀死一只知更鸟”，题目就有了，然后就是形式。第一段，写一个会议，革命总
是要开会的。就这样很快地一段又一段下来了，现在的这个版本，修改了几句。写的很快。

我非常喜欢这首诗。中国有没有关于你的诗歌的评论？他们的评论是什么？你同意他们的
评论吗？

当时并没有当作诗来写，在写着一个系列"虚拟世界"现在我改成"心中有鬼”。评论，橄
榄树同仁揭春雨在我的要求下写过一篇评论。我对帮我写评论的人都心怀感谢，照单全收。

你觉得作为母亲，妻子，这些身份对你写诗有没有影响？

这两个身份，我都是边做边学，而且我从来不是好学生，我的方法是：顺水推舟，得寸进
尺。

12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 123你觉得你现在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感觉少有写诗的冲动，写一首比较难，不象几年前，那是涌动的激流。现在三月份了，我
就只写了一首诗。

超越自我或者说还有没有后劲是面临的一大疑惑，早不是靠青春的激情写作的时候，沉下
去，而一沉非常容易象在玩弄语言，激情没了，生硬随手而拾，缺乏内气带动一首诗行走。

你对自己的期望是什么？

写优秀的诗，至少要自己满意。另外，写好看的小说，至少有读者。

你和中国女性诗歌的关系是什么？

我对女性诗歌的意识很晚，在国内的时候还以标明女诗人而极为不平等。来美后，看到各
大学专门有妇女学，有关女性主义的书层出不穷。具体到诗歌，周瓒，安歌等办的"翼"论
坛，很吸引我，而且相识了不少女诗人。我感觉有一种关系发生了。我是其中之一。具体之一：
是意识到了身份，性别。之二：大量阅读女诗人的作品。之三：女诗人是一种光荣的称号。

还是回过头来，女性这个身份怎样影响了你的写作？你写的时候，有意强调你的性别吗？
为什么？

没有特别故意强调性别，只是更多地关注小事，日常生活，亲友，我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一
种限制。但确实对大江大河，宇宙，国家历史，革命和反革命，这些大叙事，渐行渐远，至少
在诗歌之中。当然女诗人，女人自然可以大写历史，政治事件。这并不代表不女性主义。

那你怎么看李清照的"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这类很"国家”的诗歌？

从个人角度来说，更喜欢她的“人比黄花瘦人也不一定要做人杰，如此高远的志向，那
得事事对自己严格要求，我不行，太累人了。

你对中国传统女诗人读的多吗？

很少呀，本来收集的就不多。另外，我的古文修养差，也是一个方面。

国学生读你的诗歌，你希望他们学什么？

要进入课堂吗？哇，我一时还没准备呢？我不知道别人能发现什么，真的。

你希望别人读你的诗的时候，有什么感想？

没有希望，什么样的感想都行的？

我常常觉得理解诗歌是很难的。我曾教过中国和美国女性诗歌一课，对怎样使美国学生理
解中国诗歌花过很大功夫，因此，希望诗人们告诉我他们在写什么！想取得什么效果？比如，
请解释这句：“总之无论何时你不能说我没有父亲"

这个父亲是抽象的，也就是我们是有来源的。我们总是知道我们的母亲，但父亲可能是别人
但父亲也是存在的，那怕不能一目了然。失去一切，但仍然有其，好象就是一句激愤之言。我们
并不是孤独单个的人。

多种看天空的方法——这是一首非常好的诗歌，请解释一下你的想法。你在那首诗里想说
的是什么？

向斯底文斯学习。那个看鸟的十三种方法。你的感觉是什么？

多重事件，多重视角，与多重复杂的感情。对"天空——存在方式的思索”。

是，有些是矛盾的，不同的视角完全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

"为牙齿写首情诗”一很好看！语言斑斓，想象力丰富，你怎么写的？

那时牙齿被拔掉了，现在还没完全弄好，植牙太贵，又费时且不在牙医保险之内，说是美
容：“戏剧生活”里也有一段写到牙齿。后来才知道可以不拔的，天下都有庸医。

具体生活和诗歌的关系，你写诗都是有具体生活的影子么？你的诗歌是自传性的？

都有一些，我很难平空写作。其实写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具自传性质，尤其是女作者。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如何写最重要。用意向表诗意。语言是流动的，是有色的，是性感的，是
可以触摸的，是有记忆的。来源于想象，想象是诗歌的灵魂。

2005年3月27日

你对诗歌的现状满意吗？

我对诗歌状态不关心，诗歌曾经轰动，在一个特定的时期，诗歌也是中国文人几千年来晋
升，交际的工具。现在诗歌不再时髦，确实被边缘化了。也许这本因是诗的位置。只是出诗集
太难了，除非你很有名，或者自己掏钱出。

15：如果我教中国诗歌课，选你的诗歌，你希望读者通过读你的诗歌发现什么？如果是美

12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马兰■ 125江涛，本名布咏涛。广州出生，蒙古族g出版诗集《等待无人经过》、《独成、
白》；《沉默的飞翔》。，曾参与编，《诗戦与人：2002年中国女性诗歌大,扫、'
、《诗歌与人:中国女诗人访谈录》；、《祥歌与人：最受读者喜欢的十位女诗

《诗歌与人：俄罗斯'当代女诗美诗选》。现居香港。板

个人主页：www.jiangtao.cn	E-mail:2001jiangtao@vip.163.com

祖母“何国贞”——

一个中国传统妇女的贞洁

一个女人的名和命--

祖母一生的描绘和注释

權母的麻将牌

祖母养下来的九个孩子
全都受过良好教育

愁了心情，乱了脚步
一步一回头

仰头再向观音菩萨祈祷
众人的幸福

多子多孙，多福气

nwnrni





熟悉的蹇音响起

古老的青石板路，青砖大屋伫立
趟相吠门哑色的光影

I目光迷离

小小的祖母

I在屏风的五彩琉璃中

I宁静微笑

I尘封路上步态盈盈

祖母原是千金小姐
八岁时，自己放开了裹脚
从此，她的脚不小
但也不是正常形状
祖母十八岁嫁作商人妇
享年八十
她生了十一个儿女
战争中丢失一个，病死一个
祖母五十岁丧夫
爷爷名叫布思博
他得的是一种当时无法医治的肺病
祖母一生的体重从未超过八十斤





被裹缠的痛，渴望自我释放
塑成畸形的自由
走一步，拖一个儿女
死亡的墓地里
宁馨儿纯洁的微笑







抗战后从上海回到广州
祖母再没离开过
一直住在广州西关的古老大屋
龙津西路三连直街54号
打麻将牌是祖母一辈子
惟一的消遣娱乐
即使解放后
当了街道妇女主任也没停止
“文革”期间
做红卫兵的表姐带着造反派来破四旧











烧了祖母的麻将牌

从此祖母不再当妇女主任
也不再打麻将牌

“文革”后

祖母又天天打麻将牌
祖母玩的都是卫生麻将
从不赌钱





象牙色的骨牌

反射暗淡的光，堆堆叠叠
东西南北中

砌出坚实的“围城”
按章出牌，“畴里啪啦”
推倒，“稀里哗啦”
洗牌，重砌
输了赢，赢了输
一天天，一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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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129）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2002-2003年

母何国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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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131 ）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与母语有关①

注：①趟栋，广州西关大屋的入口必备三件头，即第一道屏风
门，也叫矮脚吊扇门或花门。花门上端通花，一般用木雕雕花作装饰；
第二道门是独具岭南特色的趟桃门，"趟桃”顾名思义，开为趟，合
为桃，全用13条直径8厘米粗的圆木横架做成；第三道门才是真正的大
门，多用樟木或坤甸木制造，门厚约8厘米，门钮是铜环，门脚旋转在
石日中，内有扣门。

②	师奶：广州话，旧时是对孀居妇人的称谓。
现为"日子过得悠闲舒适的已婚妇人”的称谓。

③	竹梆，旧时广州西关古巷晚上都有更夫敲梆报时。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



i lliLU_,

打叵房诗歌!

大姑母当了银行行长
二姑母当了军医
三姑母在香港做少奶奶
四姑母是妇女干部
五姑母是妇科医生
六姑母是幼儿园园长
父亲排第七，是一名船长
（从小教导我让梦想远洋）
九叔父是机修工人
十一叔父是人民教师
祖母从未请过褓姆
自己包揽了全部的家务活
祖母最擅长女红
对婚丧嫁娶的礼仪非常熟悉
无论大事小事
街坊邻居们都爱找祖母商量
常在麻将桌上议事
街坊们都称呼祖母——布师奶②

没有雨的路上

尽是泥泞

从不刮风的日子
如弃于在街角的废纸片
飘飞、凋零

敲响三更的竹梆®
枕边飘忽的深宵
谁家的虚掩的大门
"吱呀”夜夜响

“就像寒流过后
天气和暖
使复苏的大地怀孕吗?”
祖母笑笑，
说我是个想法古怪的孩子
祖母常躺在摇椅上
抽着烟，同我聊天
光线暗淡，烟圈飘渺
如一个个神秘的预言
那时我很瘦小
多愁善感，不爱说话
没有人告诉我
我会有个怎样的未来
但我很想知道
祖母说：“你的性格很孤僻”
于是，我努力掩饰自己
天生的忧郁——或者乡愁
温柔写在脸上
倔强刻在心里
祖母说：“你会瘦弱多病”
于是，我懂得了爱惜自己
让自己健康又自然
我总是暗暗地对抗着
以传说中的蒙古人的固执
打破所有来自围城的预言

我是祖母最大的孙女

从未见过爷爷

听祖母说

我们的祖先是蒙古人

元朝时随军来到珠江边
从此落地生根，开枝散叶
我问祖母：

燕子飞去，又返回
江水日夜奔流过古城
轮回着春天
轮回着雨雾迷离
巷道深处，寻旧时人家
看惯了柳绿桃红
何须再问烟花几度
风吹过苔痕侵蚀的古墙
遗落了太阳花的种子
不经意的开花时节

阴森裂缝燃烧

母去世那年，我十八岁
腴大学一年级
6夭，父亲打电话说
毋天是祖母八十大寿
可我回不回去

I 了第二天早上

:亲又打电话来说

晚，祖母自己弯腰洗脚
溢血，突然去世了
让我马上赶回家

t亲说

母是打完麻将牌才睡的
想到

S是她打的最后一圈麻将牌

:这样，祖母结束了

的麻将桌上的春秋

母打了一辈子麻将
了无数张牌
未算过自己一生的输赢

■所有人都知道
活得不容易
没人知道
的心事----

佛她天生不会有心事
问自己
i是祖母手中的哪一张牌？
母何国贞用她的一生
可我演示了一场麻将桌上的春秋
我的爷爷布思博早早地离场
让蒙古人纵横揮阖的野性
进我的血液——
古人的疆域从来不在麻将局中!

一个中国妇女如何贞洁的一生
我把祖母的一生

写成一首诗

替代一张最关键的牌：
祖母，你可以开牌了——
我在你手上
诗在我手上
你在我诗里

祖母，让我们一起重读这首诗：
熟悉的蹇音响起

古老的青石板路，青砖大屋伫立

阿香，我的祖母，

出生在广州西关的古老街巷。
那时，荔枝涌很清澈，

“三家巷”②里人情很浓。

你父亲是个殷实商人，

你父亲的父亲，再之前
是南蛮人，他们说"蛮语”。
现在的“白话”③有九个声调,
类似于教科书上的古代汉语。

江汚（130）你的初恋情人是“东山少爷”，
一个性情宽厚的有为青年。

当年，“西关小姐”与“东山少爷"④

成了全城的绝配。

你酷爱修饰，你爱用上等的丝绸

裁成清纯的宽袍大袖，

或线条优雅的旗袍：

你常常跟“飞发”⑥的师傅，

学做花式多样的发髻；

闲时，你会拉上东山情人去听“大戏”；

有时你也幻想

自己是《西厢》里的莺莺，

三步莲花学得唯妙唯肖：

你常热心地教乡下来的亲戚讲“白话”，

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十三巷⑥的“舶来”语；

许多早上，你都去茶楼“饮茶”，

同街坊的婶伯闲话家常；

每逢过年，你会帮你的母亲

包油角，炸蛋散，

一群手巧的好姊妹，嬉笑着

竞技油角捆边的精细：

然后，你去逛“花街”，抓一把牡丹芍药，再捧一株桃花,
花山人海中，你是如此自足于

偏远海滨的优柔与充裕。

你的命运，

改编自那F个太阳升起的早晨。

你突然爱上了一位胸带红花的南下干部，

他是一位性情刚烈的北方汉子，

说话思维的四个声调，

就像少了几道工序的一盘粤菜。

你们闪电般恋爱，然后结婚，

仿佛要了断一场千古盘根的孽债。

二年又一年，不管出自真诚还是形式，

你们深情地接吻，

在水乳交融的粘腻中，

［把木栋梁的结构加铸水泥，
，然后让老居民迁出，把这一带
］装修成"怀旧主题"的旅游区，
f招揽外地游客。:

I古老的祖母已听不懂这些传闻，
I这是她当初无法想象和预测的。

［而我，更仿佛已预见了她的未来
，我的祖母，阿香

I坐在一张电动按摩椅上

I透过摩天高楼的其中一扇窗

I老眼昏花地遥想当年

［青春妙龄的她与“东山少爷”
I在荔湾湖畔畅游的

S那个正午的蓝天。

在柴米油盐的争吵与摩擦中，
你们扯平了口味与生活习性的不适，
就如你们家那道经典菜以’不咸不淡”演示着一种’飒
瞧，今天的我正以这种方式，
把关于你的话题，越扯越远。
现在，我的祖母已日渐衰老，
一个人孤独地住在
广州西关的陋街旧巷。

你的命运，并非如当初人们想象的美好。

那位南下干部一直没有忘怀，
他在北方的事业。

而现在看来，那时
他不过是把他博大的爱，
分了一点在南方。

他心目中的千秋功业，
正在北方上演得如火如荼。

仍留在’南蛮”之地的他的子孙，
如我们，也纷纷外出谋生，
变得野心勃勃。

2002年12月12日

我可怜的祖母，

我们回家看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我们耳濡目染了那位倾权者的
语调、习性和爱好，

就算回家，也感到日益难以与你交流，
不是无话可说，

而是已不懂得用你的话来表达我的感情,
对于那九个声调的古老发音，
我们越来越难明所以。

I注：①母语，指广州话。此诗中被拟人为"祖母阿香”。

，②（三家巷》是广东作家欧阳山的早期作品，对上个世纪二十年
屮州的地方风土人情有细致的刻画。

■③"白话"即广州本地话。

■ 4'解放前，西关是当时广州最兴旺的商业区，商人多聚居于此，
枷则是官宦军阀等聚居之地，故当时有哂关小姐"、宋山少爷"
險祢。

■⑤"飞发"即"理发”。

■ 6 "十三巷"位于珠江边，是旧时的商贾货物集散之地，邻近当
毗英租界。

I⑦啊香"、"虾伯"、下干部"均为虚构人物。

昨天，隔壁的"虾伯” ©过来告诉我,
报纸上公布了两个方案：

要么把这些早已列为危房的

西关古老大屋，通通拆掉，

重建成一个全国标准示范住宅小区；
要么，耗巨资把外墙翻新，

新移民组诗

1.关于一只鸟的身份问题

这个冬天的城市，突然变成一座森林。

|当某个清晨，收到一张灰蒙的通知书,
I所有的树木，

迎新送旧般，叮叮当当

挂满了各色证件。

恍然明白，一直以来，

我不过是一只被固定了身份的

无法飞远的“林中鸟”。:

从别人上班到下班.

我怀揣一堆证件，辗转于

福田公安分局——南园派出所——
福田公安分局--深圳市公安局。

当他们熟练地剪碎了我的身份证，
当我看着户口本我的登记栏
被盖上了一行红字：注销户口，
我的茫然，如一只

傍晚时分迷路的归鸟……

这个冬天的森林突然燃烧，

所有树木，熊熊燃烧

毕业证、记者证、职称证……

结婚证、医疗证、计划生育证……
户口本、身份证……

火光中，转眼化成暗淡的炭红，
在冬日寒风中逐渐变冷。

然而，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

却在别处开始燃烧。'：

一万多个日子，如燃烧中的火凤凰!
而其他的鸟，在惊慌的逃离中，
频频回首遥望……

我的花果山，我的伊甸园，

我的大观园，我的失乐园……

走在黄昏的城市街头，
如此熟悉，却没了方向。

而那些正淡出视线的往事，

仿佛长出了翅膀。

由此我确认--"，捉江涛-评论:
i i! U 如-L

装饰西洋的欢乐与祥和。

车槿山

2002年12月24日

g

注：①、《拯救与逍遥〉，作者刘小枫。

②	、指广州、深圳、香港海关。

③	' 《时间简史》，作者史蒂芬•霍金。

我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阅读出我的祝福与祈祷
——用汉语、用一句
--我们都懂的唐诗。

江涛（135）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江涛（134）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阿涛诗歌!

"TIW



明天，无论我在哪个城市，
柄居哪座森林，

鸟的天性，本是飞翔——

“我注定要用翅膀，
在天空写下，我惟一的身份。”

2002年12月

2.从南沙到香港

从南沙到香港，

自古至今，隔着一片海。

1989-1997,隔着两个国家，
1997年，隔着一个国家两种体制。



早上9 : 30分，从南沙港上船，
隆隆的机器声，让我昏昏欲睡。

如此,一种体制顺利过渡到另一种体制。
偶然睁开半梦半醒的眼，望见
窗外被船压起的浪花飞溅——

但不会湿身——

我非常循规蹈矩地坐在

有空调的船舱里，

坐在我的位置上。

一个小时后，船在中港码头靠岸。
太阳白得耀眼，

我睡意惺恢』

走上繁华街道，挤进热闹人群，
加入了另一群蚂蚁的队伍。

2002年12月24日
注：南沙港是广州的出入境口岸之一。

3.我的平安夜与祈祷

去年平安夜，我上夜班，
我的声音一■也们说是喉舌，
如一张彩色包装纸，为这个城市

一些等待的信件总在途中，
一些电话和信息胡乱打来。

零点正，我在别人的欢呼声里，

在灯下，翻开了一本《拯救与逍遥》尖
今天上午，我出门很早。

坐车、坐船，来回三个海关气
在“境外”城市最繁华的购物街，
用四个小时，来来回回。

满目东歪西倒的“SALE”，
红黑蓝白，耀花我的眼；
各色各类的商品，
因为圣诞而疯狂减价倾销。

自我言说

-—读江涛的诗

而我，却没买一件。

在路边小餐馆，吃一碗馄饨面，
再饮一杯清凉茶，

然后钻进一间阁楼书店买了两本书。
整个下午，我像一个贵族，
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无聊。

这个平安夜，很平安
我在零点前赶回家，
把所有的欢呼声关在门外。

翻开今天新买的两本书：
《汉语语法》、《时间简史》③。





初读江涛的诗似乎比较透明，一篇篇都直接指向现实世界或精神世界。这里有对自然万
物的描述，有对生活场景的记录，有对纷繁世事的议论，有对人生哲理的思考，有对包括爱
情在内的各种心理感受的抒发……总之，她的诗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对生活和生命的普遍体验。
她的风格尽管显得寻寻觅觅，仿佛在不断地试验，而且一切也都还处在发展中，但总体上大
致可以用真挚、明晰、优美，抒情等词汇来界定，即在审美上显出一种传统性。然而，她的
诗真的仅限于古典意义上的咏物抒情、言志载道吗?细读之下，显然并非如此。

首先，这里有大量的奇思异想——"梦中的奇花异草”。即使不论整篇，只看一些孤立的
语句，也已经显出脱离日常语言和惯性思维的倾向，或精致，或有趣，让人感到一股扑面而
来的新意。我们从她的早期诗中信手拈来几例：“我喜欢在无人的夜/静悄悄地开满树的花、
，，一万朵葵花在跑步，敲响助兴的锣”、■“你的瞳，是夜色里跌落池塘的蒐麻籽/我的影，是
晨光中惺恰醒来的豌豆花”、"我买了一张票/自己陪自己/看电影”、"我开着车/载着我
的诗/去交罚款”、' “马桶不仅可以节水，还可以养花”，等等。

如果说；这一切还可以从拓展想象力这个层面解释——"云和草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种
想象”，还远不能改变诗质与诗性，那么她的诗中更惊人之处在于不加掩饰地充斥着矛盾、两
难，悖论、荒诞的表达。我们这里指的主要还不是“等待无人经过”、“我走在五百年前与你
相约的路上……你走在五百年后与我相约的路上"，“一切都是过去/一切都是未来”、“天
还没亮黑夜就已经降临”、"黑夜在阳光下握我的手”、“我是女王也是女奴”、"我喜欢看你
不是你的样子”这样的’时空错位，语言乱码”，尽管这些诗句也侵蚀了理性的逻辑，也在一
定程度上颠覆了传统，凸显了问题，但这样的表达在中外作品中，尤其是现代作品中并不罕
见。我们这里指的主要是言说的可能性这一更为根本的问题。

例如，诗人在面对历史上的"千古婵娟”、“窈窕淑女"的时候，感到的却是还原的困
难，因为任何历史，只要再现，只因再现，就已经成为建构，就不再是历史：“转换了时间地
点的容颜/如何诉说走过的沧桑”（《诗意的寻觅》）。其实，现实也并不单纯，也同样难以把握,
而这恰恰是因为过去的积淀："记忆的苦难与欢娱/感觉的真实与虚无/无目的地飘荡起来/
以烟的形式/袅袅地/交错 轮回”（《重阳夜登莲花由朝拜观音像有感》）。未来则当然是
更加不确定的："永恒的永恒/无常的无常/可能的可能/然后的然后/我的 未来和梦/

交织在文织中/变幻在变幻外（《我的海市蜃楼》）。诗人既不能守住"等待”一"等待的时
候/最完美的/是未来”，也不能守住"拥有”——“拥有的时候/最入迷的/是虚无”，更不
能守住“失去”一“失去的时候/最怀念的/是曾经”，因为一切都只能是当下的写作，即
虚构的过程"一种实质/在触手不及的地方/美雨了一个虚构的过程”（《迎月•赏月•追月》）；
即使有"一塌糊涂的痴情”、"一颗野性、动荡却羞涩的心”、“一份真挚、执着却迷惘的
爱”，最终遇到的问题也仍然是“如何告诉你”（《独白》）。就连爱情，这一最古老、似乎也最
简单的诗歌主题，随着一长串的定义——"爱情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给……爱情是/想起你就
想起了美好……爱情是/我根本不在乎我会得到什么”，不仅没有越来越明晰，反而还消解在
这种穷尽意义的企图中：“爱情是什么/啊，我真的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因此，诗歌
的极致也许只能以“大音稀声”的方式达到，只能通过沉默、空白、虚无、断裂来表现，
“摊开一本不成谱的乐谱/对着没有观众的观众席……用沉默承受隐隐的痛/用空白记下悸动
的旋律……在虚无处用彩笔画出未来/在断裂的地方奏响希望的强音”（《为你写一首歌，用
休止符》）。诗人的写作成为一种否定方式显现的否定过程；"用放弃的心情/一笔一笔地描
绘/没有未来的未来”（《异乡的黄昏》）。不可言说本身最终成为言说：“噢，别逼我/我已
经写好这首诗了” （《告诉你，别逼我》）。

这里的问题与伦理学意义上的悲观主义无关（其实，江涛的诗从各方面看都相当乐观），
这里涉及的是一种诗歌意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元诗歌意识，即诗歌的本体意识，诗歌
的自我意识，诗歌对自身存在的思考，对自身写作的关注，对自身边界的质疑。这种元诗歌
意识是现代诗最基本、最重要的特征。众所周知，从世界范围看，真正的现代诗是从马拉美
开始的，而马拉美的现代性恰恰就在于他第一次提出了诸如文学是否存在、文学如何存在等
问题，并且通过自己的诗歌写作本身探讨了这些问题，正如巴尔特在《文学与元语言》一文
中所说，马拉美的作品融合了文学与关于文学的思想，"既是对象，也是对这一对象的注视，
既是言语，也是关于这一言语的言语，既是对象文学，也是元文学”。

江涛的诗通过强调这种言说的可能性问题（实际上强调的当然是不可言说），暴露了一系
列诗歌问题：表达的困惑、及物的障碍、语言的极限；意义的延宕、真实的虚幻，等等。诗
人在这里不仅是与世界对话，而且更是与诗歌本身对话，探索诗歌的存在奥秘，考察诗歌的
写作行为，追问诗歌的边界条件。总之，她的诗"既是言语，也是关于这一言语的言语”，所
以她的诗在不断地以重言的方式自反。

仅从统计学角度看，诗歌本身也是江涛最喜爱的主题。在她的《独白与对白》这一本诗
集中，题目带"诗”的就有《鸟和鱼的爱情诗》、《寂寞的诗情画意》、《平凡的诗句》、
《我的诗不是阳春白雪〉、■（诗意的寻觅〉、《诗一一我的太阳》、《杞人忧诗》；《诗人照镜》、
《美丽的诗句〉、《诗在旅途》、《诗意之旅X《生命的诗意》、‘《午夜里的一首诗》、（-首
诗的心情》、.《我的诗，策马而来〉、《情人节，我用一首不容争辩的诗，对你说》，等等，这
在数量上绝对是惊人的。

其实，不仅这些诗，她的其他诗，不论本来是什么题材和主题，最终往往也都指向诗歌
本身。在《错过纳木错》中，诗人与"神奇的传说"擦肩而过的遗憾，只能通过诗歌行为得

g

江涛（136）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UT*



到补偿："虽然我没有走过行程的艰难曲折/但我用泪水为你写下了残缺的赞美诗篇”。在
《城里的紫丁香》中，繁华都市里迎风落泪微笑的紫丁香，在千百种可能带来的启示中，选择
的是诗歌遗产：’啊，远远走来的/可是雨巷诗人?”在《岁月的窗》中，“流行时装”、
'流行饮料”、“花花草草的心事”，也都因为诗歌而脱离了无聊的状态：“我问大街上走过的
你/哎，明年的诗流行什么颜色？ /你对我狡黠地一笑/于是，我们又回到了诗意的年代。”
在《朝花夕拾》中，当一切都不可挽回地失去的时候，诗歌成为仅存的获救方式：“当许多
的日子走过；我用诗句/拾起还没走远的情怀。”在《芭蕉地里的芭蕉树》中，诗歌又成为开
启一切秘密之门的钥匙："我想我是你的/可我不是从来就知道这件事的/直到，你教我读
懂了/所有的诗”。在《诗歌在路上〉中，诗人表现的是回归诗歌、找回本我的心路历程，但
诗人与诗歌如此认同，以至最终奇幻地融为一体：“黑发飘飘，长袖飞扬/无始无终似一阕
亘古永恒的诗歌……然而，在我的路上/谁将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 /我又将成为谁人的一首
诗？ /我在诗里还是在诗外？ /我在写诗还是诗在写我？

当然；为了清楚地说明问题，我们这里举的大多是一些比较明显、直接、简单的例子,
但实际上，在江涛的诗中，元诗歌性呈现出更为复杂的面貌。限于篇幅，我们这里只具体解
读一下她的组诗《木棉集》，其中的十二首诗长达好几百行，是她的作品中最宏大的结构。

首先，至少从表面看，这里是描写木棉在一年十二月中不同的生命形态，诗人托物言
志，借助大自然的变化，阐发了自己的感想、感悟、感动，因此全诗带有强烈的抒情意味:
“一棵身份有待考证的树，挂着秋风，/晃动着一树成熟的叶子一一/素朴自然至繁复纷乱,
/视线中，纹理清晰可辨，/不安分如一个绿色的巨大错误，/让所有理想国的鸟巢在枝枉
间或隐或现；/你总爱把我突发的激情，/修辞为一种文本的可有可无的轮回三

其次，正如我们所见，这里描写的也是一种写作状态，是文本的成型过程。木棉不是
被动地承载诗人的情感，而是作为诗歌本身的比喻，也加入了言说：“把一片片/青春的叶子
挂上枝头，/如一首首/生长中的诗篇。/太阳，柔和着五月的风，/柔和着你/翡翠似的发言。”
这样一来，诗人与木棉的对话就成为诗人与诗歌的对话。"我"与"你"相互转换着言
说者的身份，像一对命中注定的情侣，从最初的相互欣赏一'喃喃自语间，你问我：/你会

是那个英雄吗？/为了附和你，我笑着说:
/还是让我做一首诗吧？/让大家知道你是
怎样一个英雄！”走向最终的完美结----

'哦，诗一般的空气中，有着多么美妙的自
由！/只要同你在一起，/连呼吸也变成了
灿烂的黄金——/那么好吧，从此/让你成
为我的护身符!/让诗成为我的宗教!/让生
命以红花或绿叶的形式/循环往复，向星空
生长，/继续我们无始无终的信仰之旅!”

不言而喻，这里叙述的是诗人皈依诗歌
的故事，其间既有挫折与猜疑，也有激情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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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137）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喜悦，但这一切全都不是以诗人叙述世界（即从主体到客体）这种线性等级制方式表现的，而是
以诗歌自我相关、自我指涉、自我缠绕、自我言说的方式展开的，我们看到的是诗歌就在我
们眼前自我生成的全过程："你选择站在普遍的绿的角度/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新生的形
式/该如何掩映永生的主题？/你因此决定/用自己的成长去演绎！”这里的自我言说不仅涉
及一般意义上的诗歌，而且还奇妙地包容了《木棉集》本身："你甚至拿起了笔，/试图在稿
纸上/匆匆写下你的诗篇——/你的诗从十二月写起：/那是去年的最后一天，/那是我们
最美妙的邂逅。” “从相识到现在/多少时光己破碎得无法辨认/如今，我们以金黄的秋日作
背景/由勤劳的蜜蜂浮想联翩地/勾画出一个隐蔽的主题：/你——如何成为一棵树/一棵
树一如何成为一首诗/ 一首诗——如何成为了你!”

在这里，诗人与诗歌融为一体，"文学与关于文学的思想”融为一体，主体与客体、词
与物、言与意、能指与所指融为一体——"你因此是我，我因此是你/你是我肉体的沉溺/我
是你灵魂的狂欢”，构成了一个多元的、复数的文本一"一段复调的吟咏”。这样的文本，正
如巴特在《S/Z》一书中论述"可写文本”时所说："它的模式是生产性的（而不是再现性的）
……可写文本是一个永恒的现在，任何'表示结果'的言语都不能施加其上（这必然会使它转
变成过去）；可写文本是在某个损害入口的多元性、网络的开放性、语言的无限性的单一系统
（意识形态、文类、批评）还未穿透、切割、阻止，塑化世界上的无限游戏（作为游戏的世界）之
前'我们正在写'的文本。”

《木棉集》就这样通过永恒地指向自身，永恒地"正在写”，最终不仅生产了诗歌，而
且也定义了诗歌。如同只有钻石才能切割钻石一样，只有诗歌才能定义诗歌，才能说出什么
是诗歌。这就像埃舍尔的著名版画《互画的双手》：左手在画右手，而与此同时，右手也在画
左手。这在现实中当然是一种不可能的悖论结构，但画家在艺术中，在文本中，正是通过表
现这种不苛能而创造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一种更高层面的可能。诗人在诗歌中也是通过言
说不可言说而实现一种不可言说的言说，通过言说诗歌而达到诗歌的高度，因此诗歌成为诗
歌的追求/成为探索诗歌真谛的过程，无穷无尽地通向理想中那首完美的诗歌的诞生：“如
果《生寸快乐》是一首歌/七月里所有的和弦或背景/都只为了一棵树而准备/你，是为我
而出现/正如我，是为你而到来/'世界的存在是为了一部书"（马拉美的这句名言在中国有
好几种不同的流行译法，他的原话是："Le monde est fait pour aboutira un beau livre",如果
准确地翻译过来，应该是：“世界生来就是为了通向一本美丽的书” ）o

另外，这里的诗歌追求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语言追求。文学，尤其是诗歌，归根结底
就是语言，反之亦然，海德格尔就在《林中路》里说过："语言本身就是根本意义上的诗。”
但我们这里所说的语言不仅是指遣词造句、谋篇布局、叙事方式之类的美文技巧，不仅是指
超现实主义极力挖掘的词语潜力，不仅是指结构主义认定的语言与世界的同构关系，不仅是
指精神分析学发现的语言在建构人格、思想、精神、情感和欲望时的功能，而且是指作为语
言人的人类自身的创造、存在、超越，即这里的语言是上帝创世的隐喻：世界的本原、真理
的真理、生命的生命，说到底也就是诗歌创作本身。上帝创世时仅仅是简单地说了 "要有
光”,于是光明就出现了；诗人也一样，只是一说，一写，诗歌就出现了，世界就生成了。这

是一种极其纯粹的现时，说就是做，写就是对生命的体验，意义就在这种当下自反中得到实
现，这也就是语言学所讲的"言有所为”。

马拉美在《自传》中说：“对大地作出奥尔甫斯式的解释，这是诗人惟一的职责和最高级
的文学游戏。”奥尔甫斯，希腊神话中的缪斯之子，他仅以歌声和琴韵就改变了人的命运，
将其重新纳入了创世的秩序，但当他带领美丽的妻子欧里狄克走出阴间时，只因对"美"的
向往，偶一回顾，妻子便永远地消失了，他只有以缺席、否定、死亡为代价，才看到了
"美"在瞬间的闪光。与此相同，一个真正的诗人，终生所做的事，准确地说并不是写诗，
而是寻找诗，即寻找那个凄美的情人，在语言这个"存在的家”中寻找生命的闪光。

从这个角度而言，《木棉集》也可以看成是生命之歌，是关于生命在写作中进入纯净状
态、获得本真体验、达到最高完成的叙事，是对诗人与语言相遇、与诗歌本身相遇而产生的
生命奇迹的礼赞：“哦，夕阳下，所有的叶子都在抖动/幻化出各种可能的缤—多像一只
靑鸟/虔诚地等待一场大火的命名/入夜后，每一个词/都将指向一段传奇——/当一个女人
遭遇一位女神！”

其实，江涛的全部诗歌作品都带有这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她在一次访谈中说："写诗，
让我开始关注生命的诗意，让我开始审视和反省自己碌碌无为的生命状态。写诗，让我变得
开朗、快乐，对生活和自己充满热情和信心。"我们从她的诗中也可以读出，她是多么沉醉
地生活在诗歌的世界中!她在一切地方看到的都是诗！

先锋文学杂志《泰凯尔》被迫停刊时，作为主编的索莱尔斯以下面的话回答了出版商提
出的"《泰凯尔〉有什么用处”这一责难：“用处就是不让我们在一个愚昧而堕落的世界上因
绝望而死。”我以为，他这句话说出了今天所有真正的诗人和诗歌的存在理由。

（原载北京大学中文系《多边文化研究》第3期）

江漆(138)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rr NATIONAL

g

江涛(139)

SFI F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f



娜

仗

娜夜，女，满族。祖籍辽宁兴城。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q八十年代中期开始诗歌写0
作。出版诗集三部。	、

《娜夜诗选》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

现居兰州。在某新闻单位工作。



bELEuTED PuEMb BY L：H I NEb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	■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4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祈祷

顺着风

飞雪下的教堂

有时候我会主动抬起头
看一看飞雪下的教堂

它高耸的尖顶

并不传递来自天堂的许多消息
只传达顶尖上的一点

野茫茫的一片
像我们的爱没有内容

在这遥远的地方不需要
思想

只需要芦苇

顺着风

在我的办公桌前抬起头
就能看见教堂
最古老的肃穆

IHIH

Him__,

豚夜诗剰

在无限的宇宙中

|在灯下

当有人写下：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

|哦上帝

请打开你的字典

赐给他微笑的词幸运的词

请赐给一个诗人
被他的国家热爱的词
—多么重要

甚至羚羊 麋鹿 棕熊

甚至松鼠 乌鸦 蚂蚁

I甚至--

请赐给爱情快感这个词
给孩子们：天堂

也给死者

当他开始回忆

或思想：

在无限的宇宙中

—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

喚上帝请赐给他感谢他的国家
和您的词

起风了

我整天坐在这张办公桌前
教人们娱乐玩
告诉他们在哪儿
能玩得更昂贵更刺激
更二十一世纪

偶尔也为大多数人
用极小的版面顺便说一下
旧东西的新玩法

起风了我爱你芦苇
［野茫茫的一片

野茫茫的一片

LESI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娜 夜■ 143娜夜，145；，

I





革命或《动物农庄》

革命

就是废弃一些标语

就是一些鞭子
被另一些鞭子抽打

在奥威尔的《动物农庄》里
就是那支高亢的野兽之歌
和那些动物们的喊：

两条腿＜

四条腿好

就是一只绵羊和一阵北风
被追认为烈士

但很快

就被遗忘了

恐惧

黑暗中我终于摸到了它隐秘的
线头

却不敢用力去抽

一个谜团

被一根线头折磨

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恐惧

14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幸福

大雪落着土地幸福
相爱的人走着

道路幸福

一个老人用谷粒和网
得到了一只鸟
小鸟也幸福

光秃秃的树光秃秃的
把树叶飞成了蝴蝶
花朵变成了果实
光秃秃地

幸福

一个孩子我看不见他
还在母亲的身体里

母亲的笑

多幸福

——吹过雪花的风啊
你要把天下的孩子都吹得漂亮些

妇女的节日

会议室里还有什么声音

妇女的节日

妇女们聚在了一起
妇女们独自笑着
又相互笑着

情人节刚刚过去

挥发香水的最佳温度就要到来

越来越模糊——妇女们的笑
使阳光乏力阵雨飘忽
一幅幅标语摇曳不已

收割后的向日葵

就是竖在大地上的一根根长杆子
就是会议室里的一幅画

像思想者被摘去了思想
一根根长秆子

|摇曳不已

有一刻
雨停了
妇女们在鼓掌

梦见

我梦见了金斯伯格

他向我讲述垮掉的生活
|缓慢宁静越来越轻

时间让生命干枯

I让嚎叫变哑

金斯伯格没有了弹性

格林威治正是早晨
白雪和鸽子

飞上了教堂

我梦见
我们是两本书



在时间的书架上

隔着那么多的书

他最后的声音译成中文是说:
别跟你的身体作对



忏悔

——宽恕我吧
我的肉体

这些年来我
亏待了你

——我走在去教堂的路上

用我的红拖鞋用我的
灯笼裤腰间

残留的

夜色

她蝴和鸟儿都睡着了
我还在走

所有的尘埃都落定了

我还在走

天空平坦
而忏悔陡峭



我走在去教堂的路上一一

崇高爱情使肉体显得虚幻
我的起伏是轻微的

我的忧郁

也并未因此得到缓解

^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诗歌

也構：w-

114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夜那么长

纸人

我用纸叠出我们

一个老了另一个
也老了

什么都做不成了

当年我们消耗了多少隐秘的激情

我用热气哈出一个庭院
用汪汪唤出一条小狗
用葵花唤出青豆
用一枚茶叶唤出一片茶园
我用：喂唤出你
比门前的喜鹊更心满意足
——我们商量过的：在那遥远的地方

什么都做不成了

抽烟喝茶散步时亲吻——
额头上的皱纹

皱纹里的精神

我们不再写诗

当上帝认出了我们
它就把纸人还原成纸片

在乡下

这样的叙述并不令人心碎

価取的：我约二炊育丰腴遇见你

孤独的丝绸

一只沉寂的蝴蝶
在孤独的丝绸上失眠





被她轰轰烈烈抛弃的

正是她现在

想要的？

当她沉思两个乳房很重

它看见虚幻的翅膀正在飞翔
飞翔掠过苍茫

划开今天的露水

看见一些月光在郊外怀旧

哀悼

——给诗人昌耀

他闭上了眼睛

不像是生命的结束

更像是对生命的一次道歉
一K于草木的姿态

使草木忧伤

一些情不自禁的哼唱
流行歌曲的歌词
像往常一样

他对着河水说：

这歌词不错

对着河水

我也这么说

风吹过风就走了
雨下完
就停了下来
——夜那么长

对应内心的渴望
那只假花上的蜜蜂
不再飞走了

它把尴尬一直
保持到最后

——我多想是一片安眠药
它仿佛看见了一束目光
小心地绕过其他
来到它的近旁

看见一个假如
从丝绸上经过…
丝绸在飞翔
虚幻在飞翔
失眠在飞翔
飞翔在飞翔

——夜那么长

巢穴收回它所有的鸟儿
那俯冲而来又

弥漫开去的苍茫
为一个低垂的头颅
留下了哀悼的位置

沿河散步

I像往常一样

I我们沿河散步

I交谈着心事之外的话题
［沉默时倾听

I孩子长高的声音

［河水流去的声音

I有一声叹息

［轻于落叶轻于听

I有-些停顿

I发生在内心

■并不亲切
也不厌倦
散步时并着肩

张贴画

性感凄艳奋力绽放——
在左上方

在右下方

在一个単身男人卧室的墙壁上

——在苍茫夜色的中央

弹性的白

潮湿的红

灼热深渊的黑
撩拨什么就起伏什么--女人

——是画在一个单身男人的
墙壁上

我的想象必须就此停住
—潜入他人的灵魂是危险的

一本可能的书

我们聊谈到森林和溪水
一间可能的木屋

£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娜夜，147它的常青藤 三叶草 迷路的狐狸和它眼里的露水
你和我

爱上爱情的同时

也爱上了它的阴影 冷颤 危险
它的二十首褚诗和一支绝望的歌
雨水 薄雾 蝴蝶与花香
红嘴雀的情歌

唱来了更小更缓慢的动物

脱离了肉体的翅膀它的飞翔是可能的
你和我

---本可能的书

它的歧义 荒诞 在时间的书桌上重新获得了意义

缝制她的人也看不清她
被她称之为灯的月亮
才能照见她的

全部

相遇

还能源于什么--

母亲将手中最鲜嫩的青菜
放进我的菜篮

母亲

一件巴黎飞来的大衣

把我带进更浓烈的酒杯偶尔的粗话

让我想想

让我像一团雾

或一团麻那样

想想

布娃娃

她的笑容潦草
她从未长大
忧郁是右颈上的一颗黑痣
有着生葡萄的酸涩
她靠静默而生存

除了想

她没有别的力气

她在哪儿在一个人的手艺里
体味着周围的脾气 疑惑

低声抱怨

她熟悉这些善良伤感的气味
亲昵喜鹊和白雪的

声音

她有她的苦恼

空空的口袋里

永远等不到她想要的
那颗糖

14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在时间的左边

是劳动的间歇

或一年中的好太阳就要过去

画布上的女人们

在时间的左边

甜红地晾着酒枣香气的身体

这样的香气里

有没有游丝般隐密的哀愁？

雨水中最亲密的两滴
在各自飘回自己的生活之前

在白发更白的暮色里

母亲站下来

目送我

—一肉体消失了爱情
在继续？

像大路目送着她的小路
母亲——

聊斋的气味

交谈

在微醉的群山和哗哗的流水之间

在往昔与未来的风口

因劳动和幸福

而得到锻炼的双乳——它的美

一点也不显得奢侈
和浪费

呵好时光

一轮好太阳

在它就要消失的时候
竟怀着对女人和流水的歉疚

母亲

黄昏。雨点变小

我和母亲在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中

一件巴黎飞来的大衣把我带进了更凛冽的冬天
威斯忌加苏打的颜色

聊斋的气味

纸上芭蕾的轻柔

痛苦削瘦着我的腰——

你不会只觉得它是一次简单的呼吸
你同时会觉得它是一只手
抽出你肉体里的忧伤

给你看

然后放回去

还是你的

你甚至觉得它是一个梦
让你在远离了它的现场
侧身

想哭

肉体消失了爱情
在继续？

可我怎么能扼制它
迅速成为往事啊

——聊斋的气味

它使黑夜动荡落叶停止

使所有的雪花都迷失了坚定的方向
使时间突然

:安静下来

从西藏冋来的朋友

我把脸埋在手里

___	像野花把自己凋零在郊外

从西藏回来的朋友

都谈到了那里的蓝天和雪
谈到灵魂的事儿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_____Bl H
［娜夜W| i





仿佛一卷经书就足够了

你快乐着我的快乐

大大小小的寺

仿佛一盏酥油灯就足够了

大红喇嘛小红喇嘛白白的牙

仿佛一碗圣水就足够了

牛的神羊的神藏红花的神

鹰的身体替它们飞翔

一句阿嘛呢叭咪眸

就足够了

美好的日子里

多么不容易

我有时竟为此激动不已
一个人的到来

和整个春天的即将降临

——温暖的两种方式

一些相对而言的爱
像春风一样和煦
它就是春天的风
人群里我感到眼眶潮湿

还有什么比这更靠不住
而值得渴望的呢
美好的日子里
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不说

一朵花能开

你就尽量地开

别溺死在自己的香气里

15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精神病院

我们都没有声音
没有更远大的理想

我安静地玩着空气--

在精神病院的长椅上

一个男人向我走来
他叫我：宝贝

I太多的秘密簇拥着我

I裙子的皱折里

I盘结的发辫里

|心口的胎记里

I我被秘密秘密地操纵着

I里出或外进

I更多的时候

I我不能代表我的心

抽烟品茶偶尔
望望窗外
望一望我们置身其中的生活

——我们都没有把它过好!

他的风衣多么宽大

他的女儿象他年轻时一样迷人羞涩

［但我能被另一颗真实的泪
I打动

她是她弹断的那根琴弦
我是自己诗歌里不能发表的一句话

我的目光呆滞
或缥缈
空洞或涣散

酒吧之歌

我看一会儿他们
再玩一会儿空气

他叫我宝贝

在精神病院的长椅上

我已经分辨不出他是我的孩子

我不能代表我的心

我承认

我不是一滴真实的泪

但我不能说出

这并不妨碍你抚摸我时的手感
不妨碍我成为你正午或黄昏
一次放慢的运动

不妨碍我悲伤着他的悲伤



我静静地坐着来的人
静静地坐着

暮秋的黄昏

抽象画酒吧

两个女人静静地坐着

眺望

风云从苍白转向暗红
在窗前迂回

炉火熄灭了
一堆冷却的铁
和背过脸的裸体
仍维持着烘烤的姿态
倚窗眺望的女人
她的紫色乳房
高过诱惑
装满遗忘

她看见了时间也不能看见的

迎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娜夜・151

■



一种燃烧没有灰烬

——娜夜诗歌简论

唐欣

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收获，就是女作家群的涌现。她们敏锐的感受，细腻的表达，她
们特有的水似的柔软灵动，在很大程度上，补充了、平衡了、甚至矫正了我们这个老大国家里
长期男权主宰，过于现实也过于功利的文学。娜夜正是她们中间一位引人注目的代表。我们注
意到，国内歧见纷呈、流派各异的诸多诗选，甚至以“鲁迅"冠名的文学奖，都不曾或不愿怠
慢了这位偏居西北内陆一隅的、内向的、安静的、甚至有些腼腆的女诗人，的确，她有一种很
难被忽略和遮蔽的独特的光芒。

与那些拥有更大雄心或者野心的诗人不同，在这个急剧扩张和抢占的时代，娜夜选择的」
是一条逆向的、后撤的，但也许是最适合自己天性的道路，一直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方一-内心
生活。从一般人止步的地方开始，也就是生命中最隐秘的深处出发，娜夜相信：“抓住一朵浪
花/就抓住了一个大海 抓住了/波澜的翅膀。”她的诗，或可称为一种心理现象学，一种情感
研究。正如眼睛往往看不见睫毛，我们其实多半是对自己一无所知的盲人。在娜夜的诗里J
“她在洗手/她一直在洗手/她一直不停地在洗手/她把手都洗出血来了/她到底干了什么？什
么？什么”？在其他人习焉不察的灰色区域，她总是这样穷追不舍，总是这样刨根问底，一直抵
达无法躲藏的地方，这也成为她诗歌的固有领地，我们惊讶地发现，我们的内心这块陌生的领
域，方寸之间，原来竟也如此浩瀚和深邃！

在很多读者的印象里，娜夜似乎是一位爱情诗人。的确，这是她习惯和擅长的角度。但我
们不应忘记布罗茨基在谈论阿赫马托娃时说过的话，“在人的一生中，时间与人的对话借助了
不同的语言，如天真、爱情、信仰、经验、犬儒哲学等。在这一切之中，爱情语言显然是一种
混合的语言，它从其他所有的语言中汲取词汇，它的声音能使无生气的对象感到满足。”"爱情
；就本质而言，就是无穷对有穷的一种态度。”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妨把娜夜的诗看作人与世界
|关系的一种隐喻式书写，这里面当然有爱情，但它实际上还涵盖了更多和更广的方面。它不只
|是认识论的，也是关乎生存的本体论的；与其说它是关涉他人的，莫如说它更是狄金森而不是
惠特曼式的一种女性的自我之歌。在娜夜近20年的三本诗集中，有两个有些冲突的自我形象
一直交织在一起，一个似乎更接近于少女时代，像通常那些聪明而追求完美的人那样，面对他
|人和世界，带有洁癖和极端倾向，抱着隐约的戒心和敌意，趋向怀疑、挑剔和冷嘲：“我用口
|红吻你/你云遮雾罩的语言从来/击不中我的要害。”此时她往往是矜持的、有所保留和注意

15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娜夜・153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段!印 POEMS BY CHINESE

3





风度的："我不能向这世界过多地/坦白了/我得留点秘密。”'膝到谎言/就缩回舌尖/小情|
人你什么也别戳穿/别想那铅色的云/仓皇地袒露闪电/要学会了悟风月/学会矜持大度从，
容/学会步调一致各取所需//买下诅咒/小情人露出你的小虎牙/对着世界常常/笑一笑/，
笑一笑/不露杀机”。“习惯了对并不美好的爱情/装作美好的回忆/以一朵合欢/幽默另一］
朵合欢/你若动情/你也有错”。这时候的娜夜，徘徊在悲伤和虚无之间，"狡黠富有弹性”，，
但多少也让人有点紧张和不自在，她的眼光太尖利了，她对各种感情处境里的微妙关系洞若观［
火，而又牢牢地占据主动并掌握着控制权，我们一方面有感于她的透视力，另一方面也对这种］
透视力的犀利而有些不安，有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张皇和无奈。而另一个则主要出现于晚近时分，］
好像是由于年龄、阅历、成熟心境的关系，她开始同世界，同自己和解了， “我经历着你/一］
个字/只有经历着你的人/才知道/幸福它让人怎样呼吸”。她在写给诗人昌耀的悼诗里说：I
“不像是生命的结束/更像是对生命的一次道歉/……低于草木的姿态/使草木忧伤”。这里面I
有一种成年的觉悟，她的包容力扩大了， “妇女的节目/妇女们聚在了一起/妇女们独自笑着|
/又相互笑着〃有一刻/雨停了 /妇女们在鼓掌”。而一旦找到日常生活通向诗歌的隐秘渠道，］
诗人面前的地平线就变得无比开阔了，娜夜开始重新赢得珍贵的感动能力，她在赞美中隐含祈］
祷，热爱里深藏感激：“是枝干把果实低垂给大地的弯/这最美的弧/它有亲切的话/要说”。，
“一些相对而言的爱/向春风一样和煦/它就是春天的風/人群里我感到眼睛潮湿”。•一种|
燃烧没有灰烬/只有火光/当你把爱斟入我的生命/用思念把我拥紧/你是最好的。”"一个畳
人的到来/和整个春天的即将降临/是温暖的两种方式。”她的诗歌重心有所下移，但也因此获，
得了另一种踏实的平衡感，"抱着一棵大白菜/走在飞雪的大街上/有什么不好/我把它作为I
节目的礼物/送给一个家/有什么不好”。这里面可能意味着对于社会人生更为明达的智慧：畳

“她是对的/扣子古典领口现代/我的栗色长裙适合这样的摇摆/一个男人捧来一枝玫瑰/另a
一个男人泼来一杯酒”"还有什么比这更靠不住/而，
值得渴望的呢/美好的日子里/我什么都知道/什么，
都不说一”，她并没有滑入浅俗的乐观主义，但她g
这样的理解未尝不能带给人们信心和力量，“寒冷9
点燃什么/什么就是篝火”，"我爱什么??在这苍茫］
的人世啊/什么就是我的宝贝。”

俄罗斯作家蒲宁曾有一篇小说谈到贵族小姐的］
诸多要素，其中最重要的是所谓"轻轻的呼吸"。在，
这个女作家要是不来点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内衣，
外穿的噱头就很难被人注意的年代，呼吸粗重的人，
真是太多了。而娜夜却是一个例外，在震耳欲聋的，
喧嚣中，她的声音轻微、柔和、干净。可能跟她的］
钢琴修养有关，她总能找到最确切的音准，“一心，
一意的时候/才能触摸到那声音的汁/当我还把这种，
触摸称为直接快乐/油画上的青果/感到了我的节鬟



15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gEP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制”。"一朵花/当」股风就要吹开你的

瞬间/突然停止/这股风 具有/经验”。

她坦言，要’将一种晦暗不明不可解释的

力量，推向极致，到达一根锥子的顶尖。”
她的诗，让人联想起沈从文先生讲过的
'抽象的抒情"，经常能够脱离具体情境自
■^动展开："我的思念伸出手来/摘到水中

J月镜中花。” “是蜜蜂落到/花蕊的一瞬
R/它有一个惊人的动作。”这说明她深谙
*瓦雷里所谓“舞蹈”的艺术，她懂得省
言略、转折和沉默的力量。“这只手直截了
］当/这只手把每一分钟/都当成最后的时
［刻/这只手干得干净漂亮/ 气流风
費玻璃的反光/为这只手侧身让路/并帮它
，稳住了 一只瓷瓶”。她的语气浅易，词汇
金并不复杂，但通过她的专有意象、她的行
［进速度、她的奇特组接，她的一系列微妙
■处理方式（这也就诗人独特性的戳记），在貌似平滑如镜的诗歌冰面，我们却不时间被绊倒，被観
■闪空，被砲疼，感到迷失的危险，感到发现的喜悦，这正是优秀的诗人魅力之所在。近期娜夜，
■诗歌的随意性和亲和力增强了，她的句式逐渐由陡峭趋向平缓，语气由跳跃转而娓娓如私语，，
畳境界也从品味向更为开阔的感悟展开，这是一个悠久的已为无数大师和经典照耀过的传统，娜富
観夜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娜夜曾经自承：’被称之为女人。在这世上，除了写诗和担忧红颜易老；其他，草木一。
顺从。”她确实没有什么分外和额外的奢求，但在我们，却应该把女诗人看作是一种文化现®
一方面，她是自然的女儿，"一朵花能开/你就尽量地开，”另一方面，她也是文明的女，
“它高耸的尖顶/并不传递来自天堂的许多消息/只传达顶尖上的一点。”所以，她和她。
也是一种文明的尺度，是我们自己内心趣味和教养的尺度。“一个诗人的快乐/在纸上/.





uni.,	
I娜夜评论	
uni	

赞美中隐含祈祷

——读《娜夜诗选》





貰

q但又不仅仅在纸上”。也许，只有我们充满感念之情地意识到这一点，她们，才会像歌德说的
】那样，成为引导我们上升的"永恒的女性。”





李南

II咼祠

“只写诗 不说话/不说话/很有道理”这是娜夜在一首叫《共勉》诗中写下的诗句。

娜夜的确是不说话。面对着雄才大略的评论家们、面对着喧哗躁杂的诗坛、面对着她生活
周围的是是非非，她保持了足够的缄默。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美实际上以各种方式处处陈列的，最适宜保持美的，是女性。"（帕斯卡）娜夜在我眼里,
是美的、干净的——从人品到诗品。倘若提起纯粹的诗人、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娜夜算一个。生
活把她打磨得异常精致，她挑剔、她不妥协、她不张扬，并把这些品性带入了她的诗歌，通过她
敏锐的眼睛来发现，来体悟。

潜入你的寂寞的是谁的寂寞





—朵花

当一股风就要吹开你的瞬间
突然停止

这股风有

经验

——《一朵花》

有时候我会主动抬起头

看一看飞雪下的教堂

它高耸的尖顶

并不传递来自天堂的许多消息
只传达顶尖上的一点

——《飞雪下的教堂》

在我们对娜夜的阅读中发现，上天的确给予了她把握诗歌内在气韵的天赋，这使她的每一
首诗歌都具备了呼吸的功能。这也许是女诗人特有的质地——感性。在娜夜早期的诗作中，感

娜夜・155







像大路目送着她的小路

时间和记忆是不能遗传的。人类与时间的对抗自从有了记忆开始就从未停止过。为此，诗
人们敏感的心灵充满焦虑，面对这无法逾过的困惑，娜夜问道：

当然是时间。时间让这个“忘掉的人"‘‘放弃了目的/缓慢地享受着缓慢”。它把一切具
体生动的细节变得面目全非。在永恒的时间面前，她问——但没有得到答案。

肩比过去的平稳
风衣也比过去的长

是什么教会了一个男人的慢？

——《缓慢》

“我们是诗人——和贱民们押韵”

——茨维塔耶娃在她的时代
让我说出：

惊人的相似

——亲

——《母亲》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评论］

15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図展评论

W









性表语占据了很大份量。如《起风了》《沿河散步》《我用口红吻你》等，最初的直觉呈现，
使得她的作品具有了清浅的、隽永的、自我陶醉 的意味，她完美的转身动作，她在每一首诗
中轻盈的谢幕，都留给了她的读者——瞧，娜夜是个不错的女诗人。

那么"不错”又意味着什么呢，我以为它的延留空间是：更好。

爱情诗在娜夜的作品中占据了很大的数量，于是，有许多人认为娜夜只会写爱情诗，而无
法驾驭其它题材，其实错了。但不得不承认，娜夜的爱情诗写出了我们想到却写不出的情感成
她善于将平面化的、共生的爱情经验剥离开来，形成独有的言说方式。

分,

我将这样坐下去
为了爱的缘故直到
把一些遗漏的细节
重新想起

—-《为了爱的缘故》

啊呀--你来呀你来

为这些文字压惊
压住纸页的抖

——《写作》

多么好的一个字
我经历着你

他们不知道

在一个不忙碌的白天

我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想什么

不知道就在这时

我已把自己运送到了
远方

—《一个字》

娜夜在自觉地蜕变着。尽管她前些年的作品和这两年的从形式上是一脉相承的，但在纵深
开掘上有了高下之分。可以说这几年的作品就具有了深远的、惊悸的、能指的向度。

“诗在语言上的成功取决于组词的方法，诗歌表现必须产生惊讶的效果”（埃利蒂斯）娜
夜的诗歌就以这样的标志进入了成熟期。她仍旧保存下来从前那种婉约的气韵，在诗句的缓慢
行进当中，注入了新的、陌生的、不确定的因素——如语句突然间的停滞、意象悬空、文字的
饱满度，她变幻无穷的整合方式，她在修辞学上的高度警惕，选取词汇的准确度，更为重要的
是，这些年来，娜夜随着阅历和经验的增加，对人与事物的体认理解，达到了一个更高的层面，
这些因素的有机结合，成全了她的诗歌写作。



爱情没有年龄。爱情也使人对生活充满好奇。而"诗歌不允许艺术和生活隔绝、爱情和认.
识分离。它是行动，它是激情，它是力量，它是不断变换路标的永不休止的更新。爱是它的源
泉，不屈是法则。”当然，圣-琼•佩斯这里提到的“爱”不仅仅局限于爱情，是由爱情出发，
以爱情为基底，来放大人类之爱、自然之爱。我确信，在娜夜经历爱情的同时，也在为人世间
每一种美好的情感祈福。因此，娜夜观察世界的角度也在变化，除了爱，自然与人类的关系、
日常生活的缩图、时间、记忆、死亡……也渐渐进入到娜夜的诗歌，正像她在一首诗中写道：
“我爱什么——在这苍茫的人世啊/什么就是我的宝贝”。

母亲站下来

目送我





*15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娜夜・157

.saw

■■■■

J®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I娜夜评论



--在洗手

——她一直在洗手

——一直不停地在洗手

--把手都洗出血了

——到底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什么？什……么？

——《干了什么》

'‘问在娜夜的诗中频繁出现，她把答案交付到读者手中，这_写作技法的运用加大了读
者的想像空间，从而留下了足够的悬疑。有时读娜夜的诗能感觉到一种巫气，正是这种"巫气"
带给人一种惊心动魂的警觉，让人们对应自身，反观内心。正如阿莱桑德雷所言"每一首诗就
是—个需求，一种祈祷和询问，有时得到的回答是缄默，但永远是连续的，通过岁月，读者自
能从阅读里找到答案。”





记得有一次，我去北京出差，恰巧娜夜也在北京鲁迅文学院读书，相聚短短的一天后，娜
夜送我到北京西客站，分别在即，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上了车，我给娜夜发了条手机短信:
'‘车开了，忽然心里涌出一阵阵伤感。”她回复道："我也是！正坐在马路边抽烟呢！"我喜欢娜
夜性格中西北人的率真、豪放。

也有人认为娜夜是西北诗人，把她归类于西北地域性写作，但通读娜夜的诗歌后，我们会
发现，她诗中的指涉是辽阔的，或者说她只指向自己的内心，她是没有疆界的。与小女人不同
的是，她的大气、她的真实，她朴素的心灵注定了她的写作境地是向无限开敞的。



娜夜的诗歌是朴素的，但同时又是华美的。她的朴素来自俯拾即是的汉文字，而她的华美
则体现在组词的准确度。在诗中，她努力做到把词逼迫到无处藏身的角落，由此显现出它的最
高语义。这是一种高难度的舞蹈，因此，娜夜的诗别人几乎是无法模仿的。

“赞美中隐含祈祷。”——娜夜常常这样说。这大地上的每一株草木、每一个背影都投来诗
人关注的眼神，她赞美着、心疼着，它们和她融为一体，化做永恒。

《死亡也不能使痛苦飞离肉体》、《写作》，把一种秘密的疼放大后再还原于文字，它不止于
想像空间的加大，也不止于哲思意味，是借助他物对自身的观照，对内心的"疼"的抚摸。

《拒绝》和《恐惧》则是细腻得让人晕眩，《拒绝》是个事件，但要把事件中的非诗因素删
减到最节制的程度，实在不好操作，它不但要求作者的整体完整性把握，更需要作者敏锐机警
的想像跳跃，给诗句附着上新的生命。

当然，娜夜的好诗太多了，不可能在这儿一一解读。但值得注意的是，《娜夜诗选》给我
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诗歌审美范本，时间将会证明这一点。

只写诗，不说话——像是娜夜的自律，又像是她向世界吐露的心迹。她在诗歌的边缘缓缓
地走着，一个人。她把细腻与真实，把渴望与丰厚都交给了她的诗篇。她慢慢地看，她慢慢地
写，慢慢地等候着……





15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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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于草木的姿态

--读《娜夜诗选》



沈苇

"写诗是一种美德，美德中最小的。”娜夜在一首诗中如是说。乍一听，似乎过于悲观和
低调，这位生活在兰州的女诗人居然如此轻慢诗歌，简直有点大不敬。因为关于诗歌，我们听
到过太多英雄主义的悲壮宣言以及将其功能无限夸大的追妄的自言自语，尤其在男诗人身上,
诗歌几乎是使命感和雄心的同义词。但细细一想，娜夜还是有道理的，她的态度更加客观，也
更为真实。诗仍是一种美德，只是美德中最小的。这样说仍出于谦卑，是在向诗歌致敬。它不
是将诗歌本身夸“大”，而是将诗人自己变“小”。它基于一种必要的认知，那就是：人的有限,
"说”的有限。

所以娜夜继续写道：“美好的日子里/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 “我不能向世界过多
地坦白/我得留点秘密”。从某种角度来说，诗歌的确是保守秘密的一种方式，而且常常是最佳
的一种方式。在娜夜那里，一方面是对男性话语那种高蹈与声张腔调的必要抵制和质疑，另一
方面，也将生活放在了一个恰当的合理的位置上。在娜夜看来，现实比梦境更好，所以要把神
话还给天堂，把现实留给自己，她声明：动情的诗要写，平淡的日子要过。“我看上去三心二
意/和罗卜保持着白菜的距离/和梦想保持着现实的距离。”看上去有点闪烁和恍惚，有点东张
西望，其实是置身于生活的真实写照。不是一意孤行，不是穷追猛打，而是浸润其中，去承担,
去"忍住忧伤”，不再将生活看作是一种伤害，一次漫长的施虐。用这样的目光去看待生活时,
不再陷入狭隘和挑剔，而是多了一份宽容和感激。

低调的写作以及试图在生活中将自己"隐藏"起来的愿望造就了娜夜诗歌中的一些好的品
质：感情的克制，语言的节约，简朴与沉静。她的一些抒情短诗惜墨如金，剔除了哪怕一点点
不必要的累赘，变得干净、直接。她是语言的"洁癖症”患者，同时也是一位本能地道出生活
真相的诗人。

在背景恢宏的大西北，娜夜对地域性主题没有太大的兴趣和太多的迷恋。如果太强调地域
性，就是另一种自恋；如果地域不是心灵，不转化为心灵，那只是一种冰冷的死亡的地理学。
当然娜夜也有她的"地域性"——心灵的地理学，在诗中则展开了女性自身的主题、爱与迷惘
的主题，对生活充满忍耐的主题。她不将自己视为诗歌宏伟大厦的建设者，更愿从身边的一砖
-•瓦、一针一线做起——她是一位从细处入手，从“小”出发的诗人。她写道：“抓住一朵浪
花/就抓住了一个大海/抓住了波澜的翅膀”她要做到“为了爱的缘故……/把一些遗漏的细
节/重新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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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与二S浦3王题在娜夜诗中频频出现，产生了独具的奇妙效果。正如"蜘蛛"与
"教堂"也是她经常使用的意象，是困境与救赎的变奏，尽管她的教堂并不传递来自天堂的许多
消息，只传达顶尖上的一点。"在柔软的床上……把我留给自己"，这里有一种庸懒与厌倦的闺
中气息，说明娜夜仍是一部分的自恋主义者。但到了 “当她沉思，两个乳房 很重"，女性身体
就成了精神的隐喻。娜夜还有一种对肉体的忏悔意识，“一宽怒我吧/我的肉体/这些年来
我/亏待了你”，这与其说是对肉体的忏悔，还不如说是对肉体的珍视和赞美。然而这仍是不够
的，她执意要将"身体"变成’神话”——女性的神话。这才是她真正憧憬的。《我们〉一诗
给我下了深刻印象，它简直是叶芝〈当你老了》的演绎版本，但娜夜越过对衰老的顺从和敬畏
留下了这样的诗句："我们商量过的/我会第二次发育丰腴遇见你。”这就是一个神话，只
有诗歌才能给男人和女人带来的神话。

服饰难道能成为诗歌的主题吗？我相信在高明的缝纫师那里是能够的。娜夜就是诗人中出

:色的女裁缝。她有过这样的幻觉：干洗店的姑娘正穿着娜夜的粟色长裙在酒吧里摇曳；丝绸在
.・|飞翔,是虚幻和失眠在飞翔；空荡的袖管里涌出细密的哀伤……她感叹：“亲爱的下午啊/或
亲爱的补丁”，她以服饰抒写爱情："我反复抚摸着的/只是你一件衣服上/一根多余的线头",
 她以缝纫写爱："我要放下其他/拿起针线/去为另一个孩子把短袖接长”。她的爱不是全能
^的，她甚至会被一根细小的线头折磨："一个谜〃黑暗中我终于摸到了它隐秘的/线头/却
g不敢用力去抽〃……被一根线头折磨/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恐惧。”诗人反复写到补丁、
g多余的线头和布匹，她其实写的是生活给予人的’深度和磨损。”她怀着去缝合世界的愿望，却
.无时不刻受着-根’线头”的折磨。

在悼念诗人昌耀的一首诗中，娜夜写道：“一低于草木的姿态/使草木忧伤”。这是她向
■往的。她还写道：‘—个诗人/她把问题简单了 /也就把疲惫抖掉了。”这是她渴望的。写
■作不能使一个人获得优越感和追妄的特权，却可以使他的心变得简朴、谦卑、宽容如同一粒尘
■埃，在低于草木的地方，重返世界的隐秘和无名——







我还是一粒尘埃
没有变大

也没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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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尘埃
也有它自己的心脏

我和我望着的月亮
是两粒尘埃

--月亮也知道这一切

1601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娜夜：〈酒吧之歌〉）

2004.11.15乌鲁木齐北山坡

沙戈，回族，中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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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戈,175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7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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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戈・177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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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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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戈・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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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7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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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戈・181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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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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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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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TED POEMS BY

18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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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戈・183

18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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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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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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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讴阳北方・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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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191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9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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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193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9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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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 195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9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他面匕方-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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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197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9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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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19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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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 201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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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R叵，照4a长夜忌淋恒誌關瀚主庁懐带用蘇咄<-呻。宅*仆*眼勺宅藝莒<-疾愚早。ew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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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讴阳北方■ 203

I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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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tH-収坦平®??-廿N《W卅慝》通花客毋尽W-Z.661.我W瞰^匂剧保宅藻旗枳-1JFS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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畿«gsswfe損 N#:ettw«Y 瞰 3TW-忌妲煎就*花®!廿M泅迦呼 一&收£«此WI 毋洲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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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 205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20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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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 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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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20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画日北方曲垓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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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209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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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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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阳北方■ 211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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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冉冉：重佚酉阳人，土家族，6。年代中期耳螫现居重庆。诗作收入等多种选刊'iiq
本，著有诗集《暗处的梨花》只《小秋天到争玄,及芒?祿之地》?.,.小 —、、■、
，曾获台湾“薛林诗奖”、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奖、首届，'‘'殳書善版奖'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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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飴里普燧団•置-后堰臺蓋町富一-。蟋粗Y¥農邮栅-険芒壮載Y宅
坡#-- 一^狠盘S-坦抑驗叵宅挝豹我I8UK-- Y®gH«<-—屮灰蛇狠漏。制城geYA
匚长*系図瞰K用E旗宅**整业圳原<>-«留国反卿髄与一胶牌踱風S金但对團*届皿ig卿简
-«匂足早为凶0H槌制齢堰KnJ-OIlY堰圳帷-窗寂舛己，Q-秘町*-雨熙5F®，Z°-MN始卅-宅
噌咚，煮«^±旧噩虫眨哽|4--0盼旧-仆仅£压洪 $®H-，sYg她W-因柑*®M^-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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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短歌，献给A

2

去年秋天在车站
我们乘坐同一辆车

"去娜里?”我问
怯天堂。”
他一直坐在我身边
从正午到黄昏
我以为他就是你
越来越冷的旅途
我们茫然地相伴
那些靠拢而又离去的人啊
我都以为是你

是你到来的速度

像一声惊呼
当你出现在我面前
我竟没能回过神来

我所爱的每一个人
都是你

同样的执拗
同样的坚韧
他们在秋天疾行
酷似你的姿势
他们在风中沉默
有着你的背影
漫长的夜晚
只为你准备
黑夜隐瞒了你的映像

我的幸福还在于

理解了季节

比如春天

我的功课是孕育激情
秋天

我的工作是捧出果实

我是因为爱你

才爱以往所有的季节
包括流血的日子
被背叛的日子

我爱你爱过的每一个人

我爱他们的童年

青年和老年

因为你那些面庞

健康而又美丽

4

我的女友向我炫耀
她轻盈的体态
轿正过的容貌
她爱过的人像华灯
高悬于她经过的城市
而我要炫耀的

7

我不说出你的名字
是不想减轻心中的痛苦
是不想打开通向你的路径
是为了独自呼喊你的名字
而你是怎样称呼我的呢
每当你犹疑着开口
腼腆的声音如在梦中
总也传不出去

8

你的声音在秋天的夜晚
空虚而又湿润

除了清风除了言辞和水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最好的时节
被风洗净的面容

9

仲秋你遇上了
猝不及防的
一场爱情

像风卷起一阵落叶

■





还有什么能使肌肤洁净
我多想谈一谈
你身后墨黑的树林

林中硕大的星辰

谈一棵树是另一棵树的过去
但我不想打断你

你的声音是我通向
幸福之门的唯一途径
有时在城市蜿蜒
有时在林中隐藏
只要你开合双唇
我就能够找到你

她有着风一样
飘浮不定的头发
风一样恍惚的表情

她断续的笑声

被风扬起抛到窗外

你不是因为冷才颤栗吧
靠着窗口

你一直在看缓缓掠过的山峦
你的手在她手中

你知道她要讲什么

你用嗅觉在听

哦一阵一阵的风
将秋天的气味收拢

21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只适宜爱情
被风洗涤的心
只能憩息不再张扬
那些爱你的人啊
都是在以我的名义

10

我不敢说

幢幢人影中

我能迅速辨认你的身影

但我肯定能够

从千百种气味里

辨识你的气味

秋日多么广阔
群山纤尘不染
坐在新鲜的木头上
你有时抽烟有时不抽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我知道缠绕你的气味
哪些已经留下

哪些杳无痕迹

我所爱的人
都有草木的气味

阳光的气味

如果加上未烤制的

烟草的气味艾的气味
便是你的气味

11

无法度量我的欢乐
但我知道痛苦的重量
它还在积累

与欢乐相比远没有对称



因此我总是醒着
用失眠平衡恐惧

12

如果更早看见

你的眼睛

我的双眸是否会更加明亮
黑夜藏起亿万双眼睛

（宝石果子移动的肩头
全都收敛了光芒）

脉脉游走的人

没有谁看见

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里面有闪电和落英
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里面有歌唱和呻吟
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里面有青春的疏漏与遗恨
我爱你

你知不知道

我送给你的

是夜晚最黑最美的宝石

13

想一想

你是否收到过我写的信
俄写过吗）

多么怀念伏在桌上

写信的时光

在秋日的暖风中
我写了一个下午
又一个下午

读我的信
緬念诵我听不到

■^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我是为了你的倾诉
才愿意忍受喧嚣
我渴望失聪
在那静谧的世界
你活着对于我
即是表达
我的压力
来自你的双耳
为了它的纯洁
我将要说的话
来回思量
我终生的歌唱只为它
如果有一天
我的声音被它拒绝
我情愿立即衰老或提前死去

14

想一想吧

你吃过的水果食物
哪一些名字让人心仪
葡萄在夏天长大
橄榄在雨中变绿
金黄的苹果

一个一个被擦得透亮

想想樱桃

初春吞下的果子如今
还没有开花

想想橄榄

还没有品尝就感到了涩味
还有玉米还有高梁
霜风中挂满原野的柿子
一个比一个绚丽

想一想吧

被你触摸的念叨的

冉冉1217



母亲

21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冉冉・219

ii 冉冉诗歌I
Mnrni

是我的妈

牽福和痛苦都有定数

领受一分就减少一分

我惧怕你的归来

一如你的离开

诗砒诉

6

从清晨归来的人

从正午归来的人

从黄昏归来的人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MINORITY NAT ONALITY

宝贝不过是

几位熟人

15

我的手伸向夜晚

另一只手

我握遍夜晚所有的手

是害怕错过你的手

在你可能出现的地方

我的脚急遽地奔走

她胆怯的幻想

于事无补的主意

知不知晓

7

设想一下

多年以后重逢

拨开拥挤的人群

焦急地靠近

尔已有些佝偻

耳朵像失修的天线

接收不到音讯

吮吸的都将进入身体

变成血液

没头没脑

靠着窗口

你用嗅觉在听

一阵一阵的风

刺激我们

一个接着一个

我的爱人

飒飒的秋风

拂动他宽大的衣襟

谦卑地微笑

因为感激

那会儿她还活着

前面是阴天

他瘦小端正

地总是在吸气

丝丝丝长长地吸

那是她在幻想

漫无边际的幻想

母亲九泉之下



永远在归来的途中

三五种水果的名称。

仿佛遇到早已伸出的

我的脚不停地行进

已不听身体的指令

它要与你一同归来

多么懊悔在你之前

我忍受的苦难没达到极限

我悉心地肢解着欢乐

用虚拟的痛楚与之对峙

身上有朝霞和露水

他不会是我的爱人

满脸的红光与风尘

他不会是我的爱人

眼里有诡秘与温情

他不会是我的爱人

他的步履急促神色严峻

在车站当我们互相看见

“去哪儿?”我大声地问

“去天堂。”你跨上车

一直坐在我的身旁

你在看缓缓掠过的山峦

你的手在我手中

我不是因为冷才颤栗的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将秋天的气味收拢

大界：人物



站在供销社的柜台里

身后是五颜六色的布匹

细密的牙在冷风中闪亮

好像空气即将枯竭

僻远的乡场上她

开门卖货为人民

服务生儿育女

她轻轻地走路

絮絮不休地自责

满怀愧疚（对应该得到和

意外得到的）

她眼里时常泪光盈盈

她喜欢跟人比试

她能将刚读过的书

一口气背诵出来

她的算盘拨得又快又准

她矮小的身躯比一个

壮汉更有力气

她对我们的爱则突兀猛烈

让人难堪与烦躁

无力使我们温饱

丝丝丝她频频地吸气

她焦急地将往事的财富

补偿给我们她珍藏的

elected poems

POETS OF

若干陈年旧事

对每个孩子她都谨慎

悉心地侍候倾心巴结

不像母子倒似她姓

她便是忍气吞声的嫂子

她坐在我们当中缝补

旧衣旧裤旧鞋

她的惶惑她的惊惧

唉旧日子像无数

布头在阴天低飞

那时节尚年轻的母亲

我的童年饱含怨恨

里耶是她到过最远的所在

离老家近两百里地

有车有船有拥挤的房屋

她不断地用那一次的见闻

我们被派发到她虚构的城市

她的眼眸时常发亮

她的一生须臾也未离开过

我们是她激情培育的种子

是她生命催放的花朵父亲

他令我不寒而栗

22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现在我要坦然地

谈谈父亲

那个悭吝沉默固执如牛
一直让我难以启齿的小老头

看见这些病树这些哑花
你是否会丝丝丝伤心地吸气



她曾经瞩望着我

满眼不知是负疚还是恳求
当我看到她白发苍苍
坐在门前石阶上无声地流泪
喝兑了水的酒精

她已不再丝丝丝倒吸凉气
这一生承受的似乎太多
她希望实现的

谁也没有让她遂愿

王同志

是儿女们的中心

她的周围是千百山民

她兴致勃勃为每一个人服务
微笑操劳耗尽生命
她曾经是我们的母亲

如今已化作烟尘

那些年我赤着脚衣衫褴褛
蜷缩着瘦小的身子在他旁边
偷偷生长我心虚气短缺少血
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舉直的脖颈让我泄气
他锐利的眼光似乎要揭去我的皮

他那身打鬼子的力气'

禁锢在体内成了鬼子

我亲眼看见他伸出蒲扇样的巴掌
刷刷刷劈打空气

然后对准自己的胸膛

他要毁坏它推翻它

结果是自己跌坐在地

气喘不止虚汗淋漓

他深信祸从口出 沉默是金
于是对一切人都守口如瓶
可他仍不免在我这儿落下把柄
比如顺手牵羊

捡走晒绳上掉落的邻居的袜子
他总是在积攒储存
食品、衣物、药材 各色票证
装满了几口上锁的大木箱

（每年夏天他都在翻晒

鹰隼般守护贼样一点点转移）

他是我的忧伤

我痛苦与屈辱的根源
他给了我一双饥饿的眼
给了我背叛尊严的口与手
那些年我习惯于卑微
偶或也想发泄跟在他身后
总想狠狠踩一脚他的影子
可最终只能将拳头攥得发疼
吐一 口长气
是的我太羸弱了
我所有的败北都从他那里开始

我曾多次梦想

有朝一日我会战胜他
当他老了当他垂死
当他离开我们好光景就会来临
可当他真的撒手西归远隔关山的我
除了悲恸已没有一丝怨恨
我很清楚他一直抵挡着的死亡
再也没有谁为我抵挡

那些年我实在不忍看见他看见自己
我幻想离开

在异地隐瞒我的贫穷耻辱与饥僅

大街上我老远就开始躲避他
但他总能从人群中

猫一样地逮住我

醉酒后他曾含混地叙述

他讨过饭甚至吃过蛆虫
说得平淡表情似哭似笑

我仰看他尖凸的嘴贲张的鼻孔
面对桌上无法到口的酒菜
既沮丧又幸灾乐祸

他是我的父亲
我生命的源头与仓库

两个医生

诊所

只有两个医生

临街的大门内
老中医正襟危坐
他身后的木柜
镶满了抽屉
老中医的左边
坐着老西医
此刻他们正探着头
看街对面的阳光
沿石阶下移
阳光移过街心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三五只鸡正茬觅食＞一
移过门槛

移过胸前的桌子

最后一点点爬向

背后的抽屉

多数时候

他们只是相互盯视
戴眼镜的老中医
整天都在捉摸
对方的气色舌苔脉象
他不动不说话
可他的伙计
那个狡黠的老西医
仍然知道
他老迈的骨骼脏器
正在朽坏衰竭

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
老中医拳着的手
都不肯轻易伸出

这个世界的脉
他已经摸不清了

偶尔捏住自己的手腕
便惊异于脉象的紊乱
心像觅食的母鸡扑扑扑扑

老了不想开口
无需手势或眼神
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正陷入哪一段回忆
回忆分三种

流畅的流动的如呼吸
阵发的断续的如哮喘
凝滞的阻塞的如窒息

Ej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4
II iw -

冉冉1221

老中医的胸中

装有上千种草木的名字
矿物的名字

飞禽走兽的名字

以及人体上
各种经络穴位的名字
老西医则叫得出
每一块骨头的名字
肌肉的名字
但他们却连病人的名字
都记不清

（每次见面都要问询）
那些羸弱的病人
奄奄一息的病人
脸上的表情

远不及身上的疼痛
那么丰富

想一想腹腔里的痛
头颅里的痛
手的痛脚的痛
看不见的痛
使人抽搐
他们也不清楚
哪些痛自行消失
哪些痛经由他们的手
被祛除与制止

“有五钱大黄

救了一个壮汉的命”
这歌唱的是从前
如今他们老了
衰老是无法医治的
就象贫穷
就象沮丧与泄气

每逢天冷

他俩就会站起身
在药房里躁瓚
仿佛说相声的对手
在满是抽屉的背景里
忘记了台词
也许他们想说的
正是抽屉里的药材
有些药已储放多年
从未遇到过相应的病症
又有多少药闲置
早已被虫蛀空

大界：白昼与夜晚

晴天

树梢上的阳光

洒落在瞎子周围

和他的衣襟上

又是一个睛天

屋顶瓦缝街边墙角的阴影
都暴露在太阳下

线一样的蚁群

沿着瞎子的脚背往上攀爬

空气里全是铁匠铺叮叮当当的击打

在那些敞开的门洞里
锅灶水缸茶壶全都敞开
老鼠在明暗两地反复来回
一家之主的母亲
吃力地撑开了装米的木柜

石板街上

-只小白猪

无端地撒腿狂奔

迎面走来的两个妇女

一个掰着手指头对着另一个
轻声数落她的孩子

打盹

纸子上的衣服已晾干

飘飘悠悠的衣服

被阳光映在板壁上

象一些虚幻的没有重量的身体

打盹儿的少妇坐在门口奶孩子
她身后浓重的阴影里

是熄了火的灶膛

和锅中重新变冷的沸水
打盹的妇女停在她的梦中

那可能只是极短的一瞬
壁头的阳光几乎没有移动
婴儿口中的奶液也没有下咽

当她将眼睛睁开
似乎是受到了光线的刺激

她的手象驱赶蜂群那样
在眼前胡乱挥舞着

并转过脸

在颤动的光线里
锐声喊孩子的父亲

应答的人

正坐在屋角搔痒

他烦躁地站起身

朝她走去

他靠在角落里
不是因为疲乏而是气愤

——他已抓搔半天-
抓破了周身皮肤

还是没弄清

哪个地方是最痒的部位

傍晚

22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

一生是多么的短暂
一天却是多么的漫长

这颗脑袋从早到晚
想过些什么呢
从早到晚
又想岀过什么呢
一天的思绪
象鸡窝一样纷乱
又象没有鸡的窝一样
空空荡荡

往往是这样
从早到晚
脑袋里一会儿空一会儿满
一些记忆沉渣样泛起
一忽儿又杳无踪迹
脑袋

这个搁置在肩膀上的肉袋子
谁又能说出

哪时候重哪时候轻

太阳已经下山

但夕照还没有褪尽
天完全黑下来以前
有好多事都还来得及做
比如把鸡撵进窝
把米煮成饭

把放弃的想法重新捡起

: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把弄脏的门口清扫干净

生气的人

一个人把夜晚弄糟

是可能的

只要一个人

就可能把整个夜晚

弄得不可收拾

这个人没什么了不起
跟大家一样

他也是一个为了晚饭
整天劳碌的人

为了早饭

整夜酣睡的人

但是这一天
他带着肥大的影子
和满脸的不快进了门

不吃饭也不吭声

他坐在板凳上

怒火烧粗了颈脖上的血管
看得出来

他在冒汗

在他的周围

家人不敢说话不敢问
他们歉疚地坐下

惶恐地举箸

囱I固地咽吞

希图用他看得见的不安

来分担他的愤懑

整个夜晚

他呆在他的愤怒里

没有改变姿势
他的家人睁大眼睛

战战兢兢坐卧不宁

他们在等待

等待他的爆发

那一刻可能是在深夜

也可能是在黎明

声音

没有星月的夜晚

老街和周围的群山一样

去向不明

大地上一团漆黑

打开黑暗拉链的

不是火柴不是手电

而是声音

黎明前的第一次声响

是老鼠打翻了熄灭的油灯

没多久

还是老鼠开始咬啮米柜

这中间有梦中人的一两声呢喃
细弱得听不清的孩子尿床的声音
之后猫开始追扑

翻身的人坐起来咳嗽吐痰喝水

在猫和老鼠的追逐中

鸡扬起头颤声打鸣

天光从窗口亮到了远处

热被窝

捂有病体脚臭和恶梦的热被窝
此刻象暗红的灰堆

街头的核桃树对面

曾家的婆婆

22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伴着想象的胡琴

开始了她的歌唱

那单调的声音时停时续

象风中来回摇晃的核桃树

有病的人

有病不说

不去想

把病藏起来

这个人是含蓄的

含蓄的人得了病

变得更加内向和自闭

他一句话不说

也不去想

而是关上门

扒去身上的衣裳

他知道自己有病

已经很久了

病情一天天变坏

全身的汗毛都蜷缩在鸡皮疙瘩里

半夜醒来

他听见脑髓象水一样流淌

他相信他骨肉的颜色

毎一天都在加深

没有什么繁衍赶得上

痛的繁衍厌倦的繁衍

他的力气在逐渐减少

但他是一个含蓄的人

他不会去诉说他的痛楚

他用沉默将厌烦掩藏起来

可是这会儿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i

他光着身子蹲在地上•

脚下大大小小的瓦罐里燃起了火
那些杏黄的火苗
将附吸在他的周身
把骨肉深处的痛吮吸干净

奶孩子的妇女

在一只鼓胀的乳房前
婴儿睡着了
那是秋天的下午
没有太阳也没有风
一个婴儿在屋檐下熟睡
吮吸已停止奶还在流
姜黄色的乳汁
顺着他的嘴角流进颈脖

硬得像橙子的乳房
顶歪了婴儿的脸
他的小手还停在上面
透明的指头
还在轻轻动弹

母亲的目光

停在街中央一块石板上

她在剔牙

石榴般的面孔上

露出了差参不齐的牙齿

她紫红的脸上布满了雀斑
她不算太老

但牙齿却一颗接一颗坏掉了
她的牙跟她衰竭的肾气有关
她常常想到她的肾
她的肝胆肠胃和心脏
它们在她漆黑的腹腔里

OF MINORITY NATIONALITYfS冉诗歌I

渡口

满城的钟

冉冉・227

梦中醒来

手尚未松开
柔软的梯子从天而降
秋千一样荡着空虚

杨槐立在岸上
墨绿的叶片
亮得刺眼

满城的钟在响
满城的脉搏在跳
满城的鞋子停在床前
满城的月光冻成了冰

怀孕的日子
膨胀的欲望
是动来动去的鱼
在树阴里眺望
江水打湿了脚趾

I

福-盗Hi

磨损、松弛、猝不及防地蕴酿病变





这个母亲

用她有病的牙齿
一日三餐吃力地咀嚼

咀嚼过的食物变成乳汁
流经黑暗的器官回到乳房
孩子在她的怀里

一会儿吮吸一会儿睡去

看着新鲜的婴儿

她哑然失笑

她不知道自己的担忧

哪些是多余的哪些是及时的

一想到疯子

打铁的小伙就有点心虚--

一个人激情洋溢

将一块生铁烧红猛烈敲打又
“嗤——”地一声丢进冷水
这个动作从早晨重复到晚上
从春天重复到冬天
一个过分耽缅于击打
忘情于击打的人不是疯子
也有疯癫的嫌疑

看见什么都想敲打一下
核桃石板瓦片

敲打的声音

就象冰凌圻裂的脆响

月光

石板街上苍白而又冷寂的月光

如同下午的太阳

打铁

风一天天变硬

空气中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显得冰冷

握着铁锤的小伙子

隔一会就要松开他的大手

伸到炉火旁

烤得透亮的手指

能看到里面的骨节

越过木门往外望
被霜染白的屋顶树梢
在杏红的阳光中冒气
从街边传过来的话语有一句
无一句

霜降在瓦片上树叶上

没什么奇怪的但如果
降在肩头和衣领上并使之变白
那这人一定在风中呆了一夜
他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22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他秘密的快乐并不是反复目睹
那美丽而短暂的火星

也不是累计打造了好多把剪刀
好多把菜刀镰刀与榔头

他的快乐是随时确知
自己抡过多少次锤

（每一锤下去铁砧就会发岀
叮或当的声音）

这个秘密相当于得知一棵核桃树
究竟结下过多少果子

一个农人究竟收获过多少颗谷粒
一个老头究竟藏有多少个细菌

守着这个秘密

日子是轻快的

有时候叮当声刚响起不久
天就黑了

在梦中他见过那些飞溅的火星
它们怒放着绚烂地停在空中
它们的数量也许就是他
敲打出的声音的总和

有霜的天气
他的手按捺不住

从阳光到月光

其间经历了漫长黑暗的转换
那是午夜的月亮没有出现之前
的黑暗在那一段时光
母个窗户的灯都红着
蛤蚌一样闭着嘴的人们
支愣起双耳听风划过的啸声

月亮出来的时候
户外没有人影
风吹着低矮的峰峦

因为冷寂
煞白的大地

显得空旷

正是涨水的月份
过江的人轻脚轻手
回应着雨后的静
他们慢慢地滑过
眼睛手肚腹
都奇怪地空着

I狗在吠叫

I因为薰黑的房间里溺尿的声音

I帔吠叫

I因为晾晒的衣服无声地飞飘

I舟在吠叫

I因为轻轻走路坠落的核桃的树叶

I狗吠并且恫吓

石板上缓缓移动的月影

I有月亮的夜晚

恩了火的房屋并列着

像镶在街两旁的一个个

1幽暗的抽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C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湖冉冉随窩

那儿和我……

那是个很小的地方，小得在普通的地图册上没有一点踪迹——尽管它曾经同一个显赫的名
字及一支红色武装联系在一起。直到今天，它大体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我在那儿出生并且生
活了多年。	.

这之前，我的写作和那儿的关系是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它在我这儿呈现的形色禀性
（陌生、灵异、渺远）有相当部分源于移植转换或者经过了提纯"诗化"。而对另一面，比如它
的凌乱失序、困窘无助乃至绝望，生长于其间的人性的愚顽顏預，却被我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有可能是从一开始，我就认同了以"诗意”的眼光去打量生活，经"既定”的感受方式与
选择尺度的过滤后，日常生活中最庞杂无序的那一部分内容（最容易忽视的往往是被看见得最
多的东西）被排除、弃置不顾了。

当我由聒噪变为沉默寡言，当我由一度远离写作到重操旧业且不再刻意依循种种律条，而'
是重新敞开自身，调整变换观看世界的角度，"生活”的蕴涵就不再象先前那样单一狭小，而
是斑驳陆离、万象纷呈。在这样的时候，身体与感官会把过往的所有都还原给你。恰如弗朗茨•
卡夫卡描摹的，你没有必要离开屋子，呆在桌边听着就行；甚至听也不必听，等着就行；甚至
等也不必等，只要保持沉默和孤独就行，大千世界会主动走来，由你揭去面具……它会在你面
前狂喜地扭动。

表达是什么？是传送是中转，是展开是发现，是虚拟是创造，是穷形尽相是无中生有，总;
之是将最真实又最虚幻、最新异陌生又最黯淡庸常的东西展示给你。在此过程中，那个发自写
作者隐秘内心的神奇声音是更值得信赖的，它知道拽紧什么，舍弃什么，添加什么，混融什么，
它超拔于一切的印象、经验、立场、技术、理念、逻辑推演之上。

我们的内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屈从于陈规陋见而摒弃血肉神经的真实颤栗？我们的视听嗅
触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钝化麻木而难以为形色声光所动？回想起童年时，尚未被遮蔽的身体/,
感官活跃、精微、锐利、灵敏，在孩童的心目中，无论何种枯燥乏味、往复循环的日子都显得
活色生香、情趣盎然、斑阑丰饶——不过在当时，我们对人之初这场天赐的感官盛宴还不晓分
辨珍惜品味，只知快意享受放手挥霍。

真正的生活应是未经习见筛滤的粗糙凌乱但却是鲜活、富于生机的生活，它冷酷滞重、琐
屑短促又单调漫长，同时也杂合着快乐、欢爱、简单的憧憬与梦想。它孤单自足、松散懈怠形'
貌无定，它是胶着于每个人的最普通恒久因而也是最日常的存在状态。

^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无须讳言，那儿的生活位千世界的底层或边缘，它差不多处在文
明人类生物/生存链条上洛置最低下、处境最困窘的环节。饥寒、
贫瘠、原始粗砺的物质生活、病痛、死亡及其它商天灾人祸，还
有对似有若无的未来的无尽的忍耐期待，构成了生活最大块儿最
主要的部分（当然不是全都）。我无意渲染、夸饰或陈列什么，而
是想说，出现在我笔下的神种看似有点怪诞的人，不可思议的事，
以及显得恍惚迷离遥远又遥远的生存境况，它们其实并非异态而
是实实在在的常态。这其中虽难免有无解的因素（如生的偶然、
造物的捉弄），但概而言之i在力不从心地应对饮食男女、生老病
死之类的人生忧患这一点上，我和你们、他们并无二致（虽不排
除偶或有一丝丝微小的憧憬自疲惫的心灵上方掠过）o

跟以前的写作相比，竅希望叙说不再巧智夸张、优美精致，
而是尽量退返素朴、平易、自然。我不知能否经此趋近混沌、广
大与幽远，看见并楔入生活最寻常卑琐因而也是最暗昧不明的那
一面？！我惟一能够相信的是，因为它的真实、它的感性与自足，
其传达、拒斥、昭示的意义反而可能是无限的。



22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冉冉1229Ii	即

大地与内心的歌者

——对冉冉诗歌的一种释读

邹郎

搜集衣饰、饱尝爱情/我为什么流泪/草垛啊 黄金的马车/与我同行的是谁（《草垛》）
每次的追忆/都是从老人开始……/他内心的洼地/充满风声（《冬天》）
是什么穿过我们向前伸延/是什么/簌簌而下自空中接近我们（《静夜》）

—、诗人的根性与天命

从真正的诗歌都建基于个体生命及其依托的不同语言、地域的意义上讲，所有诗人皆可归，
入两大类：即具根性的诗人与根性不明的诗人。

按习常的理解，根性是一个容易被导向某种褊狭意域的概念（如“民族”、"乡土”之类）」
我理解的根性虽然也与人的居处（低处的深厚广袤之物）相关，但作为源自大地却又出离大地，：
与人的血缘基因相连的类种子质素，它已然经历了向上的精神性飞升（尽管还将一次次回返大
地），更多地关涉精神、灵魂。也就是说，每个人的精神、灵魂具有何种品质与向度，在很大程
度上取决于根性的差异。

泛论难明，不妨作一次例挙：设使将普希金、惠特曼、弗罗斯特、聂鲁达、米斯特拉尔、；
屈原、杜甫等划入具根性的诗人之列，估计少有异议，但若说里尔克、瓦雷里、史蒂文森、乃
至兰波亦侧身其中，恐怕就难免有人嘀咕。然而稍经思忖，你可能会对上述例举认同，如是，
何谓根性就大致可以明了了。

进一步说天命。这个词并无想象的神秘，它不过是指某种先天的规定性及其实现。作为生
命的因源，根性确认一个生命为何成为此人而不是彼人，一个人为何成为诗人/艺术家而不是
工程师、农民、教师、乞丐、国王，一个诗人为何成为这样而不是那样的诗人。所谓天命无非
是顺因成果、展开并完成这个规定性的过程而已。

上述念头生发于浏览冉冉较早的作品时——

统治我们内体的国王退朝了 /血水象一些幼稚的鱼儿潜入子夜/飘零的脸颊悬在空中（《夜
晩》）

斜躺草地/让蛇影爬满衣襟/而你张开手 十指痉挛/如扭动的蛇身（《蛇影》）

渗透其间的是一种妖媚气性与奇幻氛围，宛若百变精灵之舞，它易被误读为挥霍才情、气

23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 Ill Art 评论 I

f --

质、想象力的青春期写作。对此，笔者曾这样写道：

“类似带有超验、魔幻色彩的意象的特别处在于，它们不止是某种通灵的奇思梦想或内
心映像的产物， 更主要的还孕育、根植于某个特别的地域（人群、民俗、自萩季族
生命、历史、大地相互渗透容纳的结合体，来自一个人血脉深处与生俱来的潜藏。” e
我的本意是：真正具根性的写作远非文字放肆、灵感、才情的渲泄，她、他之所以这样写
而不那样写，说此物而不说彼物，必是由来有故。

譬如萦绕不去的孤寂与伤感——	.

窗台上的花/已死去/万山红遍的花/相继死去 春风叶片一样晃荡/你感觉不到我手
心的暖意/稿纸上的暖意/表达过那么多 一起的日子/那么久玻璃窗下/醒来又睡去（《被
胡琴充满的日子》）

对各色微细之物的悉心体察——

森林里的风/吹到板墙上/在我臂弯处停了一会儿/我看见你的头发在动/门外的树有过
短暂的低首/然后 像你一样摆了摆头（《月光》）

也有欣悦明澈的情绪——

风啊 吹拂那些樱花/那些李花 那些桃花/吹拂那些睫毛样细密的柳叶/那些粒状的苹
果和橄榄〃同样的风中/树变肥 草变绿/果子变圆 鸟变黑在深深的秘密里/我的血
我的情爱/向你涌流（《同样的风中》）

透过纯美的忧伤，可以触知语词后人性汁液的饱满丰盈，它成就着一种深幽明亮的诗质，
同时又泅现出些许苍凉沧桑。之所以少见"强说愁”，原由是这些苍凉沧桑悲喜忧乐并非人为造
作，而是发乎天性/根性——每个生命的本源及其成长历程。

梅花在山上开//花开的时候/你在睡觉/花开的时候/你在扎灯笼/花开的时候/狗在叫（《梅
花开放》）

我们目睹的东西也相同/简单的村庄/星子一颗一颗碰撞树梢/青涩的果实 淡淡的光芒/
夜比天空更宽广（《有星子的夜晚》）

简单本色的言说里显现出世间万物的绵延繁衍不息，真切，自然，就象生活本身在次第展
开一样。诵/听这样的诗，难免让人发出
惊问：谁在说话？！当然是诗人自己在说
话。只是要由诗人说转为语言说，由
“所说”进入"纯粹所说”，尚有漫长的
行程。

而这也正是前述的某一类诗人的天命。





二、吟诵或者歌唱





中国新诗诞生迄今已历百年，缘于
多种因素作用，诗歌日渐缩减为诗，进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冉冉・231

而蜕变为分行的散文，它生而具有的诵、唱性已难觅踪迹。由此造成的一种误导是：新诗同荷i
唱无缘，诗歌的诵、唱品性只残留于民歌野调（也许还包括某些乡土诗及仿制民歌）。不过情况
并非全然如此，仍有少数写作者在为存续诗歌诵、唱性的一线血脉进行寂寞的努力。

自《送羊》、《梅花开放》始，一种明快上口的谣曲、歌唱式风格在冉冉写作中凸显——或
利用短促的句式、节奏和语词重复形成特殊韵律，或将相同句子循一定规律排列造成回环效果。
语词声音层面的要素被强化，虽未像某些"先锋"写作宣称的那样全面消解语义，但表意功能
确实大大弱化了：

雪落在瓦上/雪落在树上/雪落在草上/雪落在水上……掌大的雪花/掌大的雪花/落在
瓦上/落在树上/落 在水上/噢雪还在下/雪还在下（《下雪》）

那年秋天/果子挂在树上/满地是霜//那年秋天/满地是霜/燕子向南/那年秋天/燕子
向南/你在成长//那年秋天/你在成长/果子挂在树上（《那年秋天》）

在组诗《林中》、《米粒大的雪》里，诗人所做的仍是对意义的消减：

如果这些快乐/不可以触摸/把手藏在手里/就象把树藏在林中〃如果这些快乐/不可以
喊/把嘴藏在嘴里/就象把水藏在水中/如果这些快乐/连看也不准看/把眼藏进眼里/就象
把夜藏在夜中（《如果这些快乐》）

《短歌，献给A》也属歌唱性风格，异在有叙事元素加入。初看，它叙述的是一场猝然遭遇
的爱情，实则“事件”成分淡薄，仅止作为诉说的缘起——

去年秋天在车站/我们乘坐同一辆车/ '块■哪里?”我问/ "去天堂。” /他一直坐在我身边/从
正午到黄昏

类似记述在结尾又出现了一次，不过那已是对多年后"S逢"情景的假想。构成长诗主干
的其实是歌”的“说”（独白私语、分析揣度），以及倾诉、咏叹与歌唱：

想一想/你是否保存着我写的信（我写过吗）/多么怀念伏在桌上/写信的时光/我写下的什
么/经由你的嘴唇念诵/我没有说话/是你在说话/在秋天的暖风中/我写了一个下午/又一
个下午

你不敢看我的眼睛/那里面有闪电和落英/你不敢看我的眼睛/那里面有歌唱和呻吟/你
不敢看我的眼睛/那里面有青春的疏漏与遗恨/你不敢看/这便是我最初和永久的怨葱

看来，对于痛苦、孤独、幸福、欢乐，生命的青春、苍老，爱情的身体性、灵魂性等话题，
"我"都有着太纷杂太长久太彻骨的迷惑压抑、捉摸积累、身历心会，因此“说”乃是一种自
然又必然的内在需求。那么《短歌》到底“说” 了什么？喜悦执迷、失望痛楚、热烈虔敬......
以及对一次"猝不及防"的爱情的奋身奔赴？再读，觉得情形并非如此明了——

我爱这爱带来的/狂喜 悲恸 无望/我爱这爱带来的/深长而持久的孤独

幸福和痛苦都有定数/领受一分就减少一分我惧怕你的归来/一如你的离开/我悉心地肢
解着欢乐/用虚 拟的痛楚与之对峙	■；

在历数从清晨、正午、黄昏归来的人都“不会是我的爱人”后，作者写道：

我的爱人/永衿在归来的途中/他的步履急促 神色严峻/飒飒的秋风/拂动他宽大的衣
襟

经多角度的叙说描摹、拷问引申，上列对象内蕴/指向单一恒定的面纱渐渐剥落，显露出
模糊多义甚至矛盾悖反的本相：与爱联系在一起的有狂喜，更有悲恸、'无望*孤独……无论幸
福还是痛苦，领受一分就减少一分……我惧怕你（爱人）的归来，一如惧怕你的离开。、査考
"爱人”的指代，发现除了首尾两处例外（使用第三人称“他”），其余均为第二人称“你”;
“他”与"事件"相关，然其如惊鸿一现，甫显即隐；“你”则贯串全篇，且被不厌其烦地说
叨、描画、拟想、探询，几近无微不至无美不备，然而却难于把捉迹近虚妄——

我所爱过的每一个人/都是你 我爱你爱过的每一个人/我爱他们的童年/青年 中年
和老年/因为你 那些面庞/显得健康而又美丽 你的声音是我通向/幸福之门的唯一途
径

甚至：

如果有一天/我的声音被它拒绝/我情愿立即衰老或提前死去

这样的爱人，这样的爱，我们只能说，它是理想、完美、最终、形而上不及物的，从而也
是虚幻、绝对、无望、不可能的。或许这正是真正爱情的本质特征或要素？似乎称得上纯粹的
爱情大都具有某种远离俗世烟火的’柏拉图”症候，这恐怕也是文人艺匠再三赞为永恒、永久、
普遍的缘由吧。

重叠叙来，是想说《短歌》意在叙写天国有人间无的爱情？是也不是。在叙事层面上说或
是，在延展的虚像的空间内说则非。事实是，当一物被纯化抽象并推向极致，它往往会生长出
某些“非己”因子 不再止于此物，而是由此物趋向另一物。以《短歌》而论，诗人藉一桩
"情爱”事件起兴，其后，爱人、爱情被对象化并被推至极致。在此过程中，“爱情”已被淡
化、置换，有关爱人、爱情的倾诉、描摹演进为对某种普遍、完美境界的探寻，一己之爱提升
为广被生灵万象的"大爱”，最终也就超逾作为载体的具体事件，接近了某种’‘准宗教”或，彼
岸”的畛域。

撇开对意蕴境界的阐发，以诗艺诗质论，《短歌》亦足以跻身优秀的抒情诗之列。无论其
姿态的从容无碍，韵致的流丽饱满，语言的舒展润泽，意绪的摇曳多变，乃至多种元素（叙事/
抒情/歌唱）的有机融合，它都属不可多得的佳作。

三、在天空与泥土之间

印象中冉冉的诗风纯美、清澈而沉静，因此，当读者突然遭逢谐谑怪异却又透出写实倾向
的《大界》系列时，大约难以避免某种审美期待打破后的茫然失措乃至拒斥。

首先是指涉对象。它离弃纯美，锁定生活中的俗常人事——懵懂存活于僻远乡村的小人物。
如开一家"只有灶/没有柜台/只有客房/没有客人”的饭店的《水长和他的母亲》、"在隆冬
将/大盆大盆的冷水/泼向高烧的母亲”的《傻子》、"过分耽缅”、'忘情于击打”的铁匠等。
这些难以名状的角色，似乎都表现出程度不一取向却相近的妄诞与，痴性”（一根筋、硬命霉
运、类"艺术家”气质、智力、世故的天生欠缺等）。

不经意显露的背景：“屋顶瓦缝街边墙角的阴影/都暴露在太阳下” “一只小白猪/无端

23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竺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冉冉1233

I带匮冉评论



地撒腿狂奔"的“晴天"、"^松垮垮的房子“和满树，核桃的尖叫”、好似“几百锅水同时煮
沸"的’‘呼呼的风声"、并列着“像镶在街两旁的/_个个幽暗抽屉”的“熄了火的房屋”、杂
和了老鼠，皎啮米柜“ /，'猫儿追扑“ / "细弱得听不清的孩子尿床” /诸多音声的“没有星月
的夜晚”……诸如此类，它们都是构成那个世界的不可或缺的要素。

迂徐乃至凝定不动的时空感：它源自循环慵懒了无变化的生活以及跟现代社会生命节律价
值评判准则迥异的时空观。从"坐在屋角搔痒"的人（"他已抓搔半天/抓破了周身皮肤/还是
没弄清/哪个地方是最痒的部位”）、'怒火烧粗了颈脖上的血管"的"生气的人”（"整个夜晚
/他呆在他的愤怒里/没有改变姿势"）到在“没有太阳也没有风”的秋天下午剔着牙、目光伫
留在“街中央一块石板上”的’奶孩子的妇女”……他、她们的百无聊赖闲散空洞茫然及纠缠
消磨于微末琐事、对时光、生命消逝的无谓无视，都难免使无时不被各色原由催逼追赶的我们
感到诧讶，感到迷惑费解。

除了对远山远地生存场景的追拟，《大界》更着力于对不同人物脸谱、心性' 言行方式的体
察探究。读这些作品，几帧画面始终在脑子里萦回：它们是十六世纪尼德兰大师勃鲁盖尔的《盲
人的寓言〉、《疯女格丽特》，十九世纪荷兰画家凡高的《吃土豆的人》。粗看，这两类作品似乎旨
趣大异（一喧哗一静默），却无不是以语言去开启世界并重又将之’‘置回到大地之中"，即使"存
在者进入它的存在之无蔽之中"②的典型例证。由此看，诗人笔下那些个卑微古怪繁衍存活于世.
界黑暗裂隙间的边缘人物，以及容留他们的老旧沧桑的背景，也无不是通向存在、存在者真相的
通道与中介。

那么，诗人于此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看见、听到、发现的是公开的隐
秘现实、熟视无睹的生存图景：琐细曲折、明暗相间、亦庄亦谐、似真似幻的颜色、神情' 表
演、姿态、体温、呼吸与声响。诗人如何拂去存在的遮蔽，接获尚未设立的意义？当然只有语
言——语言的魔杖、语词的点金术。

——语言使存在者之无蔽发生，这种存在者的无蔽状态被海德格尔指称为真理，而艺术；
（如诗歌/绘画）就是真理的生成、发生和作品中的真理的创作性保藏。这可能招致诘难：既如
此，那么美何在？美在艺术中的位置何在？事实上，在海氏眼里，美与真理并非是比肩而立的，
“当真理自行设置入作品，它（指美——引者）便显现出来"，因此，"美属于真理的自行发
生o" ®

需要指出的是，在多少叫人想起舍伍德•安德森《小城畸人》的各类角色事象的后面，《大
界》展示的仍是一种寻常而非奇僻的生存一一置诸特定的时空，看似陌生新异的人事场景其实
只是生活的常态。

从本源的角度体会，诗乃是上升的、飞扬的、透明的、轻的艺术，属于太阳、星辰、天空、;
大气，具有绝对的形而上性与纯粹品质；可它仍应能容纳众多重浊芜杂、晦暗下沉的东西，也
就是隐匿于表象世界之后的存在。诗的两面或多面（轻与重/上与下/明与暗/杂与纯）有如天
空与泥土、海洋与陆地的关系或差异，它们共同成就诗歌的本体（试想想中外诗史上的"大
诗”），诗人所担任的是位处天空、泥土之间，近乎先知、信使、通灵人、梦游者、调音师、炼
金术士那样的角色。

四、倾听的姿态：趋近澄明

高高的乌杨啊/群峰的喧响它是熟稔的/暴风雨刚过 大地沉寂/它的躯干趋向左右的虚
空..

《山巅的乌杨》吟咏的是"跟天空在一起”、树冠巨大"像一座瓦房”的"乌杨树”。这首短
诗以开阔的气度、直抒胸臆的语势，给人以"回返古典”之感。与此同时，在群峰“喧响”、
"鸟儿试着歌唱"和叶子的"悉悉作响"中，诗人接连使用了哑默、静默的字样，示意"我的静
默刚刚开始”。

果然，作者此后的写作出现了明显的减速。即便将外在的干扰考虑在内，也不能不承认，作
为一个具备相当经验的写作者，要"去尝试一种新的和更为成熟的自我界定，与他现在的并且是
更为确凿的世界经验相一致……去发现他的第二口气,（secondwind）"④会有多么的困难1直到
近年，组诗《从秋天到冬天》、《米粒大的雪》、长诗《短歌》、《冬天》以及一部尚未定稿的数千
行"大诗"写就，她才再度开始了向那个几年前便已现身，至今仍似明未明、难以把持的境界的
跋涉。

作为一时期的重要作品，《冬天》对冉冉的意义不言自明。为了确切地论说，有必要提及较
早的《草垛》。

读《草》，除了惊赞其语、境的纯美（我喜欢土它是什么呢？ /是草 我喜欢鸣虫 它/
又是什么 草的舞蹈），想象的奇诡（雨后 寂静像羊毛/在空中扩散/又徐徐消弭/乌有的手
张歙着环绕草垛），更有意思的是它试图显示的一种历程——经由对先天传承/后天修为的激
发萃取向理想的艺境人境趋近的历程（身心的颐养静修、纯化升华）。基于此，我以为要确切把
握一个写作者风格的发展壇变，前提之一是踵随伫足其人生、生命走向的流变轨迹。在冉冉那
里，这个流变表现为静默、谦卑——面向世事万物时采取的内敛、低抑、亲和、倾听姿态。

一种姿态表明什么？意义何在？对于写作者，它不止是写作的姿态，更是生命的姿态，存
在的姿态，一种精神向度，它根于对
世界的了解或者说关系。一个谦卑的
写作者跟一个狂妄的写作者相比，其
差异之大不可以道里计。谦卑并非卑
微、卑下、自轻自贱，而是对人的有
限性的清醒意识，对微渺的个体能力
限度的自察。具此，人才可能生哑默、
惧怕、敬畏之心（在任何永恒广袤未
知之物前），才可能清腑涤脏，沉心凝
神，正听明视，去触摸、倾听、接近
存在/无限，免于无知的妄自尊大。这
实际上已触及到’'神性”话题一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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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冉冉・235











们先看《冬天》。

对作家作品的准确定位并非易事，许多时候，这往往有赖于最原始的直感。《冬天》予人
的第_感是它的无所依傍，即难以确认其与先后左右别的作品（近说，是新时期汉语诗界，远
说是百年中国新诗）的联系，难以从文学史角度作分类定位（风格流派、美学特征' 源流传承
等）。

这首诗原拟名《冷天》或《严冬》，如此，对酷寒/冷冽的品咂不消说是题中应有之义：
冻僵我们的风/也冻僵了他们/夜里有多少人/收紧肩头/凑拢火塘

什么时候调整过五官/四肢已不听使唤/一天冷似一天/除了舌头和牙齿/身体已不能动
弹

这不是寻常的冷，而是穷山僻壤间无雪冬天的干冷：尖锐、酷冽、漫长、透骨彻髓无从躲
避（直到最末，‘‘雪还是没有下/还是没有下‘‘）。

此外是颜色。尽管诗中出现了白、灰、黑，还有"紫黑的枝条"、“草黄的太阳"、"栗色
的针叶”，但占据视觉的主要是一片单调的铅灰/灰白。

更多的是声音。简括地讲，主要是风声——

风中的草垛/象啄食的母鸡……风折回来停留在门边/象一堆草鞋

风扑打石头/就象扑打龟裂的土地/石头渐渐变软/没有人留意/哪一刻它突然坍塌/成
为粉末

关于风，作者曾写道："冬日的风冷冽如针，诱彻骨髓，撼房拔树……予人铭心刻骨的印
象——直到离开故土多年以后，偶受触动，那风声便又如影随形似地重新复活，呼啸盘旋于体
内。”⑥孩提时的经历多年后仍梦魇般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自然是铭心刻骨。

气候、颜色、风与风声（还有别的道具）构成了冬天的场景。“对于我以及仍然生活在那
里的人群来说，冬天远不止是一个季候的概念，也不止是一种记忆乃至一种氛围，而是一种与
生俱来无法逃离无从舍弃的生
存处境（出生成长与老去的处
境）。”"在冬天的构成里，风
作为不可或缺贯穿始终的主要
质素，它的宏大喑哑与尖锐高
亢，它的粗豪霸蛮、横行暴虐
与无微不至、无所不在，都足
以使人堕入渺小无助以至彻底
绝望的境地……” ®

可见，《冬天》是对某种
生存真相的呈现。而真相并非
天然自明，要接近它，必经一
个去蔽、发现、敞亮的过程。
如何抵达那里？冉冉选择了退





23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t

I；：

让的方式，那便是：听，倾听——	、_

整个冬天/你都在谛听/惟恐风离去/没有风的夜晚/耳朵和皮肤/^传■去圭知觉

哪家的琴声/匆忙地响起/像野地里的人/反复地焦灼地喊/谁的名字..

地的箫孔/插满冰凌

聆听/谛听/倾听，自然只是喻说，它实际上是指与存在沟通呼应时神智的清明、内心的虚
寂、身体的松弛、感官的敏感专注。冉冉自称为’活跃的平静状态”。

对《冬天》，人们可以褒赞其设色冷峻、想象独异以及拟构于早年生命记忆的经验世界的真
切幽微，更可贵的是其直入现实深处的痛楚尖锐。从接受角度看，诗中的乡村意象或可能使读
者误读，但作品并未受到特定地域/季候/人群生成的物质图景的拘限——因为这些已被置于对
人类普遍存在处境的感应/体味/观照的背景上。一面是对现实的深潜，一面是精神意绪的飞
升，在具体与抽象、日常与神奇、个别与一般、现世与永恒的渗和交融中，澄明似乎不再是遥
不可及之境了。

《冬天》的语言趋向：由热一冷，夕卜向一内敛，诉说一呈现，夸饰一简单，润泽一冷硬甚至
滞涩一一

冰越积越厚/粗糙的漆树僵在风中/晶莹剔透的冰/比天空要明净

阴沉的天空/压住枝柯/扭曲的树干/满是疙瘩/风从远处吹来/从树根到树梢/松鼠样
逡巡/没有发现/有

特别的声音留下

同时注意语词歧义、暗示等功能的挖掘，扩展延伸其表现力。

《冬天》语言的独异还得力于删削：“风的严酷与冷冽使大地上的事物减少，这种减法同样
也适用于我的诗歌——直逼真实的冷静与客观无疑将剔除表达的赘饰和浮华，使语言变得干净、
简单、朴素。” ®



五、结语

冉冉的写作是以早年的生命经验为根基的，出现在她诗中的物象包括了悬挂的蜂巢、果实、
草垛、乌杨与核桃树、淅淅沥沥的雨、星辰、雪天、瓦蓝的穹窿、雪山间蜿蜒的江水、严冬里
啸叫的风、阳光下的阴暗角落，还有不为人知的常态或畸态的生命。翻读她的作品，打动人的
不仅是其中自然季候民俗人事的陌生新异，更主要的是种种事象在诗意灵光的内映下显露出的
:宁静、久远、奇幻——那是在追忆、想象中复活的故乡及其后的精神空间：一个超逾物理时空
的独立的艺术世界，而非特定地域风物的摹写。《母亲〉、〈白昼与夜晚〉、〈冬天》诸作则以
女性作者少见的冷静直逼生存真相，呈示出生命的颠踱困苦、混沌沉重，这无疑拓展了她创作
的维度。在另一类更为纯粹/内倾的作品中（如《你眼睛里面的光》、《静夜,、《电话〉、《短
歌》等），我们得以领略诗人面对记忆、面对内心、面对琐碎的日常经验时表现出来的细腻敏
锐、从容率真——

想起过去的事/手就忍不住四下摸索/我要的不是笔和纸/也不是杯里的白水/甚至也不

冉冉・237是一件事的过程/它是喊（《深夜》）

需要再度强调的是，冉冉诗歌独立纯正的品性决定性地依凭于语言。一方面，她的语言源
自天性/内心的敏感丰富，有如率性流淌的淙淙小溪，闪烁着天然的灵光才情；次—方面，在
注意保持语言鲜活性的同时也不忽视作适当的锻打，以达到相应的张弛与节制；再一方面，她
语言内在韵律及部分作品有意识的谣曲化倾向，又带来了流畅明亮的诵、唱性 种长期以
来被新诗主流忽略的特质。近作《冬天》、《白昼与夜晚》则一趋纯（删减内敛）一趋杂（混沌
繁复），语言似又有各自反向拓展的意向。

概言之，冉冉以朴素自然、杂纯相糅的语言，深入早年暨当下的生活经验，向外发现、检视、
陈列大地上的人、事、物，向内探寻、体味、谛听心灵起落的潮汐，追随、命名、唤醒它们，在
兼具地域特质、个人色彩的精神性"451乡”背景上展开困苦竭蹶又绵长坚韧的人类生存景观。其
间无论是生命情态的张扬、生存困厄的缠绕，人与自然、社会的谐和或齟曉，还是在更普泛意义
上显现的虚幻与实存、希望与绝望、命定与变数、有限与无限的矛盾悖反，隐忍无奈、暗昧不明，
无不表现得曲尽其致、真切动人——而引领、照亮与穿透这一切（存在的黑暗）的是她独有的倾
听姿态、追忆方式及源自灵魂深处的神性光辉。她疏离诗坛时潮的写作与作品的异质性改变了人
们对“民族诗歌"、“民族诗人”的认识定式，达到了较高的艺术之境。

大哲海德格尔有言云："诗乃是存在的词语性创建"。"创建"即“命名”，"命名"即’'解
蔽"，诗人通过"命名"创建“持存"道说“神圣"，物之本质也就得以达乎词语并闪亮。

在此意义上说，艺术（诗）的任务并非创造，而是发现。也是在此意义上说，一个真正的
诗人必定是一个怀赤子之心、对天地万物持应有的敬畏并融入其间的谦卑的人，一个归属于大
地的倾听者、传信者，它和当下摩肩接踵蝇营狗苟嚣闹贪婪对现世功名趋之若鹫的“诗人"毫
无共同之处。

正象《从秋天到冬天》吟唱的那样一一

我怎样变得简单/怎样变得干净/怎样变得简单又干净〃从秋天到冬天/我是被风吹尽的
一块空地/被雪 铺满的一块空地/我们怎样开端/就怎样保持

注释：

①	邹郎：《水边的林妖》

②	®马丁•海德格尔语。

④	瓦茨拉夫•哈维尔语。

⑤	®⑦冉冉：《关于冬天爲

《空隙之地》对谈

冉冉/魏人

魏人：几年前我们曾有过一次对谈。当时印象深刻的是你的沉静、自信与从容，这让我隐
隐生出一种判断，那就是你生命的潜力（不止创作）尚处于蓄势中，远未达到创造的高点。读
完你的新诗集，真有耳目一新之感。看来你的写作正在迈入佳境。

冉冉：几年？好象已经很久了。说起来只有几个春秋，却仿佛经历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
忽而身临绝地，忽而又柳暗花明……这当然只是一种心路历程。写作给你回报，同时也给你无
穷困扰。

魏人：据我所知，你在生活中是一个谦抑安静、心态健康的人，命运少有大起大落。所谓
的千山万水、沧海桑田何所指？

冉冉：人们说及我的作品往往强调“内倾”、’‘缄默”，这多少有点夸大。我的天性本来是
外向有时甚至是激烈的，身内外微小的变异都可能引发内心震荡。过多的块垒堆积在那儿，相
互化合碰撞，被唤出外化成形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多数情况下，我只能莫可奈何地瞅着它们。

魏人：应该说每个人心中都有类似的沉积物。有的来自日常/俗世的无穷欲望，也有的近
乎心造意设，更多的应属与生俱来，只不过你把它们转换为了诗句。

我首先想问的是：写作多年，你的诗风有过不小变化，但作为作品底色的最初也是最基本
的质素—静谧、自然、质朴、简单乃至笨拙——却一直延续保持至今。这种坚持显然是有意
识的，从你的创作或者诗学理想的角度看，这种有意识的坚持意味着什么？

冉冉：“有意识的坚持”？这个说法我不太认同。因为它让人感到某种刻意、勉强为之，
实际上是对一种自然生存状态的违逆。写作是一个人生存/生命状态的展示或呈现，它是诚挚
本真而非表演矫饰的。语言、修辞、技术可以表演、游戏、甚至卖弄，精神、情感或灵魂则不
能。有些老说法其实依然新鲜，譬如布封的“风格即人”。

魏人：在更根本的意义上这是一道界线，可以将多如过江之鲫的诗与诗、文与文、文人与
文人作一个区分，它们属于类型殊异的两种文人和写作。

冉冉：接着刚才的话题。静谧、自然、质朴、笨拙，和它们相对的是喧嚣、造作、虚饰、
巧智。之所以是此而非彼，根子仍在于人生存、生命的深处而非浅表的风格、技艺层面。前者
是徐缓、自省、沉溺、专注、谛听的，面对满大街的巧言令色、哗众取宠、“先锋”时尚，它默
然退避，面向存在的渊薮观想，唤醒黑暗深处的人、物、时间——那是另一个完满自足的世界。

23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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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冉冉・239访谈I

魏人：请讲讲这当中的体验或经验？

冉冉：这个过程（从发现到彰显）是缓慢、笃实的，遇上有难度的认知' 表达时，聪明人
大都是避实就虚、避难就易、顾左右而言他。这就牵扯出“笨拙”。所谓“笨拙"，我能感觉到
的有重、少心机、诚实不掩饰、运真力等。"笨“与，拙“只是表象，真实无伪才是实质。至
于’简单"，则是指从自我的感知出发，直抵事物核心。"静谧”大约是一种专注状态，无论谛
听观想，没有这种内心的澄明（自性显现），要接近存在的真相是不可想象的。它的真义并非无
声，而是充耳不闻、开目无视、心无旁鹫，但这个闭目塞听又非真正的盲瞽，只不过改变了感
知的方式和方向而已。

魏人：（笑）说得有几分禅味儿了。还有你那个"完满自足的世界"。显而易见，现实中不
可能有一个完全对应的模型（就象弗罗斯特笔下的新英格兰乡村），在很大程度上，它是想象的
产物，一个隐喻，对吧？你让读者看到了那里的宁静亘久、世俗日常、人神鬼魅。因为它的神
形毕肖、真切自然，难免有人会认为诗人碰巧有一个现成的空间可以挪用，你说呢？

冉冉：所有得到证实的曾经都只是想象（威廉•布莱克语）。那里，是你最初的生命之根，
也是你想往闻见的虚拟之所；是你回溯的过去，也是你眺望的将来；是你肉体的栖居处，也是
你精神漫游的乌有乡；是营造在纸上的方寸之地，也是超越物理时空的无限疆域。事实上，谁
没有一个梦想的异域和"别处”？

魏人：在那个世界里，你看、听、发现、呈露，虽少有判断，似乎也少有怀疑？

冉冉：怀疑和迟疑还是常常有。对自己的发现和选择，实际上说出的很少。之所以未说、
说不出、无法说、不愿说，甚至对说过的产生疑惑，正是觉察到自己的知见、了悟有限，才不
敢说个不休。

魏人：你想看清万事万物的本相，并且本色地说出。那么想象呢，它在你诗中占据什么样
的地位？

冉冉：看清万事万物
的本相，谁敢这样夸口？
穷尽人的一生，也只不过
是在一个角落里摸索。但
你在慢慢地接近，努力地
接近，哪怕只是它模糊的
投影。关于想象，我的理
解是——真正的想象发生
于生命的本源，它不是无
根由的胡思乱想，更不是
一种修辞手段，而是朝向
存在的探寻、趋近和去
蔽。想象仍旧是看，想象
力就是看的能力，或者说

24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





是看的另一种方式。想象力如果不能使我们抵达更深更远的地方，看到更多更新的景象，那它
就配不上这个称谓。

有时读古诗，我非常惊讶：那些繁复深幽的东西竟被举重若轻地平淡道出「关键是古人还
仅让我们看到，还使我们信服——这并非什么"强劲的想象力创造现实”，而是神奇的想象力发
现或帮助我们看到了真实。

魏人：有道理。往下是否具体来谈谈作品？我自以为对你的文与人都比较熟悉，里面有些
篇什原来也读过，但新作部分仍予我意外的阅读期待，强烈的意外——

“晚饭呀 胖子呀/酒呀 给窜来窜去的狗/一块骨头啃/吃过晚饭回家去”《空隙之地•
晚饭呀》

“一株梅花要飞/几十株梅花要飞/没有风 只有酒/该死的酒 再也喝不得”《同上•两个
孩子来报喜》

"月光堆在打谷场/黑母鸡啄风”《同上•绕着树跑的风》

"倒霉鬼/顶着酒桶/偷着乐/好事在桶内和桶一样大”《同上•想得美》……
神思飘扬，酣畅迷醉，随兴之所至，象这类狂欢式的书写，在你创作中并不多见。

冉冉：是这样。当时在为一些杂事忙，心烦意乱，但这组诗让我特别兴奋，想尽快完成。
因时间不成块，于是一坐下来就很投入，结果反而进展神速。

魏人：我推想，你在写作的过程中一定有“飞”的感觉？

冉冉：飘飘悠悠的，很愉快，甚至有些乐不可支。

魏人：有不少地方写’神"7,看得出你的随心所欲、得意忘形——

内心的闲话/是一堆乱石〃乱石垒着窝/鸡在发声//乱石砌着墙/墻头走马〃乱石开着
花/妖艳又迷遢//乱石横着爬/蜻蜓身子螃蟹脚//乱石贴地飞/羽毛比鸟黑//乱石推开乱石
j /天空下着雨〃乱石搂着乱石/中间夹着磁”《同上•内心的闲话》

废名先生曾说最喜欢魏晋文章，因为那时的人作文是’‘乱写”。你这样的“写”庶几近之。
冉冉：（笑）真是个好词儿！那是摆脱束缚后的自由无碍状态吧？

魏人：不错。还有戏谑、幽默。熟识的朋友都意识到你天性里的幽默成分，但你以前却少
有正面表现，即便有也是零星、局部、灵光乍现的（如《丈夫》、《母亲》等"人物诗”）。是没
有找到合适的方式或切入点吗？

冉冉：可能还是意识问题。划地为牢，视野没有真正打开，总觉得这样可以，而那样就不
行。

魏人：这表明你的世界还不够芜杂，包容性还需延展。要是将你的整个创作比作多乐章的
交响乐，那么《空隙之地》及此前的《丈夫》、《母亲》等就是其中的谐谑曲部分，你的世界也
亩此极大地丰富拓展了--

“一只站着看不清的蚂蚁/一只侧身奔走的蚂蚁/黄昏的香气熏歪了它 孤胆蚂蚁穿过街
心回家去/它的头 肚腹 脚趾和手腕/又大又香又油腻”《空隙之地•伏下身去》

“十几个麻子/小雨又下起来/十几个疯子/每个眼里都点着灯/十几个光耳朵的缩脖客/
偏着身子行酒令//空隙之地/火把从四面走近/影子快速集合/ 一个驼背忙于蛙跳/他的后面







冉冉・241

LJ矢/这一船的油漆/这一船的大雨

24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迷

冉冉1243

i H【冉再汚阈





是一串驼背"《同上•晚饭呀》

还有《铜锣》，

，，当的一声/惊慌的人翻过了身/当的一声/惊慌的脚伸进了裤腿/跑得早不如跑得快/ 一
阵风 乱跑到处跑/跑进坟墓〃喝酔了酒就出错了脚/绞在一起的腿象棒槌/那面锣使劲敲/
锣躲避着/鼓着胸膛往前跑”

不止叫人会心，忍俊不禁，要紧的是在似真似幻、跳动狂欢的表象下，蕴含有可供品咂揣
度的多种况味。

冉冉：写到中途曾有点担心，担心不经意堕入轻与滑，在事物表面一掠而过。回头再看，
情况还不那么坏。

魏人：轻之下有重，喧闹之下有沉静，戏谑之下有肃然，躁动之下有安详。缘由依旧在写
作者的创作背景、生命背景。读你的胡抡“乱写”，不晓禅的我竟想起_句禅语："是风动，
不是心动。"别笑话。这组诗并不都是跳宕调侃欢乐的，里头色调足够丰富：象《胖子》的粗蛮
坚韧，《露水》的轻薄透明，《吃饭》的悲悯无奈，《蘑菇》的阴冷怪异，《铜锣》的张惶滑
稽没头没脑，《五个人走过》的无中生有莫名其妙，杂陈了食色性贪嗔痴生老病死。压轴的那
首《呵》（'宥什么比天更高/比井更深〃有什么比地更远/比水更长〃有什么比光更强,比
路更软〃有什么比夜更大/比梦更亮〃有什么比醒更厚/比静更宽〃呵 落日/慢慢下降的
死是一颗酵母/它将肉体化成渣/灵魂化成风”）使速度放缓，背景推远，叫人暂且逾越生命的
忧伤，体认世界的空明无碍、旷远深广，如是，身外的一切都无异飞尘飘萍了。

冉冉：你下了这样细的工夫读解，叫人真有点不好意思。

魏人：我有个未必成熟的判断。《空隙之地》是你作品中的一个异数，一次转换，现在估
价其意义或许为时尚早，但可以肯定它扩展了你创作的维度和层次，是对感知与表达惯性的一
次突破。由此上溯，还应提到稍早的《和谁说话》，尽管两组诗的调子' 意趣各异，却也存在某
种共性：那就是更趋向轻与虚无——当然，我主要是从审美而不是从价值判断的意义上使用这
两个词的。你看：

‘‘洗头的姑娘/看见了皂角/满树湿淋淋的皂角/象乌黑的脚印〃她看见了儿童/几百个
儿童/捧起皂角呜呜地吹〃她看见了飞刀/皂角的飞刀/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她看见了翅膀/
黑白两月/黑的一半是皂角/白的一半是悲伤"《皂角》

“运往哪里/这一船的闪电/这一船的瞎子/这一船的罂粟/这一船的少女 这一船的
铜鼓/这一船的信使〃运往哪里/这一船的水晶/这一船的布匹/这一船的钟表/这一船的箭
”《运往哪里》

“有什么比垂钓/更容易入睡……鱼竿弯成了弧形/他的手疼/仿佛有人沿鱼线/从他的
手心（乃至全身）抽丝/线越放越长/深水下/集聚起来的鱼群/如枝条两边抖动的叶子"
《垂钓者》

你试图触及日常存在之后的奇妙、奇幻与神奇，亦即隐秘未明的存在领域。如何发现、彰
显它们？凭藉的唯有飞动的想象一要说这一点并不足奇，奇的是你在放松状态下感知能力的
充分打开和释放，想象力差不多成了视/听/触觉的同义语。落实到作品，我们看到的是消弭了

种种界限阻隔（虚与实/明与暗/内与外/梦与醒，宏验与.超_验/此岸与彼岸）的奇思梦想,
各色不相干的事象、虚象的夸饰变形、拚接并置，以及由此构成的其陌生意味的超现实场景,
其间包含了对现实的重新拟构及对世界不可知一面的发现。读者因此而获得新鲜乃至惊异的阅
读经验。

冉冉：在我看来，"搭建事物间隐秘的桥梁”，看到肉眼所未及见、不能见的事物肯定是重
要的，可在"说"的过程中，对渡”——作为测量艺术成色的精微指标之 的控制和把
握也不可轻视。

魏人：这个字眼儿好象被不少人说叨过，不过愈这样它可能愈是难言，也就需要慎言。

冉冉：是的。难言在于它并无一个恒定标准，对不同的写作者、不同的作品、不同的写作
方向、方式而言，差异之大出乎人们的意料。

魏人：还有，把握与控制是否得心应手、恰到好处，牵涉到写作者先天的禀赋类型、现时经
验的多寡（阅读范围、审美品味、写作实践）等方面因素，其间自然涉及到同时又不止于技术（技
巧）问题。聊到这里，我想问，置身世界的技术时代，你对技术（技巧）怎么看？对现代主义麾下
的文学艺术很大程度上依托且日益寄生于技术，你似乎早有微词，你是一个反技术主义者吗？进一
步，你以为人境与艺境哪一个更重要？

冉冉：我从来不是一个什么主义者。我只是觉得，近些年来，技术的作用被一些聪明人无
限夸大了。有人凭藉技艺再加一点机灵，作貌似高深的自我复制一一这连炫技也谈不上（炫技
还挟有几分激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文人比作工匠、手艺人成了一种时髦，我不喜欢这
■> 种本末倒置的比拟，它倒像是对这个时代流行的
技术性写作的默认。至于人境和艺境，应该是并
,驾齐驱吧？我更倾向于认为，生命的修为更为重
亜——就像修行者，智慧未发动以前，只凭身体
功夫，能到达的境界是有限的。

魏人：跟习常的看法相反，海德格尔否认艺
术起源于技艺。他在《技术的追问》中称，艺术
乃是一种唯一的、多样的解蔽，是指真进入美的
产出，是顺从于真理的运作与保藏。不过，写作
者需要警惕的并非技术，而是唯技术——以技术
为驱动的写作可能导致技术后的空无一物。

冉冉：我反感精密、缺乏人性温热的技术性
写作，也不喜欢失控的煽情浪漫。举例说，在海
g子和骆一禾之间，我更看重后者，我欣赏他的从
!•容克制、洞烛幽微却又广容博纳（这主要指他的
长诗）。纤细与宏阔是很难居于一体的，而他却做
到了。

. 魏人：有人称他俩为天才的嗓子与耳朵。海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24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金

!



子的歌唱一直被骆一禾悉心地倾听、调校与收藏，以至于一个辞世后另一个也随之而去。

冉冉：歌唱与倾听，我认为这是诗歌的两种重要的甚至是根本的特性。

魏人：你的长诗《短歌，献给A〉以及《冬天〉，恰好可以作为歌唱与倾听的两个例证。
当然，它们不可能截然分开，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同处时有个主次而已。

冉冉：也许吧。回忆、倾听、歌唱，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我都沉迷于这种状态。回忆倾听拓
展了我想象的疆域，给予我经历多种人生的可能，歌唱则使联想、触及' 接近等等落地成形
（真实可感的"作品”）。它们是角度、姿态；感觉、视点；音声、听力；光线、色谱；方向、:
大道，一句话，是发现、接通存在之隐密，达到“纯粹所说"的路径。

魏人：能说说对它们的理解和区分吗？

冉冉，倾听是静默，歌唱是发声，前者是一种姿态（等待、发现），后者是一种状态（敞
亮、自明的动作）。它们其实是包含了因果关系的一个完整历程。有必要指出，真正的倾听是
内敛、低抑、亲和的，是朝向未知时对个体生命限度的自察；歌唱是存在自身开口说话，诗人
充任的不过是暂时的中介罢了……

魏人：就作品而论，《冬天〉与《短歌》毕竟是那样的不同。

冉冉：对。譬如语言，它们就处于不同的两极。在写作过程中（它们的写作几乎是同时进
行的），我自觉是一次来回的反向奔跑，当时的感受是亢奋又疲惫。

魏人：读了《短歌》，想冒昧问一句，你真相信生命的定数吗？你在生活中的克制低调是



否与此有关？

冉冉：我相信每个人的欢乐和幸福都是有限的，因此要倍加珍惜。我还相信种下一粒豆，
会长出一株豆苗，但不会长成一棵树。

魏人：“你眼里的树是以什么作的肥料?”， “苦汁和血浇灌的树……"（《空隙之地•晚饭
呀＞）。滋养生命之树的还有欢乐阳光、幸福的雨水、明亮的空气，是吗？在你的叙说里，我们
不仅看见了树、森林、广阔的大地和天空，还看见了流转的时间和人。谢谢你说了那么多。

冉冉：谢谢你的倾听。我会继续往下说。







仁
顺



金仁顺，70年代生。朝鲜族，现居长春。有小说集《爱情冷气流》（珠海出版
社）、散文集《仿佛一场白日梦》（安徽文艺出版社）、影视作品集《绿茶》（北
京出版社）。小说集《月光啊月光》（吉林人民出版社）。







邻居

你不知道吗？

有人从楼上跳下去了

就前几天

是美发师说的

他的右手有一把剪刀
左手捏着我的头发
我们是邻居

六楼

当时没死

在医院又撑了十天
撑不住了后来

看到对面那家饭店了吗
就是他开的

我去过那家饭店

宰人宰得厉害

他老婆很漂亮

他性格温和

但临跳楼前两天变了
又打老婆又骂儿子

有一个女人也是跳楼死的
他以前总提这事儿奇怪
她为什么要跳楼呢
活得好好儿的

现在他也跳楼了

肯定是受了那个女人的影响

>ELECTED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bp MINORITY NATIONALITY

你说呢

喝杯茶的功夫

金仁顺■ 247

她的新生活现在也旧了
那双把她的青春从身上扒掉的手
眼下正搭在我的腰上
华尔兹，华尔兹,华尔兹

当然是用玻璃杯

茶叶在水里

华尔兹，华尔兹,华尔兹
我们的话题也是从跳舞说起的

搭在她腰上的手
拥抱她的手
探进她衣服里面的手
探进里面的里面的手

她那么兴致勃勃

好像她离婚时剁掉了他的手
像手套似的套在自己的手上
开始了新生活

我不知道

我怎么能知道呢
我又不认识他

别得意
喝杯茶的功夫
年华就已老去

l||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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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你能保证让他们呆在你的肚子里吗

蚌

如果那些话呆在你的肚子里
你就会永远记住我了吗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

觉得自己长得美

身上的绣花衣裳也不赖

她也变了不少

男朋友长得那么难看让我始料不及
他有钱吧，或者有其他

别人看不到的长处

俭仁顺卡

我们讨厌的歌

是所谓最浪漫的事,是陪谁谁一起变老
偶尔也有还说得过去的歌词

比如相爱是容易的,相处是困难的

蓝色，灰蓝色

有些事情过了二十多年

还能记得很清楚

我见到她时叫出了她的名字

让她大吃一惊

我们像两个蚌壳
咬合在一起过
心那么柔软
以后再也不会了

是水和鸟
让我们看见
蓝色和灰蓝色

离别时你突然双手掩面

那指缝间闪烁的

不是一粒沙 是珍珠
不是珍珠 是一粒沙

一大片的蓝色，和
星星点点的灰蓝色

风景和诗

也随之呈现	以及

意义

吃

至于更具体的么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

我想的和你想的
是同一件事

如果不封上你的嘴

你会吃我吗

如果封上你的嘴
你会吃你自己吗

如果没有食物
你能用眼前的景色裹腹吗

如果我把心里的话告诉你

24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主持人

小时候我就认识她

她和中学音乐老师

在一个有阳光的房间里

他拉手风琴时脸上的笑容让人难忘
她唱了一首外国民歌

歌词大意是：

妈妈到林子里去了

她不记得我了

但她记得我爸爸

他也喜欢唱歌

男高音

还记得他性情温和待人厚道

她过得挺好

虽然没当上歌唱家
可成了主持人
知名度更高呢

分手时我们约好了
找个时间再聚聚

话题

她现在过得不错

在中央台

是名人了

有钱

房子很大

开越野车

所谓诗意的栖居
不过是一场行为艺术

我是去见别人时

碰巧遇上她的

她是我要见的那个人朋友的

女朋友

我们说起了音乐老师

他状况不妙

酗酒

打老婆

连相貌也变得难看了
我努力回想他的样子
思想总是开小差
到眼下正流行的一个明星身上

我们的家俱是从瑞典买的

瓷器是法国的

化妆品也是法国的

地毯是土耳其的

很大,很宽阔

仿佛一整个山坡的花都开到了我们客厅

汽车是德国产的

地板也是

摆放的艺术品大部分来自非洲

但最显眼的那尊佛像

是从五台山请来的

尽情欣赏吧

但不要提问

尤其不要提到相不相爱之类的问题

SELECTEDPoi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金仁顺I 249







I金仁顺"咨财

毕竟

房子里到处都是可以谈谈的话题

葡萄酒的香气

婚礼上有个女孩子喝醉了

她对我说：

我爱你，比她还多

藏娇

女人来的那天

连太阳都抓狂了
很多人眼前一黑

除了一张脸什么都变得模糊

那张脸啊那张脸

那双眼啊那双眼

现在知道鬼是什么东西了

现在知道勾魂是怎么回事儿了

两百年了

大家还是那几句话

围楼里面曾住进过一个女人
那张脸啊那张脸

•那双眼啊那双眼

没见过她简直是白活一场
见过她又不能再见到
死了倒比活着强

那段爱情曾经光彩照人

那段爱情曾经光彩照人
青春、美貌、笑容还有

25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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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E顺随應|
	HlllIlH





她学烹饪的时候别提多可爱了

我品尝过的菜有

炒鸡蛋醋溜白菜干煽牛肉丝软炸里脊鱼香茄子煲

红烧狮子头西芹腰果拔丝香蕉荷叶排骨木须尖
椒红炯大虾清蒸鮭鱼木耳蘸芥茉东坡肘子清
炒苦瓜水煮鱼

汤就不在这里一一例举了，顺便说一句

她在煲汤上面花费的时间比我在女人身上花费的时间还多
还有主食

米饭馒头饺子包子带馅或者不带馅的饼

她的体香让我觉得自己蒐在抱着一个厨房睡觉

我们出去喝过几次咖啡

大白天的,透过玻璃至少看见一百五六十人走来走去
当然不是在同一时间

还看过一次午夜电影

爆米花呛得我咳嗽了半天

错过了重要的情节

我犹豫了十分钟

是不是要把那部电影重看一遍

我不认为那些女人是美满婚姻的终结者

问题出在跆拳道上

她成了高手

打烂了家门

像电影里的用钢丝吊起来的武林人物
翩然而去

这是一年另三个月十七天以前的事儿

ELECTED poems

高丽和我

1,高丽

小时候我是个爱打架的孩子，不喜欢吵嘴，生气时经常像男孩子-样动手解决。其中的两
次，至今想起来还很清楚。一次是和邻居家的两个孩子，他们一姐一弟，手里挥舞着拖布把儿
那么长的棒子朝我冲过来时，学着电影里冲锋陷阵的战士们进攻的姿态。我向后退时，反手摸
到身后的石墙，那一瞬间无路可逃的绝望，是我在少年时代体会到的最大恐惧。在情急之下，
我顺手抄起身边的一根扁担，踢翻了两只空水桶，迎着他们抡了起来。与其说是我打赢了他们，
不如说他们是被我当时的样子吓坏了。那一次我大获全胜，从他mi身边离开时，我丝毫没感到
喜悦，只是有种从大难中逃脱出来的轻松感。

还有一次是在小学五年级，我和班里的一个男生先是吵了两句，然后动起了手，当他隔着
十几张桌子朝我冲过来时，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在荒草丛中，面对着一只野兽的袭击。那个男生
如此火大，是因为我当众揭了他父亲的短。他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有私情，被那个女人的丈夫
在身上划了十七刀，刀口不深，那个情感和自尊心上受到伤害的男人显然并不想害死我同学的
父亲，只是想留给他耻辱的印记罢了。这些耻辱也是我同学的耻辱，是他最怕被人触及的伤痛，
而我之所以直捣他的痛处，是因为他先触及了我的痛处他叫我’高丽”。

第一次和人挥舞着扁担打架时，也是为了这个。

咼丽O

少年时代，我痛恨这两个字，谁敢把这两个字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无疑于在我的身前地上吐
了一口唾沫。那是我绝对不会容忍的。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母经常像对待男孩子一样操心着我
和别的孩子之间发生的战争。我一直是个不太健康的孩子，但我能把很多比我强壮的同龄孩子打
得头破血流，到我家里去告状。

在那个年纪时我才懒得理会"高丽"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我只知道由于这两个字，使我
与周围的孩子有了分别。别人在谈到我时，总要用这两个字补充一下，或者干脆只用这两个字
来定义我。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金仁顺I 251

■

度滔金仁順-廂車!
H训丽而-----L

轻松地长大，对年轻女子而言，出嫁的那一天，无疑于_生中第_个假期的结束。

我表哥在朋友家喝

在几天前把六吨的

我意识到朝鲜女人

2,女人









—个高丽孩子。

很多大人也这么说过。他们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仿佛我身上藏着什么神奇或者秘密的东
西，而他们的目光可以比手还随便地撩开我身上的衣角。

这两个字同样也用在我父母身上，我的姐姐哥哥身上，他们似乎不像我那么介意，很多时
候他们只要耸一下肩膀，就能把来自身后的这两个字抖落掉。



我有过两件丝绸质地的衣裙，短短的上衣只到心口处，宽宽的裙摆垂在膝盖上面，衣带在
胸前扎着大大的蝴蝶结。在七十年代的中国，这是很奢侈的衣服。但是，在我眼里，那种鲜艳
夺目是有毒的，穿上它，就等于承认自己是特殊的人物，注定要受到瞩目和议论。而与众不同
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多年以后，我和其他的女人一样，爱上了属于我们自己民族的衣裳。它和中国的旗袍，日
本的和服一样，非常完美地掩盖了东方女人身材上的不足，同时，又增添了无穷的神秘感。
朝鲜的细夏布是用麻精纺出来的，虽然名叫"夏布"，却是在秋冬季节织就的。那分别是芦
苇飘絮和雪花飞扬的季节，在那样的时间里织出来的细夏布，每一根麻都带上了清凉之气，颜
色又无一例外是纯白的。到了第二年的夏天，细夏布会制作成异常合体的短衣和特别宽大的裙
子，穿到一个女子的身上。当女子俏丽的身影从木廊台上走过，暑气会退潮般地从她的身旁向
四周后撤。

细夏布衣从来不隔夜，只穿一天便要变脏起皱，它们会被连夜洗净，上浆，熨平，保持洁
净和挺括。

如同言情电影里男女主人公经常从至爱到极恨的转变一样，我在长大成人之后，忽然爱上
了这个民族的很多东西。

我不知道这个过程是怎么完成的，如同对细夏布的认识一样，在忽然之间，我体味出原
本被我厌弃的东西中间，埋藏着别致的美丽。这种美丽因为出现在意料之外，特别地惊心动
魄。

少年时担心被独自抛弃的恐惧在我成年后以另外一种形态呈现出来，那是一种因为自己拥
有了别人没有的宝藏而产生的暗暗得意的喜悦。

朝鲜族女人是经常要被人用同情的口吻提起的，家里的一针一线，外面的一草一木全都是
由她们来操持的。春天时，她们要在北方冰冷刺骨的水田里挽着裤腿，背上背着没人管的孩子
插秧，秋天时戴着草帽割稻子的也是她们；她们鞠躬尽瘁地侍候着丈夫和家里的长辈，却连吃
饭时与他们同桌的权利都没有。她们除了要忍受生育之苦外，还要忍受男人的酗酒，粗暴，打

 

几乎每个主妇都有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不让家里未出嫁的女儿太劳累，她们让她们快乐

上高中时，有_次我患病住院，与_个朝鲜族的中年女工程师同在_个病房，她的丈夫_
直在陪护。那是_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男人，黑，而且瘦，笑起来很温和，读大学时他和她同
在一个班里，两个人恋爱结婚和学习毕业一样是顺理成章地完成的。他酗酒，喝醉之后就打妻
子，打得很厉害，有一次把她从炕上踹到地下，踹折了她两根肋骨。而她此次住院，_半是旧
病，一半也是他打出来的。

知道了这些事情后我对那个男人十分憎恶，对他居然是知识分子这—点更加憎恶，我观察
那个女工程师，发现她对丈夫的态度很平常，_点也没有仇恨的情感。有的时候，看着她坦然
地接受丈夫端饭端水地侍候自己的模样，不需要理由我便认定了，当她面对他的施暴时，也是
这副泰然自若的神态。

我的_个表嫂，腰身纤细，皮肤白得像细瓷，笑容可掬，又温柔又妩媚，有一次我们睡在
—起，关着灯聊天时，她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跟我说，前几天家里拉取暖煤，
酒，她一个人把六吨煤从外面挑到家里的煤棚里。

六吨？我无法表达我的吃惊，更无法相信和我躺在一起的细弱的肩膀，
重量做了一次转移，却奇迹般地没被这个重量压倒。



幸福是相似的'苦难却是各种各样的。随着接触的人和事情逐渐增多，：
身上最让人震撼的地方，并非对苦难的承受能力，而是她们对生活的态度上。

朝鲜女人不喜欢男人出入厨房这种有油烟气的地方，也不喜欢男人手里攥着抹布苕秫之类
的东西，她们认为男人生来就是伟大，如果让他们染指日常琐事，庸俗的事情就会像磨石一样，
打磨掉他们身上固有的_些优秀品质，从而使得他们在大到国家命运，小到个人前途之类的重
要事情上，不能表现出令人敬仰的男儿气概来。

对光荣感的不懈追求，成为朝鲜女人最有力的精神支柱，正是她们自己把勤劳变成了风气。
很多男人先是被女人们置于到游手好闲的境地中，继而才沉醉在酒乡中不能自拔的。

朝鲜女人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劳作，可她们中间的大多数人拥有着快乐的性情。她们喜欢打
扮，勇于尝试所有她们自认为能使自己变得更加动人的东西。在延边，女性类消费品总会造成
热卖的景象。很多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太在披红挂绿方面的热情丝毫不亚于年轻的女孩子。她们
认为化妆品和衣饰可以为自己挽留住昔日的美貌。

我经常去离家不远的_家朝鲜族饭店吃饭，一来二去的和老板娘熟悉起来了，她的打扮每
次都能让人不大不小地吃上一惊。她经常让来店里吃饭的顾客猜测她的年纪，尤其是四十岁左
右的女人。当然，每个人都尽量往年轻里说她，明明看上去有六十岁，也往五十岁说，但这仍
然不能让老板娘满意，有时，甚至还会惹她生气，她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会_脸不乐意地
说，我和你差不多大，才四十多岁。起初我很奇怪一个如此爱美的女人，却为什么长得那么老？
后来见到她的丈夫，才知道她已经六十岁了，但却执拗地要把自己再变回到四十来岁。皱纹，



J

25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I

^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金仁顺, 253

金仁顺



身份证，自己丈夫的衰老，儿女的年龄，什么都不能改变她自欺欺人的决心。她的这种性情我
只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身上见到过。这个法国女人在66岁时，接受了不满30岁的扬-安得
烈亚的炽热的爱情，在68岁时还能写出《情人》这样的小说。

3,酒和歌舞

与女人的明快风格恰成对比的是，朝鲜男人大多数沉默寡言，当然，喝了酒以后就是另外
一回事了。

我父亲是少数很讨厌喝酒的男人之一，但只要家里有客人来，他总会拿出足够的酒来待客，
对醉酒人的胡言乱语，他也温和地抱之以微笑。父亲不善饮，就没有了喝醉的机会，也失去了
打老婆的借口，他的时间比一般的朝鲜族男人多出许多，他用歌声把这些空白给添満了。

我父亲年轻时错过几次很重要的机会，这使得他的歌唱只能处于爱好和业余的基础上。但
所谓的专业也不过是形式而已，不只是父亲，我后来接触到许多人，比如大家喝酒喝到高兴处，
顺手从酒桌边拉起来的一个男人，或者从厨房里正干活的女人中间喊出来一个，他们随便唱上
几句，都有不亚于专业歌唱演员的水准。这种即兴式的歌唱，最讲究的也不过是把木瓢倒扣在
装满水的水盆里，用手拍几下，或者用筷子在菜盘边儿酒盅沿儿上敲上几个点，算不上什么伴
奏，不过是烘托气氛罢了。

朝鲜民谣十分高亢，没有一副好嗓子垫底是唱不了的，抒情性又强，高亢之上还要百转千
回。平常时候，大家会觉得朝鲜族与日本民族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其实两个民族间是有很大不
同的，听歌就知道了。如果说朝鲜民谣有烈酒的性子，那么日本的歌谣无疑于温吞吞的凉茶。
民谣之中最有名的是"阿里郎”，每个地方都有，又都不大一样，虽然是送别情人时唱的歌，
但很多"阿里郎”节奏明快，不像中国的"走西口”表现伤痛时那么欲生欲死声嘶力竭。

朝鲜的盘瑟俚，和中国的戏曲有相似之处，也是有唱有念地讲述一个故事，艺人手里一把
扇子，再加上一位鼓手搭档，顺便找个空场就行了。相比之下，中国戏曲讲究得多，复杂得多，
也华丽得多了。

韩国有一部电影名叫《西便制》，讲的就是盘瑟俚艺人的故事。盘瑟俚分为“东便制”和
“西便制”，"东便制"声音洪亮，气氛热烈，情绪高昂，而"西便制"则细腻，悲怆。《西便
制》这部电影中很详尽地描写了一个女孩子成长为一个杰出的盘瑟俚艺人的过程，她的父亲为
了把她留在身边，趁她生病时，在她的碗里下药，让她变成了一个瞎子。生活的诸多艰辛让这
个女孩子慢慢地从旋律所设的迷障中间走出来，了解到盘瑟俚演唱的骨血。

—个非常悲情的故事，在国际电影节上得了大奖。我却觉得这个故事编得太像故事了，剥
掉盘瑟俚的外壳，它放到任何一个东方国家，都是成立的。倒是其中的一个情节让我心动，女
孩子刚开始表演时，被几个财主类的男人招去唱"堂会”，他们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并不在乎
她唱得如何。而女孩子则恰恰相反，她对男人们的轻佻言语反应麻木，倒是对表演本身充满了

热情和好奇。这个细节非常简洁地表达了朝鲜民族在歌唱方面的态度。

朝鲜舞蹈差不多是中国的少数民族舞蹈中最难跳的，手臂一珞脚尖_踮而已，简单得不能
再简单了，难度反而就大了起来，有点大象无形的意思。朝鲜舞据说是从鹤舞中受到启发发展
起来的，肩部成了舞跳得好与坏的关键之处。

朝鲜舞蹈之中，妓房舞蹈占有重要的地位，是民间舞蹈中的最精华的部分之16世纪时
有一个奇女子名叫黄真伊，集名妓，诗人，歌客三重身份于—身，她与当时的学者，艺术家，
士大夫等交往密切，为人不拘_格，做事特立独行，其风采令无数男人倾倒。当时有_位很有
名的知足大师，多年寄居寺院潜心修行，黄真伊自称是佛门弟子，深夜裹披袈裟叩开知足大师
的房门，在内室为他跳了_段舞蹈，致使这位德高望重的知足大师破了戒。尽管他们在_起的
时间并不长，但高僧与名妓的爱情故事却世代流传下来。那夜黄真伊跳的舞蹈被人称为，，僧
舞”，"僧舞后来成妓房舞蹈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部分。

4,风俗和传统

朝鲜民族和其他的小民族一样，因为其小，反倒保存下来很多独特性。在饮食上，朝鲜人无
辣不欢，喜欢吃泡菜和凉拌的东西，喝酱汤，不会炒菜，肉食便以烧烤为主，冬天时也吃火锅，
他们把火锅称作"I申仙炉”。因为通常情况下都是以吃狗肉为主的，倒也应合了中国的那种“闻
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的话。

朝鲜人因为爱吃狗肉，在很多其他民族的人眼里，形象打了不少折扣。在朝鲜半岛东南部
的珍岛有一种珍岛犬，伶俐而勇猛，忠于主人，却不挑剔吃食，以主人的残羹剩饭而满足，以
往珍岛上的居民生活困苦，如果珍岛犬在家里吃不饱，会自己去流窜野外，以青蛙，蚱蠕之类
的昆虫充饥，强壮些的则猎取山鸡一类的动物。珍岛犬很爱自己的家，据说三十年前，珍岛还
是一个地地道的海中岛屿，有_条被卖到四百五十公里以外的三八线前沿部队的珍岛犬自己回
到了家，1993年时，也有一条珍岛犬被卖到二百六十公里以外的大田后，独自又回来了。有人
因此拿珍岛犬来形容朝鲜民族的性情，虽然身躯不大，但勇敢，富有忍耐性，不图奢侈。



朝鲜文化禀承中国的儒文化，在古老的书院学堂里，都摆着孔子的画像。传统住宅在建造
时，住宅的平面图须要摆成吉祥的汉字形，比如日，月，口，回，用等。

朝鲜还是一个格外爱干净的民族，对白色情有独钟，新娘子结婚时的礼服也都以白色，浅
粉色为主，象征着纯洁。韩国选择白色的木槿作为国花，花朵小而精致，它朝开暮落的性情被
引发出人生苦短，每日都不能虚度的寓意。

在历史上，朝鲜在保卫国家方面，始终处于劣势，它与蒙古，中国，日本相邻，从来都只
有挨欺负的份儿。因为自身的弱小，自尊心便格外容易受伤害，近代战争中日本在朝鲜境内有
长达几十年的占领，到现在为止，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十年了，朝鲜人看见日本人还是一副血债
要用血来偿的心劲儿。每回韩国和日本踢球时，韩国方面的队员总会流露出一股绝决的神情，

25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金仁顺■ 255韩国运动员面对别的国家时，足球只是_种运动，一旦他们和日本对阵，运动就变成了没有硝
烟的战场。日本球员对此颇不为然，他们认为历史就是历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但韩国
的球员却解不开这个心结，他们认为自己的身上不只流淌着血液，还流淌着民族的耻辱。

也许，这份执拗正是朝鲜民族在历经一次次的战争，一次次毁灭之后，如同凤凰涅槃一样
总能重获新生的理由吧，在眼下这样一个“民族的也就是世界”的时代里，朝鲜民族的个性反
倒日渐从其他民族中间凸显出来。而他们在一千多年前就倡导的简朴，平和，尊老爱幼，相亲
相爱，歌舞升平的生活观念，经过时光之火的淬炼之后，也终于能在今天，在世界范围内被广
泛接受了。

|金仁顺：商卸:

，





鱼

娟









25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









鲁娟妒族，彝名阿赌阿喜，1982年5月18日出生于凉山雷波县。先后从
医学检验£、法院书记员，现供职于本地行政机关。热爱诗歌、热爱本民
同陆续在'《诗歌月刊》、《凉山文学》、《凉山日报》、《独立•零点5了《中西
毎歌》上发表，为西南"地域诗歌写作”成员之一。曾获“第二
臥奖

民间诗歌新

卩乎喊

只能缄默不语

而只会缄默不语

“孩子，洗净双手，把门关上”
在这样的暗示中走出去

祖的
谁应
回声

祖

匪应，

哑奴

"守住神的秘密，一言不发。”

——题记





清晨，F山的路上亀

擦尔瓦触碰到第一枝索玛花
这样粗暴狂野的节韵
我并没有去F
第一章节就密下来

I

抛却所有的语法和词汇
啃食你所能遭遇的经卷
面对一场母宙的征伐
躲进水桶噂
躲在磨子W
躲在火塘中’
仍旧逃
惨败犹4



了，目不识
说中的

I而面对
古老的
记忆中
i面容目
一刊i

1-T

蔓延
毕剥直
火舞蹈
清晰
手走过
者走土





上

切

中



不是撮曲阿玛的子孙
也不是支格阿鲁的后裔
是贵族血统外最奇特的一支
以近似隐没的速度生长
必须习惯这样不急不躁
娓娓道来

这是祖母孕育和叙事
特有的方式

王曾说过：

“请相信天才、耐心和长寿。”



当毕摩背靠古树摇动风铃
开始念动,从阿普到阿达
我重又返回阿妈的
在那条经久的唤/
反复讲述的背景是
白雪皑皑，落木萧殊
仿佛虚构的部落鸟帮
沿古道行进 :
菱而更加真实#是

理黑色漂亮跳马f
雖比雪更#亮的鲨.
然版更加真实的是§
沿途逝去的九十九个亡灵
九群1个李的哭嚎
重又k一十拾起F
抛却所有的语法dfc-
绝非住拟任何一种文字
关于言癩的香味和
軽亮的马蹄印中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鲁娟・259







Ml





羊群转悠，歌谣回旋

逃遁，灾难消失

搭起对话之桥

一个人，守住一切的秘密。”
口弦做嘴巴的女人
我饱满的胸音

美丽的小腹
的深渊

住不放

，四处碰
手就擒

里

消融、
玄妙的
是善于

里

我是

瓮

美人（组诗

法

鲁娟・261

“你已衰竭，我却新鲜。
你已空荡，我却饱满。”

小指甲，在光的正面
粉红透亮，光洁玲珑

砸向山岗I：匆匆奔跑的鹿
“我是所*沉默的沉默
我是守口如瓶的女人。”

这小小浓浓的爱不容置疑
无论是清晨或是午后
你睡醒在南方或是北方
我都是迎向你嘴唇的
第一朵湿淋淋的水上花

你唤我“小蔷薇”

或是“小指甲”

我便轻轻地别在你的胸前
或是压在你眉梢

去
女丿
L的
n

7'：：

阿玛

我的阿玛一定长着

高高的额骨和挺直的鼻梁
她爱的方式一定和我一样
善良、可人、甜蜜、忧伤

口弦

口弦是我！

从漫漫的经血之路
到一场

这些都无法印证:車
关于我从未谋面的
在我父亲三岁时便从
一场罕见的饥

给予我的阿哥或阿弟
永远守住谶言沉默
永远做守口如瓶的女人

我于是相
从我父亲
到我
都延

在天明之前if
梦见水

她的贪婪在夜里坍塌

场热爱

—场米

像鱼游彳

女人必

她前

破

甲

• 11

梦见了诗歌，绝非刻意
梦见那些不堪重负的文字

“阳光打在山岗

一个女人……三只鹿”
只记起这些，天亮之前被遗忘
在成为一个女人之前
取出血质中野性躁动的部分
给予我的阿达

而爱情在荒凉的山顶等候
赤脚的男人枕着羊皮酒袋熟睡
一块六百年的石头前
像女人梦见诗歌
男人梦见女人
梦见月光一般的乳房
瀑布一般的长发
在女人拨动的口弦之前
“请允许我在你	中死去。”

女人如弓的身体
蓄久待发，旷日持久
当鹰一样的雄壮被瓦解
喧泄沉默的方式得以完
“你需要一万年水的耐£
与石头肌肤磨擦
才能得到幸福的颤
抛却所有语法和词汇
进入一只口弦内部,热泪盈
“这世界上最差的事物”
它是沉默唯一的嘴巴
唯一沉默的表述
口弦声声落下之处
野花怒放，泉水汩汩



26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生

“虽蓬头垢

黃夜



睡在源头之下

2003.12.3

天姿

a

记

同烟蒂一道燃至天明亀聲

传来密密匝匝缝合伤 嗪）¥
声音	W

怀想利刃生锈前	B

一些光洁圆润的细节B
懊恼女人忍不住地懊恼: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孤独而咆哮

像一只发情的母狼

“我需要持续不断的温热
和爆发力"

美得绝望而无人问津

绝望这个骚
找到女人，
女人哀声
直到女

被水的
爱情这

下

一样

弱的呼救
破水柔韧的禅机

你淡淡的蔷薇色的

只是在自

&感到了
惊自己
在热闹中不
幸福炽烈
沸腾如火

一笑一

；的韵
什么
抑制
疼痛
缄默

的阿玛

秘的相似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S______

"，



1—TwnrhiTi

為娼诗歌

呷蟆阿牛

她的腰身是匀称的白杨

她的秀眉是弯弯的月牙
她的眼睛是夜空中的星辰
她的牙齿是晨光下的露珠
她的十指是山林里的金竹
九十九座山的月琴都为她弹

*仓央加措:西藏喇嘛教史上第六世达赖喇嘛,是西藏艺术史上県本
出的情歌诗人。

独语

我顺水而来

乘着一只古旧的木船
停靠在"

她捻的羊毛线柔如蚕丝
她梳的线排艳如索玛

她织布的梭子快如飞燕

她煮出的洋芋香如蛋黄
她背来的清水甜如蜂蜜
九十九座山的小伙都把她想

知的岸

“你是个美男子”她说

"我一定请您喝这杯酒”一
咽为你将会戒酒”
女人接过男人手中的烟

"你将会教会我抽烟”她说
"不仅如此
你将拥有头发卷曲的天使”
女人的手指在他脸上拨福
“你不信吗？
你将不可救药地爱上我”
女人吻了吻男人的额头
最后她为男4成了一首

"披斗士”的《Do I Love you》
当她消失在I争
我吐了吐烟,
这只不过是我在三年前
一次精彩的亩卜

我年青时的情人”



我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

任凭这些深居山里的男人

活灵灵而本真的赞美

无关于猥亵

2004.3.24

三谈

成

怎能怨儿女情长厮

湯让

占卜

她的

26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与
想
关于
上演

久之的愿望
已腐败

若你以陌生人的方式
误解并攻击我时
我将沉默如水

坚强如石

在车上*

我上车时#见

车里塞满亍一张张
黝黑的山里男人的
散发着泥土和风

轮回

怎样怨沉鱼落雁
闭月羞色的绝色女子

怎能怪不爱江山

只爱美人的帝王

他们开

"啧啧

下车之前

我忍住了想说出

令他们吃惊的母语的冲动
始终不愿打破

他们愉快的谈话

古书曰

十年出一情种

百年出一情圣
与伊人萍水相逢

从此，帝王毅然走出王府
从此，荡气回肠的爱情落在民间

叫她“呢

春天的
出来恍
养麦花

仓央加措•的情歌远远地指引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逢中与你相见”

搭建一 4

这是我

既便水
伤口早已褪却颜色
无人理会辉煌的理想

呢”时

鸡在
地里
的一

谈彳

些

占

“亲戚朋友,

遗忘|

的

的

息

“她

我已无力挥霍激越的爱
把那些青春岁園的幻想
以及所有疯狂的热爱和疼痛
都留给诗歌

I•路驱逐混乱

我怕我配不上巅爱福苦难。”



而如今我以一个女人的身影站S
挺立着乳头环抱温软的子宫
美丽不可言及

彝人速画像（组诗）

'■奶



一间昏黄的酒吧里

女人微笑着盯着亠个男人的眼



用我熟，

个女人

像母羊颈子那样长”

皮肤••篆 绸缎一样”

唇是索玛的颜色”
的姿式像只可爱的小羊羔”

了脸

门用他们能想到的
比喻淋漓尽致地把我形容

"瞧，她睁大眼睛的样子多像

呢呢

奖攒动全是亲滅朋友”。

题记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鲁娟・263洛古依合

喜喜的阿达

阿呷媛

*咪故，系四川省大凉山雷波县瓦岗区一处乡名。

曲杂

月泅i

坐在诡异的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鲁娟1265

■

我叫她“呢——呢”时
正好春天的布谷鸟在啼叫
她的母亲取名时绝没想到
“呢呢”的发音像极了
某部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

织布的
想起那
族人手
禁不住

漂亮的人种落在民间
裹着花头巾倏而闪现'
灿若星辰

在这尘土飞扬的街 .
当你遇上阿呷娛就会相信
漂亮的人种落在民间

曲杂的裙摆

鲜艳而熟识

身上散发酷似祖母的气息

预想也将拥有同样

绵长而宽容的一生

他手上的纹路

是生长在西南方向的
我所热爱的一棵树

纵横交错历经沧桑的树根

阿玛坐在I
支械斗
血流
泪纵

渡过漫漫的七月
达到彼岸
会撞见一只

漂亮的人种落在民间
披着神隐形的外衣
混于人群

住在街这头的
毎夜哼唱一
一遍一遍回$

勒者达哥

集市上的酒鬼勒者达哥
晃悠在热闹聚集处

眯缝着眼

当暮色时分

走路縄起的勒者达哥
兴奋的吆吼响彻街子

每逢赶集他便醉

二十年来这是勒者达哥表达
喜悦的一种方式

她只是妻子中的一个
在千百年来的火塘前

阿赌阿普

他额头的皱纹
是灯火星稀的咪古,

一泻千里的古老的忧伤
静谧柔和地打在寨子上空

微笑，一言不发。”
——题记

阿依古萨梦想有一条英雄带
当他一个人凯旋故乡
有鲜艳的花环为他献上
有英雄的赞歌为他齐声高唱

夕阳西下喜喜的
红红的晚霞映红
远远地看见了
喜喜的阿达三，

金沙江边的阳光
她表达的方式常常是
她的小商店里所有东西
包括她常作为礼物的
红得眩目的纱巾

或是在街尾小吵小闹
无关于仇恨

直到沸腾的街子空无一人

领着孩子们举起马勺
朝向最后一缕夕光下
平常而又诱人的晚餐

部









26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古依
火的歌谣
小的店铺

浩浩荡荡
满面

阿依古萨梦想有一支宝箭
是射掉九个太阳的那一支
战胜一路上邪恶的怪兽
去寻找那传说中幸福的大坝

海来阿玛＞

纺线的海来 族玛坐在门前
想起那年迎亲队伍

鹰一样的

禁不住地彳

■是支格阿鲁行千里的骏马
背上九十施g
rrf

他的脸
的家
作二步跑

WIWTI

飞

鹰

的:

做披毡的海来阿
想起那年大雁归
；久别

I禁不

银匠洛古依合住在街这头
每天打银耳环银手镯
叮叮当当却沉默寡言
他打岀的水纹波光粼粼
他打出的月亮纹皎洁
他打出的鸟纹展

喜喜的阿达赶集去
到铁铺打了一把新斧头
到小摊买了一支新烟杆
到布坊扯了几尺新花布
到小店称了几斤水果糖
还到酒家打了几斤包谷酒



一个女巫对着您

嫣然一笑

可是一切偏偏远离了

而前面端坐着我
湖水幽幽长发深深

一如许多年前的七月
走过密密人群的集市
遇见一位铺开经卷注视
蹲坐喝酒的毕摩

面对原始的母语世界
一只失语并迷失的鹰
被唤回身体内部

一些远古荒洪的躁动的能力

五、

一切偏又遇上了

所有预兆表明我将遇见您

在此之前

我一无所知■潔

沿着瀑布长发前行
沿着青椒神秘的迷香

六、

直到这种迷醉

自由得邪恶
才会遇上安身立命

已无法追溯到根的底部
仅仅是，为何出在这瓦岗
那个盛产草莽英雄和漂亮人种
边缘到极致的地方
早有不可言传的寓意

这个男人对我说：

“您的小腿依然如童年般
美丽而光洁。”
仿佛纳博科夫说到洛丽塔
这一说便说出了命定

那些关于根,根的一切元素
除了赞颂

还是赞颂

可又不仅仅只是赞颂

早有不可泄露的命定

四、

瓦岗，瓦岗

那个摇动清脆法铃

带给我充足的水源和灵气

带给我与生俱来的美丽和忧

我本该骑着黝黑的马匹
在瓦岗的粮食和月光前歌唱
我本该在一个清澄无比的早晨
在瓦岗纵情的热闹中出嫁

地

七、

为了这个命定1
男人早已在数年言
完成脱胎换骨

. I

而我的头发,在七点
竟不知不觉地疯长
像一次占卜谈到的丹

26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制造出一种沦肌浹髓的迷药
在一只乌鸦在树上叫的路上
使我不可救药

九、

在亘古空旷的幽谷
三十六只狼骤然聚集
阳性之血风起涌动
逼近一步便成肃杀j

累S

十二、

男人们都陆续在外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熬过漫漫七月之渡
桃花快全盘凋谢

女巫开始把迷信谱进七月
继续想象

成为一只古老的鹰
在七月之河上

扑动双翅

盘旋在来去的路上

十只狼
又有十
有个

这仿同阳光下
涌动的土地上■
十个雄壮的
在一个女人的乳香中
迷醉得睁不开眼

的成份。”

iELECTEDp6iMS

k花的女人

上

期
药师

是那彳
坛酒

之

药

想

“您可
只要您

+_

+、

而我在旁
血淋淋

差点成为
准备已
冷静观
留下一



观看这场拼杀'
不胜防

中的拼斗者

却是一念
却又伤
卜青铜

过去
狼走过
说

成为最
骨血



邪行

“一切从一釈预兆不佳的鸡舌

八、

请允许占卜再现
诗歌的男神，发梢卷
飘动着苹果花般的胡须
背后是白雪皑皑落木

始，按部就班

•题记

21

個震

母 握

预佳 舌

脸色*变

您可嘲笑一万

仪式I

怀疑：

毕摩］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鲁娟,267I魯娟诗歌！

但绝对会在一次
沿祖训至今
古老灵验的谶言前
颤栗不已

并非纪念他居然

躺在我右侧的输卵管里

也并非为了记住

这仿佛深仇大恨的痛

只为在未知的望而生畏的路上

有其关联

只是一次诗人的受伤
只是与经书隐处的某一行
不谋而合



,111 用 ，

HiHi

、

从上一步

到下一步

仅一步之遥

却是瞎灯摸黑走夜路的漫长

是古旧经书的某一行

忽然间遭遇一次

不可避免的劫苦

当我卧居病床

多像一场意外的雨后

神秘的野蘑菇端坐于南方森林

白衣天使们晃来晃去

而我，才是被折断右翼的夭使
恍然间病了

四、

我给我早夭的儿子取名为“佑”

26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随时多些如临深渊的惧怕

中庸地名为“佑”吧

五、

而据说

右大脑

我是那4

将灵恩妙

进而用右手书写表达的女
陷入一次鬼如其来的

黑色的历程中

的是感性的人
于用右半球思”
传到左半球

八、

于是我决定重操項
停止全部冥思苦想
做回我诵经的女z
讯速翻开经书等100页

第 36 行9

六、

我的右侧空空荡荡

我的右侧激血澎湃

从这细小的管芋深入聊

挑衅起难以自述篆I

残缺的迷茫

上帝的手可以折断一切
除了一个女人的圆满

七、

血光冲天

经历一次前所未有

罪的讨伐
欲望的清算
交出火焰般颠狂
春天般柔和的血统
交出纯白世界奔跑的精:
想不出与任何医学病名







善良、仁慈，一生竟从未谋面
在这古老的母语飘散的土地上
马帮和月亮踏过的土地上
吹着向南的风

吹着向北的风

像一千年前的一个孩子一样
在一种旷日持久的安祥中
我扛着冥冥而又不可言说的秘密
走在与他们相通的路上

与一个女人
不想而遇

九、

现在开始 J

我喃喃念动嘴唇

古老的语

蹴跳而出

|渡过i

『歩

好似当
“天降
必先劳

蚪似的

血光之

人默想;
于斯人
骨饿

无题（J

:北边的梁子上

:南边的梁子上
人

2004.2.11

①阿普:彝语中的爷爷。

②俄普:彝语中的外公。

无题（二）

着我

2004.3.6

的单i

用的

句式

退

；钟

往前是漫无止尽

往后是毫无退路的绝境
左边是信手拈
右边是俗套的f
普这条抵制的

骨瘦如柴

耗尽

旦荡无比

当歌

母语的巢注

不可背叛

“运学所

“运你万
以抵制书
直到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鲁娟・269





为谁而歌

27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我常常为自己感到有福，生在大凉山是有福的，作一个彝人更是有福的。大凉山天然是个
诗歌的国度。在这块母性的腹地上从天而降的灵感随处可见。

我写诗是出于一种神秘的不期而遇的感召.我所居住的凉山雷波属古夜郎地域，夜郎发祥
于滇、蜀、楚之交界的黔地毕节。此系笃慕之"六祖"后裔居地。北通云南昭通，过金沙江可
入凉山巴普及美姑、雷波一带。（《西南彝志》、《夜郎史传》汉文史籍和《六祖》等有载。）
"夜郎”的实音“日诺” /被译为经典的"深黑之水"/ "深黑之水"本身具有/不可言传的诗
意/著名的金沙江水滚滚从/从这个小城旁/拍岩而过......”

,___Bii

〔每娟随笔t

I ,

佃蜗祐笔I

柚般压向了我/就在这条通向深山而又/出走雾一般迷惘的游走一代/的路上”我从小目睹
面骨铭心的苦难。我目睹辛酸的群体和永不泯灭的苦难。我目睹泪水和绝望。我目睹蜿蜒
女上山下山路上千年依旧的小黑点。我目睹羊羔在清晨温柔地呢喃。我目睹口弦在夜晚忧
另地弹唱。我目睹火葬时悲恸的哀泣。我目睹古老祭祀的庄严。我目睹一千座山中坐着一
F位同样楚楚动人的母亲。我无法不充满说的欲望。某些冥念怂恿着我。

换而又不仅仅是美和苦难，我常常会因为注视一只妙不可言的口弦而热泪盈眶，它是世界
匕最美的事物之一。在它悦耳的音质里隐藏着一万个含蓄、内敛、忠贞一生的女人。流金
阴的爱情落在这里。部落马帮的蹄声早已远去，洗衣石前女人搓衣声早已远逝，唯有小
勺边偶遇的怦然心跳还久久旋绕，唯有时时远眺的身影还久久伫立，唯有一咏三叹的歌谣
磕山间久久徘徊。身处在她们之中，让我讨救到了爱情最后的贞洁和感受到了西蒙波伏
K《第二性》中论到的无法避免的疼痛。"在成为一个女人之前，首先是一个人。”我发
晰争的呐喊一一'梳理你浓密乌亮的发际/披上你宽如云敞的披毡/挂上你美如弯月的大弓.
滿上你快如闪电的骏马/携着你英雄先祖的勇猛/到林子第一个路口等待/等待迎亲人马的
*1/抢走众人手中的我/掀开我红红的盖头/在落日之前/带我奔赴/幽会的远方”。

我出生在一个边缘到极致的盛产草莽英雄和漂亮人种的地方——瓦岗，组成那牌
热爱的土地上所有美的元素早已在孩提时深深地烙入我传统而不安的血质里：春季里
在瓦蓝得没有一丝儿阴霾的村寨上空久久盘旋，阿妈坐在低低的木板房前纺披毡，独
山路上清晰可见一队队迎亲的人马，忽然有人用母语歌唱到了爱情，满山的索玛花禽
一刹那从这一朵到那一朵如幽灵般盛开来；当蕨芨草疯长的夏季，节日里所有的盛對
汇聚到了农历六月十四日这一天（火把节），赛马场、摔跤场、斗牛场、选美场上欢咿
擂动声响彻云宵，浩浩荡荡火的长龙划破漫漫夜空直达黎明；秋季里当一万种果实苗
即，月亮这把丰收的镰刀像个顽皮的孩子在大地上疯狂奔跑，九月温暖的南风中满麒
的毕摩睡着了，大雁带来些往年的片断，大口大口喝酒的人躬身于养麦地，一些饱麒
了的消息径直传到女人的鼻孔里；在那满天飞雪的冬季，裏紧擦尔瓦的人们露出密觥
发和黑葡萄似的眼，冒着热气的癱语被反复吐入，偶有孩子追逐着跑着雪地，女人从
花边宽大的黑色衣袖中伸出手来捻织羊毛线，或是衣着鲜艳的姑娘在眼前成群闪现

然而不仅仅是这些如画卷的美，“我无意渲染什么/只是刻骨铭心的苦难比铅更礦

在这条背叛与回归的路上，我常常为自己不能用母语来表述而困惑。“彝”原本为
"夷”，有一个人扛着大弓在大地上奔跑之形，而这样野性的血液在我脉管中奔腾，我为
不能用汩汩而淌的母语来诉说而忧伤。当富有的阳光打在满是马铃薯滚动的土地上，打
在如养麦花般芬芳的裙摆上，打在一如千年前黑黝黝的皮肤上，当男人和女人在那样丰
润的阳光下鸟地歌唱，我体会到了穷尽所有语言后的沉默。"我骨瘦如柴/精血耗尽/我
坦荡无比/灵气当歌/母语的巢注视着我/不可背叛/ "运用所掌握的单词写作” / “运用你
所运用的方式”/以抵制书写抵制/直到羽翼衰退、老态龙钟。”

一座比一座更高的黑色大山滋润了我，甚至平衡着我剧烈的内心和调补我体内的
阴、阳之气，绝非刻意要标榜什么，但必须承认这种厚重的背景带来的源头。它如一口
巨大深不可测的井,在你疯狂汲取急剧成长的同时得承认它的灌溉。在跨进现代的门坎
时，我更多的是带着审视、研究的目光来学习传统，这不仅仅只是一种写作流或是一种
写作途径，重要的是你的确在它们交相辉映中感觉到了它的美。正如一位后现代的女人
在一面古老的铜镜中真正照出她的美，这种美是深刻的、绝伦的。然而远不止这些，博
大精深的民族文化中包容了太多，它浩如星河、漫无边际，却无时无刻不在抓住你，因
为它是一切之根。

从一切之根开始而歌，这样的写作状态就像纯净的月光下高高的山岗上我的爱人牵
着马匹赤裸地为我歌唱，原始未掺杂半点儿杂质，我承认我将一直不由自主、狂热不止。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鲁娟・271





彝族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

——致鲁娟

发星

如果说吉狄马加为首的“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群体”（可称”大凉山彝族现代诗写作第一阶
段”）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诗歌创作中承载了过多的民族责任意识与大使命感的话。那么到
了二十一世纪初以鲁娟、羿子•伊莎、阿索拉毅为代表的新型年轻新人群体（可称“大凉山彝族现
代诗写作第二阶段”），则在这方面另劈新径，朝自己个性的方向掘进。作为年轻的代表诗人鲁娟，
则在自己精神的空间中确立着彝族女性独立意识的个性觉醒与独立之姿。这点相当重要。我们知
道，几千年来的大凉山彝人妇女地位一直处于附从或无位阶段。她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所承载的苦
难与忧伤,只须一首彝族民间优秀史诗《妈妈的女儿》就足以使我们痛断肝肠。作为1982年出生



的，属于独女时代的鲁娟，自她诞生之始就处在一片新的生活的天空。由于雷波属彝人聚剧
东又与汉区宜宾地区接界，近百年的汉风教育渲染溶进独特的彝区生活环境,所以使鲁娟訓1
得到汉语言良好的学习与积累。而骨子里流淌着彝人血的她，常常	在那个叫"瓦岗

美人与草莽英雄的山中看见族人的原始文化与古朴精神，同时也看见极度的贫穷与韧性1
活。不知不觉这善良纯洁的幼小心灵在汉语言与彝语言之间寻求着思考与追问。作为山中4
的婚嫁死逝场景以及生活中的病痛等所引发出来的祭祀、经文、作法道场、密枝以及那®
粗蛮的山峦、民歌、传说、神话、比尔（格言）等民间文学养料则像清风明月一般流进姗
的骨器。所以多年之后当她17岁的少女情怀萌动的诗心第一次触动《凉山日报》’凋賴
上的"纪念海子死亡十周年祭"的专版时，被这个优秀诗人以及他的诗歌深深击中，后栄在
个善良的晓夫老师的帮助下，熟读并知道了张承志、昌耀、里尔克等有富有个性的艺术员
们。此时她颤颤的心认定自己是属于诗歌的。"没有诗歌，就等于生命失去呼吸与血,。材
她在自己的一本日记中追记的话。

再后来就是2003年春天的某个黄昏，旅途中的追梦者在西昌书店看见了《当代大測
族现代诗选》，当时她是一手拿着这本黑色封皮沉沉厚重的诗集；一手捂着胸中的那颗额亲

27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心。她看见了与她一样做着诗梦的大哥、兄弟、姐妹们。那年春天，这些黑色的语言以及灵魂使
她恍若隔世，渡日如飞，然后是寻找这些同梦的大哥、兄弟、姐妹们；与他（她）们一道，践行
诗歌与民族色彩的大梦。2003年夏天至2004年秋天，她初踏诗歌的马蹄开始响起，我在山这边
陆续收到《哑奴》、《彝人自画像》、《美人》……，我已经相信一个事实，即10年来的彝族现
代女诗人又走出崭新的一位，她的出世与光艳，似乎在我们漫长的等待中切合着一种时间的缘结
与暗冥。她是如此年轻，个性，朝气……《哑奴》的内敛、藏拙、张力。《彝人自画像》的明朗
俊气，族情奔放、旷达、语言使用的到位、节制、精确……《美人》的女性美感自然香息，女性
独立意识的坚不可摧，对爱情的纯洁斩定以及浪漫情怀……《七月泅渡》的追忆、梦思、神意天
空冥冥缘由……《邪行》的巫与现实互混……《无题》的祖系通灵，以及对诗歌，生存之路的执
著宣言……0正如她在随笔《为谁而歌》中吐露的那样：“从一切之根开始而歌……我承认我将
一直不由自主、狂热不止”。可以预见，只要在大凉山一踏上诗歌的大马，那么晚霞与晨曦的美
丽，经文与祭词的深邃……便被诗人所一一洞悉。因为诗人也是一个语言与变幻的神者，她连接

现实与神界的桥梁，使两个世界的灵子们能彼此交心取暖。

鲁娟之前的彝族女诗人们取得一定的成绩，但她们在彝族女性独立意识方面掘进有限。这与当时的
嶽环境有关。巴莫曲布娛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溶入了当代女性诗歌潮流，写作的时间表延伸到九十年
t。由于其在人类学、民族学等方面的工作关系与学术成绩，使之没有更多的精力时间探索诗歌。而贵州
職琴处在彝文化一直受汉风浸蚀很久的毕节地区，这里的彝文化原味与承传深度比起大凉山来略弱。这
堰整理与研究彝文化上十分突出。所以在这种背景下要想在彝族现代诗上跟进并作为极大很是困难。所
匕人的写作实绩目前已淡出中国现代民族诗歌的先锋视野。云南至今在楚雄彝区未走出一位具有全国影
敝诗人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有关地域与现代文明的研究话题。

鲁娼的出现，使我对这种绝望的现象有了校正。在她诗歌中的女性独立意识不同于当年翟永明、
'亚平、伊蕾们，也不同于当代安琪、鲁西西、李轻松、周瓒们。在我看来，她的诗歌中含有以下几
:语言层次：①汉语表达。②族性感觉（母语通过汉语表达过程中的母语感觉印痕，含文化与地域山
醐感觉）③女性独立角度、气质、思想......0 一般除少数民族以外的汉语诗人们的写作只有①0）,
♦少②，而②正是少数民族女诗人们的诗写存在的意义。在族性感觉中，祖系的文化缘源传承，地域
?境影响，母语通过汉语表达过程中的母语感觉印痕以及本族文化与现代文化的矛盾冲突都交织在
信中，除此之外，③女性独立角度也很特殊，即彝族女现代人、诗者、地域中人，这也是一个重要
津。所以少数民族诗人们的现代诗的写作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族性味十分浓郁的文化现代艺术
峰或张扬。具有历史上的边缘民族们冲击中原，给中原带来影响的同等意义，那异质文化粗糙与原
时汉语言的冲撞。冲撞的结果是华文化的整体整合得到一次再创。虽然这种意义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2005.2.10大年初二一稿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鲁娟・273诗歌访谈5问

问者：发星

答者：鲁娟

时间：2005年2月1日

四川大凉山

1、在我编辑《独立•零点》第12卷时，由你及羿子.伊萨、阿索拉毅的作品感觉出，"大
凉山彝族现代诗”写作进入第二阶段，与第一阶段吉狄马加们相比，从运用汉语言的流畅度与
保留彝文化为底的根系命脉写作范式，再到题材写作的宽度，你们皆有自己新的突破。你作为
第二阶段的女诗人，在让我吃惊的同时，也给我一种振奋，即你的诗歌以及思想已经确立着彝

先锋趋势之一可能在众多边地（少数民族聚居地）生发、形成”。“因为中国文化的复兴天空
当由诗歌首先点燃”。你作为一个年轻朝气的地域民族女诗人，对这个问题怎样看？你认为自
己有信心成为之中动人的一员吗？践行对自己，对民族文化的现代诗歌探索

答：您提到的这篇随笔我曾看到过，我是赞同您的这种预感的。我一直以为诗歌在文学中
占据一种至关重要而妙不可言的地位。我曾用过一个比喻，将诗歌在文学中的作用比喻成性在
爱情中的作用。"中国文化的复兴天空当由诗歌首先点燃”是具有必然趋势的。因为从回归人
性到人性的提升，诗歌都具有不可替代的启蒙作用。至于“现代诗先锋趋势之一可能在众多边

地（少数民族聚居地）生发、形成”也将具有无限可能性。我们目前正处在一个文化信仰及精
神指向濒临丧失而导致文本萎糜、缺乏力度、急待注入新鲜、异质的血液的时代•，边缘文化恰
恰具有这些补充的特质。作为一个年轻的地域民族女诗人，毫无疑问我将一直沿着探索民族文
化的现代诗歌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并且始终充满着信心和期待。

3、在中国大地上的各少数民族诗人必须通过汉语写作才能拓宽写作的前景，因为汉语是

族现代女性的独立意识，这在此前的彝族女诗人中是没有延伸出的深度。现在在你身上得甄
伸。这也许是天意吧！你的写作在渊深的彝文化形态与现代文明之间独鹰飞翔。说地域（成
文化色彩）在你写作中给出的灵感份量？对地域及这片黑色的土地，你有怎样的认识？

答:我脚下这片黑色的母性腹地是我诗歌生发的起点和源头，也是其赖以生存并得以向外础
的一切之根，它赐予我得天独厚的灵感及养份，生长构建成我黑色诗歌的骨血.彝族自古祟褂
色，黑色是高贵并无可比拟的颜色。这片黑色土地蕴藏着彝族几千年来悠久而灿烂的古代文［
及继续在繁衍演变的现代文明。这片地域本身是一口博大精深、永不枯竭的井。在这里土耳
长出的黑色诗歌处于原生、没有丝毫杂质的纯粹状态。它给这种纯粹的诗歌提供了一个巨1
天然的文化场。对于我个人而言，对这片黑色土地的爱与疼痛感是我写诗的原初动力。在弓
断成长的路上，它从不曾间断地引发着我对整个民族生存根基的思考。所以可以说，它带彳
的灵感份量几乎是全部。民族文化与现代文明对我来说就像一只鹰的左右两翅，在茫茫苍q
翔时互补互助、相互融合才能划出最美的弧线。 J

2、曾在几年前的一篇有关彝族现代诗的随笔中，我曾预感"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现代

27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戏:明国度的通用语言。然而表种写作范式在放弃母语的同时进入一种大文化语境，许多原生
为民族文化语感、诗性、根性、自然性会在嫁接过程中失去一定的生动因素。所以尽可能的保
眠族（母语）的文化感觉于汉语中，一能激活汉语的诗性弹力，二能移植民族文化在汉文化
噩中存活一种原创感。就像历史上众多边缘的少数民族进击中原，每一次的进击都给汉文明
映巨大的冲撞与影响。换言之，民族诗人的写作具有同样的道理。对这个问题你怎样看？

答：您提的这个问题是一个一直围绕着地域诗歌写作一开始就存在的问题，也是一个无法
:免的问题。不能使用母语来写作本身就是个令人困惑的问题。这里面的确存在着’许多原生
喉族文化语感、诗性、根性、自然性会在嫁接过程中失去一定生动因素”的情形，地域写作
岷族写作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地域写作包括民族写作。我们要在写作中避免民族狭隘的危险,
司时思考如何在汉语文化语境中保留母语语感使之相互融汇碰撞出更加瑰丽的奇葩，这一直是
啓诗者尝试飞翔的方向。而宙于地域对写作者的深厚熏陶，母语语感、根性、异质性等这些
:素已植入其深处，不会因为形式的转变而消失。对这一点我抱有乐观的态度，当然这需要漫
K的採索过程和不懈地努力。在浩瀚的历史的进程中，时代的进步与语词的变异应该是同步的。
‘奴像金黄阳光在大凉山这个黄金般的国度要浩荡肆意每年的大多时光一样，这里的族人
j植物' 空气、石头……都充满了自然的阳性、硬性、生存的热情狂烈。从你发在《独立。
点）第十二卷上的作品可看出强烈的女性独立意识、.浓郁彝黑之色、洒放通达的民族精神。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鲁娟・275万

茜

5、

27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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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居桂林畀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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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旌	1 Q"?只缶1 1曰。1闩生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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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这才是优秀的彝族现代诗。请简述一下你写作这些作品的背景？这些作品是乎代表了你
某一阶段的创作状态？

答：刊发在《独立零点》第12卷上的作品基本上全是我在2004年写的。所以说它至少
是代表了我2004年的创作状态。当然这些作品都具有一个共同的大背景 即大凉山这片黑
色地域对我灵魂深深的渗透。,《哑奴》是我蓄谋已久的一个命题，可惜我未能把它写得三饱
满。我写它是源于将整个彝民族幻化成"一群围火舞蹈的哑奴”以"守住神的秘密，一言不
发”的沉默与巨大的呐喊无形中形成抗争。《美人》、《七月泅渡》是从女性角度对宿命、爱
情等难以自述的疼痛感的微妙感受。写《彝人速画像》时是在2004年3月，我正置身于那条
热闹 攘、尘土飞扬、空气中飘散着迷醉母语的小小的上田坝街子上，当我的目光所触及处
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幅素描，组诗中的每个人物都能找到真实的原形。我从小目睹太多这样
赶集的场景，在童年的记忆里散集后男人和背着孩子的女人总是一前一后行走在黄昏夕阳下的
山路上……一切都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邪行》是我在一场手术之后完成的，表述着
我对疾病带给肉体和精神上的创痛的感知。

“大凉山是出诗人的窝窝”。已经有很多朋友这样认定了。亩于这块土地几千年的彝



文化的古风保持，以及上世纪80年代以西昌为中心的《非非》、《中国女子诗报〉、《达
派》、《二十一世纪诗刊》、《彝风》、《独立》等民刊潮的风起云涌。所以在这里作为一,
人是幸福的、幸运的。你是乎有这样的同感？就像山顶放羊人去了一拨又一拨，而羊子还劄
山口走出来，进入大地、森林、溪水、蓝色的天空下、金黄的阳光中。它们也是诗者。所防
凉山的一切构成了诗巨大的自然语境。这样的地方不出诗人才怪呢？你是乎有这样的同期
答：我曾不止一次地说过生在大凉山是有福的，做一个彝人更是有福的。大凉山天燃君
诗歌的国度。在这块母性的腹地上从天而降的灵感随处可有。就如我曾在一首名为"在測
的诗中写道"在凉山盛产最好的诗人/他们深谙一切诗歌的伎俩/但从不运用这样的技功
们从不违背祖训和真实……"。凉山出诗人这是个必然，它具有决定事件发生的"天时、地
人和”的全部构成要件：地理上的边远、闭塞使得淳朴古风得以存留，民族文化的积淀利
承，野性血质的代代流淌。因此正如你所说大凉山如果不出诗人那才是怪事呢。由8°年.

到现在独挡一面的《彝风》、《独立》上历年来刊发的诗人群体们的~糸
作品可以证明这一点。

极一时的《非非》



A '





哀歌

你已经知道，万物之上，

总有一些无法挽回的结局要反复地发生。

这不是真的。

但它如此真实地出现。

生活中小小的痛，

从10月份开始，从黄昏开始

生长。

②

昨天笑容里的泪，

便是今天暗暗的悲伤。

额头上的暖、指尖上的善那么轻。
衣衫上的尘埃那么重。

甚至无法面对一滴水的清。

③

"当你累了。当废墟上的花开了。”
这是多年前的句子。

值它今天刚刚到达。

废墟上的花来不及开放，

紀累了。

诗与音乐的美，在今天早上消失。
开在脸上的鲜花。

长在眼中的绿。

J曾经让你谦卑的美，
在今天早上消失。

⑤

你已经知道，这是真的。

灰鸟与孤枝。

大雨与永别。

悲伤

是那么多。

列车远去了。

它的暗蓝窗帘我看得见。

窗边你灰色的衣袖我看得见。

而你看不见

那张在人群中慢慢后退的潮湿脸庞。
看不见她衣裙上绝望的花色。

爱、激情，以及幸福。

还有什么比它们更轻更易碎？

房间是空的。

空气是冷的。

这旧报纸里的玫瑰、这温暖的词汇、
这情人草的纤细抚慰，

是奢侈的。

暗夜的灯火一盏盏地熄灭。

一个耽于幻想的人，

要如何屈起她的身躯、低下她的头?
一痛已经太多，阴影层层叠叠。
值得纪念的列车远去了。

在人群中后退的那张脸庞那么潮湿。
她衣裙上的悲伤

是那么多。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MW

四月的到来和消失

28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哦，四月的到来和消失，
一个季节蔓延的灰暗和谎言,
一只飞鸟的坠落和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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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l

匱芳房歌］

mill

黄芳诗歌I

四月的到来和消失，
一滴泪的过程。

多余的雨水、虚情与假意，
蔓延于整个季节。

其中漫长的隐忍、向内的伤痛,
谁能比我更加清楚？

被雨水背叛的天空，
是一张灰黑隔世的绸。
在黄昏，在风的上方，
它的光滑和潮湿覆盖一切。
而在暗流开始的午夜，
它破裂，漏下泪水，
打散某个人独自的梦。

“一个人就是一个破败的神祗。”
谁的声音高过教堂的尖顶？
在四月，在多余的雨水中，
一只方向不明的飞鸟，

在高高的枝头说出真正的故事,
说出绸背面飘忽的影子。

而浮尘中的轻佻——

那白天和黑夜浓淡不一的糖，
让树枝挂满雨水，让飞鸟下坠。
让四月的形单影只、白纸上的倾诉,
以及默默打开的日记本，
显得凭空而来的可笑。

2003, 12, 24 夜

冬日，某一时辰

一朵花、一滴泪的开放和凋零
我该如何说出，

其中的漫长和悲伤？

平安夜

寒冷的平安夜，
我走在通往教堂的中华路。

8个月的婴儿安睡怀中，
像一件小小的棉袄。

教堂里涌满了四面八方的人，
虔诚的教徒只是极少的部分。

作为行路的人，

我也并未要挤进这扇窄门一一

'忧伤与祝福，皆来自内心。”

但如果祝福与宽容是被赐予的。
如果虔诚必须的。

即使仅仅靠近，也将有神性的引领。

寒冷的平安夜，

我在众人的颂唱中离开教堂。
8个月的婴儿安睡怀中，
是一件小小的棉袄。

1

清早的睡梦被风吹动。

十二月的风，吹过走廊,

带走众多的叶片。

带走青苔的绿和河水的深。
带走某个人的格子裙、棉衬衣。
——唯有婴儿额头上光洁的花,
恣意开放，天真无邪。

2

午后的阳光那么稀薄。

老人们坐着蒲垫翻晒打结的白发。

耽于幻想的人在翻晒旧事，
在自身的阴影里反复抒写：
労失散多年的爱人，

十二月的雪满含泪水，奔跑风中。”
酔后的阳光那么稀薄。

—忧伤里的转身，

那么慢。

3

黄昏，

——这凄凉、微暗的时分。
十二月的风拍打光的枝槌，
柏打空空的棉手套。

瓦楞上的残梗被卷起、打转,
Wo

微暗的灯火一盏盏点亮。
有人匆匆地关闭门窗，
有人在翘首张望。

—这凄凉的黄昏，
等待或放弃，

都是微暗的。

4

多么美好。

当炉火更旺，当夜更深。
十二月的风在窗外，有沙沙的响。

搁在膝盖上的旧棉袄，

它绣花的袖子和暗蓝的镶边。
——与之相关的某桩往事，
那满的忧伤、湿的脸庞。
是多么美好。

甚至窗外十二月的风，
也有暖的沙沙声。



在离开你的途中

现在是在路上，在离开你的途中。
列车外的雨。雨中的面孔。湿漉的呼喊。
那么痛。

树木和树木靠近又远离。

我想起你暗中的眼睛，温柔又隐约。
你深埋在我长发中的呼吸，绵长又隐约。

这是在路上，在11月17日的别离中。
车厢是闷蓝的，那么空。

忧伤那么纤细。

不知终始的目光默默纠缠，

默默地想像某场邂逅和某个美丽的归宿。
而我在想你，在想某封等待的信，
以及其中属于我的轻轻的称谓。

亲爱的，这是在离开你的途中。
雨反复地下，大了又小。

我在反复地翻捡那些短暂的i己忆——
潮湿的脸庞、深处的音乐。

你指尖的犹疑、肩弯的微暖……
那么长。

亲爱的，这是在离开你的悲伤中。
雨水里哭泣的面孔，阴影中的光。
风微微吹过，那么轻，那么蓝。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黄芳・281

我低下头，蜷缩着。

长夜里仅有的拥抱和爱惜、

11月仅有的温暖让我泪水模糊。

哦，亲爱的，亲爱的，
这是在悲伤的别离中，
是我一生中无法重复的路途。

来自11月17日的赞美诗一
爱、幸福、玫瑰上的水滴……
那么深。

你手心里的疼惜被我的泪水模糊。

午夜零点走在街上

午夜零点的某一个晚上，
我走在街上。

高楼里的灯一盏盏地熄灭，

没有一个人停下。

那么长那么长的街。

教堂的尖顶像一幅虚构的画。

我走着，像一幅虚构的画。

星星推开了天窗，眼睛那么亮那么亮。

有人在远处不停地叫我，

叫我隐秘的小名。他的声音

离现实远些，而比梦真实。

这个早上多么清凉

这个早上多么清凉，

亚麻窗帘用舞蹈诉说快乐。
昨夜远离的叶子已悄悄回来,
在窗台，在回廊，

—片一片的，多么宁静。

风让长青藤爬上我的脸庞，
让我柔细的头发向后飘拂，
让蝴蝶的翅膀有微微的振动。
而路过那棵沉默无语的花椒树，
风总小心地掖着衣角，
不愿惊碎它悬挂多年的思念。

哦，这个早上多么清凉。

一个身穿蓝印花布的女子，
看见了在人海中消失多年的爱人。

回忆，与荷有关

8岁时，她的忧郁像溪水一样清澈。
欢乐是虚渺的，孤独已经很多。
成群结队的嬉戏在遥远的那一边。

她长久地坐在池塘旁，
看自己发辫上的蓝绸带，
被风吹起，静静地笑。
塘里的荷，衣裳宽大碧绿，
是她全部的想象。

对一种宽厚的庇护的想象。

12岁，离别开始周而复始地出现。
总是在灰暗的早上，一个身影
在炊烟的独舞中渐行渐远。

她转过身，转过一天中最早的
满眶泪水，最满的哀伤。

路边的草打湿了鞋，太阳迟迟不来。
她幽闭的心里小小的祈求，
像荷叶上的露珠，久久不落。

16岁，忧郁有了夜晚的气味，

自恋、迷茫、覆盖一切。

-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引来了蜂蝶的萦绕不绝，
引来了四面的张望和歌唱。

她第一次看见了令人惊羡的飞翔
看见了对美的殷勤和争夺。

16岁，她脸庞光洁的青春，
铺满了等待花开的心事。

20岁，长着翅膀的白马驮来了
春天，驮来风花和雪月。

整整一个季节，偏僻处的荷
槍裾典雅，暗香浮动。

她长夜把盏，在甜蜜的无眠中
倾听爱情开放的绝色。

20岁，对一个名字的长久思念，
对思念的长久沉溺，
让她忧伤如绸，梦比天高。

24岁，纷杂的往事里有风的哭泣'
-个灰暗的日子过后，她失去了
长久停留和凝视的方向。

阳光是少的，苦难如影随形。
秋天还很远，池塘里的水就浅了'
荷的花瓣，就落了。

■-片又一片，薄薄的红颜。
这些来不及张扬的风情，
这些厌倦、放弃、美人的迟暮，
她要努力忍住哪一滴泪水，
才能看得清？

离开

-场不可逆转的命运安排，
我就将离开。

带上一个人的深渊、独自的舞蹈。

关上所有的窗户，那棵长不高的花楸树

就孤独了。多年来，它和我一样，
对阳光和雨水无能为力。

我的前面有风，风中的飞鸟是低的，

羽翅比我的心还轻。

——而天空空无一物。

只有石头旁的那朵瘦弱多病的雏菊
值得留恋。长久以来，

它在露水中悄然成长，与世无争。

此时要推开某扇虚掩的门，
旧时的记忆，私奔的月光，
一朵花的开放和凋蔽……
这些落满尘土的火焰，
在我向暗处转身的时刻，
必须迅速蔓延，化作灰烬。

然后暮色便四合了。

肃穆的灯光高过教堂的尖顶。

祷告室里上升的虔诚、布道者宽大神秘的黑袍。
负罪的人在上帝的一碗清水里擦洗双眼——
住啊，请你给我最后的满眶泪水。”
我停下来，等待人们高声的颂唱。

纪念日:11月17的夜晚

谁能说出这样的夜晚？

离别就将到来。

无端的雨水漫过两张哀伤的脸庞。
街巷是幽深的，看不见尽头。

像我们的目光，被风吹走，
留不下回头的影子。

有人在公园的长椅上等待

28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iHiiiiiHinT

迟迟不来的幸福。

有人在为当时的月亮歌唱。

你顶着四面的风，不停奔跑。

在你身后，是我的宽草帽，

我的蓝印花布、格子裙。

是我眼睑下细碎的泪。

你风中的手，试图蒙住我哭泣的双眼、
我无能为力的痛。

蒙住我无望的喊叫。

哦，不，你想力挽狂澜，

想用不停的脚步
来覆盖我们的一生。

而我的泪水在随我奔跑。

四月的伤害、五月的凋敝，
十一月的暴虐和出走……
这些长年堆积的苦难，
挡住了我内心的路。

有爱，执著和背叛同样可耻。”
你要给我的骄傲找一个火把，
给混乱的夜，或者给爱
找一条明亮的路。

哦，谁能纪念这样的夜晚？

隐藏已久的一封情书，

十一月的玫瑰和泪光，

在这个属于远方的陌生夜晚，

悄然抵达，无法抗拒。

我必须放弃哪一段错误的时光，
哪一桩麻木的心事，才能紧紧握住
这突如其来的疼惜？

我戏里戏外的父亲

在我8岁多的时候，曾写过一篇题为《父亲》的文章。在这篇文章里，我用与我的年龄不
甚相称的笔调，表达了我对父亲的思念和怨恨。

稍稍长大后，我才知道我那样的_篇文章，对于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在故乡与异乡之间来回
往返的父亲，是怎么样的自私和不负责任。但尽管如此，_直以来，我与父亲的感情都是比较
隔阂的。我记得以前我每次回家，如果没见到母亲，我会到处去找，失魂落魄。但对于父亲,
不管他在场还是不在场，我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长久的隔阂，导致了我对父亲的了解几乎是空白的。我甚至不知道我父亲本身就是一个很
难得的文人和艺人 这么多年来，父亲自编自导了许多壮剧，古代版的现代版的都有。他有
一个属于自己的不大不小的“剧团”，团员都是乡镇里的农民或小工业主。这些团员大多数是
有壮戏"渊源”的--们的父辈都曾是壮戏演员，都曾与我父亲_起在各乡镇里辉煌过。

来有的年事已高，有的已过世，“祖业'’便传给下_代。所以他们都尊称我父亲为“黄老”。由
此看来，对于壮戏，我父亲不仅有渊源，而且渊源很深。

这些都是从老家来帮我带小孩的侄女阿静对我说的。

阿静说，我父亲在家是很出名的，男女老少没有不知道他的。他的戏非常受民众欢迎，有
很多人现场看了不过瘾，还买回家去反复看 父亲的每_部戏家乡的电视台都来现场拍摄并
把它们刻成光盘。据阿静说，每年春节过后不久，我家的电话几乎从没停过，全部都是来找我
父亲的——他们问我父亲，
是在外地打工或工作的人，

看..

后

怎么编得那么感人的故事出来，他们看了都流泪了。打电话来的都
春节回来看了我父亲编的戏，然后又带到外地，给更多的亲人老乡

刚开始我有点不相信。

但到底还是没看。

我侄女说不信你可以看呀，我带有很多来的呢。我便笑笑，说真的？

后来有_位我老家的朋友打电话告诉我，我父亲的戏他都看了，真是好，哪一部电视剧都
没有让他如此感动过。

我握着话筒，有点发怔。

那晚，我叫阿静把我父亲的戏给我看。阿静给我抱出一大堆刻制简单的碟子。我翻了翻，
便有这样的一些字眼跃入我眼中：《乌鸦反哺〉、《梁祝现代版》、《马兰花》、《夫妻状元》、

EleCTEDp61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黄芳・285j黄芳’薔耄；

痴间

《神童小丈夫〉……每一张碟子上面都赫然写着我父亲的名字：

编著：黄志清

导演：黄志清

下面还有我家的电话。

阿静说，姑，你看看这个吧，很多人看了都哭了呢。

阿静手上拿的戏碟名为《香梅一枝花》，共有上下两碟。我靠在床上，和阿静一起看了起
来。

那是一出关于儿女赡养老人的戏。戏是名副其实的壮戏——全部是用壮话来唱说的，以唱
为主，其间穿插某些对白。应该说，大多数的唱和说我是听不懂的。但即使如此，刚看没几分
钟，我就忍不住地流泪了。在此我不想也无法用更多的篇幅来描述那部戏的情节。我想说的是，
我简直难以相信，一个几乎被写烂拍烂了的主题，竟让我父亲写得一开始就把人心给紧紧揪住。
在戏中我无意中看到幕布旁边有一棵桃树，不禁惊讶地叫：啊，那棵桃树好熟悉……

未待我说完，阿静便笑，说，当然熟悉了，本来就是在我们家院子唱的嘛。

我再一次地惊愕。细看那用做道具的桌子椅子杯子床和被褥等等，可不就是我们家的！还
有扮老人的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原来父亲的戏大多数是在我老
家的院子里拍的，除非是有人专门请去就在外面拍。作为一个自发的民间戏团，为了节省资金，
几乎所有现代戏的戏服，都是演员自己的衣服，而扮老演员的则由我父母提供。

在演员说唱的间隙，我还听到我父亲的声音——他就坐在幕后’提词”。所谓"提词”，就
是父亲在演员开唱前先把唱词念一遍，每一句都要念。因为所有的戏都是在繁忙的劳作之余利
用晚上来演的，这些业余的演员不可能像真正的演员那样，有很多的时间来进行反复的排练和
背台词。因此每一部戏，我父亲都必须一分钟也不能离开地守在幕后，手捧剧本，念念有词。

此外，我还不时听到戏外一些老人的咳嗽声和小孩的哭笑声，看来围观的人不少。由此我
能想象到儿时在操场上看戏看电影时的那种热闹。

那晚，我很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正在看他戏，我想告诉他我内心的激动和骄傲。
但最终，到底是没打。

而在写这些文字的间隙，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父亲接的。我从吃饭到穿衣到天气，
聊了一下，便很不经意地问，爸，你最近又写了什么戏了？他显然很意外，顿了一下，有点不
好意思的口气地说，哦，戏嘛……我这是自娱自乐了。然后他又说，我发在某某日报上的文章
他看到了，他很高兴。

我又是一愣。我想，父亲对我，始终是关注的。而对于我和他情感上的隔阂，他应该是知
道的吧？他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在他心目中，我是否一直是个任性的、没长大的小孩，于是
他也就一直地宽容？

黄芳：从散文诗到诗

荣光启

28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大约在八年前，广西的文学家就经常有人向我提起黄芳。尽管黄芳的散文诗确实写得不
错，我记得她的许多散文诗名篇还被人们以各种方式广为传颂，像著名的《白芷祭》，但创作特
点鲜明的同时，往往也容易显出弱点：黄芳的散文诗意境非常优美，有晚唐诗词的气息，我们
能经常在其中读到古典诗的境界；在情感经验往往是年轻人感伤的恋爱愁绪，容易引起大大小
小的文学家的共鸣。所以无论在形式与情感经验上，黄芳的诗都有许多爱慕的读者。不过，
"美”是一回事，黄芳散文诗当时的风格与情思的单纯也是可以看见的。对我个人而言，黄芳的
诗歌写作由于她个人气质的原因，偏重于纯粹的事物、完美的时间空间。诗的美与纯净是叫人
惊叹的，但由于诗没有接纳更复杂一点的个体经验和对世事的感受，读起来对另一些读者而言
可能会不满足。

诗是艰难的事业，需要技艺的锤炼。一个散文都写不好的人，恐怕很难把诗写好。散文诗
对语言和情感表达有特定的要求。黄芳不仅散文写得好，重要的是她的散文诗写作已有一定的
成就。众所周知，散文诗是一种介乎散文与诗之间的文体，它本质上是属于诗，需要诗的感觉
和想像方式，但它又保留了散文的一些细节性的特征，又比诗少了一点受"凝炼"等美学要求
的束缚，多了一点展开情思的自由。散文诗写作的难度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上，散文诗比诗更
难写。尤其在今天这样一个许多人看不起散文诗的时代，要将散文诗写得大家交口称赞，实在
是不易。从这个角度，我觉得黄芳不仅是广西文坛一位有突出贡献的作家，她写诗的起点也是
相当高的。当这样一位写作者，有一天以她多年来在散文诗中操练出的娴熟技艺来写诗，其变
化之快和取得的不俗成绩，应该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

"四月的到来和消失，/一滴泪的过程。/多余的雨水、虚情与假意，/蔓延于整个季节。/
其中漫长的隐忍、向内的伤痛，/谁能比我更加清楚？ //被雨水背叛的天空，/是一张灰黑隔世
的绸。/在黄昏，在风的上方，/它的光滑和潮湿覆盖一切。/而在暗流开始的午夜，/它破裂，
漏下泪水，/打散某个人独自的梦。// '一个人就是一个破败的神祗。'/谁的声音高过教堂的
尖顶？ /在四月，在多余的雨水中，/一只方向不明的飞鸟，/在高高的枝头说出真正的故事，/
说出绸背面飘忽的影子。〃而浮尘中的轻佻——/那白天和黑夜浓淡不一的糖，/让树枝挂满雨
水，让飞鸟下坠。/让四月的形单影只、白纸上的倾诉，/以及默默打开的日记本，/显得凭空
而来的可笑。//哦，四月的到来和消失，/一个季节蔓延的灰暗和谎言，/ 一只飞鸟的坠落和呜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黄 芳.287



咽，/一朵花、一滴泪的开放和凋零……/我该如何说出，/其中的漫长和悲伤？"（《四月的到
来和消失》）

在这首被大家经常举荐的诗中，诗人写的是应该是南方绵绵不觉的雨及雨水中人的芜杂情
丝。诗的语词相互之间非常和谐，境界比较单纯的：泪水，雨水，天空，人的悲伤……，不过
在我看来在"单纯”可能是一种技艺，一种艺术形式，与之对应的就是一种四月里的人的潮湿
的心、一种在某个季节里特别复杂又难以说清的心情。它的到来与消失和这个季节一样，可以
感受，却不能言说。诗歌就成了这样一种复杂情愫的艺术象征。它貌似四月的天气，单纯、和
谐，却是无数疼痛的经验的外在显现。"雨水”、"泪水”、’潮湿”、’糖”等意象使诗的境界
读来宛如行在南方的雨巷或蜗居在发霉的室内。诗歌使“四月”这一在现代诗里经常被抒写的
'残忍的季节”，呈现出一位女性诗人所具有的新鲜感受。

黄芳是一个平静的人，外在上是安静地为人处世，内在上是淡泊名利，在诗歌写作当中则
常常是一个凝望时间河流消逝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只有一个内心清净的人才能如此倾心地关
注时间。她的诗歌里直接地写时间的作品非常多。出于内心的敏感和感叹人的爱的易逝，黄芳
在写时间的诗中寄托着对人心、世事的容易改变的感伤。对时间的凝望与吟咏使她的诗具有一
种纯净的特征，但这种纯净不是’简单"可以描述的：她将主体复杂的情感经验隐藏在对时间
流逝的叙述中，不一味追求情思的复杂表现而使诗歌的风格变得紊乱，尽量使人的情感经验溶
化在不生硬的意象中：

"三月，万物在雨水中生长。/而我无法看见，/这绿的木叶这红的花瓣。/看不见等待的
某个人，/突然地奔跑起来。/——三月，雨水中的人和事，/离我那么远，那么暗。///，恨用
去了一半时光/爱用去了另一半。‘ / 三月，/桃花边开边落。/红的白的，隐语遍地。〃桃
花、桃花，/——最世俗的人面。/去年远离的那朵，/退迟不回。/一月又二月，二月又三月，
/漫长的悲伤。///而我不能说出这悲哀。/在春天，在三月的大雾中，/我与失散多年的亲人，

/迎面错过。/--就是这样。/

大雾弥漫的三月，/在我来不及
转身的拐角，/遇上终生的别离。

I /风还很大，还很冷。/我在旧
I棉衣和红手套里沉默不语。/呵，
是的---/沉默的三月，我无法

期待，/一张潮湿的脸庞开满鲜
花。/无法期待，/某个人温暖
I的泪，/悄悄地充满了我的眼眶
二……"（《春天，三月》）

和那首写"四月”的诗一
样，插入"'-个人就是-个破
I败的神祇。'/谁的声音高过教堂
■H的尖顶？"这种画外音，使诗凝

28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方：	L

动的画面生出了一个新的意蕴空间。"恨用去了一半时光/爱用去了另一半”尽管是引用别的
诗人的话，但这里的引用也是恰到好处的，在具体的情景描述中突然冒出一句相对抽象的感叹,
使分散的情思在这里凝聚起来，突出了 "我”内心复杂的感受。“桃花、桃花，/——最世俗
的人面。/去年远离的那朵，/迟迟不回”，则是巧妙地转述了古典诗的意境，放在诗歌整体当
中，增强了诗局部的隐喻深度。“风还很大，还很冷。/我在旧棉衣和红手套里沉默不语……/
一张潮湿的脸庞开满鲜花”，无论是手套”还是‘‘开满鲜花”的脸庞，都是在“人”与 用*
花"之间建立隐喻的链接，力求深刻又不张扬地表达主体在"春天，三月”这种"抽象”季节
里的多种情愫。看起来是"纯净”的风格，事实上透露着诗人在现代的个体经验与古典的诗词
意境之间的独具匠心。

这些诗作叙述从容、情感细致，不过，在语言的细碎和意境的纯净上，还是能看出一些散
文诗的痕迹。真正能显出黄芳近年来诗歌创作风格变化的应是她的一些具体打量日常生活的诗
篇。黄芳本是一个安静的人，她的安静来自于她对事物广阔的爱心，能细心打量一切事物并小
心翼翼地描述它们，在疼爱中发现事物的美与被伤害，以言语呵护它们——这些细致的情感经
验我觉得是黄芳诗歌的一个特色，也是她作为一个女性写作者的特别的气质：

这些日常：阳台上，

斜斜的衣衫旗帜般的摇摆，
它们散发的洁净气味。

满天星和情人草默默开放，
细细的花儿有湿湿的声音：
昨夜的露水，很充足。

向下的一片叶子让我小心翼翼，

它翻飞时、飘落时极力抑制的依恋,
美得心痛。

我爱。

黄昏时分，我经过去年的那条小河。

成片的芦苇在风中倒伏，

那么温顺。

轻轻的花瓣被带走，白而快乐

不问将往何处去。

不远处，一群孩子在和蝴蝶奔跑，
两个老人在把来年的柴禾堆高。
我爱。

灯光下，那件蓝色的棉睡衣

有迷人的光泽--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黄芳・289

!：





与之相关的一段记忆被翻出，
有迷人的感伤。

静静的书页，被若有若无的空气
打开又合上。

一些句子悄悄地漏出，

有意想不到的美。

我爱。

（《是的，我爱》）

除了 "不问将往何处去"、‘'有迷人的感伤”等语言在我看来似乎可以斟酌其去留之外，这
首诗可以堪称完美。它所显现作者对日常生活的细心关注及对事物的爱心是非常令人感动的。
当然诗歌仅有这些肯定不够，问题是其中许多处的感觉和想像方式完全是诗的，而不是散文的。
“•••…满天星和情人草默默开放，/细细的花儿有湿湿的声音：/昨夜的露水，很充足。/向下的
一片叶子让我小心翼翼，/它翻飞时、飘落时极力抑制的依恋……”这是对阳台上一些琐细事
物的观察，作者将自己的情思寄托在这些花草之上，温柔、节制，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成片的芦苇在风中倒伏，/那么温顺。/轻轻的花瓣被带走，白而快乐……”白色的芦苇荡在风
中是如此美丽，当然，这里也隐藏着诗人平静的感伤和欣悦，芦苇花是她的一种心情。“•••…
静静的书页，被若有若无的空气/打开又合上。/一些句子悄悄地漏出……”这是睡前的一种
情境，从书中漏出的"句子”是往事，是记忆，是接下来的日子……也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
要的是那"若有若无的空气”，是空气里"悄悄地漏出"的东西。我觉得这种感觉和想像事物的
方式特别的细致、生动，它没有刻意营造境象的变形，却不乏深刻。实在是一个女诗人特有的
才能：在极世俗的"日常”中发现了许多细致的"美”，她似乎不以技艺来抒写事物，只要以
"爱”来叙述就够了，就使一首诗读来使人充满感动。

有力量的文学作品一定与痛苦有关。在写作中，我们的思想将会遇到最致命的难题。余华
在《活着〉单行本序里说过大致这样的话：写作使我们封尘的内心得到不断敞开；写作的力量
将像阳光穿透乌云一样照
亮我们长期以来一直封闭
的内心；我们会在写作中
看见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的
黑暗或者崇高的突出。真
正对生活对内心挖掘至深
的写作，一定是充满痛苦
的写作，它一定会最终遭
遇一个致命的难题：以思
想、感觉自恃的人能不能

自己救渡自己?令人难堪的人性什么力量可以将之改变？写作爱情的黄芳_直是在与爱情搏斗。
在这样_个时代，作为人性中最美好的情感之一的爱情遭到了最大的质疑。往前—步，它会成
为背叛；往后一步，它会坠入庸常。永恒（时间上）与纯粹（空间上）的爱情和浪漫、激动人心（当下
的）的爱情到底还存在与否，这与人类在今天心灵的能力有关。但今天的情形恰恰是，人们大面
积地丧失了这一能力。爱情在今天恰恰成了：人类最残缺的情感。在这样的时代景观下善良而
美丽的黄芳是无法忍受的。爱情对于黄芳，类似于她诗中所诉说的“我无数次地想撕碎天涯海
角去贴近你/在你远离的日子里”。（《已不可挽回》）“这是她留给大地的最美的影子/有如忧伤
的芦苇在画中摇曳。” “这是她一生中最美的影子/有如万念俱灰的芦苇在画中回头。”（《在画
中回头的影子》）永恒的、纯粹的、浪漫的、忠贞的、古典的爱情，缥缈乃至残缺到使我感慨万
千。但黄芳是那些最后几个抱残守缺的人当中的一个。她被爱情灼伤，但她坚持痛苦到底。

黄芳诗歌特别是散文诗的抒情与叙述始终存在一个假想的爱人，这爱人与叙述者之间构成
倾听与歌唱之关系。但更多时候，这歌唱毋宁说是独语。此独语在回忆中展开，在对未来的怅
想中奄然止息，是极为感伤的。并且，呈现在此感伤的语言也极为婉约、华美动人。这些，都
构成了黄芳的爱情诗的优秀品质。

很显然，黄芳受宋词类古典文学濡染很深。在她笔下要找出类似"离愁渐远渐无穷”（欧阳
修.《踏莎行》）“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
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李清照・《醉花阴》）的诗境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的抒情格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在她的《白芷祭》中体现得尤其充分：白玉堂前一枝梅/为
谁零落为谁开？ “柳下一步三回首/胜似长亭复短亭，，“诗自愁肠出便化作相思泪......，，但仅仅
赞誉黄芳诗歌忧怨深情的词境是不够的。

其实我还是承认黄芳的散文诗写作的基础对她现在的诗歌写作是极有帮助的。在散文诗写
作中对语言和意境的要求，使黄芳在诗的写作中具备了一种起码的选择词语和营造意境的艺术
自觉。加上她现在观察世界的方式的变化和生活感受、阅读感受的开阔，她的诗写得越来越好
是一件自然的事。

29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LECteDPOEMS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黄芳・2911111 n

I黄芳胡萩



在我家乡山路上的许许多多的我的亲人。

29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访谈:

生活在母语之外

黄芳・293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问：我一直不知道你是壮族的。是不是因为壮族都已经汉化了？

答：也不能说所有的壮族人都已汉化。但我本身确实是基本上都汉化了。

就拿壮话来说，我已经有将近20年没有用壮话与人真正地交谈过了——初中毕业后，我先
后上了中专、参加工作、辞职、到大学念书……从一个城市到一个城市，在这个过程中，我基
本上是没有开口说过我们的母语。不是不想说，是没有机会。其实，从我哥结婚起，我们家的
语言就已经很杂，因为我嫂子是外地人，不会说壮话。可以说，在我们家，除非是和母亲说话，
不然我们都没有进行过纯粹的壮语对话。现在我和我哥、我侄儿侄女，说的都是普通话。

因为久不说，所以每次开口总是很困难。我母亲除了会一点点白话，唯一的交流语言便是
壮语。我与她几乎每周都通电话，但说的也都是很日常的，比如吃什么菜，身体如何，衣服够
不够穿等等。而她要问我的事，我多半就回答得比较困难。因为她总是想让我把的生活事无巨
细地给她讲清楚。这样的时候我的表达就会因为壮话而出现障碍。因而，往往母亲本想弄清的
事，到头来反而会搞得满头雾水。

现在我侄女阿静过来帮我做饭，我们平时的交谈也用壮话。但正如与母亲交谈所遇到的难
题一样，我们的谈话通常不得不用普通话进行卜充翻译”。

这是语言方面的。其他方面，我难以在自己身上找出与汉人有别的习俗。

问：你的童年是在什么样的环境和语种中生活学习的？

答：我出生的老家是一个叫黄村的山村里，村子很小，是从与之相距20多公里的大村里分
化迁移出来的，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全村才有四户人家，是一个几乎与我同龄的新村。后来大村
里又有不少人陆续地搬到我们新村里安家，但与大村相比，至今它也还算是一个小村。全村四
面环山，山是高大的石山，峥蟆俊美。而更远处，是高大的农作物，比如甘蔗、玉米等，因此
站在村里，很难目及100米以外的世界。后来看电视，我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些衣着简陋
的山村小孩，站在村头眺望无法眺望的无边无际的村外世界，脸上写满了迷茫和渴望。虽然我
离开老家的时候年纪还小，还不知道向往村外精彩缤纷的世界，但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总
是忍不住地伤感。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另一个童年，那些与其年龄不相称的迷茫的脸庞就是奔跑

我们全村人都是说壮话的。但很难得的是，我们从小学开始在学校里就规定要说普通话,
无论是同学间、师生间，还是老师与老师之间，一进了学校，都必须说普通话，这在很多汉语
地方都是少见的。再加上我舅舅是我们的校长，我大哥又是老师，我便比许多学生多了份不一
样的待遇--可以长期吃住在学校。这样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生活中大部分时间说的都是普
通话。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那是一所封闭式的实验学校，校规非常的严格。
除了每个月的月底允许回家及家人探望外，平时是不可以外出的。在那所学校，说壮话的同学
已经很少，即使有一两个同乡的，在偌大的校园里也很难碰面。

值得一说的是，很多说壮话的人说普通话是很麻烦的，因为他们分不清"送气”与“不送
气”的拼音，所以说起来就会出现很多尴尬。但这在我这几乎没有遇到过。我只能说这得益于
我小时良好"国语”环境的熏陶。

问：这样说，壮族作为一个少数民族，对你的写作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的，对吧。
答：是的，没错。

去年有一个搞少数民族诗歌研究的研究生来我们家玩。当她知道我是壮族时，很兴奋地说,
真是太好了，我正在做一个关于少数民族诗歌的调查，找到你我可找对人了。

我便笑，对她说，恰恰相反，找我你还真是找错人了。我从来不知道有一种少数民族诗歌,
少数民族文化更从没在我的作品中体现过——因为我对之一无所知。

的确如此。对于我来说，影响更大的是某些人与某部作品，而不是民族文化。

问：那你说说，对你的写作影响最大的都是哪些人哪些作品。

答：影响也是分阶段的吧，我想。

小学时，我爱看琼瑶。这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才多大一点的人啊就看琼瑶。但这是真的。
我记得当时还有一本杂志叫《红豆》。那本《红豆》是否就是现在《红豆》的前身我不知道，但
它与现在的《红豆》自然是不一样的。那是一份纯粹言情的、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甚至应该是地
摊的刊物。类似的刊物我家里有一大堆。我拿到一本就津津有味地看。有一天我正躺在床上看
《红豆》，被我哥无意中看到。他大为惊讶，不相信地问：你竟看这样的书？这是你看的书吗？

我暗笑。我想他没知道我已把琼瑶的书看得差不多了，如果知道不知还要如何的惊诧莫名
呢。

但很快的对琼瑶这样的书我就厌了。到了初中，甚至看到同学们拿琼瑶，我都有一种恶心
的感觉。

初中三年，我读的书其实很少，甚至没有小学多。尽管这样，我还是几乎找到了席慕容和
汪国真的所有的集子，那段时光，它们是我的枕边书。另外，初中我还写了不少关于爱情的文
字，其实那时根本还没谈恋爱呢，可见受"不良”书籍的“毒害”之深。

到了中专，我读书的视野才真正地扩大。那所中专的图书馆虽然没有中学时的大，但它是
全开放的。我记得图书馆共有三层，每一层我都频繁光顾。一来二去，很快地就与图书管理员





甘阿姨熟络了。她不仅让我把文学期刊带回宿舍看，甚至还放心地把图书馆的钥匙给我拿——
当她有事要提前下班或估计到下一班不能按时来时。另外，那时我是学校5名广播员中的一员，
并且光荣“入驻”广播室。这就意味着我自己有一间房间，有一盏长明灯。广播室在女生宿舍
楼的顶层。据说自我“上任”为室主后，同学们就把广播室戏称为"灯塔”，因为广播室几乎都
是全校最后熄灯的。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让我比同龄人接触和阅读了更多的书籍。

渐渐地，接触的作家就越来越多了，影响自然也就比较纷杂。但不管何时，只要有人问我
影响最大的作家是哪个，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说是福克纳、马尔克斯、艾米莉•荻金森、杜拉斯、
张爱玲、伍尔芙等。这些作家，我是接触得较早也是迷恋得最久的。

问：看来你家也是有点书香了。那家人对你的写作有影响吗？

答：当然。我的父母和兄长一直都在影响着我的生活和写作。

其实我全家人对文学都很有些天赋，我大哥一直是语文老师，写作相当不错，有几年还是
某报社的业余记者。我二哥是学理的，但也很爱好文学。我三哥曾是一名诗人，当年在《诗歌
报》都发过诗歌的，只不过后来不再写了。可以说，三兄弟中我三哥对我的影响是最直接的。

在这里我要特别地说一说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父亲本身就是一个很难得的文人和艺人——这么多年来，他自编自导了许多壮剧，古代
版的现代版的都有，几乎每一部都大受欢迎。他还拥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剧团”，团员和乐队大
都是同一个乡镇里的农民或小工业主。在那些被邀请的夜晚，我父亲就领着他的剧团带着简单
的道具出现在各乡镇，所到之处，都被人尊为’貿老”。

我母亲温柔善良，极富有爱心，同时又情感细腻得近于多愁善感。她沉默奉献的一生已成
为另一种血液流淌在我们兄妹的生命中，并将成为我们终生的财富。

如果说我身上的文学细胞传自父亲，那么我的性情则来自母亲。

问：现在你也是一个母亲了。我看过不少你为你女儿写的诗，很温暖。看得出你也在全心
地爱她，在此愿不愿意说一说她？

答：当然。任何时候我都很
乐意说到她的。我女儿有两岁了，
长得漂亮又可爱。她是我的幸福、
快乐。是我全部的原因。

我给她写诗都用一个副标题：
"给女儿的第N首诗”。因为我想
我这辈子将会一直给她写诗，即
使没有了那分行的文字，但我也
愿给她一个弥漫着诗意的生活。

问：现在我们来说一说诗歌

吧。诗歌在你的生活中占有怎样的位置？

答：我曾在给一份刊物中如此写过我的诗观：诗歌对于我而言，是一种美丽而忧伤的气味。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这气味能够更长久地在我的生活中停留。

问：目前你也是《女子诗报》的成员之一了，你对女人写诗歌怎么看？有没有真正的女性
诗歌？

答："女性诗歌”的说法让我想起，另一个命名："女性写作”。据说“女性写作”指的是
女性的写作的写女性的写作。那么"女性诗歌”是否可以说女性写的诗歌和写女性的诗歌呢?
——其实说到底，对这样的分类我始终提不起多大兴趣，所以对之自然也便不甚了了。

至于女人写诗，我觉得没有什么需要阐释的。男人可以写，为什么女子不可以写？

实际上，女人天生就更适合做诗人。因为她们更敏感，更细腻，更善良，也更富于诗意。

问：你诗中女性的韵味很浓，也就是说，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写的诗。你觉得在当今社会中，
女人是否依然处于一种弱势？女人写的诗是否也是一种"弱势写作”？

答：这好像是要把我往“女权”上逼啊。

我先声明我不是女权主义。但我憎恶任何不尊重女性的言行。

我的诗确实性别征象很明显。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我的写作从来都是从我自身的角度写
的。而且我也很喜欢其中弥漫的女性意识。

但我不认同女人处于弱势的说法。自然也就没有“弱势写作”的说法。

很多时候，女人由于生理的因素，在某些方面是弱于男人。但是，当你看到一个女人经历
着艰难的孕育还面带幸福的笑容，你有什么理由说她是弱者？

我想，持这种说法的大多数是大脑还不进化的男人。他们妄想控制一切，包括女人。这样
的男人实际上是最弱的。

让我悲哀的是，在中国，这样的男人很多，从个人到团体。

我曾在乐趣园博客看过一个留学美国回来的女人写的日志，她说回到国内最大的感慨是，
在平等与民主已经国际化、在女性权益已全世界得到维护的当今，中国人对女性的歧视还那么
普遍那么肆无忌惮，真是难以置信。她随便挙了几个例子，就已让我无话可说——在中国，30
岁以上的女人找工作已非常困难，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能力比18岁的女人更差，而是因为容颜已
没那么娇艳；而漂亮女人无论学历能力如何都会比相貌一般的女人更易于得到一份如意的工作
（说到底，女人不过是取悦于男人的工具而已，她工作能力的强或弱并不太重要）；在中国，给
女性做人流从来不用麻药，任由她在手术台上挣扎尖叫，手持手术刀的医生无动于衷甚至恶言
相向；在中国一些单位，尤其是企业单位，只要女职工怀孕，马上给予开除辞退……

在我周围，有很多这样的家庭，男人女人同样是忙碌的上班族，但男人上班回到家什么也
不干，基本上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们的理由很充足：娶个女人回家就是要她来侍候我的。

对此我真是深恶痛绝。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凭的是什么。

29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黄芳・295皿

I藤访谈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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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所阑

问：当今女诗人中你最喜欢哪个？

答：蓝蓝是我多年来始终钟爱的一个。她的诗集《内心的生活》长久以来是我的枕边书。
我怀孕期间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吸氧10天，每天一个半钟头。在医院呆的这些时间里，陪在我身
边的就是这本《内心的生活〉。每天和我一起吸氧的孕妇有10多个，我熟悉她们手中各种各样

的毛线，而对于我手中的这本书，淡雅的装帧以及封面上的"蓝蓝”和"内心的生活”这几个
字是她们所熟悉的。她们甚至干脆叫我’蓝蓝”或说’‘那个什么'内心的生活（作为短暂的
交往，我们默契地不互通姓名）o

我不能说蓝蓝的诗是最好的。但也许只有我知道，我这样的迷恋是多么的真诚。那些晶莹
剔透的诗能让我宁静。

是的，多年来，只有那些诗能给我宁静，在众多或忧伤或沉闷或喧嚣的日子里。

除了蓝蓝，我喜欢的女诗人还有翟永明、李轻松、杜涯、沈娟蕾等。我记得我生女儿的前
一个晚上，我和我爱人坐在火炉前，他反复地为我朗诵的就是杜涯的《秋天〉，因为我告诉过他
我第一次读了这首诗时泪水忍不住地涌了出来。

美国的艾米莉•荻金森也是所钟爱的。我曾读过她的一首〈正午的房间〉，一下子就被迷住
了。后来我爱人帮我买了一本她的诗集，感觉很不好。但我愿意相信那是译者的缘故。

问：据说你现在是在家专事写作，是这样的吗？你打算把这个当作谋生的方式吗？

答，首先我要纠正，我现在是在家专事带女儿而不是写作，写作只是偶尔为之。等女儿上
了幼儿园，我还是要找份工作的，不然家用就很紧张。

如果写作能够成为谋生的手段，当然是我最梦寐以求的一一能够离所谓的“社会”远点，
这样的生活状态更适合我。但以写作谋生对于我似乎很难。因为我写出的文字基本上是不能挣
钱的。

前阵子我还与我爱人商量，两个人合写一本能挣钱的书，一开始我们都兴致勃勃，但到现
在我们也没付诸实施。主要是写那样的书不是自己所乐意写的，用我爱人的话说是"没有成就
感"，所以心里就比较消极。

问：看你的诗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你害怕交际吗？



29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黄芳・297

答：还算比较安静吧。或者说对很多事情我？惯了以沉默来对待，所以显得相对安静，但
这并不说明内心是波澜不惊的。

至于交际，说不上害怕，但至少是不擅长和不喜欢的。就像上面所说的，"能够离所谓的
'社会'远点，这样的生活状态更适合我”。

问：那么你害怕孤独吗？

答：不。

我记得陈染说过这样一句话："孤独是一种需要不断成长的能力。”我很认同她的这种说
法。因为我知道真正不孤独的人是很少。

问：都说女人生来是为了爱情而活的。我注意到你写的爱情诗也比较多。你能否说一说爱
情对的影响或意义，以及你对对爱情的看法。

答：呵呵，"女人生来是为了爱情而活的”这样的说法有失偏颇吧。不过我确实是一个比较
沉溺于爱情的人，也比较擅长写爱情诗。上面我已说过，我没谈恋爱的时候就已开始写爱情了
嘛。我写情诗的时候都是把自己放在恋爱或失恋的情境中的，而且很快地便能陷入其中。

爱情对我的影响和意义？一应该是巨大的吧，不管是成功的爱情还是失败的爱情。
至于对爱情的看法，我套用《圣经〉里的话：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永无止息。

我想，对这两句话我是我深有体会的。

I

问：最后一个问题又回到你的少数民族的身份上。如果说你一直没机会说壮话，那么是否
意味着有一天将会完全忘记了你的母语？

答：绝对不会。

首先，即使我永不开口说，也不可能完全忘却壮语，毕竟它几乎是我童年的全部。其次，
“一直没机会说"的假设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出生的家乡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壮乡，所以不管我的
生活如何游离于母语之外，我和我的家乡却注定要有千丝万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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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2龄数民族

炽少数民族



歡"族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29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中国当代少数民旅
女诗人诗选





SELECTEDPOEMS

CONTEMPORARY

BY CHINESE

WOMEN POETS O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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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人儿，满族,

现居兰州’



NATIONALITV

、

河水一样的命运

我的事

在一朵红的背后

争先恐后

在最后的河边

把最后的手势省略了 不管渡多深的水  我都将背弃最初的岸	光芒  —盏灯
天地啊别送了 我河水一样的命运 贬眨眼  就在河心了	把自己拧亮之后 再去拧另一盏  被光芒覆盖的光芒 在这个夜晚的内部 如心脏被血浇灌

那年那月

天下给谁都行 我把我的女人带走 长头发的八旗子弟挥挥手	你的家  我爱你的方式 已经简单了许多

-个落难的满族女子

把诗歌網上发髻 上路了	将手省略 叩响我的门 就是你的家
近处的幸福	上帝，请稍等
■-种声音到达灵魂之前 我把它称作流水 正像一种手势  在近处感知幸福	酒喝了  话说了  '	腰间的草叶脱落了
花的事水的事	上帝我该向你忏悔了 但请再等一会了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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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房子

今夜停电

我只需要一根火柴
一根最小的木头

在另一个人的身体内

素取着高于自己体温的热量

或远或近

1

空房子

一间两间三间空房子

三张空白稿纸
我写进了我自己

6

空房子
住进一个人
想念一个人
就不空了

大雪

飞鸟把一句誓言

含在舌尖

或远或近

我用流淌着各种液体的身体
靠近一场雪

2

空房子

镜子里的我和镜子外的我

互相抚摸

一束月光和一个女人别在了一起

雪

在我骨头和骨头的接缝处

碰撞到什么

淡黄、金黄或者橘黄的色彩
毯子一样

把一片麦地打开

敲敲门

我是自己的客人

谁用身体内的铁

磕碰着一个女人腕上的玉镯

叮当叮当

使火更旺

使燃烧进一步燃烧
另一种火的大雪
点燃了我内心的沉默

在鸟的秋天里

捂紧自己怕被风吹远的草帽

稻草人

是谁的伤口

被风刮破

3

空房子

一扇小窗打开

小窗后面
我把自己打开

谁用自己嗓子把风的嗓子喊破

然后把爱张扬成这个秋天的最后一粒麦子



4

空房子

应该有一个时针一样的男人
和一个分针一样的女人
走着上紧发条

像一座空空的钟表

空房子

空岀心脏部分

等着谁

黑夜

从自己的身体内

取下一枚别针

把一束月光和一个女人别在了一起

今晚

今晚

我把灯光织成一件外衣

穿在夜的身上

空气中糖的味道

一场雪对我的描述

5

空房子

今晚

谁的一只手

30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本老黄历和一只年轻的手

将我的激情推在了旧情上
一份心情

开始击鼓传花

黑夜的注视下

月光所能到达的地方
是今夜的家

今夜无人入睡

今夜我闻见了空气中糖的味道

一首老歌

像一次过时的拥抱
延伸了一场雪
对我的构思

一地的白色文字
这样描述我：
用耳朵恋爱
用内心的动词
修改伤痕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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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章入儿書蜿

［宀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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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是只烂苹果

起风了

一些玻璃挤碎了自己
一些叶子压弯了自己
一些水弄皱了自己

我和阳光一样的好

一天云彩都散了

这是一个与生命有关的话题

坐着一个凳子

然后空出这个凳子
像一场丢手绢的游戏
看不清人生背后的缺席

紧抱双臂

无力抵挡的风
推着我

向背离家的方向
一路小跑
起风了

许多叶子

一地阳光

我在寻找

和第四根黄瓜的精神会合

我一次挥霍了

倒退三步

我还在原地
只是

有些爱已经过期

2004.2.27

欢乐是只熟透了的苹果

短暂、奢侈

我曾经用双手触摸了它的表皮

动与静

时间站在门后

守着夜晚

这只静卧的黑猫

暗中的浴者

身体被

一层一层地镀着水银

起风了

天空随手扬起的灰尘
告诉我

起风了

30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2004.1.11

被一束月光埋葬

风在吹

大片的草在动
我把声音录在心里

被一粒沙子迷了眼的黑夜
守着我

正在等待一双手

和一口温暖的哈气

想想每一次的爱

都是真情

紧抱双膝
我被一束月光埋葬

2004.2.9

想想

我骨缝里有多少邪恶

就有多少爱

它们一同生长

-点点互相渗透我水性的身体

我就会觉得

我也是一棵水灵灵的植物

这样的下午

这样想着

我就会和太阳一样的好

2004.2.18

提升

该说的话

一夜之间说完了

青天白日

我和太阳交换一下目光

-寸阳光

斜漏进我的骨缝

人千里外的云和月
为我预订的爱

门

我什么都不要

当我站在一间明亮的小屋里

我什么都要了

当我把虚掩的部分关闭之后

2004. 5. 13

我应该是这样的女人

我应该是这样的女人

晒着暖暖的太阳

织着毛衣

偶尔抬起头拉两句家常

手不离身

身不离手的毛线

拆了织织了拆

这是一种温暖

而我需要的不是衣服的温暖

2004.5.13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草人儿I 305

.憚人丿七诗戒

我的的旗人爷爷

这个春天

想起我88岁的爷爷

我就会淌出风沙迷眼的泪水

会手艺活的爷爷

一锤头一锤头敲下去

挖出槽

再镶进另一块木头

不让一根钉子

疼在一块木头里

这是我的爷爷

想起我的爷爷

那个高贵的旗人

他一生都在向一块石头的内心靠近

我的喉咙

就会有一片白药

卡得很紧

2004.2.25

别扳开我的手指

被一些风抬起

一些雨放下

像一粒灰尘

我不需要自己的影子

许多的光打过来

我却在逆光中寻找黑暗

不亏待自己心和肉体

伸出去的手

随时缩回来

别扳开我的手指

我的掌心

紧攥着一把血液的温度和腥甜

2003.3.4

有多少爱能够过夜

一些雪飘下来

一些玻璃的碎片

从天而降

一个仰起头的人

双眼紧闭

被爱划伤

被自己的泪水淋湿

伤口深处

有多少爱能够过夜

2004.3.8

等待一个送水的人

我回来了

回到馒头夹咸菜的老习惯里

也想把路走到家

走到家

爱就垮了

一个上午

我就这样坐着

像一片茶叶
等待一个送水的人

2004.5.8

身边熟透的幸福

这样的早晨是好的

空气新鲜

房间干净

他已经在黑暗中

打扫了所有的灰尘

空气中有风

在一半是黑夜一半是白天的早晨
他要骑二十分钟的自行车上班
这一切都是我熟悉的

身边熟透了的幸福

突然在这个清冷的早晨
被我多看了一眼

2005.1.8

就一眼

I就―眼
就足够了
只需要一眼

我就看见了自己内心的诱惑

这个时候

用浑身的骨头

搭一间房子

用全身的鲜血

粉刷一新

爱住进来

爱住进来

我就会用一块伤疤

与另一块伤疤相握

2005.1.21

-•条路

一条路

在前方弯曲着

路边有泥土、野草和零星的花
在一个清晨

还会有一些露水

偶尔飞来的蝴蝶

在一朵花的身体上

雕刻时间

一条路极力向前伸展着
我不自觉就伸出了手
对远处的一根麻绳

随意收拢或者张开

2005.2.2

30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T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TtYI草人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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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臍了儿丽

TWIT!

爱上一个丑男人

像惦着一个新鲜的伤口

我惦着他

~个伤口

愈合、结笳

在身体上留下疤

总会让一个人想想什么

在一条伤疤的深处

爱上一个丑男人

我会想想一种有钙质的美

2005.2.2

在你的身体里过年

一堆书一只玻璃杯或者一口剩茶
什么都不能证明
但你分明来过

你来过

留下过什么

身体里的和身体外的

一件新衣

说扔就扔掉了

我已经在你的身体里

渡过了新年

2004.6.11

我应该有个儿子

我应该有个儿子

在他出生时候
我挣扎着死去
他是我的杀手
他拿走我的一切
眼睛、肉体、嘴唇和激情
我在他的血液里
行走、散步
爱或者被爱

他是我的谎言	■

我一生最大的谎言
他是英雄
没有出处

我应该有个儿子

遗传我的才情和邪恶
在他所到达的地方
没有花朵

2004年10月16日

这个早晨

这个早晨

我在想一次不正当的快乐
借着一丝太阳

I把自己脱光

I然后抛向空中

I I音乐深处的鼓声

I敲击着

I我在向我靠近

I我在向一扇窗子靠近

-群麻雀飞远了

我吓飞了它们

它们吓飞了我的快乐

2004.10.28

推放时间

从我的身体里

取出一小时

和另一小时堆放在一起

草-样

花一些时间打理一个夜晚

我需要花一些时间

整理一下肉体

我要

为我的小女儿生个哥哥

为自己生个弟弟

2004. 11. 10

把天堂的声音带给你

把一本书从一堆书里抽出来
手指和书页
触动了皮肤

然后把一本书抱在怀里
只要一小会儿

然后把一本书轻轻打开

只是一小会儿

然后从头开始

一本书里的女人

只是

只是想把天堂的声音带给你

2004.12.3

内心的生活

把一个土豆

从地里刨出来

这可以是一顿晚餐

把一些野菜

从雨后松软的土地里拔出来

还需要一些盐

像习惯自己的影子

我只要转身

就可以看到内心的生活

2004. 12. 6

30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蒔人诗羸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草人儿I 3092004. 11. 12

我们家的蛔蛔



我认识我的小女儿三年半了，这三年的夏天，我总会买一只蛔蛔回家，并且喂它青辣椒或
者大葱之类的食物，让它拼命地叫，叫出声来供我的小女儿听。小女儿几个月大的时候，我会
指给她看，这是蛔蛔。然后，再有意抱她到蛔蛔跟前，宝，蛔蛔呢"？她会抬头看，黑豆一样
的两只小眼睛目视前方。根据《万婴跟踪〉的早期教育，她已经学会了认。

第二个年头买，第三个年头还是买了。第四个年头新出了一种形如小笼子的器物，装进一
只小蛔蝠，挺好看，我和小女儿在回家的路上，由她拿了主意，花了十元钱，连蛔蛔带笼子一
块买回家了。放置在茶几上，嗯，好看。我也顺势把喂养蛔蛔的光荣任务交给了小女儿。星期
六星期天休息的时候，还会有意提着蛔蛔笼子到院子里的草坪上，让小女儿喂它点草。小女儿
觉得好玩，提着一个小笼子，也挺好玩。我顺路看另一种风景一样我看着小女儿。

这个夏天，我热情地请了家长及姐妹们来小聚，我家的蛔蛔真是不负众望，扯开了嗓子，
在一个正午的大热天不停地叫着。一家人坐在草坪的一棵树下，被蛔蛔叫得更加燥热。望望安
静的左邻右舍，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不能不说，我的大翅膀蛔蛔是个好种。

蛔蛔买来的时候先是挂在窗子里面，有一天它拉出了许多的粪便在笼子底下，我的小女儿
竟然很夸张地用小手捂着鼻子"臭死了”。它被挂在了窗外，我做饭的时候偶尔想起它来，顺
手喂一点白菜，小葱，蛔蛔的叫声很是不欢。天气渐渐冷起来的时候，我把它拿进房间，然后
向全家成员（一夫一子）隆重宣布：天气变冷了，为了蛔蛔同志的健康，不能再放在外面了。

这只笼子里的蛔蛔在我的呵护下顽强地活着。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蛔蛔不见了，它已经死
了，并且被他扔出去了。我失口就说："蛔蛔死了”。回头看见小女儿我急忙改口 “蛔蛔去过冬天
了”。

我不愿意让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子心里难过。然后有很多个日子，一只空笼子挂起的时候，
我就会编出一个故事：天冷了，蛔蛔像小燕子一样去南方过冬了，夏天的时候，它就回到我们
家了。可我的小女儿总会发音卷曲地坚持说："蛔蛔死了"。

蛔蛔死了。我骗不了我的小女儿，我是想让一个孩子生活在童话的世界里，可我能坚持多
久？以后的日子，我也说：蛔蝠死了。

31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童人儿律调

腰间的草叶脱落了

六个片段，与草人儿和她的诗歌有关

陈因

1,感情。昨日晚间，山东诗人一帮来京看望新晋京师大学堂的评论家张清华先生，又山东
又诗人的，自然少不得吃酒。机缘巧合，我也被约到了花园村的金百万。邻席有当红笑星范伟，
张清华拿了那假憨厚的东北嗓子学道：缘分哪！不提。我们席中有吴思敬、林莽先生，有中间代
安琪、诗坛新锐邵风华等等，人物啊！小的叨陪末座，战战兢兢，听他们大扯诗歌八卦。《诗
刊》编辑蓝野喝红了脸，在大家说起当下诗歌伪叙事假抒情之风时，讲了一个段子（本来段子没
什么，我只能如此写来：此处按诗人草人儿女士要求删去70字，陈因注）蓝野以那段子强调
"诗歌应该让感情逼得非写不可了落笔去写才好”，其牵强其无厘头引得满桌喷饭。细想之下，觉
得也在理。当下诗歌写知识写学问写技术之风大长，恰恰就把诗歌最应该表现的给遮掩去了。当
时私下里就想到了一个人，草人儿。草人儿和她的诗歌。草人儿和她那些因为内敛简约而像灰烬
一样地暗于火焰而热量高于火焰的诗歌。

"一本书里的女人/只是/只是想把天堂的声音带给你”（《把天堂的声音带给你》），“大
风的耳朵/说听就听见了/另一朵花尖叫”（《风中的玫瑰》），"用全身的骨头/搭一间房子/
用浑身的鲜血/粉刷一新/爱住进来”（《就一眼》），在这些诗里，草人儿把自己的痴迷、坚
韧、忧伤平实地说了出来，但那未经粉饰、矫饰的爱的情怀透出一种灼人的热烈！ 一个没有在
感情的火海刀山上趟过的人是难以得到这些宝石一样奇异珍贵的诗句的。

我猜想，草人儿的写作是不经意的，她就这样在感情的驱使下写作，并且，不经意地，叩
响了文学的永恒主题。

2.身体。在看电影《弗里达》时，我不时想起草人儿，我没有见过草人儿，读过她的一些
让我忘不掉的诗歌后通过几次电话。但电影中出现的病榻上的弗里达身裹石膏在胸部的石膏上
画满了蝴蝶，还有弗里达在烟雾中作画的样子，电影画面色彩非常艳丽，电影中表现的她的骄
傲她的梦想她的美丽她的脆弱……这一切，似乎让我隐隐地感觉到草人儿也该是这个样子。对
不起啊！

墨西哥超现实主义画家弗里达•卡洛一生经历了大小32次手术和3次流产，最终瘫痪，依
赖麻醉剂，但她从未停止绘画，她画自己的流血、哭泣、破碎，将痛苦移植到艺术里，她画
'如果我有翅膀，还要腿干什么呢。”她的画几乎都是自画像，有人说她自恋成狂，其实她是在
痛苦而艰难地寻找在现实中的自我，她的绘画中充满了现实的爱情和伤痛，"没有比这些绘画

氐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草人儿■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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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女性化的艺术了，据此，为了尽可能地具有诱惑力，只能尽量交替地运用绝对的纯粹和绝对
的邪恶。弗里达•卡洛的艺术是系在炸弹上的一根带子。”｛（美）海登•赫雷拉《弗里达》｝。

1953年在墨西哥举行的最后一次画展上，弗里达告诉记者，"我不是生病，我只是整个碎
掉了，但是只要还能画画，我都会很开心”。一位评论家在《时代》周刊以一篇题为“墨西哥式
的自传”的文章中写道："要将她的生活与她的艺术分割开来是很困难的。她的画就是她的自
传。”

现在看来，草人儿很难有弗里达的绚烂，但她也书写着自己真实的爱、破碎和伤痛，她的
诗中时常岀现一个与他人用法不同的词，那词在她的诗里闪耀着别样的光亮，那就是“身体"。
她引起人们的注意便是1999年6月份《星星》诗刊集中发了一组叫做《身体的花瓣》的诗。
在后来的写作中，"身体"更是草人儿赖以抒情的主体意象，通过她诗歌中的“身体"，我们可
以看见诗人对生命实实在在的把握和深刻的内省。请看这样一些诗：

"一粒种子/在我骨头的夹缝里发出芽长出叶/它看见了 /我身体里和身体外的诱惑"
（《我第二次爱上你》），“从我的身体里/取出一小时/和另一小时堆放在一起"（《堆放时
间》），“在这个秘密没有出口的夜晚/我把你锁在我的身体里”（《锁不住的秘密》），"谁用身
体内的铁/磕碰着一个女人腕上的玉镯/叮当叮当"（《一束月光和一个女人别在了一起》），
"我用流淌着各种液体的身体/靠近一场雪”（《大雪》），"今晚/谁的一只手/在另一个人的身
体内/索取着高于自己体温的热量”（《今晚》）……

还没有一个汉语诗人像草人儿这样迷恋于对身体的描述，这样将身体放在或者说融进传情
达意的诗歌里。以我看来，她对性别与身体的强调是自觉而自然的，与当下的所谓女性主义、

所谓身体写作大有区别。

大眼睛的女诗人小翟在《弗里达》的影评文章里说，弗里达的一生“都在极大的痛苦和狂
欢中起舞弄影”，草人儿正是用自己的诗歌完成着自己高傲而又朴实的人生，她的人生之舞已经
显现出狂放不羁而又豁达充实的模样！

3,	技艺。让我们来看一首草人儿的这首叫做《上帝，请稍等》的短诗吧，“酒喝了 /话说
了 /腰间的草叶脱落了 //上帝 我该向你忏悔了/但请再等_会了”全诗两节六行，明明白
白，大胆而不低俗，爱与性那么自然率性！丝毫不见什么修饰的痕迹，技巧消隐到诗歌的背后
或者就根本没有什么技巧！流畅得让读者只有会心一笑的份了！

"而我大多是睡在一张纸上/_截烟_样/握在_个卷烟人的手里”（《把自己白描在
一首诗里》），"我可以想像/它们是岁月/也可以想像/它们是一次爱/或者一生的婚姻〃而
不需要想像的是/我是其中一支铅笔”《我是其中一只铅笔》，“天地啊别送了 /我河水一样
的命运/眨眨眼/就在河心了” （《我河水_样的命运》），“窗玻璃_样破碎/这是这个夏天的
部分爱情"（《部分》），她的诗歌大多使用平易的口语，没有拖泥带水以彰显才情似在炫技的废
话，读者很容易进入诗人所营造的情绪氛围中。

这是一个讲究技艺的时代，那些有大师情结的诗人们忙着总结自己的文化传承、知识谱系、
理论发现、诗歌技艺，像我等不敢狂想只能梦想的文学青年也被潮流裹挟着忙于去寻找新的表
现方式，但面对草人儿如此真切的文字谈论诗歌的技艺肯定是不适当的，她的诗超越了技巧。

，'我要/为我的小女儿生个哥哥/为自己生个弟弟”（《堆放时间》），我把这首诗还是当作
爱情诗来读，此作初看似乎没有什么言外之意，但那种纠缠于时间、身体、生命中的爱幽暗而
又炽热。草人儿的诗歌光芒是向内的，不张扬，不刺眼，如一块有了年头的好玉，渐渐消退了
表面的光亮，而内里的光沉着温润，蕴藏了一种时光与山水的大造化。

4,	诗话。新批评的文本细读方法对汉语现代诗歌批评的影响很大，大到产生了一些“废话
批评”，在下有幸结识了某某大学的几个专做现当代诗歌研究的博士，因为认识，自然要读读他
们的文论，原来他们在学校里研究的就是怎么样将废话当做学问来写老长文章，境界啊！经过
严格的学院教育，他们已经可以完全使用学问而丝毫不使用心灵来读诗，并且，他们对当代诗
歌的阅读的滞后是惊人的，他们照旧拿着陈年的经验勇敢地对一日千里的诗歌潮流乱做孰一孰
二的判断，境界啊！

其实，中国诗歌几乎没有理论批评的传统，只有旁逸横出、顺手拈来的诗话传统，诗到了
现代，好象一下子把有趣好玩的文人风格弄丢了，诗话消失不见。袁枚先生在《随园诗话》里
说’‘诗如天生花卉，春兰秋菊，各有一时之秀，不容人为轩軽。”随园主人，咱们不像那些新时
代的高等学子们，咱不做判断，但您允许我从四时花卉中来选一种比方草人儿的诗歌的话，我
首选秋菊。那种秋天的花散漫随意，但花瓣紧凑，在一个应该落寞的季节里，还是那么坚定地
充满力量地开放着，草人儿的诗就是这样，在简洁平和中犀利剖析，在简约节制中彰显力量。

“—个人对另一个人/总会留下点什么/就像我会把一些花送给坏人，，（《意义》），只有淡
然若秋菊的人才能如此平实地说出日常生活的意义；“把它的肉体留在路上/我要把花的灵魂带
回家”（《从最边缘的花瓣开始》），面对伤痛，诗人的潇洒飘逸也让我读出了秋天的那种卓然开

31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草人儿1313dll

1 Hinn'iiiHr.

传人儿-奇阈

■

放的花朵的气魄！

5,	西北。写到这里，不能不说西北了。我们说的西北往往要带个大字。大西北，那里可不
得了啊，辽阔的土地，壮阔的诗歌！拉面烤馒，手抓羊肉！

前两年时时被甘肃的诗人朋友们感染着，那些诗歌牛得很啊！高远开阔，似有不食人间烟
火样，便对兰州心向往之，一直想如果有机会做个诗歌浪人，第一站，俺就会跑到兰州去，对
那里的诗歌三拜九叩，然后讨两碗酒肉。没想到，什么吃多了也会有胃里的反应。对不起，我
是指诗歌，我是指部分的甘肃诗歌。终于没去成兰州，但对西北诗歌的趋同性和空泛之词开始
有些不习惯了。

再说草人儿，我们可以从她的诗里看见她是一个把大西北抛掉了的诗人，她不盲从，她不
受什么地域，甚至文化之惑。不玩假崇高，不搭建假模假式的宗教情怀，从应该引起怀疑的神
性走向真实的人性，不避讳腐烂、邪恶、破碎的内心自我，时时盯紧了审视着自己。她的写作
是一种彻底独立的个人写作，是被感情逼着牵着去浅吟低唱。在她的诗里，你不会找到地域和
时代的背景，甚至很难找到一^形容词，她把个人经验之外的一切都抛掉了，甚至她把诗歌文
字闪亮的贼光也睿智地丢掉了。

-个敢于在诗歌中把时代和地域丢弃的人，他的诗歌必将更具永恒的普遍意义。比如草人
儿，比如这个有待我们进一步发现的诗人。

6,	我的矫情。学也贫乏，心也贫乏，我其实是无法解读草人儿的诗歌的。我也惟恐这本来
很洁净的诗被我的粗鄙所伤害，如果我误读了她，但愿没有影响他人的阅读。我是被承诺逼得
写了以上文字的。只因为我看了《弗里达〉一时兴起，给草人儿打了个电话，说那个在太平洋
另一侧的画家，与她精神相近，草人儿就说：那你写点文字吧。也是还在兴头上，就答应了。
但我确实是依靠也许根本不可靠的感觉来读诗歌的，粗疏是当然的了，不当之处还请草人儿和
有缘看了这些文字的人原谅啊，只要没伤了大家的眼，在下就没甚大罪过。

草人儿诗歌作品的量不是很多，一个生活与精神的积累已经完成的诗人，有待丰厚起来的
关键还是应该要有大量的作品存在着。大家都知道她不是个勤奋写作的人，在此，浅薄笔者严
正向那棵在大西北在黄河上游在那污染严重的城市在风霜雪雨相逼的人世间飘摇的草呼吁，多
写一点你一直在写着的属于你个人心灵的也面向了整个人类、万事万物的诗歌。说正经的，我
们期待着你！

2005, 2, 28

关于生活和诗歌的九个问题

人邻VS草人儿

问：这是一个老问题。你为什么要写诗？好像每个诗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我还是也让
你"遭遇"一下吧！（笑）

答：也许是因为诗歌会使我的部分生活快乐一点吧！

问：我看到的你最早的诗是在1985年写的，离现在有20年了。这20年你感觉你的诗歌
有些什么样的变化？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

答：20年，我从草姑娘变成了草女士，一个人的成熟，会带来许多东西。诗歌的成熟也会
顺便就带来了。

问：我知道你是一个比较懒的诗人。想写就写，不想写就放下。这对你的写作有什么影响？
你不能勤快一些吗？要知道这是一个多少人在忙着奔小康的年代。甚至我前几天给上海一个女
记者发邮件问她在忙什么？她却回答我说在奔小康！

答：大概跟我心无定性有关吧，我会喜欢许多新事物,

然后投身一会儿。但是，诗歌终究还是我最喜欢的。我的城
市在唱一首歌，叫"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热爱诗歌，就
像热爱我骨缝里的一束月光。

问：你的诗歌都是短诗。现在似乎只是写短诗的诗人在
赞美自己的短，而写长诗的诗人（我指的是好的长诗）似乎
并不这么看，你对这样的问题怎么想？

答：我小时候话很少，这种"节约”惯了的方式，也许
不小心就走进了诗里。我很喜欢看外国电影，语言简单到
位。所以，我想用最少的语言写好诗。

弟族文化图片摄影：韩远华

f *渺

5

问：我注意到你的诗都是非常内心化的东西，自然界
（除了花朵、月光等）对你的诗歌没有直接的影响，你自己

31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草人儿■ 315严

就是爱吧!

你对你未来的诗歌有些什么样的想法？尤其是对女诗人写作的诗歌有些什么样的想法?

31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问：你对单纯怎么看？有论者认为你的诗歌里有很单纯的东西。你的诗歌是单纯的吗？
答：也许是因为我会问一些有点傻的问题，例如：阳光背后/究竟有多少幸福。

问:

接刺入。

答：

你的诗歌在行文上用力是不均匀的，有时候会忽然柔和，但又会忽然有一点野蛮、直
这是你喜欢的效果吗？

我喜欢玻璃揉进肉里的疼痛。

问：爱是你的诗歌里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成分。从你的诗歌总量上看，也许能占到近_半。
_个写了这样多爱情诗的诗人，你的爱情观是怎样的？因为这涉及到对你诗歌背后深藏东西的
挖掘。还是希望你不要回避。

答：我想应该是一块伤疤握住另一块伤疤吧。

怎么看这个问题？这是你有意识的选择，还是无意识的？

答：无意识吧。最熟悉的事物大概更容易把握，经过内心思索的东西或许最容易感动自己。

问：你的诗歌里面还有一些叫人惊讶的力量，或者可以说是带着些微邪恶的力量。比如你
的《我和阳光一样的好》里面写道：“我骨缝里有多少邪恶/就有多少爱”。你所谓的邪恶究竟
是指的什么呢？

答：

问：

我认为男人不好好写男人，女人不好好写女人，都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
答：我跟大家闲聊的时候谈到王小妮的作品，我认为她的作品既有女性细腻、温柔的部分,

又有男性写作刚劲、深刻思想的部分，这是我喜欢的一部写作方式，二者合二为一，

我称之为"人妖写作”。

, 川I!
庫人儿齿襯| j j
nwmtttii











巴莫曲布娛：1964年生。彝族。毕、
事文学及人类学研究，大凉山越西县人。

—一





巴莫曲布蟆

日纹

领唱:

武土上的鸡冠纹

纹义：彝人视鸡为最灵验的卜物

合唱:

领唱：洪水潮天

领唱:

混沌未分混沌未分

黑虎肢解化为天地万物

左眼作太阳

右眼作月亮

须毛化阳光

领唱：赤脚走在荆棘上

你要记住自己的祖先

走过的险象环生和漫长的艰辛

合唱：此刻死亡就是诞生

潮涨的日子 被焦虑
炙烤为烟

为风吹不散的记忆







图案的原始(组诗)

白牙化星星
脊背化高原

纹义：(1)太阳及其它光束

(2)	十二角：《十二兽历》

(3)	十角《十月太阳历》
(4 )八角：八个方位

(5)四角：东南西北四向

赤脚走在烈日下

你可记得支格阿鲁
七天喊日，昼夜混沌
山毛棒没有一片叶子
只听见忧郁正在降落
躁动冰凉的小手
触摸清浊二气

十二兽舞蹈，祭祀

铺條开十二道场
节奏若有若无

十二神签排列为森林

'法铃晃动出生灵的长鸣
椎牲如白绸

我们如细浪相汇一山

十二面诺苏人的旗帜

以血衅书画岀太阳：

我们都是黑虎的子孙

,5^|»||

合唱：高原如龙蟒

奔腾于云雾翻滚的黑水河
太阳如澄镜向荒野倾泄
倾泄我们瀑布般的泪水
这深沉的信仰在黑夜
使每一粒苏麻化作辉煌的星辰
照耀我们绵绵不绝的繁衍

"0

北方尼洛山

一片白色是积雪
先祖阿卜笃慕率族人
几路分进

向寒冷
向苍茫
向贫瘠的安全带
跋涉迁徙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巴莫曲布蟆1319





-巴莫曲布娛的诗一

囘童曲布媛诗啊

ihiihihhu

领唱：潮落了雄鸡鸣安

山峰如鸡冠高亢
山竹成为图腾
柔韧族人的信仰

尼洛山遍布坚岩

庇护过生命的摇篮迸发杀机
最初的满山安详的宁静
没有声响地席卷着生存的渴望
赫阿突的母亲溢然逝去族人
从死亡的一侧望见了风景

代
A
经

Ms

寺

士寺

合唱：我们共举作斋大典

分为六支

为了水源和土地
离祖地向三方拓展
我们赶牛找耕地

耕牛倒下的地方

就是我们的田扈
为了生存和庚续
弃雪山逐水草而居

我们射箭找住地
箭头落下的地方

就是我们的寨址
与蛮荒对抗

才有生机

回声：但是最初为生存分支拓土
后来为拓土各支结怨
互相残杀血搏
山峰如鸡冠怒竖

32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丄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蕨子纹

纹义：生殖繁盛的象

“祭仪序层层，祖嗣如绵羊，妣裔如蕨子，担寸
大唱旺，同祖共一斋。”

——引自古彝书《作斋经》

对于你，芭下还有什么，除了一片黑土
一片潮润，几棵衰草，只有冰冷的日子
在扩散饥寒和困顿，直至天空残阳如血
你卷曲的长叶，如拳，捶叹古老的贫脊
没有更多的希望，但从不绝望，从不枯竭
你赤褐色的叶簇颤栗了多少次又伸展
丛聚的籽囊集结更紧，直至温暖的春霖滴下
钻入泥土的种子每一分钟在生长
生长于这片艰苦冷峻的大地，流洒生命
从古时原状达向南，向北
都是赛山漠地，枯朽的弓
没有獐影的山竹丛，扭曲苍老的索玛树
只有彝人，在这风寒和高压的
夹击之间，在砾岩利牙般的
地平线下面，在这深沉的土地上
只有彝人的孩子，光着脚丫
裸露着身子的稚童，在沙土的冷冰中
嬉戏奔跑，不懂得太阳寒冷的印记
和死亡酒浴过的小伙伴不语
悲伤的母亲只是说，抵抗了几冬的
孩子才能成人，因为蕨芨草的乳汁
从每一片叶子渗出，充盈着他们
蕨芨叶的颜色已染透了他们
赤褐色的小脸，凝固为坚硬的种籽
萌芽在瘦薄的沙土那铁质的迫压下
深植于大地，挽结不散的根柢

水纹

纹义：孕育生命的母体

沐浴山体的暖流，散发着湿润
晶莹的砾石，把水的河床

伸展向寒冷而温馨的谷地

养麦在生长，鱼儿藏到了石底

女人们在水边哼着山调
声音纤柔，就像河水的曲线
对流水诉说才会有情愫
集结了所有孤寂的深沉和企盼
男人们在山里潜伏了一个冬日
踏着松林里粗重的气息，执弓的手
已被达利美竹核的泥土染黑
贫径纵横的山原，深藏起痛苦的石头
尽管河水依然流着，森林依然生长
从尼洛山，从大风顶，从黄茅坡的
森林中.从森林中盘绕错节的树根上
从狂啸的风，从暴雨的鞭打
几乎所有的男子都回来了
几乎所有的经历都是惨淡的，痛楚的
泥泞的，带着汗味儿和烟草味儿的
他们依恋这没有听够的河水的歌唱
也许还从未触摸过水面就进了老林
尽管没有猎物，没有收获和盐
他们已经疲惫而归，女人们接受了他们
在广漠的天空下，以轻柔和抚慰
以无数无言的泪滴，仿佛一条河流

羽纹

纹义：(1)鱼刺

(2)	鸟翅膀

(3)	蕨芨叶

我看见博物馆里在古老的漆皮铠甲
破绽的胄片上绘满了鱼刺作为纹饰
勇猛的武士就有了游鱼般的敏捷
我感到有一支深沉的翅膀，触抚着我
从古昔，从久远，从殷红的日子里
从爷爷的父亲饮箭的械斗场飞来
羽毛都是深色的金属，如簇头
断裂的皮系结起家支的历史
爷爷的母亲在那天绣了一枚卷曲的蕨子
爷爷就在那天生下，以其倔軍的冲力
在流逝的季节里生长，他从来不习箭
无数的蕨子，在浸透了生命绿的天空里
蔓延大地，他的孤独，还有多依树下
奶奶垫在石上的松毛，都忽然升起
我在想，凉山所有的土地都长遍r蕨草
铠甲展览着，应有蕨子的呼吸
一种高山的呼吸，以湿润的音韵沉思
祭奠那荒野里被风遗落的膂力和生命

(以上作品选自《图案的原始〉四川民族版1992.9 )

巴莫曲布I 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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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英曲布娛的诗_一巴莫曲希履麻阕



阐释：从意义的追寻到意义的消解

——论巴莫曲布娛诗歌的美学指向

阿库乌雾

如果说人类以语言的方式拥有着世界的话，那么，阐释便是人的世界中最基本的生命行为
和最高的生存自的。人，从阐释中不断发现自我，从阐释中不断淘汰自我，从阐释中不断更新
和再构自我。在人赖以生存的语言活动中，爱与恨互为阐释；宗教是对人的感性精神可能性的
阐释；科学是对人的实践精神可能性的阐释；诗歌（艺术）是这三者兼而有之的对人的一切语
言阐释可能性的最隐秘部分的、最深刻精当的阐释。本文所要论及的当代著名彝族女诗人巴莫
曲布娯的诗歌，就属于这样的阐释。纵观她的诗歌创作历程，诗人力图以诗歌的方式，从彝民
族古老的文化记忆中发掘出独特的“意义"假想，在繁复而尖锐的现实生存冲突之间，全面创
构着生命全新的意义空间。

从原始艺术图案的破解到现代诗美的建构

源远流长的彝族文化发展到当代，依然保留了不少的远古图腾的遗习，在民间流传着极为丰
富的图腾文学艺术。这些图腾文学艺术有着与其他图腾民族不尽相同的图腾意象选择，而图腾意
象在经过长久的历史积淀后，被意识化、观念化、宗教化，其本一身附着了独特而幽邃的民间化
意蕴和民族精神趣尚。对这一文化事象的探究；作为学者的巴莫曲布娘在其诗集《图案的原始》
的诗美阐释中，凭藉自己不凡的艺术天才和对汉语语词魔力的全新开掘，重新"叙述” 了这个远
古民族那一段原本就不可以实证的生存"现实"和精神远景。诗人巴莫曲布娛在自己的创作手记
中流洒着这样一种情思："大小凉山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使我独步于高原、山地、古寨、槌
木、山路、篝火、黑鹰、图腾、葬礼、祭仪等无始也无终的意象中间；彝族文化这个原始而精深
的宝藏，使我沉缅在历史与现实、时间与空间、神秘与庄严、永恒与瞬间的辉煌之中……，”诗人
正是以"此在”的诗思去审视"彼在”的文化传统，以现代艺术手段，以一个当代民族诗人所特
有的精神范式，以及个人艺术人生的生存与抗争意志，去重新搭接起语言与神话间看不见的’桥
梁"：“女人们在水边哼着山调/声音纤柔，就像河水的曲线/对流水诉说才会有的情愫/集结了
所有孤寂的深沉和企盼/猎人们在山里潜伏了一个冬日./尽管没有猎物没有收获和盐/他们
已经疲惫而归，女人们接受了他们/在广漠的天空下，以轻柔和抚慰/以无数无言的泪滴，仿佛
一条河流”（《水纹》），这个诗题下深藏着彝族"人源于水"的人类起源神话，她像巫女般重述着

古神职们世世代代反复传颂的创世经文，同时又超越了神职破译和解答着千万年不曾被揭示的彝
族人对自然万物所独有的命名方式。她的诗歌创作，再一次证明了恩斯特•卡西尔的论断：“的确,
正是语词，正是语言，才真正向人揭示出较之任何自然客体的世界更接近于他的这个世界；正是
语词，正是语言，才真正比物理本性更直接地触动他的幸福与悲哀。"m卡西尔这里所说的"语词”
与"语言”无非是那种原初状态的，神性四溢的诗性语言。无论是对象征创世、混沌初开的"日
纹"崇拜的阐释，还是对孕育生命、祈求生殖繁衍的"蕨子纹"、"水纹”图腾的破译，诗人巴莫
曲布娯时时陷入一种"我感到一只深沉的翅膀，触抚着我”的境地，这是一句经典型的汉语现代
诗，它表述着一个彝族诗人将自己有意无意浸置于民族历史文化汪洋，接受传统的人文精神光芒
罩沐下的直觉真实。同时，这句诗隐喻着一个悠远的、永恒的、生命诞辰的瞬间，一个古老的关
于民族发生史的神话：在几千万年前某个偶然的时刻，一种被彝语命名为"氐''的''飞行物”的神
奇翅膀，曾经如此神秘地"触抚”过一位普通的女性，一个伟大的母亲，她的名字叫’普莫列依
蟆"（参见彝族创世史诗《勒俄特依》），于是在彝人黑色的族群中诞生了一位伟大的文化英
雄一一支格阿鲁。此刻，我突然想起诗人巴莫曲布娛也是一位女性，仿佛，一个全新的民族孕育
与诞生十分美妙地在这位聪慧而灵敏的女诗人的笔下有所预示。

诗人在对原始的图案、纹饰的诗意阐释中，从不追求一个固定的、绝对的"解诂"。而是以
一种全新语言表达方式替换另一种语言表达方式，既不滞留于传统的民间解读，大胆地对这样
一些极富文化蕴涵的纹饰图案的"意义"进行假设性的、多种可能性的释义，并大量注入诗人
自己的思辨精神与审美要求，又不完全脱离彝民族传统的审美旨趣和文化要义。这样，既不封
闭原义，又不自我封闭，使这些原始的图案艺术更具备了一种现代的审美能量。这里不难看出
诗人的诗歌语言艺术已具备了一种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在当代意义上，巴莫曲布
媛激活了一个民族前文化态的生存精神。诗人尽力从图案的'‘原始性”（初始意义）的溯源和对之
创造性的阐释中，建构着独特的、崭新的现代诗美，并深涉到探寻民族文化命运的转机，进而
回答着艺术人类学上最为艰深的命题。

从图腾美学的追思到现代人精神处境拷问

巴莫曲布媛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彝学研究，凭藉自己深厚的学养和长期扎根于彝山乡野所获取
的第一手民间文化素材，诗人深谙最初的艺术正是起源于原始的图腾意识或观念，而这种意识或
观念又只能在融汇祟仰意向、生存欲求、审美情绪等多层联系而进行的图腾活动中逐渐形成。于
是，对这些从生存功利性到美学性图腾活动、图腾行为、图腾场面的带有反思性的描述，便可以
在揭示图腾艺术的实质的前提下，重新去体察原始生命感受体系，在把握彝民族图腾美感独特性
的同时，获得对现代生存精神的深层启示。在平缓、温和的叙述背后，诗人领略并充分地彰显出
最初的苍凉、最初的悲壮以及最初的辉煌。在《日纹》一诗中，诗人这样吟唱道：

赤脚走在烈日下，/你可记得支格阿鲁，/七天喊日，昼夜混沌，/山毛樺■没有一片叶子，
只听见忧郁正在降落，躁动冰凉的小手触摸清浊二气……/我们都是黑虎的子孙。/滝沌未分

-巴英曲布娯的评论=

32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巴莫曲布娛・323=ins =

［巴奠曲论I

混沌未分/黑虎肢解为天地万物：/左眼作太阳，/右眼作月亮，须毛化阳光，/白牙化星星，
脊背化高原……/高原如龙蟒，/奔腾于云雾翻滚的黑水河，/太阳如澄镜向荒野倾泄，/倾
泄我们瀑布般的泪水，/这深沉的信仰/,在黑夜使每一粒苏麻/化作辉煌的星辰/照耀我们
绵绵不绝的繁衍……

在酮高原蛮荒而又葱郁的山地上，彝族人曽经无法逃避地承受着大自然的罹难，同时获得
过大自然无比厚重的恩典，他们用自己剽悍遒劲的躯体和高洁坚毅的灵魂无数次重塑过他们自
己赖以栖身的高原大地。诚然，他们自身也一代代繁衍生息着，无时无刻不汲取着西南高地神
奇的精气和灵性，被高原重塑着。这就是原始图腾精神的实质所在，是图腾美的根本功能，这
也正是现代人生存过程中最潜在的精神焦竭。诗人巴莫曲布娛在对彝民族的图腊神话的美学阐
释中，最大限度地给当代人类的生存意志和生命取向提出了尖锐的警示。

在诗人巴莫曲布煥"铸鼎象物"式的诗歌艺术结构中，我们既感受到那种对"最初意象”
的审美穿越，对人的生命本质力量的幻化形式的检视带给人的深沉的悲剧性情感体验，十分真
切地觉察到在"美感里有我们从前代人、甚至是从史前人类继承下来的遗产。”（安冬，误伦茨
维希《艺术视听觉心理分析》）在此前提下，诗人形而上完成了现代人的精神变异与转换生成。
诗人这样写道：

无数的蕨子，在浸透了生命绿的空气里

蔓延大地，爷爷的孤独，还有多依树下

奶奶垫在石上的松毛，都忽然升起

我在想，凉山所有的土地都长遍了野草

铠甲展览着，应有蕨子的呼吸

一种高山的呼吸，以湿润的音韵沉思

祭奠那荒野里被风遗落的努力和生命

—-《羽纹》

这里既有对原始艺术光芒与人文精神不断远遁的惋惜与喟叹，又有坚毅柔韧的文化依恋情
绪的流露：“你卷曲的长叶，如拳；捶叹古老的贫瘠/没有更多的希望，但从不绝望，从不枯竭
/你赤褐色的叶簇颤栗了多少次又伸展/丛聚的籽囊集结得更紧，直至温暖的春霖滴下/钻入
泥土的种子每一分钟在生长/生长于这片艰苦冷峻的大地，流酒生命……”（《蕨子纹》）；同时,
也暗示出这种困惑与冲突必将在"铠甲”被"展览"之后走向更深层次的精神背叛的人格趋
向。在这样的诗歌中，艺术的象征力量全然渗透进其象征主体之后，给我们留下了无穷的生命
体验的悲剧意味：“此刻死亡就是诞生/潮涨的日子被焦虑/炙烤为烟/为风吹不散的记忆，饲
落了雄鸡鸣安/山峰如鸡冠高亢/山竹成为图腾/柔韧族人的信仰……”（《鸡冠纹》）。巴莫曲
布蟆的诗歌品质告诉我们：真正的艺术品，并没有严格的"传统"与"现代”的分割，无论是
诗人对远古精神的触摸和追恋，还是对现代彝人生存焦虑和文化命运的忧思的倾诉，対一个有

［巴莫曲布厂萍召

nrnwn

着丰厚的文化传统的民族，在艺术创造中，一种宗教精神的全面坍落与另一种宗教精神的复苏
并确立，有着同等的艰难程度。于是，在文化演进过程中，每一次试图变革的举措都那样令人
敬佩和仰慕。

全新超越一指向语言：意义的消解

随着20世纪西方哲学界"语言论转向”的推进并逐步完成，随着西方现代语言学、生命
诗学、象征主义诗学和唯美主义诗学潮流的兴起。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来，从哲学到科学领
域，西方理论界开始形成了这样一个现实：由理性中心到语言中心的转移。"毫无疑问，语言
问题已经在本世纪的哲学中获得了一种中心地位。”（伽达默尔（科学时代的理性〉）同样，英国
著名意识形态批评家伊格尔顿也在《文学理论导论〉中指出："语言，连同它的问题，秘密的
含义，已经成为20世纪知识生活的范型与专注的对象。”在我国，经过长时间的意识形态封闭
和禁锢之后，诗歌再度走向康复本体的途中，为走向这个“康复”，多少仁人志士，多少自觉的
艺术家付出了全部的热情、智慧，乃至生命的代价。如今走向本体的中国当代诗歌正在为世界
诗歌宝库做出自己独特的贡献。一旦走向本体，诗歌就要直指语言这一生命和神秘之物栖居之
所；就要直面过去仅用于表现"意义”的语言方式本质；就要剔除附着在诗歌表层上的抽象的
理性’‘甲壳”，直接触摸生气灌注、活灵活现的"形式世界”。对语言的认识要上升到维特根斯
坦所指出的；"想象一种语言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方式”的层面，在此意义上，语言的本体含
义不再是简单的"工具”而是存在本身了。彝族女诗人巴莫曲布焕的近期诗作在继承对彝民族
深层的文化心理和精神现实作诗意把握的同时，用完全浸透着深情与奴爱的笔触，以拓掘语词
内部玄奥的生命真实的精神，目光由“远眺”转向"近窥”，渐渐将自己的美学指向转向；对
"意义”的消解与逃遁。而一种潜在的精神悖反和意识领悟却一直流贯于其诗思的运行和语词
的构成之间，形成其诗歌阅读殊异的、来自语词内部的张力场。限于篇幅，我们仅就她近期发
表：在《民族文学》（1995、6）上的〈巴莫曲布娯诗选〉中的代表作：《卵石上的树》阐发一下
其诗歌由意义追寻向语言转换的美学倾向：

已莫曲-

娛的评论一

卵石上的树

（水以纤柔的线条和颜色
画成一棵树纹在石的肌肤上
澜出一道淡淡的水线）
你的树叶不会有声响
水线只是扩展你静默的轮
触摸你叶脉的汁液
触摸你遥远的荫影
感悟生命的静默中的通灵
用心底的潜流濡湿你的枝干

32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巴莫曲布娛，325







,111]
际曲布嬢育耳
rnTrniwn





卵石上的树 你如同时间中的虚幻
拥抱这个虚幻 便维系一种存在
构拟的存在成一种澹泊如烟
山的手指分不开记忆的水流
却倒映出一棵飘逸而沉静的树

（——记在美姑河捡拾的卵石，石上有纹，似树。）

"诗人的心理能量只作用于激活一种话语形式。当这种话语被激活，诗人作为言语主体的中
心地位就被一种有机的语言形式所取代，一种能够接触到最深层的恐惧和欲望的须根群的词字，
一种渗透着原始意象的形象，在突然归于寂静的主体的匿去中，大地的成千上万的细小的惊叹声
就起来了，就像无意识的隐秘的最初的呼唤，仿佛语言自身在言说着。文字的演出变成意思的散
播，变为一片历史的开放场地。” 0用这段文字“解读”巴莫曲布娛的《卵石上的树》，我以为再
确切不过了。一改诗集《图案的原始》的那种对"意义"的追寻的诗歌基调，诗人在《卵石上
的树》中重新构拟着一个融个体生命行迹与诗歌艺术构成活动为一体的虚幻而又实在、遥远而又
亲近的语言的自在世界，企图在语言自身的形式中"维系一种存在"，由"石的肌眛'、"淡淡的
水线"、无声的"树叶"、"遥远的荫影"、“静默中的通灵"、"构拟的存在"等语言方式，昭示的
依然是那种来自语词内部的独特情趣：有欢欣、有怅惘、有坚韧、有隐逸、有恐惧……等等。至
于水的柔韧、石的坚毅以及"水"与"石"不断相互消蚀、磨损之后造就的那若隐若现的“树”
的象征含义，诗学具有一种无穷的阐释魅力。语词与语词间特殊构成所形成的内在律动，永远荡
涤着语言的表意功能可能带来的’‘尘埃”，将人引向’‘语言形式作为一种构成活动，不是把自在
的独立于语言的东西说出来，而是把无可名状的在话语形式中带出来，也就是把前语言的无言诉
说和超越语言的东西显示在语言中。'‘13诗人就是在这种语言艺术实践的氛围中，企及“对于诗
来说，最完满的表达就是表达出不可表达之物的不可表达性".的诗学境地。

巴莫曲布娯这组《诗选》共辑入了她近期创作的十二首诗作，透过《卵石上的树》、《雪
鸟》、《等待一种声音》、《四月，山色空濛》、《夜的长廓》等诗语，我们可以发现，这位生于
凉山、长于凉山的彝族女诗人，从对本民族文化记忆的诗意追寻到对这种带有强烈的民族忧患
品质的"转显而隐”，以及重新进入对语言本体的烛照式开掘和迷恋，表明诗人正努力与当代世
界诗学趋势合拍的同时，似乎还喻示了这样一种必然：作为一个当代中国少数民族诗人，在与
当代世界诗歌意识接轨之际，必须完成如下几方面的"过渡"：第一，必须在语言艺术本体的创
造性贡献上自立；第二，必须努力逃离狭隘的"民族情结"之后自立；第三，必须在接受异文
化的分寸感上自立。

我们可以这样说，巴莫曲布娯通过自己的诗歌实践，已经和正在，在上述层面无可厚非地取
得了代表彝族当代汉语诗歌，以及中国少数民族汉语诗歌与当代世界诗坛严格意义上的对话权。













注释：

「1]恩斯特，卡西尔《语言与神话》，三联书店1998年6月版第82页。

⑵⑶⑷耿占春《隐喻》，东方出版社1993年8月版第12页。

32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娜仁琪琪.格

蒙富族，1971年4月生，辽宁朝阳人。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作

宀娜仁琪琪格：广. ■

家班，在《飞天》《北京文学》、《延安文学》《诗潮》、Z壽莉厂〔
文学》、及台湾的《秋水》、《葡萄园》、《创世纪》，德国的《莱茵通信》
等国内外发表作品。有作品入选《2004年中国诗歌年选》等多种选本。现于北
京某文学杂志社从事编辑工作。



树叶吐出第五瓣的时候

树叶吐出第五瓣的时候，

我遇到了六年前的我。

在潘家园南路上，前面的红灯一闪
就是绿灯了，过了马路

我看到了那个我。

她在前面走着，风吹动着
齐耳短发，蜘躇的步态，忧郁的
眼神，恍忽的感觉
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不，这样说不够准确。

她在前面走着，天说黑就黑了。
黑了的城市并不黑，灯光眨动着
鬼魅的眼，红红绿绿的
以及车辆、行人。

她在前面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风又一次吹起她的齐耳短发
就这样顺着风的方向站着
眼睛停在了对面六层高的板楼上
在那凝视了一会。然后才是
天空,有一只鸟儿掠过。

她自言自语：做一只鸟儿有多好
转念一想，鸟儿也有鸟儿的难处。

天说黑就黑了。

夜，幽冥的气息愈发浓重

她如游离的幻梦--

风吹了吹我的长发，风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见了一个男子对她的窃视

决定马上把她带回家。

这时树叶的第五瓣伸展开了

她爱啊生活

她是一个旋转的驼螺

生活这条鞭子

不停地抽打，她停不下来

然而，她的内心有时那样地

安—像午夜钟表嘀嗒的步履
喧嚣、繁琐、黑暗已

陷于另一个世界

她喜欢这一时刻，一丝风带着幽冥
从窗缝进入。清凉、柔软、明亮
她欠了欠身，仿佛自己就是山溪中的
一块小小的石头。

她笑了。恬静的眼帘无声地

撩起，时光开始流淌了。
还有眼角边，生活所赐予的花朵
阳光灿烂了一下，又一下。

I I

眼前的书和笔，夜的静谧——
心中陡然掀起的幸福与感恩
它们知道。另一双眼睛知道。

带我回家

电视里，大脑袋在风中摇摆
那紫色的花在碧绿的草原中
清丽而飘逸——

而在我的童年里，它们是那样的丑陋
它们进不了我装满野菜的小篮子
它们进不了小伙伴们的小篮子
它们永远地开在小山坡上
我们只管找羊妈妈，挖山鸡肉，
釆摘红红的欧荔

f^TEDToi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OF'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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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汁液

我说出了那句话

33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一朵云绕着月亮一只星星眨着眼
一只知了开始唱歌了

十只一百只一千只……

天下所有的知了都开始唱

尽管绵绵的雨，停下来

也需经一个过程，总是要停下来的呀。
阳光岀来后，一定打开门，敞开窗
晾晒书籍、衣物、发霉的心事、
软下的骨头

低低的姿态，低低的、

低低的。我终于哭了：

飞鸟在雨中盘旋，它衔着的那颗心
是我的啊，湿漉漉的，打着颤——
变成了草。再也回不到我的生命中来

她需要这样的一个夜晚

这样的一个时刻这样的一种氛围
红葡萄酒、白菊、酒杯、

煮得沸腾的火锅

——这人间烟火的气息

她选择了一束白菊的参与而不是

--勿忘我

她需要一杯再加

一杯酒的热度与力量
她需要一次豪饮的疏狂
时间走到这样的路口

左拐、右拐、停止、还是向前?

穿过欲望的水

看看月亮
看看那冷凝与柔静
把我看到月亮里去

幼年的我不知道

有一天它会亮了我的眸，凝了我的神
带我回家

她无数次地要与那弯月亮撞上
她无数次要经过那个天桥
心无数次要被柳枝挑起

好了，我不再想了
有关的什么……什么。不再!

•个鸟儿在雨中，盘旋。

还有那些短信，也删除了。

我温习过一百次的；我幸福过一千次的；
我感动过一万次的——温情、甜蜜、
阳光流淌的声音。花朵开在每一个骨节之上。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数不尽的水泡，连成了片
汪洋着一绽放，消散；消散，绽放;

消散……雨烟袅袅着飞
像四散的魂，轻飘

啊、啊、啊!

我总可以，像蜗牛一样将软体
縮回在坚硬的壳里了。

酒杯尖叫时间飞了世界凝固成一个句点
白菊陷入了一场透彻的混沌





娜仁琪琪格诗歌

这巫婆的言语是怎样
说出我的前生和来世



母亲的炊烟升起时，
夕阳横着短笛回家。

我们吃着山鸡肉、羊妈妈、红欧荔
叽叽喳喳地像山雀

山风摇摆着臂弯里的各色野花
但那里没有紫色的大脑袋

我无法像慢镜头一样
来一闪生命的回光返照
落花流水般地倒逆着
追溯一番生命的过往
我的心便落入尘埃
白菊陷入了一场透彻的混沌

此吐只有频频地举杯、举杯
举杯--她需要一次深度的迷醉，

迷醉后的一次疯野。她需要你提供
这样明晰真切的一个理由——
锐利地撕开了遮掩、自慰、抑郁的心。

这暧昧的电话和短信

曾让她感知爱意悠绵的语气

是怎样的情境之下
我对你说出了那句话
我的声音是否
细若游丝或似惊天霹雳
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说出了那句话

我说出了那句话

那需要怎样的一种力量
天昏地暗世界又回到了
最初的混沌

我的手无法触及到天
也无法摸到地

说出了那句话

飘着的魂便有了着落
从梦中来到尘埃中去
满天的乌鸦在我们的头顶上
哇哇大叫着飞过

现实为什么要与过往交错？

纯净的百合花、起舞的八音盒、嫣然的红玫瑰
寒风中的一场找寻

哦就是他们---

对面相扶走过来的一对老人真好！
玫瑰映红了她们的脸他们的脸幸福了红玫瑰

鸟儿衔着的那颗心是我的
我把你的号码，从我的手机中
删除了。还有再散步的时候，
-定要绕过那个电话亭，橘黄色的。
这样，那个黄昏，就不复存在了一
那个女人。幸福、焦虑、渴望、期待
徘徊的脚步，慢下来的光阴
以及有关某个冬夜的故事

我在守望你的目光沧海桑田后
温情而依稀的一次

回眸那时我早就不哭了
不再是同你别扭容易被伤害的
小女子我会以风的手指
拨出一串绝美的音符
落在你仰起的前额上
眼睛上双唇上衣襟上
以及你的书籍上茶杯上……
落入我们共同守护的
陶罐里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OF-MINORITY NATIONALITY

娜仁琪琪格■ 331





当我写下黑夜



		1娜仁琪董亩蒔蓟	
—			
		“知了知了知了…	»,

对不起亲爱的
我又哭了









哦！妈妈

就拥抱在了一起吻在了一起

［娜仁琪琪格诗歌!		
iniiiHiiiHi		
		

我在这里停下脚来
让我在这里停下脚来
说说这周边的事物
绿草一片汪洋晨露打湿了
我的一双绣花鞋

草地上的小花蹦蹦跳跳的

摆了摆腰肢招了招手

有你说过的那细碎的紫那纯静的白

—还有你送给我的蓝

四野开始围拢四野围拢了又
围拢拥紧我桃花的腰肢
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
打开了每一根骨头都在
舒展缓缓地慢慢地
吸着天地的精气

亲爱的我伸岀了一双世间最美的手
一双比水还柔的手比水还柔
摇了摇上帝为我们这对小儿女
用百花编织成的摇篮花香弥漫
花香弥漫……

哦！那飞翔的天使的翅膀
比蝉翼还轻比蝉翼还薄
比天堂的光还亮还亮一

于是看见了一张孩子的脸

一^张开双臂举着手
轻轻地喊妈妈妈妈

33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橘子剩下最后的一瓣

你的身影逐渐远去，远去——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在地平线的
边缘。绿草是那样的广阔啊
我很想软软地躺下去。就那样软软地躺下去吧
绿草的芳泽，强有力地吸引着我
绿草的生长，强有力地吸引着我
哦，我空空的躯体
是怎样地渴望着一种充实
一片绿草地的充实--

然而，我没有躺下去

开始奔跑起来，奔跑起来——

吼叫着。风一样快，风一样轻

这时——你走进了地平线的边缘，天的边缘
哦，我那太久太久的守望啊

沉默。沉默着。雾一样轻。雾一样薄

凌晨两点十五分

我在梦中醒来。是在仲秋的梦中醒来

是寂寥的蝉鸣，泼我一身的凉。我在凉中醒来

在你远去的背影中醒来
起身，向着蝉鸣的深处走去

望着天上的那弯上弦月

我想，当时我们那么炽热地相爱

其实就是为了把那枚

闪着阳光的，芳香四溢的，完美的橘子

剥开。我们炽热地相爱着

我们疯狂地相爱着。一对被爱燃烧得无知的孩子

我们相爱着。把那枚闪着阳光的
圆圆的，完美的

橘子一剥开，剥开，剥开……
直到剩下，最后的一瓣

被挂在寂寥无边的天上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
当我的文字在下面出场
代表了天空和大地
还有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人们
动物植物

那些醒着的

两千年前的老子那个骑青牛的
老子捋着白髯说

道可道非常道

明可明非常明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流水
睡着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或者眨眨眼
手指和睫毛都会触到
灵魂的翅膀那比梨花
还白的比墨水还黑的
无论是幸福的苦难的
微笑的忧伤的
统统得以飞翔

这时伸伸手

我祝福这些飞翔的翅膀

让那些肉体死去吧以睡眠的形式

将沉重放下或者以睡眠的形式

得以安息将沉重放下

天空带着月亮星星云朵

那条将牛郎织女隔在两岸的

巣河亚当夏娃背叛了的伊甸园

-起俯了俯身又俯了俯身

大地伸展臂膀举着他的子民

绿草花朵知了的歌唱

奔腾的江河安静的湖泊高山丘陵

高山丘陵中的清泉鸟儿

~起挺了挺身又挺了挺身

天仝大地

'ELECTED poems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

一个女人以水的姿态水的骨质
宽容了你

祝福你

一坡的草
一坡的草，
一坡的草枯黄着
面对太阳、暖风、细雨;
面对月亮、星辰、流水
一坡的草枯黄着

——站在季节之外

拒绝春的到来
拒绝春的到来

像一个燃尽了爱情的
女人——从骨头到灰
一个寒透了的
女人--从肉体到灵魂

我是怎样迷恋上了

这种衰败的美。一坡的草啊
枯黄着，使季节纷飞坠落
我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我听到了远逝的马蹄

我是怎样迷恋上了
这种衰败的美。用枯黄
取暖；用冰凉的手指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OF.MINORITY NATIONALITY

娜仁琪琪格I 333,

1田相川川［

陳仁琪韻格诗耐
iiiiiiiiiiin'





举起微弱的叹息一一我想你
这不可救药的迷恋，从骨头到灰
最后的磷火不息……

我的感动，不忍，不舍再后

想想不仅笑了又笑

想想不仅笑了又笑……

哦！这爱情的遗址
这爱情的废墟

——我想你。是谁用生命拒绝
我想你。拒绝过去时光的逆回
当过了奈河桥，喝了奈河的水
我是谁？你又是谁？

是啊，那个盟约

来世踏遍千山万水也要寻找

这份永恒的爱的人——他已在今世的红尘中

沉迷了……

我们的故事。总是一波二折
哭过了，笑过了，裂过了
碎过了。可我总是
小心翼翼地拾起
小心翼翼地拼凑
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又擦拭
擦拭了又擦拭。

然后把它放在最隐秘，最安全，又是我随时
都能看到的地方。

不是两瓣心经过了千万年的寻找
终于合在了一起的太阳或月亮。

它周身流淌而洋溢着的

是我们的血.我们的骨头，我们的眼泪
我们的笑声，我们的欢愉，我们的无奈
我们的无助的——孩子

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
他在我们一波三折的故事中
哭了。笑了。裂了。碎了
而又不断地丰满长大

哦，有那么多的事物不可拒绝
有那些么多的需要深陷其中

而我迷恋上了，这种衰败的美
一坡的草啊，枯黄着从春到夏
从夏到秋——

我暗合了天地的某一玄机
坐在枯草上--取暖

然后擦亮了最后的，一颗火石

我看见--

一辆车追赶着一辆车
一些人追赶着一些人
像鱼一样远去一

孩子你听到了吗

我们的故事。总是一波三折
这样的情节

是以你的激情开始一

33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碗仁琪項格		
	■—一"’	--	--		--	

我用一年的时光，坐在这山涧的水边

用整整一年的时光，来驱散——

'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中
我们女人才是最不幸的。”

——美狄亚郁积在心中的忧怨、悲鸣
我的愤怒是：伊阿宋，你这个无耻
狡诈负心的人，让你在我的刀下
再死一次。

不。不。不要把它形容成

珍宝，瓷器，陶罐

或是两瓣心经过了千万年的寻找
终于合在了一起的太阳或月亮
不！这些都不是一

它有你的眼睛，那双渴望的清泉

它有你的鼻子，欢愉着抵达了天堂
的鼻梁。它有你的双唇

厚实的，火热的，温软的，颤抖的

它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

它有我白鸽一样安静的眼睛。而那一刻是
惊诧的，恐慌的。

它有我的鼻子，小巧的而高高的

同你一起抵达过天堂的鼻梁。它有我的双唇
薄薄的，火热的，温软的，颤抖的
它那合十的双手，握住了我小而纤柔的手

哦！我无法躲藏

		它不是珍宝，不是瓷器，不是陶罐
		

今夜。你右臂上搭着一件
红衣。那是另一个女人的红衣
不，那不是一个女人的红衣，
是燃烧的火焰。不，那不是火焰
那是三丈白绫，是我的臣民，不！是我的帝王
赐给我的三丈白绫，一把温和柔软的刀——

你微笑着，抑制不住满心欢愉的笑
向我走来、走来、走来--

我就这样温柔地迎上去、迎上去、迎上去
微笑着、微笑着——

用我柔软的身躯护住了

我们的孩子一

我护住了我们的孩子

而接受了那三丈白凌，温柔的一刀

哦！那是一件女人的红衣

我倒下了。还要微笑着听你们的歌唱
'花开的声音，春知道；
喜悦的感觉，心知道……”

孩子，你听到了吗?

我是水中的女子

一时空谷流转着磬音
水在我的身边流过
水在我的心上流过
我开始柔软起来柔软起来
天下至柔之物莫过于水
我是这水中的女子

女人如水啊，美狄亚

我用一年的时间，坐在这山涧的水边

就在这里，美狄亚同我对峙
但水的力量更柔软、更强大
它清澈.明快地流淌

它绕着那么多石头的阻挡

流淌……就在这些阻挡中产生了自然至大的
美一那回转的水流

那欢愉的突奔……

美狄亚我是这水中的女子啊!

天下至柔之物莫过于水
你看，那么多的植物在水边
滋生。柔软而坚韧；
纤小而大气；简单而灵动；

g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OF'MINORITY NATIONALITY

娜仁琪琪格1335

'I：



	HIIIHIIIHI			
	度镜琪格诗歌			
				
	它们细碎的花朵，它们飞翔的翅膀			盈着血含着泪吐着笑的花儿

比阳光，还明亮……

比漫天喧响的蝉鸣还透彻……
这自然的真理，谁又能为它们命名？!

她伸也了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触了
一下猛地弹回

是多么的美

美狄亚啊，你看

那淡紫的云莺一

它们的根长在石缝中花朵却绽放于
云端一K恢宏的气韵

那母性的了然，母性的气度。

上善若水呀

我是这水中的女子

溶进了母性的命运——

梅花印上她的肩头

轻薄的帘幕已遍不住晨光
是有形有状的一朵梅花
印上了她的肩头——

天真是不早了惨白的太阳
像个吊瓶一样晃来晃去一
使她四肢乏力两眼空蒙
原来是一场梦啊

一场梦过去了，就过去了？

她扭转头看了一眼
被那幽冥的眼神
一看这朵梅花就永远

不会凋落了……

33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娜仁琪琪格I 337





是花朵击痛了手指
是手指爱怜了花朵

有一种痛是不能喊出的
有一种泪定要流回血液中去
有一种爱一生秘而不宣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我想每个人都是带着一个愿望来到这个世界，无论你是上帝的宠儿，还是罪人。在你来到
这个世界之前，上帝说：许一个愿吧，我会让你实现！于是我们每个人默默地在心中许下了一
个愿望。

我在上帝面前许下个愿，于是我便来到了这个世界。

出生地是由自己来选择的吗？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并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是一个站在家
门前，望着远处的山思绪万千的小女孩。究竟又想了些什么，还是不知道。那连绵的山横亘在
j眼前，看着看着我就看出了额头、眼睛、鼻子、嘴巴。

这长了额头、眼睛、鼻子、嘴巴的山，叫阎王鼻子，它于我是神秘的。大凌河绕着村庄流
淌，在阎王鼻子的脚下经过，如同一条青龙，有凛凛的威风，它于我是欢快的。这个叫’香磨”
的小村庄有岁月碾动的音响，在我童稚的脑子，或在成长的梦回里，总是有一个纯朴、勤劳、
清秀的女子，在那里推动着碾盘，而谷物的香从碾盘中流溢而出，由风传向远方。

人们总是认为小孩子是天真快乐的，他们的世界充满着咯咯咯的笑声，那也不尽然。我是
忧郁的，那孩童的快乐在某一刻会嘎然而止，我的忧郁是与生俱来的。母亲弄不懂我的愁眉苦
脸，小小的孩子，眼中猛然聚敛起的泪光，于我更是说不清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么多的说不清，
似是而非的事物的缠绕，我才会那般的忧疑和困惑，才会那般的忧郁。我爱我的小村庄，我如
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在我的眼里，村庄所有的人都如同襁褓中的孩子，生活、睡梦在它的腹地
：:之中；我爱我的村庄，它有湖光山色的秀美；我爱我的小村庄，它有神灵行走的感觉，因而也
有着怯生生的敬畏及懵懂。

我是一个懵懂的人啊，永远有着预说，又说不出的事物。

我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么？真的，我是从哪里来，是那天上么？不然我怎会有那种凌空而
舞的感觉，我的一个魂，仿佛还在天上看着我；我是来自那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
牛羊。”的大草原么？那我的马匹和羊群又在哪里？我生活在丘陵起伏的盆地之中，辽阔的大草
原在远方。我身上流着两个民族的血液，说着字正腔圆的汉话，而爷爷和爸爸及年长的蒙古族
人聚在一起时，说着说着，就变得神秘起来，由汉语转换成了蒙语，这话从来都不是说给我的，
::他们就那样无视于我的存在，又那样在意我的存在。

读中学的时候，我在一个蒙古族班，有特设的蒙语文课，我像一个幼儿一样接受着启蒙教











旎齢-祠

育，一个、一个字根地学起，要强的我有极大的耐性和好奇心把这门功课学好，我爱那文字的：
形体的美，有一种舞蹈的姿态，是奔放的，我是爱美的。很快，我的蒙语文成绩同我的其它成
绩一样成为佼佼者，我的蒙古字写得漂亮极了，仿佛能发挥着我极大的想象。

我说过我是一个忧郁的人，而我也是一个欢快的人，我喜欢唱歌、跳舞，只要唱起歌、跳起
舞一切的说不清都灰飞烟散。这正是由于我父系的血脉吧？爷爷、爸爸都是能歌善舞的人。尤其爸
爸在艺术上有着极高的天分，只是慢慢地被生活给磨平了。长大了，我变得更是忧郁、多愁善感，
然而再也不能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了，而那么多云雾缭绕的事物突然聚敛而来，如哽在喉，我便拿
起了笔，让他们行走在笔端纸上。这就是我最早的诗歌和文章吧。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存的逼迫与挤
压，使我陷于繁忙、琐碎的生活之中，而那云雾缭绕的事物并不因这些而退去，在某一时刻是更加	丨

汹涌地冲击而来，有时则是缓慢的，我必需找个时间说出这一切，否则我就会受到煎熬、受折磨。
我从不认为我是一个诗人，或者我离诗人还很远，我在诗神面前永远是一个懵懂的孩子，需要一点
一点地开化。我要说出这一切，我又从来都没有说清过，我越是想说清，越是说不清。我是一个爱
美的人，我寻找着一种美的形式让其显形与呈现，我到如今都没有做到。

已离开家乡七年了，家乡早成为了故乡。而我的梦在远方，在永远的远方，渐大的我，

也渐大着苍凉与悲哀，面对苍郁连绵的丘陵、日益枯去，面对着十年九旱的满目创痍' 我有I
多少忧伤、有多少疼痛啊！如今我漂荡在异乡的土地上，我也渐渐地爱上了这里，我感激它宽厚1
的容纳，而故乡你依然是我醒着的思念与乡愁，是我梦里千回百转的魂啊。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这是生我养我的土地，这是我的家乡，它；，
在诗经中诞生，逶迤着千年的古韵。不！它早于诗经，诗经中这句"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 j
桐生矣，于彼朝阳"是在它的孕育中滋生，而有了这经久的历史画卷。近年来古生物及古文物
的出土，更证明了这一点。朝阳这个凤凰山下的三燕故都是史前文明的发祥地之一，牛河梁红
山文化遗址的发现，把中华
文明史提前了 1500年，被
称为’东方的新曙光。"据古
地质和古生物推断，远在千
万年以前，朝阳地区地势平
坦，湖沼遍布。气候炎热，
真蕨类和松柏、银杏树，枝
叶繁茂，郁郁葱葱。湖沼中
成群的龟鱼嬉戏，树林里各
种恐龙漫步，朝阳大地到处
是一派生意盎然的景象。

哦，这是我家乡的前世
啊I红山女神在千年的土层
中折射着微芒，她是苦闷的
么？她是忧伤的么？她曾在

33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千年的地下要对她的儿女说些什么啊I

朝阳是地球上第一只鸟飞起的地方，从此天空就有了翅膀滑动气流的音响。那是飘逸的，
那是迅急的，那是最美的舞者。从此白云有了思慕、蓝天有了臂膀、世界有了高度、山川有了
魂灵。

朝阳是世界上第一朵花绽开的地方。从此大地有了笑容，有了顾盼生姿的妩媚。那是生动
的，那是缓慢的，它抬起头，展开玉臂推开了雾蔼，它含蓄着笑。从此风有了姿态、蓝天有了
I凝视、世界有了芬芳、山川有了依恋。

这就是我的家乡啊，这就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我怎能说得清呢？我怎能道得明呢？
它是那么地至深博大，渊源的历史推开了史前的文化。而他却在千万年的土层中被蒙蔽。这些
::天地的造化啊！

我能说清了么？当历史抚去了尘埃，当美丽的古生物们以化石的形态呈现。当我写过了那
1么多的文字，还是没有说出来呀，那些语句不过是为了说出一句性灵之话，而做的千万次的磨
j练，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做到。

是的，因为在某个瞬间我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鸟，向我张开了翅膀，它有穿透世宇沧桑的美
丽，那是非凡的。而它看着我的眼神是期待的！

哦，我要说出的那句话，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在上帝面前许下的愿么？！是我要代那些
|古老的生灵说出的话么？！



娜仁琪琪格1339	，

-----  --------I

I



1111

"树叶吐出第五瓣的时候，

我遇到了六年前的我。

在潘家园南路上，前面的红灯一闪
就是绿灯了，过了马路

我看到了那个我

“风又一次吹起她的齐耳短发
就这样顺着风的方向站着

Mem琪格评论

寻梦旅人的诗世界

——解读娜仁琪琪格

萨仁图娅

以坚韧的脚步踏响生命的琴弦，以缤纷的理想憧憬远方的风景，蒙古族女诗人娜仁琪琪格
与缪斯相拥，开启自己精神的另一纬度，让精神内在的本原性真实自然地呈现出来；在平静中
展示冲突，在追寻中叩问人生，娜仁琪琪格的诗世界，于细微的生活事件中蕴含的轻妙来显示
性灵与人性的善与美，构成飘逸灵动的诗的境界。



眼睛停在了对面六层高的板楼上
在那凝视了一会然后才是
天空有一只鸟掠过

她自言自语做一只鸟有多好
转念一想鸟也有鸟的难处

“她如游离的幻梦

风吹了吹我的长发，风拍了拍我的肩膀

mm

随仁琪琪福祠

很显然，诗人在这里展示出了一个永恒的漂泊者与追求者的萌动的灵魂，让我们感受到了
一缕来自天国般纯洁美好的精神的颤动与闪光。

她不黏滞于单纯写景，以及细密的叙事或直白抒情，而将写景、事、情三者融合到一起,
在客观描述中，渗透着主观感受，同时留出空白让读者去想像，纯朴中显出隽永，语言可圈可
，点o



寻梦，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命运。向着一个心中的梦，听从一种远方的召唤。注定她在如梦
的全部生命景观中，寻求女人存在的理想，也注定她在心灵抒发过程中，以直抒胸臆的灵动之i i
作，展示满腔赤子情怀所蕴含的人格力量。从故乡，
小妹妹，在一个离别却不能对父母说声再见的夜晚，
仅十平方米的小平房里停下来，为了生存几经周折，

终的表达方式是诗歌，在经过困苦和艰忍之后，她写出了生命的诗篇。

她的诗，是博大人生之爱的惊鸿一瞥，充显灵气，是她内在情感基点的显现，是内在灵魂
的折射。在〈树叶吐出第五瓣的时候》一诗中，她写到一一

到他乡，困顿过，艰难过，我的这位民族
登上了火车，茫然的脚步在京都市郊一个
生命在近乎超负荷的运转中O她生命的最

释梦，向自然天性的回归。她出发，她返回，’碾过的车痕才是来路”。出发，离别故乡漂
泊京城，作理想的寻梦之旅；返回，直奔精神纬度上的家园，寻找精神的栖息之所。

"母亲的炊烟升起时，

夕阳横着短笛回家”

--《带我回家》

娜仁琪琪格在生活实存和诗歌的虚拟世界间搭建了情感之桥，穿越时间，拥抱和谐。她已
:入风景佳处，其诗起笔轻盈，落语纯真，而又兴味十足。

她是一个旋转的陀螺，

生活这条鞭子

不停地抽打，她停不下来
然而，她的内心有时那样地

安——象午夜钟表嘀嗒的步履
喧嚣、繁琐、黑暗已

陷于另一个世界

——《她爱啊生活》

34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娜仁琪琪格I 341

___

或眨眨眼

34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娜仁琪琪格■ 343

她笑了。恬静的眼帘无声地
撩起，时光开始流淌了。

还有眼角边，生活所賜予的花朵
阳光灿烂了一下，又一下

上善若水呀

我是水中的女子

溶进了母性的命运——

--《我是水中的女子》

流水
睡着的

当我的文字在下面出场
代表了天空和大地
还有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人们
动物植物
那些醒着的

这时伸伸手
手指和睫毛都会触到
灵魂的翅膀那比梨花
还白的比墨水还黑的
无论是幸福的苦难的
微笑的忧伤的
统统的得以飞翔

美狄亚啊，你看

那淡紫的云英——是多么的美
它们的根长在石缝中花朵绽放于
云端——那恢宏的气韵

那母性的了然，母性的气度。

四







在她的心灵世界中，爱不仅是一种情感，而是人自我关照的入口，是返回家园的凭证。接
下来，她写到——

足见日常生活中的美和诗意美。对存在之思诗意地达到了一种更为高妙的境界，那是她领
悟到并且向我们传达出一种最本真的信息，她秉持着诗人的审美精神，用灵动的语言来宣示爱，
以自然与日常生活的诗性提升和转换，为寻梦的心灵注入甘霖。



行文轻灵，意境淡雅，娜仁琪琪格极力以浓重的内心淤积于融化繁复纷纭的社会人生。对
文化的把握和关注，表达如其兰质慧心。

笔情墨趣见真淳，显示人性中的善与美。对崇高母性的还原，也是娜仁琪琪格诗歌的一大
主题。她倾注一份心底的真诚，点燃一串智慧的火花，写出了一种人生的体验。

娜仁琪琪格的诗，是她人格或人性的一种表达。“花开的声音，春知道，喜悦的感觉，心
知道……”诗情与思想交汇，哲理与抒情并行，使她的诗充满灵气和神韵，以及张力。

古人云：诗者，志之所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娜仁琪琪格诗如其人，飞翔着青春气息，洋溢着机灵潇洒，昭示着对传统文化的积极追寻，
以及在精神向度上对传统道德情操的追随与认定。她是那么的真诚质朴，真诚质朴得如大地上
的一株小草，以灵动的飞翔，舞出自己的一片七彩天空，以灵魂的诗意飞翔！



TTHTnillj

"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

娜仁琪琪格的诗之根，艺之源，何在？在于她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却永远有着一个梦里
的江南。在寻梦的心路历程中接受全新，有对流逝的一切怀念。仅以〈当我写下这些文字〉一
诗为例，她在诗中写到——



立象新奇，灵思流动。这种对天空的礼赞，对大地的膜拜，对天地间万物生灵的无限爱
|恋，怎不令人怦然心动！

天空无际，大地无垠，自然万物真是生动，万千生灵美丽芬芳，构成了娜仁琪琪格充满诗
意的精神家园。

读《当我写下这些文字》一诗，我们既感受到诗人心灵的博大空灵，又感受得到诗人艺术
想象的丰富动人。

应该说，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方式有许多种，娜仁琪琪格选择的是诗歌，写诗是她一生的愿
望，她写《鸟儿衔着的那颗心，是我的》；她写《穿过欲望的水》；她写《橘子剩下最后的一
瓣》；她写《一坡的草，拒绝春的到来》；她写《孩子，你听到了吗》；她写……凭着对缪斯的虔
诚与膜拜，因着艺术感悟的聪慧与灵性。美妙的歌唱已经引起关注的民族歌者的她，会唱出更
多的至美至妙的歌来



半件d731mS BY CHINESE’ Cci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在平静中展示冲突

——娜仁琪琪格访谈录

曹国英

曹国英（以下简称"曹”）：娜仁，你好。2001年6月，我们从鲁迅文学院分手到现在已经！
三年多了。我一直关注着你的诗歌，从《人民文学》、《诗刊》等一些综合文学期刊或诗歌刊物'
上，看到了你的进步，我为你高兴。

娜仁琪琪格（以下简称“娜仁”）：这是一个成长过程吧，我对诗有一种彻骨的爱，随着时；
间的推移由比较模糊到清晰的呈现。我不能不写诗，既然写了，就要接受读者的评判。有时我 j
写完一首诗，自己觉得不错，就一遍一遍地读，真想身边有许多写诗的朋友分享我的快乐，指
出我的不足。.

曹：我时常会想起就读鲁迅文学院的时候，那一个又一个下午，我们一起在315宿舍里谈 ！
诗，你总是坐在床边上。看到一首喜欢的诗，就情不自禁地朗读起来，那么有声有色。面对你，：
我想家的心就找到了地址

娜仁：是的，我也有同感，你不知道，一到會院，我就暗暗地牵上了你的衣角，象一个失;
去母亲的苦孩子。你面对争强好胜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给了我对事物的统一认识，是你阴阳丨
合德的美，使所有的冲突都归入平静，我的为人及诗歌从你那里吸取了不少的养分。也仿佛感，
悟了许多。

曹：悟道是完全独特的个体感受和直观体会，它是拈花一笑。

在诗神面前我们都是纯真的孩子。鲁院学习那段时光是短暂而美好的，它因为短而永远。
它正象你的诗歌"她是一个旋转的陀螺/生活这条鞭子/不停地抽打，她停不下来”。娜仁妹，
你已从关心本我开始，关心诗歌内存的东西了。

娜仁：你说的是《她爱啊，生活》中的句子，谢谢你能记住它。关心诗的内存的东西，这
是很自然的。因为我对事物的认知、审美情趣都在变化，所以要用变化的眼光观察变化了的世
界，最后落脚到变化着的自我。我觉得我在诗歌的河床上，不停地奔流，不断地否定，接受全：：
新，同时又对流逝的怀想。

曹：是啊，在你的诗中总是能感觉到在平静中展示着冲突。在那种渐淡渐远的云烟中，往
事又清晰地呈现而又波澜汹涌。还有，你的诗歌有蒙古草原的开阔，而你却是一个娇小的女子，；
这是不可想象的呀！

娜仁：认识我的人都这样说。读书的时候，那些南方的女孩儿，总将我拉入她们的队伍中，

说我是一个南方的女孩子。可我总是强调自己不仅是北方人，而且还是一个蒙古族人。这有众
多的因素吧，我一直认为生命是最神秘的，有众多因子的形成。我的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却
永远有着一个梦里的江南，那是前世的乡愁吧。

曹：哦，也许你的江南梦，使得你的诗歌美而干净。

娜仁：江南梦？也许有着一个比江南还要遥远的、美妙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靠着想象的
力量才能抵达。我是一个唯美主义者，这并非等于就是狭隘。我之所以喜欢文学，尤其钟爱文
学中的诗歌，那是因为它给了我一种美的向往，美的寄托，我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同时我自己
是一个简单的人，我愿我永远有那种清风明月的心情；永远是那个蹦跳着走路的女孩儿，时不
时跳起来去够绿树垂下的枝条。然而生活、社会却不是这样，有那么多的复杂和无奈交织在一
起，让你身陷其中，深深地感到一种挣扎之痛。但我愿在这里提炼出一种美，一种朴素的东西,
充满了世俗之爱。是温暖的。

曹：完全真实的元素之不寻常、无以预料的组合，以及各元素间的相互冲突，构成了诗歌
的某些特质。这也是你要展示的吧？我从你的诗歌中还读到了一种戏剧性，比如《鸟儿衔着的
那颗心，是我的》，就体现了这一特点。它从生活表象渗透到人的内心，把生活化的我与戏剧化
的我摆在一条线上，让读者的感官超现实一次。“飞鸟在雨中盘旋/它衔着的那颗心/是我的
啊/湿漉漉的/打着颤——/变成了草/再也回不到我的生命中来”多好的诗句呀，我认为，
在你的身上具有俄罗斯女诗人阿赫玛托娃类似的天分。

娜仁：嘻嘻，溢美之词。我是不敢与大师比肩的，那对我来说是一个高度。在我前一段时
间写作中，我力图表现一种戏剧性，我认为人生就是一场戏，也可以说人生无处不戏剧。然而，
人生的戏剧性是始料未及的，是谁操纵了这一切？让你暗暗地叫道："天啊！”孤苦而无助，又
是永远的局外者才清。诗更需要一种澹然之中的从容呈现。当然，那要有一个过程，是一种高
潮后的平淡，就像激情燃烧的年轻人和历经沧桑后的过来人一样。一种是生命燃烧的美丽，另
—种是生命的了然与通达。如果说我的天性具备了一种剧烈冲突的特性，也许是吧。我身体里
的血液，它是豪放奔腾的，而却由于母亲的原因，我却自小就接受汉族的传统教育，对女孩子
的教育更为严格，所以很久以来，初见我的人都会说我是从唐朝、宋代走过来的，我偏偏也喜
爱那些秀美、清丽、婉约、含蓄。

曹：最近我读了你的《现在我是一个盈满巫气的女人》，从中可以看出，你的诗越来越原始
化了，这一点我非常喜欢，艺术家认为石头的内在性质比它被雕刻塑造出的一切都重要。

娜仁：是的，一个人追求了一生，然后返回尘土，这是生命的本根。更多的时候我是一幅
懵懂的样子对吗？在诗神面前我永远是一个懵懂的孩子，等待着一点一点的开化，而有时却又
那么情不自禁，得意忘形（笑）。

曹：对于你，我有着植物般的回忆。记得刚到鲁院读书的时候，有一天我在文学院南边的
菜市场买水果，一个女孩儿向我打招呼，当时一眼我就感觉到她一身的清纯是从诗歌里浸出来
的，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你。在那清明前后的砂尘里，你一身的精神给了我鼎盛的花期。

娜仁：这是通感，诗人之间的通感。我遵循一种规律，生命给我不同的感受和体悟，我则
会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我希望我是蒙古草原上的春风，轻轻吹过就绿了草原。

34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 ■—-—     - - __ I I

娜仁琪琪格■ 345湄

子

访谈



曹：可见你的成长深受古典文化的熏陶。能谈谈对你产生影响的外国诗人吗？

娜仁：中国新诗的发展都是受到西方诗歌影响的，或直接或间接。我们每一个真正喜爱文，
学的人都可以罗列出一些外国文学大师的名字，我们每一个人也都会真正认真地学习研究，比
如聂鲁达、叶芝、艾略特、博尔赫斯、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两位女诗人：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
娃等等。前段时间我非常喜欢弗罗斯特的诗歌，喜欢他的那种抒情性和戏剧性的完美结合，喜
欢他的那种’把土豆涮洗干净后才拿出来……艺术就是要把生活涮洗干净，然后给它穿上形式：：
的外衣。”而我现在更喜欢里尔克的"存在主义”，"诗歌不是感觉，而是经验”这句话对我以
后的发展至关重要，因为他告诉了我一个道理，生活有多宽广，诗就有多宽广。生命有多厚实，
诗就有多厚重，他好像告诉我：热爱生活吧！

曹："一辆车追赶着一辆车/一些人追赶着一些人/像鱼一样远去？ ”这是你诗歌中呈现出：：
的生活画面。它属于历史的，是人类历史的循环。有一种沧桑的清寒，又蕴含着温暖。我敬佩
你热爱生活的态度。做为70年代出生的女诗人，你的诗里却展现出了一种开阔和大气，既便'
是情感也是那么浓烈、真挚。比如你的《像芦苇一样柔软与坚韧》就见不到纤细与脂粉气，虽:
然也表达了个人情怀，却开阔、自由。

娜仁：我也曾写过一些纤柔之作，那是过去了。我把那个我杀死了，或者说我不断地否定| |
自我，而重建。人是需要不断地反思的。这里有一个对生命认知的问题。现在我的诗力争把自«
己放在母性而不是小女子的位置上，用母性的眼睛看世界，母性有最宽阔的胸怀，是一种包容］
的姿态。

曹：“我开始柔软起来，柔软起来……/天下至柔之物莫过于水/我是这水中的女子……；
《我是水中的女子》。你在水边浣纱，连生命都注于了流水，月明星稀，日夜兼程，带着如此美
好而又神秘的东西来到了这个世界，分明是天女散白花。娜仁妹，你认为诗人是天生的吗？

娜仁：大诗人自然是天生的。写作不仅需要勤奋，更需要一定的灵气，前些年听朋友说，；
谁谁成了，我不以为然，现在我理解了 "成了”这两个字，有一种修炼得"道”的意味。诗支
撑着我走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给了我美好的寄托。它已完全融入了我的精神世界，融入了我］
的生命之中。这样说不理解的也许会认为是矫情，我想信你会知道，这是多么的真切。

曹：我相信。对诗的投入正是对精神生命的投入，如果生活给你思考的权力，我想你会认丨
定诗歌这棵树的！

娜仁：是的，能写诗、读书就是一种幸福；就是草木沐浴着阳光的感受；就是鸟儿在蓝天■
上的一次又一次的飞翔。只要能不断地超越自己，写出好的作品，希望诗神永远爱我，让我说|
出。希望二百年后有人想着我，三百年后有人读着我的诗歌，四百年后有人研究着我生活的时i
代，五百年后嘛？有人爱上了我（笑）。

曹：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系统，有着枝枝蔓蔓的要求。一种努力就像一片森林郁郁沉沉；
希望五百年后有人爱上你，一种清晰的表白，仿佛积雪承受滑雪板。娜仁妹，你的世界奕奕闪
亮。你那三百年后有人读着的诗歌，我希望明天看到！

34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湄子：原名吴超梅，水族。1978年元月生于都柳江畔。1998年7月毕业于贵州，、
省三都民师，1998年9月至2001年7月任教于羊瓮小学，并开始从事以水族的巫术文
化为根的诗歌创作，并写下大量叙事长诗。2001年9月调到巫不民族学校。曾在民
刊《零点》、《独立》发表作品，获"第二届独立民间诗歌新人奖”。

I

J

山人野语（组诗）  山人野语	一朵野花就是一次 不可言说的美丽 尽管雨后在地上 会留下一块块伤痛 不知多少阳光才能治愈
我从山里来	思绪在昨夜遭了一次水灾
除了这些沾满泥土和血腥的故事，	三天三夜了巫师一身疲惫
就再也没带来什么	抓来一片蛙声当咒语
——题记	让梅子头昏脑胀
	常常做着别人的事
夕阳下，梅子脸上的红晕	做着别人的梦，连言辞
羞红了挂在山腰上的晚霞	都掉进了低谷
夜暮降临，巫女弄妆梳洗	
将一小对虫子当耳坠吊在耳际	说说别人的故事吧
烧一柱香，故事在香火中	梅子请求，不然生活
源源流出，巫师的利师钱	就会在言辞中失去形状
是一碗苦难，一碗米，一碗幸福	清晨，巫女赶在露珠来之前
	到屋外去看昨夜诗歌和雨
透过香火，我们看见前生	下了多少到大地
人巫对话，就像窗前绵长的雨	够不够这些没事的日子食用
我问前生梅子家居何处	
柳江之畔，日日无事	少了右手的女孩
目送孤帆远影，凭栏处	梅子提着灯笼
成了一棵等待的树	躲在一片涛声的背后
把根植于梦中	偷看巫女给受伤的树接肢
用夜色给梅子做件嫁衣吧！	拿来一场春雨来给伤口涂上
找一串黑色的咒语	下雨了，洪水成灾
让豆种捎进泥土里	苦难成灾，情感成灾
送一条溪流给梅子当嫁妆	结巴的诗歌也泛滥成灾
蛙声就会在今夜失眠	
梅子想找一个心如尘埃落定之人	山中，一只手的女孩
做丈夫或者情人	做着其它女孩十只手做的事
	女孩没有刺，只是一朵
山中，巫女用一场大雨	清晨带着血泪的野花
来洗净这世间的铅华	在别人的流言中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y加温'客七 顷房办舟&瀏顽矛







瑯	涌君诚	
		

湄子・349









一次又一次地清洗自己
在自己的那片包谷林艰难地蠕动

许多年后，女孩说

自己是一棵永远错过花期的树
生命住在九月的芦花丛中
躬耕于山中，常在梦中
听雁叫西风的哀声
在孩子的摇篮边，依然想看
那唐诗宋词的月，是否已满西楼

一只手的女孩，有房子

梅子有家

从房子到家

还有多少远，才能抵达

一路上，女孩撒落了飘飘的群裾

死去的女婴和自己的同伴们
一道上路，在望乡台上

做着她们的游戏

找来一些石头当娃娃
让自己做一回爹做一回娘
把呵护和关爱全都送给他们

撒落了爱做梦的季节

找一些让自己忘记年龄的话
山中，男人的事

就是手拿锄头

亲手埋藏女孩和花朵的美丽
怜香惜玉，在昨夜已被贱买
换来不多的酒钱和几句粗话
喝完之后，自己的名字就有了，
叫大爷……

女孩中了巫女的咒语

生孩子时生出了一大群蝌蚪

人们都跑光了，只留下巫女

收拾残局，巫女找来

一片白云，两阵山风，三钱泪水
当烧酒，给女孩补补身子
屋里便借来一些笑声

三娘的狗

春天来了，流言在枝头上发芽
巫女喜欢咀嚼往事，牙痛了
三娘的狗病了

三娘回家，让狗努力地变成人
梅子病了，别人走了

谁在那不知名的远方

暮色被炊烟模糊起来

三娘的狗名叫老哈

不知是否见了谁都哈哈的哈

昨天三娘给老哈洗澡

今天我给诗歌洗澡

老哈病了，流食是一包高级豆奶
诗歌病了，流食是一大堆绝望

梅子不能生病

病了，思绪也会生病
语言也会生病寿拉着脑袋
没有阳光，梅子在山中

吃力地从日子的那头爬过来
巫女总是在雨天怀念从前
怀念江畔，怀念一颗受伤的石头

老哈会开门，撒娇
所以有人爱

梅子什么也不会就连

一个简单的埋怨都不会
要命的是还有一个缺点
就是实话实说

得罪了许多路过的山风

三娘的狗太聪明了
应该去做官，巫女建议
然后我们就可以人仗狗势
在山中三娘的狗比女人幸福
女人啊!无论你怎么温柔贤慧
还是在别人的吆喝声中
成为自己，而且心安里得

三娘的狗是送来的

没有身世会更加珍贵

三娘手中的鞭子是老哈的玩具
与殴打无关，老哈的迎合
可以换回更多的疼爱

雨天老哈会静坐窗前

或许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吧！

死去的女婴

沿溪而下，一个寨子叫大岭
是梅子从前爱情停歇的地方
前些日子，一个产妇难产
婴儿死了，月朗星稀，中了咒语，
12曬着昏话，打雷下雨也不关你的事
一个还在母亲腹中的婴儿就已经知道
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大雨过后，路被冲岀条条伤痕
这到底是对谁的惩罚吗？

梅子一直想不清楚

告诉巫女，请一些山风祈祷吧！

让花朵站在一边去

这些与美丽无关的故事

没有婴儿的母亲，居然煮着红蛋和花饭

分给亲戚朋友寨邻老少
是那么的喜气洋洋
这些都与巫术有关么？

巫女陷入无耐的困境中

这与习俗有关么，与礼仪有关么?
与那死去的女婴有关么？

她知道了会高兴么？

女婴的前生好友们

都来奠祭，让树木立刻发芽
涛声捎来石头的问候
把亲人的泪水倒入江中
让它们跟江水一样干净
一棵卷心菜正在路过这个情节
把虚伪和良心赶到山上

夜里死去的女婴们

在闲聊自己的身世

有些是坐着船来的（溺水而死）

有些是花下醉倒而来的（灌酒而死）
被小鬼抬来的

女婴们庆幸自己没有长大

不知道世间的酸甜苦辣

让柴禾自己回家的人

雨天，巫女端坐家中

做什么呢?巫女想

哦!对了，数数一些琐碎的事吧

35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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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孚诗W

J~~wtlfw

hll滴子诗歌

前年春天，一个人在草棚上

烧火做饭，柴火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是巫术么?巫女问，

巫术在心中，而不是在嘴上

暮春时节

那个在草棚上做饭的男人
念了咒语，柴禾会自己回家
老黄牛在田野里咀嚼一小捧黄昏
麦垛安闲下来

叨念竹溪村路

坐看雨里鸡鸣



这也是一个把古董炒成野果的男人
让塘中鱼儿上树去乘凉
犁耙中烙下自己的脚印
几棵野菜就能赶走疾病

古旧的烟袋里不知装了多少故事
在低矮的木屋里

守着自己早已逝去的青春

打工的故事

暮色在做着晚餐
炊烟让孩子更加恐怖
孩子赶路，而家却在
黄昏无法抵达的地方

一捆柴禾就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烧了人们就心安了

放牧山中，牛羊就是他懂事的孩子
夏初时节，水由模糊的脸孔

让浮萍给遮住了

那个让柴禾自己回家的男人
目睹雨点扰乱了水面的平静

春夜喜雨，雏鸭喜雨

就连每个闲下来的周末
都喜欢雨

盛夏木叶疯长

想盖住夏季的浅薄

从菜地回来

忍不住对诚实的菜地感恩一次

去理沟

理一条通向梅子心田的小沟
想到秋天可能会收获更多的思念
穿上农夫的外衣

巫师就失职了

小鬼上山采摘梅子

就借别人的欢乐来点亮自己

喊魂

溪边有个村庄叫巫不寨

常跟巫师唱反调
一个没了爹娘的孩子
经常丢魂，丢在
别人崭新的衣服上
丢在别人可口的食物中

孩子天天修路，一条通往亲情的路

歇下来就唱
天下雨，娘嫁人
几柱香烧叫不来魂
小鬼翻出往事

倒在杯中，巫师一饮而下
鸡蛋在米碗中倒向怀里
三个晚上才能完成喊魂的事

没了爹娘的孩子

经常给大地打上补丁

给深山绣上花朵

耕田种地的日子
唯有年龄是那么的不合适
燕在雨中呢喃

像是在为孩子说些什么

叔是别人的叔

婶是别人的婶

自己只是家中一只

常在冷饭冷菜上叮咬的蚊子

站在校园听书声朗朗

就是孩子最后的晚餐

渐渐忘却了那被时间淡化的母爱

山中一座座木屋

是黄昏巫女在下雨之前

撒下的黑色种子

一扇破旧的窗就是孩子一个世界
爹娘是想象出来的

所有希望就象

梅子种下的豆没有结果
心痛孩子的一场大雨

把正在山上吃草的牛儿

赶回家中

没有花朵和往事
去谁的背后做梦呢
想你，你便老了
巫女在山中用雨点书写咒语
拾起竹签上的灾难

梅子在花丛中，将美丽举上枝头
多年的守望苦成一张无奈的脸

花朵离开春天会是多大的悲剧
立春了，谁都可以探出头来
痛苦也在山间漫步

梅子在前年春天

简单地幸福一次

与谁无关

与香火无关

我不想写诗了

做一个文字的描绘者

是何等的无耐

可是诗歌常常站在

露珠的字里行间

又点燃了我曾经丢失的欲望

把它耕种起来

雨水像在想着什么

想去放牛，牛没了

想去窜门，人没了

自从有了打工这个名词之后
巫女常常感到莫明其妙的悲哀

山里人的钱越来越多了
山上的荒地也越来越多了

缺爹少娘的孩子也多了
清晨，在草尖上滚动的纯洁
丢失在远方的梦境里
巫女掐算，搬着指头
今年有多少雨要下

今年有多少苦难和幸福要种下
人们都去打工了

让小鬼下地干活吧
巫师在火坑边

举起没有酒的杯盏



35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湄 子■ 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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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人在夏季

35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收去石头几许寂寞
自己也变得更加温暖

满山的记忆

结出许多不道德的果子

iillllill|l!ll

多有趣

梅子手中正在放牧爱情
巫女苦笑.告诉我

连棵树都不去认真开花

没有草，去割一捆黄昏喂牛

烧上一块生姜
沧桑的味道更浓了
没人管制

巫师让小孩跟小鬼胡闹

让一棵菜去完成自己的故事
梅子想，把爱情托给风儿
阳光懒惰地出来窜了几下
就逃回家中。害怕别人质问

清晨，巫女从外面进来
一头水雾，兴奋地告诉我
她看见一小队没人疼爱的木人
去河边给石头作伴，

巫师发了善心

我不再爱你

*紬;

与谁无关
这个春天，巫师只做三件事
三柱香，六个蛋，九张纸
留住离家的人
却留不住远行的魂
此时，巫师更像一位父亲
把家管理得更像家了
巫女抓来一把离愁别恨嗑着

中午，巫女扛上锄头去挖地
梦说，夜里让梅子睡在一片叶上
就会结出心安的果

世间再没有谁像花生
这样懂得爱情
相亲相爱从生到死
说着别人，梅子感到惭愧

巫女去捡来阳光的脚印
做双小鞋，给谁穿上
梅子没事时，总是想到谁
会和谁在一起呢
和谁相爱呢，并和谁厮守呢
多么无奈，巫师弄错梅子和谁的佳期
谁走了，连个脚印也没有留下
远在云烟深处，远在群山之颠
远在比人心更深的山中
把自己失去的东西一一梦回

在山里，树比人直

诚实的树把生长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有的废话让梅子想起

2000年那个冬天，没有下雪
却把虫子和梅子爱情冻死
给爱情放一次长假

让心灵进行一次苦旅

拾起被鸟语碰碎的歌声
巫女用皮鞭把句号赶上了树
不会开花，总会炫耀吧
有了你之后，就有了结束和开始
等到雨天再来收拾残局

这又是谁的无心之过呢

久雨不晴

连灯光都是潮湿的

很久没有阳光了

竟然忘记了阳光的味道
老天不光下雨

还下了一大堆绝望
对一切事和人的绝望

从现在起

还要多久才到冬天
让巫女和梅子都宁静起来

雨是梅子的世界

也锁住了梅子的世界

在山中只看见一头牛活活被打死
然后在嘴里烂掉

剩下的就是人们永远不足的欲望

失去的是稻花飘香

巫女一直担心

最后怕是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村庄
十分无奈

我和诗歌生来就是那么粗糙
树枝和我们一样被扔在路旁

故事就像窗前绵长的雨
总该有个结束语的时候
雨，是苍天伸下来的手
想拉一把每一个失去幸福的人
有多少滴雨就有多少不幸的人吧
我想，别再静坐窗前
茶话那往事中带血的夕阳

心灯
我该走了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到窗前去燃上一盏心灯
让路人的心也被点亮，多好！
想想。谁会在白日里接受灯盏
谁会在幸福时握紧苦难
谁又会在冬天时回忆我做过的错事
燃灯之后，在灯下包装希望 .
在明天把自己和这点浅浅的孝福卖掉
给疲惫的心买一张车票



上树你就绿了
住在岁月的背后
你还能拥有花开的声音么？
那些流过日暮时分的守望
那些在风中散落的敲门声
苍桑地走进一个吃剩的梨核之中
我不再爱你
只是不知该在什么时候
才合适，许多年前你说爱便是伤害
烈日下晒干了的瓜叶
是我一生没留下什么的后记
用阳光织件毛衣，温暖别人
一直写到你，
不知何时能写到自己
情感是农民手下断裂的鬼谷杆
苦尽甘来是用来唱的
闲言碎语是用来下酒的
我们的故事是用来填补别人日子空白的
在云上刻上你的名字，云便受伤了
在风中刻上你的名字，风便冷了
在黑中刻上你的名字，黑暗就有气无力了
记忆是一只伸过时空的大手
常常折断一些不道德的想法
石头替我疼痛，小桥替我疼痛



湄子・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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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干些什么呢？
除了让树枝成为极端
我什么都干不成了
让黄瓜装上心酸的往事
在阳光下老去，赚一把别人的眼神
在一个没有过去的村庄安静下来
说到冬天没有故事的时候
故事可能就到嘴边了
就到不再爱你又会是什么呢？
我看见夕阳被大山夹在腋下
拐跑了，接着就是洞庭花烛
夕阳真幸福，非常羡慕
情感不小心时

也被别人拐跑了，只是却被
一个漂亮女孩挥霍光了
每一场泡沫爱情
我都站在最远，却离结局最近
看见你每一个最不聪明的举动
太热了，日子常常发酸
就像我忘了锄草的爱情
冷不丁地收获一大堆苦痛
我的情感没有经过死亡地带
可是却死了，最后是死无葬身之地
还是埋在想象中的秋水中的远山

一个没有欲望的早上

下雨了，地上满是昨夜落下的欲望
阴谋疯狂地长出地面

到底要谋害哪一朵不知归路的野花

所有的情节被我的眼睛锁上

刚写到丈夫是个医生时，女儿就病了
她把昨天吃下去的责骂全拉了出来
女儿不肯盖被子

说是为了给我的面子，才勉强同意
两岁是草的年龄，不害怕自然灾害
水涨了，浑浑的

成了一个花季女孩的心事

谁知道会有多少愿望在水里游动

回屋时坐在镜子前梳头

拿起自己的均匀而别人却不均匀的梳子
无限扩大自己的胶圈只是为了管住头发
一个早上就这样被我分割

这一块那一块

早餐该吃哪一块更有味道

大山深处红叶稀

入冬了，心情也在开始入冬
山高得连痛苦也没有
甚至比不上一样快乐的树
巫女在山中收拾往事

谁都没有巫女种的那块地诚实
古人种豆得菜梅子种草得豆
多么漂亮的收获

关上窗子，在家中想象

大雾、枫叶、满山都是的
季节伤痕吧！

可以想出一条路，通往梅子的家

这些都与巫术有关么？

女人把一生都背在背上，冬天便严肃起来
菜叶都不敢随意发黄，认真地生长

“晴天跟雨天.谁较多”梅子问

“这无法相比，就像幸福与苦难

谁较多，说得清楚吗?”

巫女把脸拉下，在镜子面前，想找个替身

湄子诗歌

深山灯盏

巫师在昨夜的筛子中

湄子・357

巫女把头从前世伸了出来，偷窥
我这点浅浅的安宁

巫女住在巫不，梅子

我住在巫不而谁没有住在巫不
多少清风明月能维持一个家

“和雨有关

和夏季有关

和青青涩涩的尘缘有关”
朋友曾说

'和潮湿的黔南有关
和发星的黑色情人有关”
和梅子的许多苦难有关
巫女说

江畔，沙滩

遗失于哪一个不眠的子夜
那座为听涛而居的小楼
默守着一叶路过而不归的小舟

漏掉在成串的比喻
过阴恼怒，枫叶和梅子
谁会显得更加苍桑

写到这里梅子叹了口气
深居简出是谁的歌声
石头上的名字越来越冷
情感与溪流，谁能改变流向

巫女十分无奈，翻箱倒柜

也找不出自己的那条江

去哪儿了，她会自己走失吗?

深居山中

梅子从雨季探岀头来
看见宿命的落花

多年前，那次雨中的季遇
欲言又止的落寞
流于江畔，竹楼，诗书
一如既往地笑看山风

谁过生日了吧!巫女想
用咒语送上一份牵挂
花朵紧闭双唇，害怕
自己会漏出不祥的言语
年天我路过你的幸福
今天却把自己的幸福
丢在路上，找个柚子来告别吧!

多少山花灿烂能言说一个故事
多少陈词烂调能谈完一次爱情
巫女坐在日子的边缘

力图寻找一双穿透世俗的眼光
女人，在乡间层层翻着梯田的页码
在这个冬天，缝补着别人的温暖
下雪了，你没有听到，我没有看到

女人在山中

将日子捆紧，扛在肩上
咒符能挡的仅是一阵山风
巫女看见

一群小鸭养活了春天

'■把镰刀，女人用来收割丈夫和孩子
火塘边双目微闭

怀里抱着一堆幻想

35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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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湄子養前:比

梅雨在昨夜撒满一地的无奈

“我多像茶叶”梅子说
年龄被卷得衰老而苍桑
杯中年华又能维持多久
在别人的品味中成为自己

借一只长箫，梅子想

一端挑起苦难，一端挑起自己的幸福
从此，长箫也改变了自己

在肩上渡过一生

梅雨成群地从季节面前路过
山中校舍，握着四十枚简陋的春秋

梅子把落寞的一生隐于
那片急急的涛声中

35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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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II湄子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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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短了又长，长了又短
多像许多年前遗落的诗句

时间这把剪刀总是握在

别人的手中，裁剪着自己的命运

羊瓮•我生命中的故乡

二两山风，三斤晚霞

日子在尘埃落定之时

做着晚餐，学生的快乐

和梅子的笑脸，换一安静详和之夜

山中日子，陌生人就当点心吧
没事吟唱古诗

“山中相送罢，曰暮掩柴扉
明年春草绿，王孙归不归”

没琴没棋，却有书有画

不敢奢望疼痛

把岁月写在脸上

梅雨仍然下得和昨夜梦中一样认真

我在山中拾掇诗句

跟农人拾掇谷穗一样认真
女人在山里把日子背在背上
眼睛从来不打算骗人

我的诗句沾满泥土和雨水
沾满粉尘和油墨

总爱用别人的身份

想着自己的事

写作时间：2003.12.12—2004.8



回家了，正值春寒料峭，可是沿江的菜花却最先把春意举上枝头。到羊瓮了，又见那一直
伴我渡过了生命中重要三年的黑色沙滩。在这里，我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属于自己的工资，尝
到了人生的艰难困苦，也感受到了因为对诗歌和一份情感的执着而招至的众叛亲离，以及那让
我难以承受的生命之痛。在这里，我读着诗歌让人们的冷眼停留在世俗的目光中；读着诗歌，
享受着山中的花香鸟语，坐听松涛阵阵；偶尔收到友人从远方寄来的书信，互相鼓励着，坚守
着自己最后的信念。曾记得友人信中有一句话：’我们是两条刚从尘世的钓钩下逃脱的鱼”，常
常地为了避开种种无奈而独处羊瓮。一个二十岁的女孩，住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山中学校。没事
时吟诵古人的诗句，"明年春草绿，王孙归不归”，给朋友，也给自己。然后独自下咽自己的孤
寂和恐惧，比起那谁人都可以指责的所谓的家，自己的小屋更加温暖。有时人和诗歌、情感常
被流放在路上；有时候在路上碰上鬼，但是羊瓮的鬼比别处的人更可爱。有时和远道而来的友
人登高望远漫步林间小道、沙滩，在江畔对着涨潮的江水大声朗诵；也曾在送别之后，黄昏时
在纸笺上写下如水的诗句，也曾让古人的句子来表达自己的怅然：“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
雨下西楼"。

有时也曾想，有些人在一个地方住上一阵子就已把一生交给这个地方，有些人在一个地方
住了一辈子也不知道何处是故乡。羊瓮可能是让都柳江来流淌我所有的苦难吧！虽然在羊瓮只
住了三年，可是早已把根系在这片水族人世代生息的地方，是啊！在曾被友人用作生日礼物送
给我的都柳江，在羊瓮短短的三年，却拖着长长的苦难就想成是故乡馈赠的财富吧！车停了，
该下车了，思想仍在放飞。过江时，看见一个小孩手拿钓竿，欲钓一江往事，是为谁而钓呢？
该回家了，去看望父母，带去千年不变的问候。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w

k沖泌/那.『方• - 'A 2 W七Wv e柚

2005年正月初三早上

湄子・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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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邛湄子一律论〕

巫气弥漫的天空

——致湄子

发星

*



“巫"在中华远古的字形意义中是一神者之裙四处舞蹈的形象，裙的四方代表东西南北，
天地万物，就是太阳神光芒的拟形。神者也即太阳神之子，天之替物。由他，连接天地之脉，
传唱宇宙之息。所以，"巫”的本意是代表天地至高无上的神者。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迁变，这
种古仪的神为只在南方边缘民族中保持了其义的纯正。湄子所居地域的原住民系原中原亡朝遗
民的后裔，至今沿用着这种礼仪神性的生活方式。所以，湄子生活中的巫气弥漫也就不足为奇
了。在这些地域中的族人的生活空间是由神性与观实性共同构成的。许多时候是二者在互混、
互摄中延续着人们的生存血脉。因为相袭沿溯的族性根脉源远流长，由传承、地域环境、自身
个性等塑造着丰富的族人人文景观。对于"巫”，如果_味地以"迷信”、“落后“等主观意识
偏击它，说明持这种观念的人忘了自己华夏族的祖系精神源流。“巫”在地域中掌控了人们的
梦幻、生存前途，精神愉愈等基本生活方式。人类的最佳生存形式应是神与现实的相互结合，
现实不能看得过清，梦不能做得太远，有张有弛，形式一种生命之弹性。

"巫"也可说是远古之祖中最有诗意的命名，那神者之裙的舞蹈、吟唱，不是诗是什么。这
是华夏最初的原始之诗。人们生栖于厮、劳动、生产、生老病死，还有梦，还有神者的舞蹈。
所以神者代表着人们一切精神与物质的撑控。由其行为的施展与演绎则是人们梦的延长与持续
以及不断的更替。神者是神，是文化、是梦、是诗，也有可能是魔鬼（傩具脸形）。所以寻找祖
|辈的诗性只能在神者的黑经之

I间。换句话说，"巫”性的栖居
I成为远古至今许多族人的精神与
I现实的最佳生存方式。这与海德
I格尔的’‘在大地上诗意的栖居”
I是具有共义的。湄子发表在《独
立•零点》12卷中的《山人野
语》（组诗），已是一种彻彻底

■ 底的诗意栖居了。从中我们可看
出在族性文化气氛、边缘寂静意
识，现代诗歌思想以及诗人个性

2005、1、22大凉山中一稿

2、10大年初二整理

湄子，361

36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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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E汕减"盘



的方面综合之后的湄子，是站在大地上的一个水族现代诗人。在她身上，既有族性文化传承，
又有现代诗歌缘由，又有自己个性张扬。她是一个诗歌语言流畅，文化性十分饱满，又甘于寂
寞与边缘修炼的中国现代意识的民族诗人。所以，由发星、梦亦非倡导的"地域诗歌写作”在
湄子身上得到应验，这是一个多么值得兴奋快乐的诗歌行为。

写作是一个不能停顿，只能前行的艰辛行为。在地域中，只有以地域民族文化为根，吸收
外来文明中现代先进的东西，才能拓宽写作之道。而诗人一旦离开地域生栖之地，写作的内涵
与深沉便迅速置换，由黑沉变为苍白。这种写作自然惯性不知死亡了许多才华诗人。湄子从早
期的《零点》再到《独立〉上多次现身，是一个没有停止，一直向前的过程。5年来她一直在
贵州三都的具有巫性含义的羊瓮小学巫不小学做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之中的结婚生子，安于
生活，可看出诗对她是一种现实之外的精神火焰。必须燃烧，坚持燃烧。既然命运安排一颗现
代诗种播在这片神性的土地，那就让这颗现代诗种旺盛发芽，长成大树。

“诗人是使空间闪出火焰与花朵的人”。在地域诗人看来，我们必须闪出我们的巫性（神
性）。巫性（神性）是我们诗歌语言的骨头。火焰在烧灭那些脆弱与苍白的自然之痂，在我们身
边林立如峰。我们寻找它，握住它，把它移植在我们灵魂深处。我们永远是笑傲的黑鹰之姿。
花朵是我们的语言中可培育人精神与食粮的铜铁硬气与清澈之水。像我们置身于宽远蛮荒的地
域，太阳光铺天盖地，阳性之息弥漫进每一块黑色石头。我们没有理由将我们的胸怀藏隐、躲
避，我们只有迎击、盛纳，像捧入天赐的康健与幸福。作为"地域诗歌写作”重要一员的湄
子，已经在黔南那块属于她的土地散出美丽奇特的"巫气”。这"巫气”，俊朗、柔软、多情、
硬拙、透明、神秘。在我的阅读视野中。目前，中国的水族唯一的现代女诗人就是湄子。这点
极其重要。

贵州这片僻远之地，上世纪八十年代出了个唐亚平之后，本地优秀的女诗人一直在人们的
视野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湄子的出现开始改变这个现实。最使我充满期待的是她的诗歌
语言是来自山中地域文化的根基。由湄子的写作环境使我想到诗歌与生活的关系。目前，整个
中国大西南的“地域诗歌写作群体”们所生存的环境，
诗意的栖居”。他们一面背靠着山地文化（地域文化），
群体性在整个中国诗歌写作中很少见，也别具意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其实是一种真正意义的"诗人在大地上
一面自己又生栖于此。这种写作方式与

云痪蹬粉段

湄子采访问答

釆访整理：张铃

“巫”

问:
的进程,
与难题？

答:

36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技5,

问："巫”与"巫女”
答：“巫”与"巫女”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方w帝

•?<

房，3畑











相押子访谈！

下笔就自然而然地把她写成了长诗，是啊，其实写长诗对我来说是一个致命的东西，我的长诗
续上去是平和宁静，可是我认为是一种风浪过后的宁静，这与我的性格无关，与经历有关吧！

问：好的诗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你读到的最好的诗歌是什么样子的？

答：好的诗歌没有具体的定位，但是我认为是悲剧性的，冗长的，就如这个泞泥的梅雨季
节，我读到最好的诗歌我认为是梦亦非的《苍凉归途〉，我很喜欢这部长诗。

问：什么时候开始写诗歌？缘何而起，还记得吗？说说你与诗歌的缘分，诗歌之外，你还
写散文？散文在你的创作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答：我开始写诗歌的时间应当是从1999年开始算起，说起诗歌与我的缘分就如苦难与我
的缘分一样是不能缺少的，除了诗歌之外，在2000到2001年之间曾写过，但是都是快餐式
的，消闲式的，没有认真过。

问：诗歌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写诗歌以来，内心以及生活有什么质的改变吗？

答：记得有位诗人说29岁以后写诗的才叫诗人，我很赞同这句话。在两年前我想放弃诗歌
写作，可是这种感觉是十分难受的，没办法又继续写下去虽然产量不高，但是心里十分宁静,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问：你诗歌里总有一个梅子，而你就叫湄子，这个梅子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答：诗歌中的梅子，认为是谁就是谁，有时也是自己，有时是爱人。

问：你的诗歌里有很强的爱意，你觉得自己是充满爱的人吗？在各种爱中，你最在意的是
爱情的爱？友爱的爱？还是其他什么爱？你对爱的体悟是？

答：我是一个最在意友情的人，但是对爱情的体悟是什么自己也无法说清楚，只记得一个
在爱情上将我伤得几乎找不到归路的人，我居然从没恨过他，非常奇怪。

问：你好象特别喜欢"山”"农人”"巫”"巫女” “狗”"山风"等等意象，这些意
象在你的生活中有何重要意义？它们如何打动你的情感？与你所要表达的内心有什么样的关系？

答：对于"山”、"农人"、"巫”、“巫女”、"狗”、"山风"、"江畔"这些意象是
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勤劳朴实，我非常敬重他们。

问：你写了很多长诗，长诗是不是你最喜欢的诗歌形式？但你的长诗读上去非常平和，不
是激情澎湃的，这与你的性格有关吗？

答：虽然我写了很多长诗，但是我没有考虑过什么是我的诗歌最好的表达方式，只是只要

问：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的女子，你觉得本民族与其他民族有什么区别？你觉得本民族的精
神里，什么是最可贵的？

答：作为一个少数民族

了 ,同时也是最可贵的。

（水族）女子，我认为本民族与其他民族最大的区别是叛逆性太强

是不是你的民族里最有特色的文化？能否详细一点告诉我们？

是我们水族最有特色的文化，对于这两个词，不要用常人的眼光去
看她，巫女是我们水族里面能够晓鬼神的女人，是阴间与阳世的使者，在这里我虔诚地、浅薄
地说到这里，许多神秘的东西不是笔和诗歌能够记载的。

在你看来，少数民族的诗歌写作在汉语大语境的范围内有什么好处以及难处？全球化
有没有威胁到少数民族的诗歌创作？你觉得少数民族的诗人将面临什么样的诗歌责任

少数民族的诗歌写作在汉语大环境的范围内有什么好处和难处，好处是就如四川的发
星，他的根是大凉山的那块彝文化，梦亦非，黄漠沙的西南潮湿的巫文化，甘肃古马的敦煌文
化，板块似的，让自己的诗歌有了根基，发星’地域诗歌中提及的，难处是很难走出是民族文
化的圈子，如果成功的走出去那就成大候了，少数民族诗人面临的将是如何把诗歌，写成全人
类的，无地域、无民族的，世人共有的精神食粮。

问：你觉得自己从事诗歌创作以来，有什么进步？可以分做几个阶段来谈你的诗歌创作？
每个阶段你收获了什么样的成绩？

答：写了这年的诗歌，说是成绩倒没有，但是写了，自己就心安了，仅此而已。

问：你经常朗诵诗歌吗？诗歌的可读性与它本身的意蕴之间，你觉得如何才能达到完美？
答：我并不经常朗诵诗歌，但是读诗很少能读到完美的东西，我认为完美的东西（诗歌）
是让看后，心灵受到震动的。



问：能否概括一下你所认识的当年的中国诗坛？以及你所了解的诗歌世界？谈谈你最喜欢
的诗人以及诗歌？对于诗歌语言，你有什么心得？你为自己的丈夫与女儿写过诗，非常口语化，

湄子・363

爲:.携寵侦'添



口语进入诗歌，你觉得有什么好与不好？

答：我所认识的当年及现在中国诗坛，当时有四川的发星主编的两份刊物《独立》、《彝
风》，大虫《守望》，尹丽川的《下半身》，四川范倍《终点》，四川周伦佑《非非》，广州晓音
《女子诗歌年鉴》，黄礼孩的《诗歌与人》，康城、黄礼孩的《70后诗集》，安琪的《中间代全
集》，南京《扬子江〉、《北回归线》后来诗坛的一件大事是诗歌报复刊以及后来零点与独立合
并等等。其实我最喜欢的诗人还是至今很少在民刊和官刊见到他的名字，也就是四川的谭x
（谭仕江）很有诗歌才华，如果写到现在，无疑是一个诗坛里的先锋，我对诗歌语言的看法是意
想不到的，朝着反方向走的。在我为丈夫与女儿写过的诗，当时想一下转型的尝试，没有刻意
地考虑是否利用口语，当然如果利用太多的口语会很难把握好“用自己的方式写大家的东西”。



问：生活在你的诗歌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觉得个体的生活经验以及你成长的环境是否
影响你的诗歌创作？是怎样影响的。

答：生活在我的诗歌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我的诗歌素材就是我的生活，没有他们我的诗歌
就如水面浮萍没有根。

问：每一首诗歌，写完之后，你会怎么处理？会经常修改自己的诗歌吗？你对诗歌技艺的
体会是？在你看来，创作诗歌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希望自己的诗歌达到什么样的审美风格？

答：我从来没有修改诗歌的习惯，改动就会失去原生性，我对诗歌技艺的体会是技艺不可
太多，会失去原创性，创作诗歌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心态，我认为我的诗歌要达到的审美风格是
读了之后就如坐在山坳一阵凉爽的山风拂面过般自然。

问：除了爱好诗歌，还爱好什么？音乐与绘画涉猎得多吗）建筑乃至雕塑等艺术类型是不
是也吸引你？小说与戏剧以及电影等等，是不是经常接触？除了诗歌，你会有新的创作打算吗？
答：除了诗歌之外，我更喜欢读小说，读诗歌很辛苦的，我打算在明年努力写出一部有关
本民族的大诗（希望这样）当然写得好时就会成功而写不好结果会很惨的。

问：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令你满意？谈谈你对未来的规划以及现在的感触吧？

答：现在的生活还不错，未来的日子在乡间做自己的事写自己的诗歌过着平实宁静的乡间
生活，远离欲望远离世间的纷纷扰扰，在门前栽桃种柳，可以么？

36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柏
桦

柏桦，云南傣族女子，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曾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现居昆明，供职于云南省作家协会。







夜的花（四首）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守夜的女人

夜穿一件宽大的黑衣

密不透风

每个晚上

我和孤寂

被他一网打尽

在梦乡穿梭奔忙

扮演各种女主角

我爱上了这个行当

黑夜颠覆了

我和白天

我已分不清

真实梦幻

雨夜花

雨的颜色

是薄荷的香味

一枝花水灵灵地醒来

舒展枝叶打了一个清凉的哈欠
在城市的窗台上

再睡吧再回到梦里

用夜的布帘

隔开一切忧伤

撑一枝长蒿

向烟波浩淼处漫溯
寻访来时路
远处山中

蝴蝶是花儿们的情郎
草地是花儿们的婚床

梦里的清清河水啊
请不要停下

你催眠的歌唱

黑夜里的歌谣

一个女人藏在暗处
反反复复唱同一支歌
我听不清它的歌词

女人的脸不断变幻

一会儿是我的外婆

一会儿是我的母亲

一会儿是我

歌手纵情挥霍世代相传的忧愁
借歌当酒

她的歌香气四溢

流满大地的沟沟壑壑

她在黎明到来前死去

亡灵归去的途中
送行的哭声阵阵
一路是不解音律的
陌生耳朵

夜的花

夜的花就要谢了

早来的晨曦灼伤了她柔弱的心

给她一盆水吧

让她看看夜的汁液浸泡过的芳颜
此时是多么憔悴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67

4V



大概需用多少时间

泥土的香味千百种变幻

回家（三首）

素面旅行

眼之魅（和同名音乐）

在一个清晨想起往事（二首）

穿上布鞋回家

在一个清晨想起往事

36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柏桦・369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KUAN

满庭花草点头微笑
一个念头如飞鸿袭来
多想和你手拉手坐在那边石阶
看一滴露珠在一片叶子上
用一缕阳光洗完一次晨澡然后滑落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NATIONALITY MINORM

旧式布鞋

如同一双粗糙的手掌结满硬茧

沿街爱抚拍打土地

一声声哼着眠曲

旧日并未发霉躲进布鞋暖暖的巢穴做梦

山里来的女鬼

那些心地善良的丑客人

被早起的太阳用剑光四处追赶
逃亡的半路

变成一汪汪冰凉的水

夜的花随一条河流漂去
穿越夜的心脏

在日出时分凋零

到处是湿漉漉的空气
野花的清香

及时向鼻孔报到

某种情绪像一只黑猫在近处埋伏
慢慢移动

我对此没有察觉

为什么会在一个清晨突然
想起一段往事

“满场欢情已经过境”
这样的诗句如锋利的爪
抠出我藏在暗处红色的心



夜的花就要谢了而我不肯苏醒
夜的花残存的香气

是流浪的滋味

昨夜

我不安的灵魂在她的花瓣上

辛勤釆蜜

这是某一个夏日的 清晨八点

上班时间

我可耻的私人感情和主旋律无关
没有一个恰当的场所

供狼狈不堪的我

赤裸裸地

泪流成行

你眼角之魅

四处蔓延扩散

芳香中我是一枝被困的花
一不小心

被秘密的望眼射中

在猝不及防的甜蜜疼痛里
瑟瑟发抖

又像是清风漫卷
又像是风暴来袭
心头的惊喜忧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即便是人已去远他的眼神
仍笼罩着这片大地

大山孵出的蛋窝那是我
小小的村庄

率先远游

我是不安分的一只鸟仔
都市街头打开简单的行囊
镜子里的黑脸

是我随身携带的

最珍贵特产

身在都市 亲爱的乡村姐姐
原谅我终不能天天坚持

素面亮相

如若我淡扫娥眉轻点朱唇
骑车掠过闹市

那些弱不禁风的盛装女子
只会逊色于这一道迷人的
乡村风光

如灯盏烛火般光芒四射
靓女们照亮都市的夜
她们脸上的颜色

比电视节目里的广告词

还要叫人晕头转向
黑黑的我穿行其中
与众不同不卑不亢
回到小屋
将素面细细端详

脸上

是红土地黑土地调和的天然油彩
够我滋养庇护花开花落的美梦
营养健全纯粹天然
粗壮的发

显示我倔强的性格

眼里不需要飞流三千尺

自有诗句清泉般荡漾

惟一的遗憾

是高原风千百次爱抚脸庞
刻下一些粗犷

谁的肌肤能够不动声色

当她面对

摘除新脂粉
露出旧面孔
无人的夜晚素面朝天
天上仍是昨夜星辰
黑皮肤的里面

谁能改变我血液中与生俱来
山茶花和柏树枝的

芬芳与光芒

穿上布鞋回家

要路过城市

塑料木质以及金属的坚硬鞋跟
交错重叠敲打地面喧响宏大丰富
仰望着红绿灯变幻莫测
布鞋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搁浅在十字路口

弱小孤单I 宀

即使有风漏入
也不肯醒来

手工布鞋

容易被忽略的旧有之物
密密麻麻的针脚数不清的线结
是絮絮叨叨的叮咛啊
谁把牵挂千针万线
纳进鞋底

深入某条小巷

风吹动那棵熟悉的树

风碰疼了树叶

树叶碰疼了我的心

分明是一位妇人

在呼叫我的乳名

妇人睡在树下

长出苍苍白发

枕着泥土的香

她梦见

那个喜欢穿布鞋进城的少女

布娃娃从不说话

布娃娃

那一年她来到我家
美丽得叫人惊讶
睁着大眼睛
看墙上的画

夜里的钟摆荡着秋千脚步响亮
他嘲笑她是个哑巴

布娃娃是个哑巴

我是收养她的
第一个妈妈

37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多年后我回到老家

许多面孔已陌生

许多事情已变化

只有布娃娃和童年一样年轻
微笑着看我

坐在窗台下

布娃娃

你还记得我

还在等我吗

我带回一颗苍老的心

一张长满皱纹的脸颊
小小的女孩你愿意
收留她们吗

布娃娃我最初的女儿和妹妹
不要烦恼不要老

不要闭上眼睛

不要开口说话

摸摸你的额头

我们在大床上玩耍

有一种快乐你知我知他们不知
那是我俩多年前栽下的一株
心灵之花

表姐的棉布花衣

当年拧不干的愁绪

留一片印迹在衣角

谁把心弦揉碎绵绵长长
扯成一根绳

阳光白花花地刺眼

旧衣裳身子瘦小弱不禁风系在风里
往事

拒绝鲜艳

			
		那一年	
		长长的日子就像长长的辫梢	外婆牧羊走过山岗（四首）
		在井沿系着温柔	
		井水洁净丰盈	外婆牧羊走过山岗
		映亮表姐新衣裳t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红红的梅花图案	哪一阵风吹落了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相爱的细节一瓣比一瓣	天上的白云
NATIONALITY MINORIIY	MINORITY NATIONALITY	湿润芬芳	落进一池
			又深又蓝的湖水
		燕子嘴角的泥滴落洗衣的竹篮	那片云缓缓沉没
		未曾积攒足够的草料	像一只鸽子渐渐收拢
		未曾垒成简陋的巢	它的羽衣
		寒风吹落的鸟啊	
		热烈的向往何处栖身	坐在湖边
			牧羊的外婆
		以什么样的坚强	穿黑色麻布衣裳的外婆
		穿越那个冬天长满冰凌的	失去老伴的外婆
		狭窄山道	老得不能再老的外婆
		一件衣裳焙热过	白发飘扬在风中
		岩石的心	像一片
			就要被大风吹落的云朵
		是什么在侵袭鼻孔	
		淡淡的皂角余香	黑色的白色的羊群
		风吹不散	那些年轻的花朵
		像是一种暗示	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流淌
		棉布花衣慢慢坠落泥塘	悠闲开放它们饱满的花期
		网不住一条	外婆是一朵红山茶
		滑腻的鱼	香气已然流失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f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她口齿不清地唱着
		燕的哀鸣就只一声	她的外婆教给她的
		已溅湿我	一支情歌
		仰望的眼	那些断断续续的词句
		捣衣声碎在天上	草籽一样
		爱情如同逝水	被风儿四处播撒
		找不到一根捣衣棒捶掉	
		那些伤痕	白云追随蓝天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1371羊群追随外婆的羊鞭	田野一片金黄	
而这一切终将分离	一年年收获	
就像落日每晚	稻麦的芳香	
要回到某处山谷  就像外婆和她的羊群	我无法邮寄这些 甜蜜的食粮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最终被肥沃的土地接纳收藏	我的爱人弹着吉它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就像那支古老的情歌	独自穿越	NATIONALITY MINORITY
被我年幼的心灵纪录存放	都市的街巷 由于忍饥挨饿	
母亲	他脸色苍白 脚步踉跄	
您的双手		
用厚厚的茧子堆积成	红河谷没有回来的路	
爱的巢穴	亲爱的	
一边盛装着故土  —边盛装着  我的一生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 只有您的臂弯放得下 我源源不绝的  思念	不要离别得那样匆忙  卖柴女孩  “给我一根火柴好吗 让我点燃一小堆火 在火边梦见书里那个 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的红河谷	那个童话多么动人  可是路边这个	
幻想了几千个日日夜夜	山里来的卖柴女孩	
仍未能翻越你的山峦	她没有钱	
去将我的爱人追赶	买下那本小书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红河水静静流过	谁给她一根火柴	
忧伤的农庄	点燃一小堆火	
多年以前	暖和等待中冻僵的手	
我的爱人弹着吉它	谁为她写一本书	
一去不返	告诉她  卖火柴的小女孩	
鸟儿快乐歌唱	不该是今天的故事	

37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甘洌的月光

梦里水乡（四首）

月光衔梦的语言		月光的银色火苗 满地飘荡飘荡  天堂鸟驮负童话女孩
1 - —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杨丽萍舞蹈作品印象	
I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遁入溶溶月色	渡月色稠密之海
MINORITY NATIONALITY	童话女孩衣袂摆舞	遁向
	似飞欲飞	彼岸
	天堂鸟饮了月色醉卧	雨晨
	月光饱满  童话女孩穿越月之琼瑶	雨晨绿云朵般飘临 水做的傣乡
	月光点点 无声碎裂	雨蹑足而至
	清风漫卷	竹叶纷披绿波流转是雨的秀发摇曳 竹笋尖尖水珠圆圆是雨的素手妆点
	天堂鸟羽翼洁白丰满	竹影婆娑是雨的背影盈盈
	蜿蜒入海  月光悄无声息弥漫 弥漫	竹节声声是雨一路的笑音  雨水涂抹的远山
	海醉成蓝色之船	淡淡浓浓
	蓝色之船起起伏伏	雨丝缠绕的山歌 若隐若现
	将行未行	竹林幽径
f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幽谷中	小扑少的笑颜如带露桃花 闪闪烁烁
	新生树向上伸展初醒之臂	
	大地眩晕不语	鸟啼叽叽啾啾溪流淙淙
	月光衔梦的语言	项圈手镯丁丁当当 牛铃声摇醒
	漫天飘洒	水做的傣乡
	无数莹洁的眼眸花瓣般开放 吮吸	（注:小扑少，傣语，小姑娘之意。）
—	/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73TWni

这美不胜收的颂诗







llllill



新月的话

是我渴慕已久的
灵魂

晚霞姐姐总喜欢把我藏进
她的大红宝书

做精致的白色书签

云是老友频频向我招手
我偸空跑岀红宝书
变成一叶弯弯小船
载着他浮游在

星星做珠宝的海上

当一只飞鸟以不能描画的

高贵姿态

缓缓出现在天空

仿佛一声华丽的

高音领唱

我的心在倾听时中了埋伏
喜悦地

坠落水面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NATIONALITY MINORITY

- —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注:该诗作在〈民族文学〉刊出后，被云南电
视台拍摄成电视诗歌，在中央电视台首届电视诗歌
散文大赛中获奖，并在央视1套、3套、8套，云南省
及部分地州电视台播出。）

山中（三首）

多年的香气

仿佛有一阵低回的歌声

乘风来袭

竹的羽毛在颤栗中舒展苏醒

那一瞬间

她看见彩霞铺成的

天路

挣扎着却不能起飞

这是她注定的

宿命

累了

我们就坐在大山堆成的礁石上
以炊烟为线

邀太阳爷爷跳绳

老头儿既胖又笨
不小心一跤跌进海底
他哼哼唧唧

说要一觉睡到天亮
梦里水乡

泥沼之地

谁令你洗尽铅华
深山里铺一面镜子
比天上的那一面更干净
更神秘深邃

风将我吹向你的湖心
我仍是被弃之人
仿佛一片笨拙的落叶
在这里色泽与重量
奇迹般消失

山中（之一）

山中

一波波绿夹道欢迎

来拥我心

心事

是蜿蜒而上延伸不尽的

石板路

山顶还有多远啊

沿途洒落的是

我喜悦的叹息

是谁遗失了你

在这红土高原的

贫瘠之地

浴水而出的八座孤峰

是八只悠闲停泊的船儿么

满满负载

一簇簇绿色火苗

从这片湖面到那片湖面

一种燃烧的声音

热辣辣

静静弥漫

舒缓低回的合唱啊

谁配前来收割

阳光如潮四面涌来

树是岛上的主人舞姿婆娑
绿色的眼眸或唇

发丝或飘带

恣意横陈站立

有什么样的伤痕可以在此

驻足藏匿呢

从这片林子到那片林子

风儿播放的笑声

一阵比一阵更清脆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满山叶用湿漉漉的

柔媚眼神

好奇望我

石板路是童话里放下来的

一架天梯

而我深知

天堂太远

我也不是一枝竹

可以安详的

定居此地

突来的冰雹携着暴雨

肆无忌惮对山

大声说爱

它用狂放不羁的热情
嘲笑我的笨拙和胆怯
天赐珍珠

在身上脚下

快乐翻滚

春天的乐章

以一种不可模拟的快乐节奏
踢踏奏响

我成为

富有之人

向晚

暮色是甜蜜的糖水
抹软了坚硬的

道道山脊

我愿做溺水之人
在山中幸福地

误了归期

37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欵乃一声
绿的不是山水

竹林幽幽
在路边深藏

不忍回望来时美景
任天徐徐

拉上幕帘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75



心亦无语

披上面纱

隐去

之二

是一只厚实且温暖的摇篮吗
山啊

你是要安放还是要惊醒
我沉睡千年的梦寐

树叶与山风的对话

使我惊觉

一支笛在暗处
默默孕育乐句
一只鸟振翅飞去
带走山中的秘密

为何脚步

不能再慢一些

我愿做一朵落花
饮满山涛声

长醉不醒

雨天

怀念

比雨线更长更密

在门前堵塞

试图

封锁我的路径

雨水的陷阱遍地埋伏
乏味的雨声满耳聒噪
谁能做到绝尘远走
这是雨季

而我被困于某种
比水气更模糊的
怀念

既不能深入

亦不能逃离

悠远

雨歇了

笛声如山谷中溢出的

雾气

袅袅弥漫

听啊

这是一支古老的

《思想起》

拂去红尘

留一滴雨泪在心

青山的素容
平静得这么
令人吃惊

心似离箭

射不穿空蒙的天地

有什么比悄然剥落的

时光

更深更远

（注：〈思想起》，一支古老的思乡民谣。）

37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比诗人诗选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NATIONALITY MINORIH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被都市遗忘的村庄

—、故乡

21年前的春天，我老家地区文联的刊物《山梅》刊出了我的处女作，散文诗《故乡的
风》，写在北京上大学的我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接下来发表的两篇诗、散文诗作品，一篇叫
《归乡》，一篇叫《故乡》（三章），写的都是乡思、乡愁。

多年以后我才醒悟：在我的诗里常常出现的故乡，我心中的故乡，真正意义上的故乡，
并不是那座我在其间生活了 20多年的边陲州府城市，而是那几个曾印下我童年、少年足迹的
小小村落。

就像害怕空袭的难民需要防空洞，需要身心的庇护所，故乡的村庄，藏在我心底最柔软
的地方，当我疲惫不堪的心在城市的物质海洋里漂浮挣扎，寻找着陆点和喘息处，它是我精
神的皈依之地，我在对它记忆的一次次温馨回放里洗浴魂魄，愉悦心灵，它赐与我的那一份
情感，深厚、笃定、温暖、亲切，是我今生享用不尽的无价之宝。

或许我此生注定与诗有缘，出生地就叫乐诗冲。“冲”，沟、鲁、山谷之意，乐诗冲无疑
就是"生长快乐诗歌的山谷”。

乐诗冲是乐诗冲乡政府的所在地，位于滇东南的高寒山区，与红河州毗邻。儿时，冬夜
临睡前在一碗凉开水里加糖再在碗边搁一根线，早上起床开门把线一拎，就可吃到冰冰凉、
蜜蜜甜的自制冰棒。在买不到冰棒，更未曾听说过冰箱的深山村寨，自制冰棒虽简单却神奇
的魔法，曾带给孩子们许多欣喜。

父亲是乐诗冲小学的校长，母亲是老师，我的一家就住在学校里面。小学校的校址是一
座很大的庙，门口有一对面容虽已苍老但仍神气十足的石狮，它们是小学校的守护神。庙里
有一个院心，院心里有一棵柿子树，一棵"抓痒树”。院心中央的几十级石阶，把庙里的房
屋分成上下两层。沿石阶而上向左一拐，便是我们的教室，精雕细刻的木制门窗早已破旧不
堪，风一吹就吱吱呀呀地叫唤。冬天，天寒地冻，水田成了冰田，教室成了冰窟窿，冷得没
法上课，师生们上山砍来柴禾，把教室里的桌子板凳往墙角一堆，在教室中央燃起一堆火，
孩子们团团围坐在火堆旁，雅气的小脸被跳动的火苗映得通红，跟着老师大声朗读，"白日依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77



Jim ill

厢海—随笔!

nw

Hill illHI

随笔

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层又_层黑黝黝的大山挡住了孩子们欲穷千里目的望眼，却也将山外孩子享受不到的
幸福快乐慷慨地奉送给山里的孩子。

暴雨来访时，街上的石板路就成了河道，孩子们在“河“里干水仗，一个个成了水秧鸡，
暮色降临时，唤孩儿们去吃饭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儿们恋恋不舍作鸟兽散，相约次日再战。

最叫人开心的还是菌子（蘑菇）在地底睡醒，伸了懒腰要拱破地皮出来透气前，我们上
山去逮"飞蚂蚁"。大人们都说菌子是飞蚂蚁落地后变的，飞蚂蚁状如蚂蚁，椭圆形的小身
子上有着鲜明的黑白条纹，身子的左右侧有4片薄薄的灰褐色翅膀，它们时而在半空中飞，
时而在地面上爬，山坡的草叶间，小学校的空地上，飞蚂蚁成群结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我到过许多地方，再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飞蚂蚁！）孩子们用手捧用衣服兜用竹篮装，然后将
它们集中到学校门口的_只烧红的大铁锅里，_会儿飞蚂蚁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美食……（现
在想起来颇觉有些残忍）。

村里的晒场是孩子们聚集嬉闹的另—处天堂。当月亮这盏长明的大灯在天上大放光明，
孩子们便会自动来到晒场集合。他们从高高的草垛上变换着各种姿式尖叫着大笑着飞身滑
下，在柔软的草''毯”上翻筋斗、嬉戏、追逐、打闹.多年后当我看到5岁的女儿山羊坐
在电脑前痴迷地作画，我会忍不住地想她柔弱的小手指下那硬梆梆、冷冰冰的键盘，玩起来
应该是没有柔软且散发清香的稻草手感好。

是的，源于泥土的稻草的确曾带给孩子们许多惊喜。在一个大雨到来前的午后，我和另
外两个小伙伴用晒场上的树干和枝条搭成简单的房架，再把稻草层层铺盖在上面，一间小小
的暖巢就筑成了。雨来了，来势凶猛，在“屋外"探头探脑吵闹不休，我们蜷缩在自家的草
房内，那种兴奋和快乐难以言表！

乐诗冲乡的老师少，身为_校之长的父亲时常需要走村串寨“走教"。大概是因为我对
书痴迷，从小倍受父亲疼爱，“走教“时总要带上我，那时也就三四岁左右的我随父亲走过许
多山路，去过许多村寨。父亲为了锻炼我的意志，一路上很少背我抱我，我走累了坐在路旁
歇息的时候，他就给我讲战斗英雄的故事，给我念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
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与父亲走过的山间小道，是记忆中最美的路。马老樱花在山道两旁举起—簇簇红色的火
焰，被我们的脚步声惊飞的山鸡摇曳着长长的花尾巴从头顶上掠过，消失在另—处浓密的丛
林，就像我长大成人后遇到的许多美好事物稍纵即逝，就像我大地_样丰厚的父爱昙花_样
短暂……

上小学二年级时，父母工作调动，全家走出大山。那年的秋天，一队马帮驮着父亲沉甸
甸的藏书和我们简陋的家庭用品离开了那个似乎是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村里的父老乡亲几
乎是倾巢出动，在村头站成黑压压的_片……人群里发出哭声阵阵，清脆的马蹄声敲打着石
板路，也敲醒了我稚嫩的乡愁，我就这样_去不返，就这样开始流浪。

新的居住地名叫红甸，是红甸乡政府的所在地。红甸因该地拥有大片色泽鲜艳、土质肥
美的红土地而得名。父亲任红甸小学的校长，校址仍是一座庙，和乐诗冲小学_样的建筑结

*- —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J—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NATIONALITY MINORITY

构，一样的破旧。我在那里上了两年小学，教室是个四面漏风的土基房，因又小又破，被全
校师生戏称为"小羊厩”。雨天，会有雨滴钻过屋顶的缝隙，溅落到地面和我们一起听课，嘀
嘀答答的雨滴声，与老师的讲课声汇成一支奇妙的令人难忘的乐曲。

课外的很多时间我呆在山上。我常和村里的姐妹们上山背柴，"柴”主要是松果和"马口”
（砍柴人砍树时留下的大块木渣）。大山是藏宝的地方，有清清的湖水，各种叫不出名的野花，
到一定的季节，还有一山山可食用的白花，一串串肥嘟嘟的黄泡，一片片鲜嫩的菌子……背
柴对我们这帮女娃儿来说好象不是劳动而是娱乐，柴捡够了，我们会在山里采花、摘野果、
爬树、梭（滑）坡……玩闹到暮色降临才肯下山。女孩儿们胆大心细，再高的树都敢爬，再
陡的坡都敢“梭”：为了节省气力和时间，我们常常是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在坡顶就地一坐，滑
雪一样从坡顶“梭”到坡脚，既惊险又刺激。

那时候，光着脚丫满山乱跑于我是家常便饭：

童年/我因双脚无拘无束不被鞋子统治/快乐无比/由花青藤溪流涧石/一回回喂养/
我喊渴喊饿的双脚/它们千百次地愉快交谈/脚底留下血的花瓣或果实/那是大山慷慨赠送
的信物/深藏的刺/年代久远之后仍会生长/隐隐疼痛/那是个性倔强的植物暗中埋下的深
情叮咛/不论走到哪里/不可忘记/你曾经光着脚板的倾心相吻……（《光着脚板跳舞》）

小学五年级，我去寻进城工作的父亲，随他做了城里人，痛失“赤脚大仙”的潇洒快活。

不再光着脚丫跳舞/脚板在夜半梦游大山/云啊雾啊/你莫遮挡我的望眼/让我看清/
那个光脚女孩/她头上插满鲜花/快意奔跑如山中/美雨的羚羊……（《光着脚板跳舞》）

二、故乡的亲人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也许我的父亲并不适合城市，进城只三四年，他便将血肉之躯奉献给了那座钢筋混凝土
的小城。

出生于地主家庭的父亲早年就背叛家庭投身革命，参加过滇桂黔边区纵队，转业后到地
方工作，文化大革命时曾受过批斗。他虽历经磨难，对共产党却一直是赤胆忠心，工作上任
劳任怨，因过度操劳，患了肝癌……至今我珍藏旧物的一只木箱里，仍有他二十多年前获得
的许多奖章、奖状以及他买给我的民间故事集、童话书籍、老歌本及一些红色读物……

乐诗冲我再没有回去过，却在8年前喜出望外地见到了来淑英老姨家暂住的“茅草房里
驼背的外婆”。

记忆中的大黑山山顶/长年不化的冰雪/如神话里遗落的一顶/洁白草帽/山间/外婆
弯腰割草的姿式/被朝晖定格/成为一种/世人难以描画的经典……（《茅草房里驼背的外
婆》）

妈妈常常告诫我们："别忘了你们姐弟仁都是婆婆背大的！”在乐诗冲时，我在这位婆婆家
吃饭睡觉玩耍的时间，似乎比在自己家里还要多。婆婆生有4个女儿两个儿子，家里可谓人
丁兴旺，再添上我们姐弟仁，更是热闹非凡。婆婆家屋后有大片的菜地和竹园，淑英老姨、
应佩老叔常带我们在那里锄地、种菜、浇水、摘菜、掰竹笋、捉迷藏•…

378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79我和婆婆在城里照了很多相。婆婆身体还好，但因长年在灶边烧火做饭，视力受损。她
在女儿家住了一些日子，不太习惯城里的生活，回去了。

我告别大黑山的/那个早上/外婆浑浊的泪/滚落草叶间/晨风摇动她的白发/就像抚
慰/年轻过的枯草/外婆恭恭敬敬/向新生活鞠躬道别/而我只能/割舍那种姿式……（《茅
草房里驼背的外婆》）

我不能割舍的是婆婆和她的_家胜似亲人的爱。婆婆是个老寿星，今年已是93岁高
龄。

坐在湖边/牧羊的外婆/穿黑色麻布衣裳的外婆/失去老伴的外婆/老得不能再老的外
婆/白发飘扬在风中/像一片/就要被大风吹落的云朵..（《外婆牧羊走过山岗》）

这个穿黑色麻布衣裳的外婆才是我真正的外婆，她去世前住德厚镇卡作村。

赶集回村的亲外公被路上埋伏的劫匪杀害后，年轻的外婆为生活所迫，抛下我的姨妈和
母亲，从席草寨改嫁到卡作村。我在一个冬天最后一次看到外婆时，她已年逾70,眼花耳
背，记性也不太好了。她穿着黑色麻布衣裳，坐在火塘边，默默地一个劲地往火塘里放玉米
秆，生怕冻着我这位城里来的外孙女。玉米秆的灰烬满屋子飘飞，外婆与母亲极其相似的脸
令我心惊，我想，多年以后，母亲的脸也会这样老去，我的脸也会这样老去……我找到了我
与这位陌生外婆之间割不断的某种神秘联系。

外婆去世时73岁，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算得上是个长寿老人。母亲带着我去为她送葬。
夜里，我们把点燃的香从外婆家门口—直插向村外，大舅母说有了香火指引，外婆的灵魂就
会明辨去路飞向天堂……插完了香火，大舅母从屋里搬来一个草墩，开始哭唱全家人对婆婆
的思念、婆婆对全家人的恩情以及婆婆曾经受过的人生磨难、'妈妈呀，我苦命的妈妈呀，你
为哪样这么狠心的就走了啊……"大舅母献给婆婆的挽歌语言朴素，情感真挚，音调婉转，
凄美缠绵，在黑夜里就像闪闪爆烁的香火_样带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气味……

就在这招魂的歌声中，我看见穿黑色麻布衣裳、面容清痛、神态安详的外婆从浓黑的夜
色中循着袅袅的香烟缓缓向我们走来，然后，又沿着明明灭灭的香火指引的天路，走向没有
生离死别、劳苦忧伤的天堂……

我只见过外婆两三次，对她的回忆就像卡作村山谷中的岚气_样稀薄，《外婆牧羊走过
山岗〉中的外婆形象，其实是外婆和我的卡作外公的合二为_。穿黑色麻布衣裳失去老伴的
卡作外公今年已是85岁高龄，仍然每日在田地里辛勤劳作。家里的生活还过得去，儿孙也
很孝顺，但他却闲不下来，因为劳动于他就如写诗于我一样，已成为_种生活习惯。外婆去
世后不久我随母亲去看卡作的外公，想接他到城里小住，他不肯。告别时寻外公不见，等到
走出村子一程，才发现外公远远地跟在后面为我们送行。走回去劝他回转，才发现他脸上都
是泪水......走出_段路往回望，外公还站在那儿抹眼泪……走了很远再往回望，阳光下，外
公瘦小的身影已化为红土地上的—个小黑点，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外婆去了，妈妈的直系亲属只剩下我的姨妈。姨妈姨爹和两个表哥一个表姐两个表弟住
在坝头村。坝头和卡作、席草寨一样，都是傣族寨子，_样的有着水清鱼美的_条大河、一
山山灿若云霞的山茶花、_块块用红土捶出来的平整屋顶（我常铺一床席子躺在这些村寨的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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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IONALITY MINORITY

屋顶上眼观青山连绵和白云悠悠，耳听鸟语婉转和鸡鸣狗吠悠扬。）

姨妈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故乡的一些少数民族地方过去有“放阴”
的习俗，即法师通过念经作法，把活人的灵魂放入阴界，寻找死去的亲人，与他们对话，然
后再把这个活人的灵魂收回来。能够被放到阴间去的人寥寥无几，姨妈就是其中一个。母亲
七八岁时亲眼目睹了十四五岁的姨妈被 另（阴”的整个过程：

"放阴”在晚上进行。在一"小堂屋里，挤满了围观的村民，姨妈喝下一碗据说放有石
灰和其他神秘物质的水，端坐在一条木凳上，双手虔诚地握放在膝盖上，拿着一炷香，"放阴”
的师傅嘴里念念有词，姨妈的“坐骑”（木凳）开始摇晃，双腿开始抖动，她上路了。

姨妈先去找她死去的爹。路遇行人（游鬼？），她问：我爹在哪里？答：在那边，姨妈随
即伸手一指。（姨妈就像在演戏，一人兼扮多种角色，自问自答，腔调语气随“剧”中人物
的不同身份和年龄而变化多端。）姨妈到了爹爹家“门口” （坟前），伸了一个懒腰不满地说:
"我爹的房子怎么这么矮（我妈后来向我解释说席草寨外公去世时，家里很穷，给他的棺
木甚是瘦小。）阳界这边，我的老祖婆走过去问姨妈："给他的两头小猪还在不在？” （外公去
世办丧事时家里杀了两头未成年猪以招待前来吊丧的客人）姨妈在那边问善猪的事，她爹答：
"在呢，养在屋后的猪厩里”，姨妈伸手向后一指。姨妈又去找我的老祖藁、她的爷爷。到了
爷爷家门口，她惊呼：”爷爷家里好宽嘛，房子又大又好住！” （母亲说我的老祖宗去世时用的
是上好的棺木，棺材很大。）她的爷爷叹气说："就为这个他们把我划成了地主！” （母亲每讲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傣族姑娘

—

到此都忍不住苦笑）姨妈问爷爷她去世的小弟
何在，爷爷说："在那边开会呢”。姨妈找到小
弟，小弟不舍得姐姐离去，再三挽留，姐姐说
“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呢，我来的时候他们再三
嘱咐我不能留下”。这时围观的人中有人恶作
剧，将姨妈手里的香猛然抽出，姨妈大惊，“天
这么快就黑了！”有人认为姨妈是装的，从墙角
拾了顶烂草帽突然地扣在她头上，一屋子的人
哈哈大笑，姨妈却浑然不觉。拔香的人把香还
给姨妈，姨妈喃喃道："天又亮了，我该回去
To"她的"坐骑”又开始摇晃，双脚又开始抖
动，不一会儿就重返人间，对于刚刚发生的事，
她丢失了全部回忆。

姨妈脖子上硕大的肉团曾使童年的我把姨
妈视为一个怪物，长大后才知道那叫甲状腺，
是缺碘所致。表哥表姐表弟曾建议姨妈割去
"大脖子”，姨爹不同意："这么多年我都看惯了，
割它干什么？”姨爹姨妈感情很好。一个清晨，
姨妈拿席草去河里洗，回家的路上忽觉心慌气

38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81闷，人软软的靠在墙上迈不动腿，二表哥闻讯赶来，将姨妈送去乡上的医院，_两个小时后，
姨妈因脑溢血抢救无效而去世，61岁的姨妈没有经受病痛的折磨去了阴间并永不复返。

除了席草寨，坝头是我和姐姐去得最多的寨子，因为表哥表姐表弟与我们姐妹俩的感情，
就像青山浓郁的绿，就像碧水久远的长。我们_起看书、唱歌、下棋、打牌，_起上山釆花，
下河抓鱼，去田里捉泥瞅……我们在一起时快乐无比，总有说不完的话。学校放假，我和姐
姐常常走几个小时的山路从红甸乡走到德厚乡的坝头村。每次离开，大表哥国强都会因为挽
留不了我们多住几日而生闷气，默默地、万分不情愿地牵着狗儿，把我和姐姐送到村子对面
山茶花开艳若彩霞的山头上……

我喜欢坝头的姑婆，她是我死去的亲外公的妹妹，性情温和，善解人意，并且伶牙俐齿。
据说姑婆年轻时候是大美人一个，到茂克街去赶集，大土匪龙开甲见了她也不由得眼睛—亮：
"这个姑娘生的好嘛!'‘富家子弟垂涎她的美貌和聪慧的大有人在，但她最终却嫁给了我的姑
公，坝头村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我不知道这是否与爱情有关。

姑婆命苦，她连着生了三个女儿，最后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却是个先天性的痴子。
大姨招了个上门女婿，人很精明能干，脾气却有些暴躁，与姑婆不太合得来。姑公死后，姑
婆的日子似乎过得很落寞很压抑也很清苦，只是她脸上从来都挂着善良宽容的微笑。十余年
前，我到中国人民大学上学前去坝头看她，她塞了一背篓花生、辣椒，沉甸甸地搁在背上，
把母亲和我送到几公里外的公路边。长途公共汽车扬起呛人的尘土，淹没了姑婆瘦削的身影，
也把我和她永远地相隔在阴阳两界……

姑婆的三个女儿遗传了母亲的美丽，一个个如花似玉。二姨长得像个新疆姑娘，皮肤白
里透红，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唇红齿白，在不缺美女的坝头街上一站，就像是仙女下
凡O二姨和大姨三姨一样，憧憬过美好的爱情、幸福的生活，最后嫁给城里离过婚、比她大
很多岁、追了她多年的二姨夫。二姨夫对二姨还不错，只是心脏不太好，吃药养着，去年遇
了车祸，扔下他可爱的儿子和没有工作的二姨。

母亲宅心仁厚，她进城工作的20多年时间里，在我家长时间寄住过的农村亲戚先后就
有七八个之多。二姨三姨都在我们家住过。三姨性情刚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曾与_
个到文山做药材生意的广东人谈恋爱，那个老广给她买过一套粉红色短袖裙装，二姨很喜欢，
出门常穿。后来广东人回老家和他的未婚妻结婚去了，二姨也辞去我为她找的公共汽车售票
员的工作，远嫁安徽农村并生下一子，后来不明不白的客死他乡，她夫家人说她是暴病而亡，
有人却说她是和家里人吵架以后服毒自尽的……

远隔千山万水，不能前去送别，我惟有写下这样的诗句，告慰三姨的在天之灵：

燕的哀鸣就只一声/已溅湿我/仰望的眼/捣衣声碎在天上/爱情如同逝水/找不到一
根捣衣棒/捶掉/那些伤痕……（《表姐的棉布花衣》）

席草寨的小姨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好多人都说她是照着商店橱窗里洋娃娃的样子做出
来的，村里一个小伙子默默地痴情地喜欢了她好多年，她却不想让家乡的泥土埋葬青春。小
姨也在我们家里住过，她在城里_家福利印刷厂做了几年工，劳动强度大，工资低。最后，
她嫁了邻县一个乡镇的男青年，开了一个小小的汽车修理店，维持着惨淡的经营。她生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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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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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个女儿，惹来婆婆的冷脸，第二个女儿生下来就想送人，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小姨
后来又怀了一个女儿，前不久去做了流产。

前些年，一位城里的女友因为常来我家串门，有幸得识我的众多农村女亲戚，不由得发
出赞叹：“你那些表姐表妹，一个比一个好看！"细细查数，除了本文提到的老一辈和与我同
辈的美女，在席草寨和坝头、卡左，下一辈的小美女们，更是不胜枚举。可惜这些傣家姐妹，
虽然她们在当地的生活不算很贫困，也不愿一辈子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却大多数与大
学学堂、城市生活无缘，在农村嫁人生子以后，就迅速地老去：

迎春花/你多像那些用清泉洗脸用山风梳头用太阳光做胸脂/不需要精心呵护就楚楚动
人的/乡间女子/最早迎来春天/把美丽还给土地和亲人/然后迅速枯萎/无法走过一个/完
整的春天（《迎春花，我的乡村姐妹》）

席草寨是我妈妈的出生地，也是文山县较好地保留了傣族特色的一个村子。这里的百姓
和我去过的其它傣族村子一样，勤劳善良，豁达开朗。席草寨邻里和睦，民风淳朴，去年被
评为省级文明村。

席草和石头是席草寨的两样特产。寨内房屋多用石头垒墙，道路也多以石板铺成。寨名
则因当地盛产用来打席子的席草而得名。席草有稻穗那么长，但没有叶子，只有茎秆，秆呈
深绿色，仰首向天直立着生长，一到寨头，就可以看到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席草在田里绿
荫荫一片片的甚是养眼，形成一道奇异的风景。十多年前，席子的销售是席草寨一项重要的
经济来源，夜里，打席子的声音在寨子里起起落落，甚是好听。用席草打出来的席子柔软结
实，并有一股淡淡的席草清香。我也曾经去织席机上"实习”过，因席草放的不到位，往下
打时力量不够且用力不均，打出来的席子歪歪斜斜，质地松松垮垮，与大姨打的席子相比，
她是博士生水平，而我只算得上是小学生或幼儿园水平。

现在再访席草寨，种席子的农户少了，大姨和她的女伴们打席子的机子，也常常是落满
灰尘。这些年，城里人乡下人的生活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城里人的床上用品越来越
精致越来越现代，席子太土，买的人少了。乡下人的日子也不再像过去，指望着大老远的扛
几床席子去集市上换钱，席草也就寂寞起来。当然，席草并未退出傣家人的生活，傣家人仍
然喜欢睡在自制的草席上，他们不稀罕席梦思。

席草寨另有一个令我肃然起敬的特色：在我去过的几个文山县的傣族村寨里，只有席草
寨的孩子们从小接受"双语（汉语、傣语）教育''。两年前母亲与我去席草寨过花饭节，进
村后路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用傣话和母亲打招呼、拉家常，请她去家里吃饭。而在另
外几个傣族村子，二十岁以下还会说傣话的，已经不多了。

在我的乡村人物素描集中，席草寨的二叔与众不同。二叔是我亲外公弟弟的儿子，小姨
和大姨的二哥，亲外公遇害后我的姨妈和母亲在他们家长大成人。二叔只年长我一两岁，黑
里透红的脸庞却已刻满深深浅浅的皱纹，但是他身板挺拔，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总是贮满红土
高原灿烂的阳光。二叔大步走路，大声说话，大碗喝酒，为人耿直，性情爽朗。

二叔的包谷林茁壮成长一望无际/成为二叔眼里/最骄傲的风景/那些绿衣女子即使/
孕着包谷/也总是/婷婷玉立..（《二叔的包谷酒》）

38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I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83二叔家的阁楼上的确堆满了金灿灿、黄澄澄的包谷。二叔喜欢喝包谷酒，喜欢到城里来
看我时_边吃饭_边喝酒_边和我聊天，有时候一顿饭要吃三四个小时。我喜欢听二叔说话，
他关心的不只是他的包谷地和妻子儿女，不是村干部的他时常为村里的许多事情操心，比如
乡里的烟站曾压级贱收村民的上好烟叶了，比如有外村人夜间在席草寨的河里偷偷炸鱼了
......他的小儿子阿邦受父亲影响，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有一次，学校里的老师违规收费，他
不但不给钱，还找了一本书来教育老师：“老师您看，上面写着呢，您这样收费是不对的。”

大姨是席草寨文艺宣传队（民间组织）的主唱，她浓眉大眼，声音又脆又亮，能够把长
达十来分钟的傣歌不喘气地唱完，我是她的追星族。去年的花饭节，我追星追到马关县的大
栗树镇，那里在搞傣族大联欢，大姨在台上又唱又跳，大放光彩。

每年农历6月23的"花饭节"（也称"布岩节''、泼水节）是文山旱傣最隆重、盛大
的节日，‘'花饭节”期间去傣家做客，可吃到用各种植物浸染成七彩花色的香喷喷的糯米饭。
（想必傣家人的花饭经过了特别的防腐处理，放在家里不用搁冰箱，个把星期不会坏。）

文山旱傣花饭节的日期定得极富人情味：因当地的壮族、彝族、傣族等众多民族都以农
历6月24为盛大节日，傣家人为了让自己嫁出去的女儿既不耽误过此节，也能回到娘家与
亲人过节，就将自己的节日提前一天，这样，傣家女就能两不耽误，连着过两天大节，享受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双份的幸福快乐！

当然，花饭节只过一天是远远不够热爱生活的傣家人挥霍积攒了—年的欢乐的。后来，
过花饭节的时间就由一天"涨"到三天。在这三天里，文山旱傣家家户户暂停劳作，在家杀
猪宰鸡，大宴宾客。花饭节期间，在城里工作的傣家人再忙也要想办法往乡下赶，有车的，
还要顺便捎带众多各民族的食客_起下乡"吃大户”。去年花饭节，我到马关县，随马关战
基会的傣家兄弟高峰下乡过节，一天之内转遍了木厂镇的水尾、腊哈、大坝等几个傣族村寨。
进到每个村里，走在路上，认识不认识的到处有人喊吃饭，家家户户的门口或院心里都摆着
四五桌乃至十多桌丰盛的酒席，傣家人的慷慨好客，令人惊叹！我从早到晚也记不得去了多
少户人家，吃了多少顿饭，喝了多少杯酒，返回马关宾馆时已是头重脚轻，飘飘欲仙，好像
刚刚从共产主义社会返回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

除了花饭节，旱傣还过“二月节"（又称’布疑节”），在这些节日期间，除了吃吃喝喝，
走亲访友，村里的文艺队还要表演文艺节目，主要形式有弦子弹唱、巴乌独奏' 帕子舞等。

文山州的傣族被称为“旱傣”或“山傣''。截止到去年年底，全州仅有15238户傣族，

人数占全州人口总数的百分之0・45,在傣族人口相对集中的马关县，也只有150°多户，六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七千人，占马关人口总数的百分之"9。

旱傣又有"红傣”和"黑傣"之分，黑傣以黑色土布为主要布料，红傣内衣及衣领镶
有红布布料，服装式样也不一样。据说黑傣与红傣的语言只有百分之十左右相通。

我因出生、成长都在汉族地方，不会说傣话。到北京上学，有人问、'你连傣话都不会
说，你这个傣族是假的吧？"我说：“我妈妈是原汁原味的傣族，我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液，你
说我假得了吗？!”我为我勤劳善良、宽厚仁慈的民族而自豪，我为我的傣族身份而骄傲！

黑皮肤下/谁能改变我血液中与生俱来/山茶花与柏树枝的/芬芳与光泽？（《素面旅行》）

三、流浪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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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于我，是一个草编的暖暖的巢，故乡的亲人，则是托举这个鸟巢的枝干。我对故乡
和故乡的亲人有着无尽的依恋，但我小时候读了很多书，渴望着长大后浪迹四方，看看外面
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和书里描述的一样。

大山孵出的蛋窝/那是我出生的/小小村落/率先出逃/我是不安分的/一只鸟仔/都市
街头打开简单的行囊/镜子里朴素的黑脸/是我随身携带的/最珍贵特产……（《素面旅行》）

上中学时县一中教语文的陈老师布置了一道作文题’我的志愿”，我写道：长大我要像徐
霞客，走万里路，写万卷书。

我没有成为徐霞客，但是上苍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我想要流浪的愿望，从七八岁到现在，
从一个村子到一^村子，从一个城市到一^城市，我一直没能停下漂泊的脚步..

我从未认真想过要去写但以后肯定会认真去写的一组诗应该是关于火车，关于流浪。

我喜欢坐着火车旅行的感觉。喜欢站在车厢与车厢相衔接的玻璃门边，看车外的风景变
幻着面容一幕幕地迎我而来又弃我而去。喜欢夜晚一个人坐在车窗边，看火车宛如一条肚皮
上镶嵌着亮晶晶花纹的长龙，一下子滑落进仿佛是时光隧道的山洞，在洞里秘密地将沉重而
庞杂的回忆卸下，埋在洞里，然后又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洞的另一湍童话般爬出。喜欢我乘坐
的火车与另一列火车痛失缘分擦肩而过时留下模糊的影像和呼啸的风。喜欢在车轮与铁轨有
节奏快乐交谈的眠曲里无忧无虑地酣睡如一个无辜的婴儿。喜欢月光下安详不语的大地和天
边虚幻如梦的远山..

如果我在城市的眠床上突然听到火车汽笛的鸣唱，我多愁善感的心会为之一颤。我会怀
念远方在都市的背影后面羞涩地躲藏的故乡，会惆怅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感慨人生如一次
过境、一次大梦，而我只是一个在旅途中、在睡梦里行色匆匆的过客……

1996年的春节，我在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楼的宿舍里一个人做年夜饭、吃年夜饭。大年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初一的晚上，我在学校的西区食堂
打饭吃。新年，食堂里有免费卡拉,
我走上舞台，唱尽心中的浓浓乡愁：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想
家的夜晚，它就这样跟风一唱一和

我在都市里单身逃亡，伤痕累
累，满怀疲惫，夜深人静的夜晚，
我在诗里思念故乡。

默默的月亮碎成乡愁/满地闪
烁/银色的光芒……/烟火染红的
都市天空/月亮夜夜缺席/我的乡

38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1385■	担II

I柏桦「福笔

n



愁无处寄存/而故乡/故乡遥远如在天上（《小河淌水》）

我仍会在梦里浪迹天涯，仍会梦想着有朝一日去西藏、新疆、内蒙古或某—处遥远的外

..

域不为人知地隐居_段日子……不管我去向何方，故乡永远是我依恋和回望的圣地..

四、归去来兮

______________

独舞的含义

__

-评柏桦近期的诗

早春二月，我从故乡的州府城市调往昆明。

离别是酸涩的，也是幸福的，送行的酒喝了一场又一场，坐到长途汽车上的时候还在忙
着给那些没来及在一起吃饭的朋友陪罪：下次回来一定补上！

最让我感动的还是我的乡村亲人，能来的都来为我送行，席草寨的爷爷奶奶已近80咼
龄也来了.......他们一大清早起床步行十几里山路赶车，肩挑背驮手提，麻袋里背篓三提篮三
装满了腊肉、香米耙耙、鸡蛋、花生、辣椒、瓜子 全是用血汗换来的粮食，能拿的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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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光炜

来了。

离别的日子/二叔与我痛饮包谷酒一醉方休/二叔说我也读过西出阳关无故人啊/喝
吧喝吧/进了城你再也喝不到这样的包谷酒__

我在昆明定居，母亲则继续留守小城，她不忍将我的继父和姐姐丢弃在故乡小城冰冷的
墓地。继父和姐姐是我在城市里见过的最好的人，他们因为过于完美而离神灵太近。“上天
所爱的，上天必收回”，尘世太苦、太累、太脏、太冷，不适合他们逗留太久。继父生前立下
遗嘱，把他一生的藏书赠我，他去世后，我收藏了他的_些书法作品，其中有一幅陶渊明的
《归去来兮辞》是我最爱：

..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我的躯壳离故乡越来越远，心却离故乡越来越近，在田园荒芜亲人离开之前，我要归
去，尽管只是一次次短暂的相聚..

"在这静静的黑夜里，故乡，故乡，我想起她..故乡，我亲爱的故乡，高山青，绿水
长，长相忆，永难忘。”	、

我又回到钢筋混凝土的丛林，我又回到我的寂寞，我的黑夜，慰藉我的，是我对故乡肥
沃、鲜美的回忆。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2005年4月19日写毕于昆明翠湖畔

___________________

386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柏桦的诗使我想起遥远的云南高原。在文人骚客的作品中，那里似乎只有高山、河流、
寂寞的村寨，以及多民族的生存状态和方式。由于从未到过那里，所以产生了一种审美上的
陌生感，这也是我读她的诗首先感觉到的东西。不过，任何外在的象征性的自然意象和诗句,
都是表面上的，诗人的内心才是真正属于"诗”的。从这个角度看，柏桦显然是有诗才的。
她对周边的事物过分敏感，她的语言的触须，能轻易地抵达表现对象的内部，而她表达的分
寸感，也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且留有相当空阔的解读的空间。例如〈独舞》，令人想到无边无
际天空下一抹清亮的月光，是人在舞台，而似乎又没有人在的那种感受。例如〈逝水》，它过
于伤感，举目苍天大地，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可挽回。又例如《葬心〉，苦涩，清绝，有一种打
马绝尘远去、永远不再回头的江湖意味——实际上，现世人生不都是如此么？

在八十年代中期，由于普拉斯被介绍到中国，当时许多女诗人的创作好像都不约而同地
___

患上了 "普拉斯忧郁症"——绝望、孤独、自省，长袖独舞，且自怨自艾。今天看来，那是
由于翻译作品所刺激的临摹的姿态，因为过了将近二十年，那些女诗人们不都还活得健康而
正常吗？但我又想到，"独舞"大概是女性群体与生俱来的感受方式，这不是在拒绝世界，而
是在向世界表达一种愿望，是不能特别当真的。然而，解读女诗人的作品，却又不能不从此
下手，否则很难感知到她们艺术表现的风格和言说方式。

柏桦出生于傣族，却在文化中心北京接受了现代大学教育。在她的文学训练和记忆中，
存在着傣族文化和汉文化两个文化圈。你读她的组诗《梦境》、《风花雪月》、《夜的花》，不
难看出两个文化圈对她艺术的滋养。八十年代女性诗歌的表现方式，在她的文学想象中难以
避免地沉淀了下来；然而，傣族人理解世界的方式和表达形态，也构成了她诗歌创作的重要
元素。汉文化的影响，让我们发现了其中那些熟悉的文学经验。而傣族文化的陌生感，却刺
激了我们阅读的兴味。这一"熟"、一“生"的创作风格，正是柏桦的诗已经达到的一种境
界。不过，她还应尽量克服艺术表现中的单薄感，增加语言的歧义性，使作品不那么容易就
被解读掉。她还应该克制情感的表达，用一种更为内在的有力量的和较为暧昧的方式，完成
一首诗的写作。当然，这需要更深的涵养的功夫。

所庆幸的是，柏桦已走进了读者的视野。她作品所表露的奇异感，和语言的独特性，已
显示了作者非同小可的创造力。但愿她以后会走得更好。

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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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录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一 —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NATIONALITY MINORITY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出土

阿莱：柏桦，你好！我是阿莱，虽然没有见过徐，但与你的_些好友及故乡人常有联
系，他们常提到你。

柏桦：很高兴认识你。

阿莱：听说你极少接受釆访，是这样吗？

柏桦：是的。曾有一位湖北作家想把我写到《知音》杂志上去，我婉言谢绝了，他告诉
我说那是一个出名的好机会，我说我并不想出名。后来又有_位文友想把我写去《爱人》，我
告诉她我活得很低调，不想张扬自己，她一听就乐了：’‘我要让你上的栏目就是，低调女
人我说你饶了我吧，，'一上去就不低调了”。我家乡日报的“周末”曾想为我做—个专
访，我也推了。

阿莱：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你决定参加这本选辑的编选并接受我的访问？

柏桦：大概是因为我将自己活埋在地下的时间太长、窒息的时间太久了吧I去年我的父
亲和姐姐，还有一个经常走动的亲戚，先后因疾病、车祸而去世，我突然倍感生命的无常和
短暂......,我想，我再不“出土”，说不定哪_天就要真正地永远入土了……，在入土之前，
我总该为自己留下一点纪念。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爱我的亲友们常常为我会写点东西而自
豪，我每次在当地发表作品，他们看到后比我本人还要高兴。在我未来的岁月里，我想我应
该摒弃“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鲁迅语）的自私想法，让自己的写作走向前
台，回报亲友们更多的惊喜。

阿莱：你是说，多年以来，你一直游离在诗坛的舞台之外？

柏桦：是这样。我记得四、五年前，我给一位诗友写信，我告诉他除了他之外，我已多
年未与当代的诗歌团体、诗歌流派、诗歌报刊及诗人们有什么联系了。我再说一个令你吃惊
的事实：迄今为止，省级及国家级刊物中（包括_些地区级的诗歌报刊），除了《民族文学》
和《边疆文学》（云南），我给任何_家报刊投寄诗稿的次数不会超出5次，几年不发一首
诗于我是极其正常的事。你由此可见我对诗坛有着怎样的懒惰和散淡。此外，我像一个原始
人_样，多年来，对电脑、相机等现代化武器充满敬畏和隔膜感，我至今不会上网，当然，

38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也就没有在网上发过诗歌帖子。（声明一点：我绝不以此为荣，我一定要尽快从原始社会向
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迈进！）

但其实，十几年来，我又一直靠诗养活着——这个"养活”指的不是稿费和由此获得的
金项链、花衣裳，诗养活的是我近二十年来一直浸泡在孤独寂寞中的一颗善感虚弱的心。近
几年来，我很"多产”，写了厚厚的几大本诗，基本上是日记体诗，是写给自己看的，因为，
在这几年中，生命的各种磨难变着花样接踵而至，置我于孤绝之境（"并不是我愿意孤绝，
是命运把你推到那儿” 女诗人安歌语）生命从未感觉到如此伤痛与无助，空茫与疲惫，
我无法绕过命运设置的重重冰冷门坎，惟有向用幻想建构乐土的诗歌求援，躲到诗歌的巢穴
里去取暖……诗是我心灵的避难所，是救命的稻草，如果没有诗，我的精神可能早就崩溃了
……为此，我要向诗歌感恩！

阿莱：据我所知，你在家乡，一直是被人们视为事业成功的女人，并以传统女性的形象
出现，你在朋友和熟人们当中似乎口碑不错，有人在谈到你时，甚至使用了 "完美”一词。
但另有一些人却说你活得没有个性，不像个诗人……你怎样看待这些说法？

柏桦：如果"事业”是指创作的话，根本谈不上事业成功，我过于懒散懈怠，"出道"这
么多年了，仍然是业绩平平。传统女性形象？我想那多半是装出来的吧！（笑）完美更是神
话。我这个人有一大堆毛病，只不过是善于隐藏，大家看不到罢了。在生活中，我的确活得不
像是一位个性鲜明、特立独行的诗人，（活在诗里的我很有个性）至少是在过去，我很在乎大
众对我的印象和评价，在这十几年中，我的确是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社会形象，我
活的很累……我做过十多年的党校教师，“桃李”大多是领导干部，遍布全州各县、各乡
（镇），受到拥戴、景仰也不奇怪；我在家乡的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不少散文、随笔，给读者留下
了印象；再加上副处级干部、省政协委员等光环，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个名人。出去吃饭，别人
介绍我"这位就是柏桦老师”，对方一听往往是脸上浮现敬重爱戴的神情：“您就是柏桦老师呀
……"这是白天，夜晚，面对漫漫长夜，我常会想到寒烟的那句诗"一个伤口里有挥霍不完的
黑夜……"于我而言，它可以改编成"一个黑夜里有挥霍不完的伤口”，我自己还有一句诗“
在一个个黑漆漆没有看客的夜晚，我用诗歌为一个女人的美丽送行。”在夜里，面对纷繁的往
事及不可知的未来，我无数次地体会到深渊般的绝望在无边无际不能突围的夜草原上弥漫……

二、夜的声音

阿莱：如此说来，你曾经生活得很沉重）

柏桦：是很沉重。这种状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了，我应该对过去的生活进行反思，轻装上
阵。事实上，我的心情从未有过如此的宁静和快乐，虽然我不做官了，经济上也因每月多出
一千多元的开支（房租、电话费等），一下子陷入困窘的境地（连住房都是和两个老乡合租。）
我的快乐来源于：我又有了写作的心情和时间。

阿莱：在你的诗歌里，笼罩着稠密的夜色。作为“黑夜意识”，第三代诗人翟永明等早
已将它写到一个极致，你为何还要步人后尘？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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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桦访谈!

柏桦：你是在笑话我追赶已经过时了的时髦吧？我的“黑夜意识“与时尚无关，因为“
守夜"和"在路上"是我个人经历中最重要的真实体验。

我出生在一处高寒贫困山区，父母是受人敬重、和当地穷苦百姓亲如一家的乡村教师。
我小学一二年级时，父母调动工作，迁往一处红色草甸，两三年后，我和姐姐进城读书，投
奔已调到县上工作的父亲，上大学时去了北京，毕业后回老家工作，再后来重返北京上学，
嫁做北京媳妇，然后再回到老家工作，现又调昆明，……所以，—直是“在路上"流浪。

年轻时我谈过两三次恋爱，男朋友_个在南京，一个在河北，一个在美国，都属于柏拉
图式的精神恋爱。结了婚后，又常年与丈夫小孩在祖国的边疆和祖国的心脏两端遥遥相望
......我上大学时患有轻度神经衰弱，常常失眠。所以，从我长大成人至今，有90%以上的夜
晚是_个人躺在大床上胡思乱想捱过漫漫长夜，“守夜”无疑是上帝指派给我的人生角色，是
宿命。（不知你是否读过女诗人司童《黑夜里的流放》，诗中所写简直就是我十几年如一日的
“守夜”生活！）

在我已发表和不见天日的诗作中，有80%以上的诗篇与黑夜有关，夜作为一种描写对象
或是舞台背景，在我的诗里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十几年前，_位诗歌编辑为我的诗集作的评
论，题目就叫《生命流放的“夜"与“昼”》，文中提到诗集作者“在漫漫的夜途中行路太
久，在'夜'的心境中浸泡太久，宁愿让自己更多地和月亮与星星对话

这一特定的心理和自然情境观照柏桦（小小女孩〉中的诗歌，取得了一个合理楔入现代主义
诗歌的切点......”，说真的，是这位老师提醒了我，让我知道，柏桦的大部分诗作是只肯在夜
里绽放的忧郁花朵。

阿莱：十多年过去了，你仍要任性地放逐自己在夜的河流里孤单漂泊吗？

柏桦：我说过我要反思过去的生活，包括我的诗歌。当我翻阅几年前、十几年前写下的
诗稿，我惊慌地发现许多悲哀的诗句无意中成为一种预言在我后来的生活中频频得到验证!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读者，我必须挣脱黑夜的纠缠，走向阳光。

"从'夜'

—*-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三、我的英雄梦和乡村情结

阿莱：你曾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吗）

柏桦：我承认自己多年以来_直是_个悲观主义者。同时，我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完
美主义者、英雄主义者。

阿莱：在你过去的诗作中，有不少刚烈、大气之作，如《自白》、《陨》、《旅〉、《诽
谤》、《谢幕》等，完全读不到一点脂粉味，这和你的阅历有关吗？

柏桦：这与我儿时及少年时代的阅读和生活背景有关。老作家马识途图文并茂的《找红
军》是我上小学前猜着字读完的第—本小说。上小学和初中后看得最多的还是革命书籍，如
《志愿军_日》、《把一切献给党》、《红岩》、《烈火金钢》、《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
城》、《苦菜花》、《迎春花》、《青春之歌〉、《东方》、《三家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青年近卫军》，《在人间》、《我的大学》、《童年》（高尔基三部曲） 还有许多关于红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一 —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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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的书刊。这些书籍属于我的军人父亲，它们从小培养了我的英雄情结和军人崇拜（我结婚
前的两个恋爱对象是军人），我从小至今喜欢的两部国产影片，一部是根据巴金先生的小说
《团圆》改编的《英雄儿女》，另一部是根据长篇小说《桐柏英雄〉改编的《小花〉，这两部电
影过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会一边看一边流泪，觉得非常过瘾，因为它们的故事、摄影、配乐、
歌声就像诗一样美！我的大学毕业论文是《论崇高〉，得了优。大学毕业时我向系里要求分配
新疆工作，未遂。我外表上是一个江南柔弱女子，内心却深藏对大漠孤烟、金戈铁马的迷恋。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创作的最高理想是写金庸那样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快意恩仇的人生，
令我心驰神往！

至于生活背景，指的是我在童年渡过的乡村生活。我故乡所在的自治州贫穷落后，所辖
8个县都是国家级特困县（现在叫扶贫工作重点县），记得我读小学时随学校的宣传队去一个
名叫"小耳朵”的寨子演出，街上跑来跑去看热闹的半大孩子大多光着屁股，他们穷得衣不
遮体……儿时的我曾随做教书先生的父亲走村串寨，对底层人民的苦难生活感同身受。直到
现在，当我从故乡的小巷走过，看到暮色苍茫中仍有穷苦的农人蜷缩在墙角守着一小堆卖不
掉的蔬菜和水果不愿离去，我仍会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生活”

四、晦涩与明朗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阿莱：是的，我在你的许多诗中，特别是在《回家》组诗里，读到了你对生活在中国最
底层人物的悲悯，还有一种替他们代言的使命感……另一个可能与此相连的问题是：你的使
命感与寻求真理的热情，以及你的诗歌表达方式，是否受到了你所学专业的影响？

柏桦：影响很大。哲学家大多具有浓厚的忧患意识，有志于"替天行道”，要为真理而
斗争，我不是哲学家但深受其害。在我1992年出版的个人诗集里，有一大半的作品明显地像
是"哲理诗”和"预言诗”（箴言与谶语？）哲学是抽象思维，诗歌是形象思维，我试图将
二者"对立统一”，你想，20几岁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做出一副饱经沧桑、老成持重的哲人、
智者、预言家模样，岂不是既可敬、可叹，又可爱、可笑吗！

阿莱：你是不是在否定你那一段时间的诗歌创作？

柏桦：不是全盘否定，但必须清点和反省。哲学意识的渗透使我那一时期的诗歌筋骨多
于血肉。但那个时段的一些诗我至今也还是蛮喜欢的，比如《自白》、《白日梦》、《谢幕》、
《情感历程》、《悖论》等，它们试图对人类灵魂进行形而上的深入解剖与严厉拷问，并努力
寻找人类社会种种假面背后躲藏着的真相，叩问未知……年轻时我崇尚一句话：’'没有思考的
生活是不值得过的。”那些诗虽不成熟，但很真诚，是我探索人生与命运的青涩果实。

阿莱：你的前期诗歌比较现代，阅读起来较为晦涩、沉闷，近几年的诗则多具民谣式的
明快、质朴，如《都市民谣》组诗、《我的红河谷》组诗、《外婆牧羊走过山岗》组诗、
《儿时玩伴》组诗等等，你是怎样完成这个转变的？

柏桦：我的这种转变恰好是逆潮流而动。这些年里我很少看诗，因为许多诗很难看懂，

39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91



柚桦访网

何

有时为了某种阅读资本硬着头皮看下去，感觉是跟自己较劲，让自己难受。我想我作为_个
"诗人"都会因为诗难读而放弃与诗亲近的机会，何况一般读者呢！有一件事对我触动很大：
我的诗作《梦里水乡》被云南电视台拍成电视诗歌参加首届中央电视台电视诗歌散文大赛获
奖，在央视的几个频道播出后的_天，一位自称从不看文学书籍，从不读诗的熟人在街上拉
住我说：’柏桦，诗原来是这么美呀?”我以为，诗歌若想通过受众实现它的审美价值和思想
力量，就应该在语言和结构的层面上适当考虑读者的接受能力。唐诗如李白“君不见黄河之
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杜甫“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
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古人作诗都这么通晓流畅，我们今人何必非得故弄玄虚、别别扭扭？
（我的意思是大家没有必要_窝蜂地去用书面语言或口语写_些令人费解的东西，而把与此不
同的诗歌视为过时与老土。）我一向认为，雅俗共赏是艺术的最高境界。

我现在喜欢的诗歌品质，就是用最朴素的语言与众不同地描述生活中隐藏的美。当然，
这与我对各种门类诗歌作包容性阅读、自身创作作多元化尝试并不矛盾。

阿莱：你是否相信诗人的天分与灵感？

柏桦：我相信。上帝只选择芸芸众生中的少数人为他栽种并供奉诗歌的果实。以我的个
人经验而言，好的诗句往往像爱情一样可遇不可求，有的时候，它是天地万物精气神在某种
机缘下的突然凝聚，是神灵的恩赐。《梦里水乡》和《山中》是我较为喜欢也是修改较少的
两首诗。当我在雨中游历一尘不染的摆龙湖时，诗句仿佛在神秘的湖底生长，一串串涌出水
面跃入我的脑海，_气呵成《梦里水乡》；至于《山中》，是我和几个朋友在山中登临一处茶
马古道时意外所得。当时天降暴雨和冰雹，当那些冰雹珍珠般在脚下快乐弹跳、飞溅的同时，
—串串的诗句也如珠贝从心海里浮出，闪耀它炫目的光泽……在日常生活中，时不时地也会
有美妙的诗句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更有在梦中写诗的“艳遇”出现，但我终归是个懒人,
当时没去理会，过了再去追忆，一首好诗已是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了。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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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ORITY NATIONALITY

五、向音乐致谢

阿莱，谈了这么多，诗歌啊人生啊，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换个话题吧。我对下面的这
个问题很感兴趣：听说你是一名很不错的业余歌手呢？

柏桦：（笑）“很不错”只是传说，再不错也只是业余的嘛！

阿莱：你什么时候开始唱歌，从小吗？

柏桦：我在州党校教书时有_美称“柏慢慢''，因为我做什么事都落在别人后面，27岁
接受初吻，29岁成为女人，结婚、生女都是30岁以后的事。（我女儿得了我的真传，她来
到这个世界上也超过了预产期20多天，生下来8斤9两，是个巨大儿。）我想我是不是死也
要比别人死得慢_些呢？（笑）言归正传，说唱歌吧。我在初高中时收听了大量的广播歌曲，
但第一次登台表演则是大四毕业前夕去辽宁岫岩实习时的事了。当时我们与当地青年联欢，
我唱了一首陈美龄的"假如"：“我走过青草地，漫步在小河堤，让阳光拥着我，让风儿抱我
......”，晚会上我还表演了独舞《小锣号》，让同学们大跌眼镜，因为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人知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39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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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柏桦还会唱歌、跳舞！我在大学期间是极其自闭的，和女同学关系还可以，但很少主动跟
男生说话（大学四年没有和任何男生坐下来聊过天！）一位男生称：我和柏桦同窗四载，前三
年不知道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这话虽有点夸张但也并未脱离事物的本质，我那时的确是
只知道钻图书馆啃书，拒人于千里之外。

阿莱：同学们要是知道当年口舌笨拙的“老夫子”曾在州府城市做过晚会的主持和歌手，更
是跌碎了眼镜！

柏桦：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去中国人民大学和鲁迅文学院读书以前，的确做过本地一
些综艺晚会的节目主持与歌手。聚光灯下，大学时代的丑小鸭摇身一变成了白天鹅，生活中
不善言辞的我，一上了舞台手握着话筒，就变得伶牙俐齿、风趣幽默……还是说唱歌吧，我
写过很多与音乐、与歌唱有关的散文、随笔，我在一些文章里如是写到：唱歌是我的至爱，
是上帝赐予我的最让我快乐的礼物。

阿莱：你擅长哪种唱法，喜欢唱那一类歌？

柏桦：什么唱法都唱，什么歌都唱，瞎唱呗！ 一开始，我是以通俗歌手的身份出现的，
并密切关注当时的流行歌坛。国内一些通俗"大腕”在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上的参赛曲
目，如毛阿敏的《追寻》、《如果春天没有花》，韦唯的《生活的节奏》，张咪的《说声再见〉,
苏红的〈记忆〉，胡月的《玛露情歌》，解晓东的《我不知道风〉，李杰的《伸出告别的手〉等
等，已被歌坛遗忘，但是现在只要给我歌词，我都能唱下来。近些年来我喜欢上了唱民歌，
像藏族民歌〈心上人像达玛花》，维吾尔族民歌《燕子》这样一些令很多人陌生的民歌我也会
唱；我在人大和鲁院的女生宿舍唱聂耳的《梅娘曲》，姑娘们差不多听出了眼泪……，但我唱
美声必须是在现场没有专业歌手的情况下，因为迄今为止，我没有读过一页声乐理论书籍，
受过一天声乐专业训练，我有自知之明，不敢在专家学者面前露怯。

我喜欢的歌很多，但有一个基本标准：歌词得让我喜欢。

阿莱：
柏桦：
个演唱奖，
胆子很大，

目，如《绿叶对根的情意》（毛阿敏）、《祖国赞美诗》（姚煙）、《黄土高坡》（杭天琪）、
《春光美》（许丽丽）、《我多想唱》（苏红）、……难唱的歌唱着过瘾！

阿莱：说说你喜欢的歌手。

柏桦：李谷一和邓丽君是我的启蒙老师。港台我喜欢罗大佑、苏芮、林忆莲、齐秦、黄
莺莺等，国内我喜欢李娜、陈汝佳等，还喜欢崔健、黑豹，现在也听周杰伦、沙宝亮。

我最早听李谷一是读中学时在县一中的操场上看黑白电视，她在电视专题片《三峡传说》
中唱《思乡曲》和《乡恋》，我对她的歌"一见钟情"。她唱过的歌我大部分都会唱。直到现
在，我还珍藏着她所唱的许多歌曲的手抄本，以及她在当时"新星音乐会”上的演出照。

罗大佑不仅是音乐教父也是音乐诗人，他写的许多歌词就是诗，比如《乡愁四韵》、《光
阴的故事〉、《爱的箴言》、《你的样子》、《恋曲1990》、《明天会更好》等等。我第一次听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你唱歌的最好成绩是什么？

1991年冬我在昆明参加了由省音乐家协会主办的业余歌手大赛，进了决赛，得了
是获奖者中惟一一位来自地（州）级的选手。我的参赛曲目是《生活的节奏》。我
从州府到省城，我参加唱歌比赛的曲目多半是一些知名歌手在大奖赛上的参赛曲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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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的《闪亮的日子》，听得泪流满面……林忆莲既柔情又铿锵，她不仅拥有"天生丽
音"，而且，她对自己声音、气息收放自如的控制和驾驭，对歌曲内涵深入浅出的把握与表
达，少有女歌手能敌！她身上具有着诗一样迷人的既沧桑又高贵的气质。我喜欢她的《冬季
来的女人》、《野花》、《夜太黑》、《灰色逃脱》、《当爱已成往事》、《前尘》（国语版），
最喜欢的是《飞翔》；齐秦的第一盒《狼》是我大学毕业刚进入社会那几年的镇痛剂，我经壬
_个人躲在小黑屋子里_遍遍地听《昨天的太阳》、《花祭》，听《狂流》、《独行》..，苏

芮唱过的很多老歌也是诗，比如《_样的月光》、《沉默的母亲》、《奉献》、《亲爱的小孩》、
《温柔的夜》、《夜的声音》、《北西南东》、《唱出我和你》 李娜我喜欢她的宽阔、厚头、
奔放、大气，陈汝佳我喜欢他的纯净、忧郁、温情、细腻（只惜这_人，_个出了豕，一 I
辞了世。）...…我最喜欢的歌中之诗，当数作曲家贺绿汀先生作词谱曲的《秋水伊人》，二十
多年前我在_个老师家偶然听到这首歌，虽然还不能完全听懂它唱的是什么，却突然有着—
种触电般的颤栗（就像我头次听到李娜的《嫂子颂》也如遭电击，然后热泪盈眶！）《秋水伊
人》的那种诗情画意，意境氛围，恐怕要令许多诗人也望尘莫及！此外，电视连续剧《倚天
屠龙记》里面的两首歌《刀剑如梦》和《俩俩相忘》，也是词曲俱佳，令人称绝。《俩俩相
忘》我去唱卡拉时老唱它，其中那_句“今朝的容颜老于昨晚"，最是令人心惊！

对于音乐，我喜欢的有点杂。邓丽君和柴可夫斯基，风牛马不相及吧？但这两个人我都
买了她（他）的全套作品。这十来年，生活不太安定，听歌少了，也不大关注流行歌坛了，
但唱歌却像吸毒，从未间断。（由于在家乡时过于频繁地去唱卡拉0K,每次都是搞疲劳战，
—唱三四个小时，终于唱得一个慢性咽炎。）

我以为，一个诗人如果不喜欢音乐，那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我之所以在这里罗列出这
么一长串歌曲名单，也是想让看到这个访谈的诗人们按图索骥，共享美餐。）

阿莱：我们还是要回到诗的问题。我想知道，在你最爱的两样东西 歌唱与写诗之间，
它们是互不相干还是紧密联系？

柏桦：前面我讲到，我如果不喜欢_首歌的歌词，我会不喜欢那首歌。中国的歌曲里边
诗_样美的歌多的是，仅仅是八十年代中期以前的台湾民歌和台湾校园歌曲，好些歌的歌词
本身就是非常优美的诗章，比如《我送你一首小诗》、《西风的故乡》、《拜访春天》、《小茉
莉〉、《小小贝壳》、《山林之歌》、《山水寄情》、《雨夜花》、《秋蝉》、《月之故乡》、—《乡
间小路》、《赤足走在田壊上》、《南屏晚钟》、 太多了，不胜枚举。我以为国内歌坛许多
假大空的政治抒情歌曲和粉饰太平的喜庆歌曲、祝愿歌曲，其歌词的粗制滥造，已到了令人
不忍卒听的地步！我_直在想一个问题：大陆的诗人们何不集体进军中国歌坛？

阿莱：这个问题够写一篇论文了，接下去的问题是：音乐对你诗歌创作的直接影响是什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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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么？

柏桦：受从小背诵唐诗宋词和长大经常唱歌的影响，我的许多诗歌自觉或不自觉地很注
重内在的节奏和韵律，如《外婆牧羊走过山岗〉、《素面旅行》等。我还有_些民谣体的诗
歌，词句明白如话，且很压韵，非常方便朗读和吟诵，比如《我的红河谷》、《布娃娃从不说
话》、《渔歌》等。此外，音乐赐予我写诗的灵感，我的不少诗歌就是在听音乐、听歌时大脑

39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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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诗歌是语言的另一种音乐。

谈了这么多，让我们回到开始，说说你现在对待生活的态度和过去有何不同？
叶芝说：我们的心是靠幻想喂养大的，这句话最适合我。我一直“生活在别处”
我的“别处"，就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乌托邦和太阳城。我三四岁时开始翻看神

突然受到"刺激”写出来的。我还喜欢用歌曲名做我诗文的题目。我在州文联的一次征文比
赛中获头奖的小说《锁》中引用了几首歌的歌词，用得很是地方，为小说增色不少，如果我
以后再写小说，小说中肯定少不了引用我喜欢的歌曲。

我想，

阿莱：

柏桦：

（兰波语）,

话和童话故事，《中国民间故事》是我第一本例囹吞枣（许多字不认识）看完的长卷。对于
我来说，现在与过去最大的不同在于：过去我一直生活在幻想之中，我理解海德格尔“诗意
的栖居”，应该是美好的生活会出现种种奇迹，现在我头脑清醒地告诫自己：一切幻想都有可
能成为幻灭。伤害、误解、欺骗、背叛、离别、孤单、贫寒、病痛、衰老、死亡......存在即
合理，该来都要来。

阿莱：你对自己未来的期望？

柏桦：希望拥有一个善感而又安祥、丰盈而又沉静的灵魂，在命运设置的悲喜剧里拥有
一份从容淡定的心情。

阿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乐意从事什么样的职业？

柏桦：电视综艺节目主持人或电台聊天节目主持人。不久前我在家乡的地区电台作为特
邀嘉宾主持聊天节目“心情卡片”，我又找回了多年前在聚光灯下“遗世独立“的那种感觉。
生活中的我很木讷，很易于紧张，我喜欢话筒，喜欢和别人远距离对话，那样我的心情会很
放松。

阿莱：如果你现在有一大笔钱，你会做什么？

柏桦：买一套房子，有自己的书房，并购置一套音响；灌制几张旧唱片，把我从小就喜
欢的老歌都翻唱一遍（肯定比我的诗集畅销！）；出两本诗集，一本散文集；拍几个MTV和几
个电视诗歌；到世界各地去旅行……，你看我多贪婪，我知道近几年内我不可能实现其中任
何一种梦想。

阿莱：面包会有的，梦想会带着你飞翔……最后一个有趣的问题是：柏桦是你的真名还
是笔名？

柏桦：我知道你会提出这个问题。国内已有几个大诗人名叫柏桦。记得七八年前我向一
家名刊投诗，一位副主编说发诗可以但我必须另改他名，否则他们会有帮助推销冒牌货之嫌
（原意如此），我的回答是我发表诗作从来不用笔名。借此机会，我向大家郑重宣告：柏桦是
我的身份证名字，与生俱来。

阿莱：

柏桦：

阿莱：

柏桦：

什么时候有幸听到你的歌声？

只要有缘，总会相遇。不过，想像的东西更完美。
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谢谢你耐心的倾听。

2005年4月1日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柏桦，395

SELECTED



1 A /POEMS BY CHINESI

VvOMEN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39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诗人诗选



阿拉旦•淖尔，女，裕固簇，七十年代出生。作品在《诗刊》《中华文学选刊》《美又
《中华散文》《南方周末》《青年文学》《散文》《文艺报》《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气
多处发表。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少数民族作协会员；第四届鲁迅文学院高级
讨班（少数民族中青年作家班）学员。

作品荣获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甘肃省敦煌文艺一等奖，首届甘肃省黄河文学二等奖、
广东全国青年女作家散文大赛一等奖，附院杯全国散文二等奖。作品《萨曰朗》由作者应邀签
约改编为电影剧本。

等

，，阿拉旦诗歌!

ihnihiiHH

巴苏达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巴苏达的耳朵被黄土地的风

灌聋了

太阳把巴苏达的脸晒成蒜头一样的颜色
巴苏达的腰叫日头压得像弓一样
能看清脚底下有几只蚯蚓几只跳蚤
巴苏达的精神不垮声音鹰隼般宏亮
和巴苏达一起生存的三样东西一个裕

槌一匹马和一杆老猎枪

这三样东西几乎没有离开过身

褚椎里是巴苏达爱喝的炒面酥油和曲拉
巴苏达就这样喝了几十年

喝得脸庞油灯般

红亮

巴苏达一生在马背上度过

牧民的儿子有劈开大山的毅力

像庄稼一茬接一茬

巴苏达就这样强悍地赶羊越日头赶了

几十年

鹰帝制的旱烟锅拉长了巴苏达的胡须
毡毛靴子放大了巴苏达的脚

高原的风吹聋了巴苏达发紫的耳朵
巴苏达的眼睛苍狼般明亮
雪地里能认得狼和兔子的爪印
巴苏达下的猎扣百分之百精确

猎获过五百只狼二百只野猪

接下的羊羔羔成群成群

像云朵朵般在草原上遍地飘荡

如油桶般里在巴苏达身上的皮袄
在他身上穿出了本色

猎味、奶味、羊粪味和十八岁那年巴

苏达的新婚味一起盛讲这件
沉甸甸油渍渍的羊皮袄里
那把老土炮像左右手一样一辈子
没有离开巴苏达的肩膀像他身上
一根骨头一样陪着他
巴苏达的银耳环历尽了千年锤炼
是他爷爷的爷爷的传家宝
如今，在巴苏达老人的耳朵上依然神

奇地晃动着银光

巴苏达一辈子没有离开大坂山
没进过城市

紧守着羊圈圈、牛窝窝和盒子式的牛

毛帐篷

睡着羊粪烧的石板炕
喝烧酒，吃羊肉奶茶
一辈子没生过病
突然就那么一天
就死在了牧羊的马背上
被马驮回帐篷门前
好半天人们才发现马背上的巴苏达
已经死了

巴苏达葬在了大坂山最高的
那座山顶

陪伴了他的老马在最后一次驮回主人时
也拼上了老命

踏着年迈的四蹄在草原上狂跑了三天
最后倒在了巴苏达的坟前

最后牧人把巴苏达的猎枪插在了他的
坟头

向豺狼们示威

天就那么不紧不慢下了几天雪
巴苏达的坟高高立在山顶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阿拉旦■ 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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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阿拉旦诗歌］

nw

那时候

那时候

整天赶羊赶日头

做羊城里的梦

把大山森林当城市想

把自己想成群山土地的酋长

那时候

高兴呀坐井观天

不知山外还有天

羊粪铺的石板炕睡得稳当当

合子帐篷住得舒舒服服

没盐的饭吃的有滋味

想呀想

想自己突然做皇帝
牛呀羊都属于自己
就是没有想过金钱女人
的事

想呀想

就是想不出走出这座山
那时候真纯

只想着这座山这群羊和我
想一想、又把牛羊
赶回圈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一 —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NATIONALITY MINORITY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我吞咽了爱和被爱的痛苦
子弹一样忍爱了痛苦和杀害
鱼漂的学生月光里尊严如佛
如佛的目光一路上让我脸红
葡萄架下我看见一只兔子飞快逃离
与我形成一个速度的对比
月光倒映着我的影子
她本不该来打扰拂惊动他慈悲的执意
我抱着一怀温暖回家想念他
手指从身体的皮肤里发出尖叫
整个子夜开始
晃动

死亡在爱情的剑下

我用吸毒的目光看

着你

发作的毒瘾向你阵阵逼近
你用日头的眼光毒倒我

鱼漂的学生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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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

什么都不想

想明天下山看场电影

回来炫耀一回

那时候呀真天真
把城里人当神传
城里人还亲嘴
像山里啃草的羊
叫太阳照着啃

讲经人把时间向后一推

黑夜星光灿烂汉字发岀宏亮的声音
我的掌心是分割的地图东南西北
走进河西高大的僧人院府
高僧是圣人讲给我最高的经文
圣人的翅膀带动我的思想进入灵魂
汉字拼成的殿堂

耳边鱼漂先生的学生讲以凤头猪肚
豹尾的秘决写作

我想以最好的领悟握住他的手移植他
的爱

在我身上种植他的思想

那时候

真富有

叠张纸船就到了月官
请嫦娥来到草原
住帐篷

生孩子吃驼肉

珠辉满堂壁画飞鸟我只看圣人吐出的字
发出的音

螺钉一样从耳朵一节一节渗进我的肉和
骨头

思想里分泌出铁的流量

钉子一样钉住我远道而来的身体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那时候

40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香烟四壁、灯光生辉僧人意志如钢
星光里我用感动黑夜的双手感动他
鱼漂的学生用权力者的手拒绝我的胆量
僧人眼中装满智慧和平还有力量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我死了，死在你的眼仁里
你握刀的手寒光如梭
一把钢刀

扎进我心脏

我努力张大嘴没有喊

出……

你割断了我的生命

血黄河水样流淌淹漫了脚下的
土地

沿着大理石台阶淌进你紧关的
门缝

我的眼睛是电杆上高高悬挂的
不灭的

两只路灯

月光下我用抽象的动作拨
出刺刀

刀刃发出狡诈和

干笑

亲爱的
你干的漂亮
杀人不眨眼
刀刃不留血迹

我死了

死的没有一滴血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阿拉旦，401

像你的左手和右腿

从大地上生长的爱

阿拉旦I 403

云在上面、水在下面
你永远在我上面

我死了，死的一无所有
死成一堆白骨从黑夜里
发出点点亮光
放出爱情和
挑战

我死了

死的一无所有

惨绝人寰的声音在这座城市的
空中哭泣、嚎叫

震动的地抖天摇

广武门大街上

我用双腿驮着你的轿车前行让爱情

“出卜而卩---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一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NATIONALITY MINORITY

'	浦F柵

危 ..........

气•旦

死的干净利索

死亡的气息在西部广阔的天野
飘荡着我汪洋的血水

一滴一滴击打在你的楼顶
击破红砖绿瓦掉在你睡的床上
我的血去拥抱了你

我死了，死的一无所有

死的粉身碎骨

怀着爱和痛恨
生命和向往

你真毒

毒的放干了我的血

抽了我的筋

用刽子手的速度碾
碎了我的肢体
我两眼洞视着红灯绿柳的
滨河马路洞视着你的
窗口

用目光跟踪你

我没有了嗓子没有了说话的
权力

你的灵魂仍然跟着你

东流去

你坐的皮垫靠背是我皮和肉的相连
像太阳和土地星星和月亮
像我的思想紧紧粘住你的身体

我写作的情怀来自我的草原民族。一个北方游牧民族，经历了百年古代亚欧草原的游牧
文化，我述说的是祖辈们留下的苦难故事。

任何一个民族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着自己的土地和心灵，土地就是他的根，是一个人生
存的世界。我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雪山草地牛羊和帐篷，心灵被每天的阳光抚摸着成长，
一只羊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字，生命注定了我的思想和情感永远属于草原属于我出生的这片土
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过着艰辛的游牧生活，外面的世界变了他们仍是原来的样子，
继承着游牧民族的传统文化，游走在高原上，并保持着自己的宗教和信仰，使他们在众多的
种族中生存了下来，扎根在草原。朴实和勤劳似乎是他们一生的命运和使命，不管时光走到
哪里他们的劳动始终不歇，牢牢守着那片土地上的牛窝窝羊圈圈，没有任何埋怨，不停耕耘，
生活在寂寞的后山里过着艰辛的并不富裕的日子，与严寒拼搏与生命抗衡，有的牧民甚至不
知道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城市是啥样子。我18岁以前没有进过城市，一直在草原上放羊。

牧区和城市是两个概念。游牧在草原上不断有尧熬尔老人讲叙和歌唱自己民族苦难的故
事。每一个尧熬尔人都能从上辈人那儿听到自己的历史和苦难，这些里程深深扎进我成长的
心里。放牧的时候，我爬在草地上用仅会的汉字写我的生活、写我的民族的苦难和悲伤。风
吹日晒，草原的艰苦和游牧生活渗透我的血液和身体，也打开了我的另一面，用爱心歌唱我

—SHAO SHU MIN ZU NV SHI REN SHI
XUAN

的民族。

阿瓦教给我的第一首歌是"西志哈志”
我们是游牧民族“尧熬尔”，是一个从万里
长城到兴安岭多瑙河伏尔加河亚欧大草原
上不断游牧不断搬迁的历史悠久的民族。

_ 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常常是看着坐在草
MSW地上织褐子的阿瓦泪流满面地歌唱，他总
是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不断凝望远方的
山峦，就好像远方的草原高高的雪山上有
-个他的什么人还没有回来，歌声从他满
是忧伤的眼睛里飘向天空随风而去。那时

402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NATIONALITY MINORITY

SHI REN SHI NV ZU MIN SHU SHAO-*-*

XUAN

3希西娃，女，70年代出或

CHINESE BY POEMS SELECTED ― 一
OF POETS WOMEN CONTEMPORARY

IIHIHIHH
网拉旦随笔;
~ rffniWitr



候我并不懂我的老阿瓦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忧伤，为什么总是流泪，他的歌声一遍遍重复着往
日的悲伤、记忆。日复_日，我在这种声音和情感中_天天成长，从羊羔长成一匹马驹的时
候，我的心里已经装满了阿瓦的忧伤和泪水，我才懂了阿瓦的歌声懂了阿瓦那双忧郁的眼睛。

捻着毛线的阿瓦摸着我的头说快长吧，长大了去找我们的祖先，我们的部落在很远很远
的西志哈志。

我们的祖先、我们的部落在我心里一遍遍想着，我一遍遍问自己我们的家在哪里？哪里
是我们的的家？阿瓦说的时候，他的慈祥和生命全在他眼睛里，从他的眼睛里倾注到我心里，
带着渴望期盼、包容和向往。风一天天吹着，羊羔们_年年生产着，我_天天成长着。长在
心里的就是阿瓦布满忧伤的眼睛和他那已经流不出水的干眼窝，那干枯的眼窝里有着很重的
苦难和绝望，那已淌不出水的肉眼已被时光风干了，时光却怎么也埋藏不住—个人的历史和
灵魂，阿瓦的忧伤和生命的过程就这样种植进我的心里。他老了，把历史和痛苦留给了我，
我学会了像阿瓦一样的沉思和忧虑。

我们的家在哪里，哪里是我们的家？每当我穿上阿瓦留下的羊皮袄，赶着羊群游牧在草
原上，心里都想着走，走过那座山走出那片草原就到了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是牛羊成群水草
肥美有着大帐篷的部落，那儿的人们过着和谐的日子、说着自己的语言、唱着自己的歌，没
有战争没有暴力，没有贫穷和苦难，那儿有阿瓦留下的马车、猎枪、织布机和堆满帐篷的猎
皮。我家的酥油经常送往寺院，灯光明亮的大经堂前光明的酥油灯是阿妈亲手做的，挤奶、
打酥油、点灯，阿妈做的细腻精致，阿瓦不断地往寺院里送去肉和奶制品。

_个游牧民族在不断的漂泊中，灵魂和心灵受到创伤后，漂泊的根也留在了心里，几千
年的历史就是不断迁徙的历史，这种苦难的里程扎进每_个牧民的心里，这是他们血肉相连
游走过草原的游牧生涯。这些沧桑的历史在成长起来的我心里留下沉重的印记……

艰辛的人们依然游牧在草原，现代社会在飞速发展，他们依旧行走在草原不变的是他们
劳动者朴实的心灵。

我从牧羊女幸运地来到北京鲁迅文学院学习时惊喜地发现外面的世界很大，新鲜的事
物、丰富的文化一下子打开了闭塞的我的眼界，我的思想像青草破土样开始成长，我吸收了
知识的食粮，精神获得了超越和生长，我由衷地幸福，像昨天吹过草原的风我获得了知识拥
有了友谊。我们民族的文化会被更多人关注。

布



娃

404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番西藏,民族，半藏半汉

体味人空妻之挽歌

如果此刻他正在对面请为他加一件衣裳
如果他已在你床上睡去请为他盖上厚薄适度的被子

京城的女子啊你们谁劫持了我的爱人
我已几天没见到他的影子

2

京城的女子啊请不要用你们的不解思议我
请不要以为我是在放纵我的爱人

1

凌晨两点二十下起了雨树们在风中摇曳
爱人还没回家我在孤灯下吸烟
一支接一支舌头与心一样苦涩

他吃饭的样子或许很饕餐请不要讥笑

他是在以这种方式回响和享受食物及众生的劳动

他品茶的恣态在品出茶道的时刻

他会讲起民族或某场战争血腥子弹冲杀
战士们倒地的声音让他泪如泉涌

京城的女子啊请不要打扰他

让他尽情讲述讲述你只需静静地听
他双腿上的弹孔在战场上的经历

已使他与这个民族的命运一次次地交融

拜托你京城的女子无论你对他真心还是假意
都请你接受我的请求他是一个不怕天不怕地的男人
我却担心他被寒风侵袭请你京城的女子

让一颗妻子的心在担忧后得到安宁

他会鼾声四起会不断地梦吃

京城的女子啊不要惊动他让他更深的睡眠
化解层层倦意后去与梦中的事物更好的游戏

我的爱人像众多男子一样贪慕美色和青春
我已老去 我白发苍苍的样子

使他看到人在生老病死面前的无能为力
我衰老的肉体已无法满足他的激情和放肆
他风华正茂于人群中吸引着爱慕的目光
他像个孩子 还要去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无力阻挡

也不着此想

早晨起来他会更加野性的做爱
京城的女子啊在领受他雄性的时刻
请别抓伤他的身体他的汗水
会大滴大滴下坠请别为他擦去
你只需享受和赞美他需要的就是
绵长而又绵长以及汗水下坠的畅快

尽管对他的爱能惊天动地我却在这份爱里
触摸到了人性最深的漏洞和残缺的成份

京城的女子啊你们可以尽情的嘲笑我
嘲笑我长跪不起的青春和那份流逝的爱情

清洗之时请帮他清洗汗渍和留下的气息
他注重洁净和冷水洗涮又一次性事后的快意

3

我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小女人我们的命运曾一脉相承
相遇的时候我正怀揣激荡的野性和青春

飘荡目空一切地傲视着男人们的殷情

接下来他会吩咐你

用怎样的茶具怎样的水温去泡不同的茶
在悠长而又悠长的茶道里请静静观看

他带着猎枪出现用流氓的手术刀将我解剖
他花花公子的本色为我演义了爱情最温情的部分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西娃■ 407









他经过的山水风雨把我洗涮得没了过去

我无怨无悔的沉沦惊动了家人
啤酒瓶的破碎声中我们成亲他殷红的血
令众男人黯然伤神令众女人心惊回眸

我们的爱情像一个神话流传至今

我变得如此温驯像他怀里最温驯的女人
他说我们今生的结合

因为情也因为缘我们来自久远

尧舜英皇的灵魂目睹了我们的过程
李杜的诗歌苏轼的词霸王虞姬的爱情
在月光与太阳的交替中与我们浑然一体

守侯着这个男人这份爱情

我日益慵懒 四书五经的气息

把我埋葬得如隔世的女人

恬淡里他尊重虚空中的祝愿吐出

美妙的话语：“你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我却在这场无法用时光衡量的情爱里

明白了何为男人 何为女人

嘴唇舔舐了爱情最灼热的部分

脚趾感知了爱情最生硬的寒冷

京城的女子啊如果你的青春和美貌

能让我的爱人幸福能让他在最后的狂热里
度过余生我为你们

争取时间挪取空间让他今生毫无遗憾

4

京城的女子啊告诉我的爱人

请他珍重请他珍重我衰老的双眼

已无力为这份爱情流出任何色彩的泪滴

天已微明灭掉烟蒂脸上一片漠然

我将把剩余的精力去照顾我们的孩子

他是我们的精血和那段缘份的最后延续

2002、9、22于北京志新小区

杀手与孤独

1

无需任何兵刃的杀手于夜半

回到自己的房间白亮亮的灯光

照着他白亮亮的雄魂和孤单

脱去布鞋除去绑腿抚摸膝盖以下的部位

寒冷一如他的血液骨头和眼神
灭掉灯他平静的抽烟熄灭点燃
香烟烧毁了无数个黑夜和白天一晃多年

长安街上的灯光车辆人流与大厦

掠过杀手的冷漠恍若云烟

他与它们一脉相承又毫无关联

阳光明净而忧伤回响着杀手的光芒

他把杀天杀地杀山杀水的气势凝练转化
然后对准自己于无声中看到

他的裂变和退转以及在人群与虚空中的回旋

2

夜晚杀手从长安街出发

他无声息的行走踏碎树叶与深秋的萧杀

寒风吹动红色的风衣吹不动他黑色的帽子

童年的亲情少年的得志中年的成就都于杀手
无需目的无需方向的行走中烟消云散

路灯照着杀手紧闭的双唇照着他的孤独与厌倦
他只有行走已杀无可杀

万物已在困倦中安眠星空下

杀手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像行走中的睡眠

某幢公寓大楼前杀手猛然驻足

一扇窗上亮着朦胧亮着暖意

亮着与杀手相应的孤独

上楼走在黑洞洞的大楼里如闲庭信步
他有持无恐的敲门那感觉叫舒服
开门的女子看到杀手一脸平静
他带着艳光四射的杀气和寒意进屋

柠檬色的灯光下一张桌子

两把椅子两杯盖碗茶

女子继续喝茶看杀手的眼神充满敬意

“在你身上我看到

后羿荆轲成吉思汗的影子

你与他们浑然一体而你还是你”
女子说出第一句话杀手无动于衷 .

“这张椅子这杯茶一直在等你这类杀手
他无需江山无需霸权只需一无所有
杀手坐下缓缓喝茶茶盖轻碰茶碗
声音清澈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女子正想说第三句话杀手用手势止住

“到床上去我要回去”

他开口说话声调平和却底气十足

女子宽衣解带吐气如兰

“我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年就为等待这个夜晚”

杀手进入女子的身体热姿华贵而从容
没有叫声没有喘气没有大汗淋漓
只有无限的绵长无限的承担和接纳

3

晨光进入屋子女子坐在床头

注视着杀手沉睡的样子 像注视着自己

她修长的手指抚过杀手的嘴唇指上
沾满杀手唇上荡漾出的笑意

2002、9、17于北京志新小区

安魂

这个秋天我面对这座城市哽咽无声

在无限垂落的阳光和树叶声里

缓缓感恩正在经过我的人流事物与时光
像你的爱情经脉一样布满我的全身
触摸自己便触摸到了它们最明净的部分

因为你因为这场爱情我成了明净的化身

从没想到会在一座城市里如此安宁

于车辆建设扬起的噪音和尘埃之间
谛听它内在的声音观望它宏伟的部分

从没想到会因一个男人的存在和他的献身
如此沉迷于幸福无声的沉迷中
体味到一个民族的雄魂及它连绵的声音

“因为爱这个民族的女人我爱这个民族

于是我承担作为男人与民族的责任”

这是你的话语在同一瞬间

我似乎听了众男人的声音于是我代表所有的女人
用爱情用女性最阴柔的情怀将你们回应

一星光与我在这块土地上安魂并深深感恩

408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迷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西娃1409

:阿卓，又名刘清平，1969年生，西藏拉萨人。1990年毕业于西北大学经济系
表有诗歌、散文、随笔等。现居拉萨。

；诗歌即生活，一如生活涌动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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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娃!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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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与你相遇之前我像一个飘荡的亡灵
怀揣激昂的文字游走在不同的城市
为自己为众女人呼唤真正的男人和爱情
企望把一份几乎无法实现的情怀落实

太阳在辽阔的深渊里照耀我的身影和追寻
我日复一日的冷漠 疲惫和绝望无声
那些莺歌燕舞中那些淫词烂调里
只传出颓废沦丧与坍塌的声音
夜半我身心俱焚信念与肉体一样冰冷
失魂落魄中我撞进教堂圣歌里
我们相遇你明净的笑意无碍的自在
让我因为好奇而暂时在你身边停留

六月响誉全球的優国者》主角西格尔
降临北京他代表一方势力从西方冲撞东方
他想以角斗士的方式主演——成吉思汗
没有目睹你与这个1.90的戏子在怎样较量
某个蒙古餐厅里于手抓羊肉和拉条子的气息中
我听到你愤慨而跳跃的语句“西格尔？角斗士？
他们在以这种方式糟蹋我们的祖先。”

两行清泪冲出你仰望太阳才落泪的眼眶
成吉思汗的在天之灵和那片辽阔的草原
会因为你的泪而得以慰藉迎合西格尔
和崇洋媚外的人们应因你的泪而羞愧

一星光与我 在你的清泪里安魂 并缓缓感恩

一星光与我在万物里安魂并缓缓感恩

41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译人诗选

3

与你相遇之前
与你相爱之前
与你相知之前

我似乎从未生活过

我似乎从未恋爱过

世界于我的眼前只是一片茫然

把我归还到女人的位置

你以你的方式

附在我身上的焦虑忧怨和绝望纷纷剥落

昨日的乌鸦飞过 留下的阴影在无声扩散
我的灵魂并不比一朵乌云明朗和干净
你持久的光芒梳理我

梳理我褶皱的羽毛过去的云烟

我已没有理由不爱你已没有理由
不把你的光芒和存在回响给远方

拉开深重的帘幕让阳光进入房间
我从容地游走在梦想与创造之间

北海正午的阳光后海夜晚的苍茫
这些曾经只作为我与过客们见证的事物
都由在你热爱与我产生内在的关联

广化寺“水陆法会”的场面

和“阿弥陀佛”的名号

在你的回响中变得具体我会用心音
把它们传得更远从而我不再飘荡的
命运与虚空中的灵魂和力量日益紧密

关于西藏鸟类的四首

十四行诗及两首副歌

占卜中的

云朵：

乌鸦十四行

黑色。黑色的云朵！在我不留神的日子
降下一阵阵雷雨，刮起黄昏占卜者手中的纸牌
让白昼的肩头落满奇怪的叶片

谁知道藏北荒漠上的矿石歌手
谁知道月圆之夜掠过的生铁翅膀
谁知道呢！你使往昔的景色时显时灭

不是我走过的一段大峡谷：人人通过了那里
像午间熟睡的婴儿——黑色！黑色的云朵
一直飞过大伙儿的头顶，盘旋，然后忽然降落
惊醒我，如同午间熟睡的婴儿被惊醒
我在童年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那水中的倒影和天上的云朵

多么奇异：远古时代的一个美好下午

我被婴儿的啼哭惊醒：如同日食里飞翔的鸟儿

后现代之鸟：

鹦鹉十四行

这是清晨坠下的最美的树叶

幻觉中伴唱的灵笛，经过火红的年代
他的出现，惊人的应和了我的猜度

仰视斑斓的姿态，你锐利的嘴啄空一个时代的假象

我每天都在好好学习，你每天都在嘲笑
宛如后现代的启蒙先知：那两条翻卷自如的舌头
一条讲述自己，一条准确仿造

当它们纠缠，你就以邻居的呻吟结束

我说你是清晨坠下的最美的树叶

我还说你是真实的灵笛

我说你是梦想中的仿真大师
我说你才是通晓无意义的消解王子

坐在树枝上的诡异行者，我是一个高级观鸟者
但你的出现，竟惊人地应和了大声说唱的游戏

圣地工匠传奇：

灵鹫十四行

我是个地道的女咒师，从一开始接触

我的体内就涌起难言的水波
一次次的不祥之感，就像你
一次次的笼罩高高的山顶

我住在一座属于阳光、蓝天和桑烟的城市
每一回我在雨夜倾听悦耳的法号
你沉重的呼吸却越过东方的天际
驮来耗牛一般结实的经语

这个同样属于鹰鹫和岩石的街区

每个远行血亲的道别中

我都看到着火的白塔、美妙的莲叶
我知道我是一个地道的幻觉女王
当柏香飘浮，雾中升腾的除了我还能有谁

我给自己点亮一千盏明灯，爬上云中的金顶
等待你蓝色的尖咀啄食我奉上的殷红果实

波涛里的隐修士：

黄鸭十四行

永远的路途中，你与我至亲又至爱——
凝视纳木错的波涛，你绛红的斑点
多少点缀了威猛的湖泊，羊年的太阳
多少都归顺了你微小的光芒

我追逐在冰雹的后面，我唱着不息的情歌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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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通向雪灾的水晶之门看到失落的羽毛
唾嘛呢叭咋畔！我有着难言的痛苦和幸福

用好看的姿态为你奉上一百零八杯清水

寂静的铜铃响起，我站在空旷的草地瞭望
你轻盈地降临在我的诗行，突然放大的
心里涌动五彩经幡的祷i——
黑夜里的黄金使者：一百年结束以后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绛红的指引

向你致敬呵！你这神圣的

我不会为突然走失的马车悔恨

我不会为消遁不见的梦幻怅惘

向你致敬！我绝不会为一次事故流下失望的泪水

牧女,
新月！
新月！

和孔雀一起开屏，和婴儿一同吮吸
如果我的歌唱洒遍荒原

如果我的睫毛波动蓝色汪洋

我需要不断歌唱!这样的供养
肯定没能使季节驻留在任何一次叩拜
我必须打开自己的歌门!请拉萨河
由远而近的金眼小鱼呈显生动的跳跃

而那在天空舞蹈的圣者，你能否走过漫漫长廊
靠近一批煨桑的牧者之子、乐园的供奉者呢?!

关于西藏植物的
四首十四行诗

我必须在风雪中抚弄火焰的妙音

翻开古奥经书，翻开银色星野

面朝天空的姐妹，吐露清泉的花蕊
让你，让我，也让他们拿起吉祥的种子

你！知道山坡起飞的鸽群来自哪儿么
风中涌流的燕麦，岩石长出的雪莲
不都是白狮子驮出的情景么

你！看见过热泪浇灌的人间树林么

幻象

全部的季节被移向山外，日月滑进骨笛的
呼喊!我看到第一只灵鹫飞过来了

那不死的幻景又一次复活

仿佛山峦上空涌动的华丽云群

1

噢！央金玛！请给我一百零八滴甘露
让我口诵无上的经语，把吉祥的长明千灯
托向八瓣水晶之心，托向绿松石的清凉
——为朝圣途中的牧人，为旷野疾行的浪子

3

我打开歌门，我拿下钥匙

繁茂的阴凉弥漫果园：端坐的人呵

走入充溢藏香的贝伽，从几叶静穆，从尾部的神韵
结束了远征的步伐，开始一棵树绵延的生命

从哪儿，我坐人行走的铁杖，咽下无数的沙粒

把仅有的果实捧给彩虹里飞翔的慈悲



盛装的雨季淹灭大地的欲望

匆匆而来的无数族人丢下什么离开了拉萨
我是玉石的女儿，从地层拖来最至亲的怪兽
和欢快的庆典共同飘升

仅仅七岁！深深印在雪地的如意妙蕊
就被高地种植！寒冷呵，洞穴里的闭关者
这叶子诞生的宝贝——竟也开在我的山坡
给岩石的世纪又刻下了深情的图画

这将是众神的乐园！我以莲花的十万双手臂
旋转八廓街上的风情——那是血液里的金汁
难道不能铸造每个清晨的塔楼、每个黄昏的圣火

倾诉

向你致敬！我是多么柔弱的一个女子
满天的花瓣降下，我如同节日里的儿童
兴奋地游走在烟火的话语之中

吹响海螺的秘密，火的疯狂

梦境的金桌子！我看到月亮之鸟

那重要的亲戚从你的头顶起飞——

临空而下的天花！琴声里的犍达婆

一'尔绝对是人间最优美的几叶抚慰

在石头起伏的雪：你怎么显得如此之美……

盛开呵！我张开八对金玉的号角、嚎亮今后的每个夜晚

向你致敬！我是多么美的一个林仙
星月也不能通晓我的法术
我要用松柏的枝叶舞动天上的风光

2

我是很妩媚的：阳光敲响的钱号

轰鸣瑞雪的身体，流水里旋转的玛尼
也旋开群鸟颂扬的清晨，我这黑色幽灵
配合了即将落下的尘埃，手抓一束柏枝

洒入洁净的香炉！妙啊，那妩媚的

•，眾

场

4

起初的一股香味，起初伴飞的几只乌鸦
还有在“东方高高的山顶”……茂密的柏树林
飘浮的众神衣裳！印度飞来的铜塔……
烟的族人天天向上，纸幡的清风夜夜吹拂

我的部落：节日里腾跃的美女子

风铃中舞蹈的宴会啊……被你带向了远方
古书里奔跑的善意，十三只岩鹰叼起的钢琴
彻夜的奏鸣像天使们在废墟细语

太阳的金锣，月亮的银眼，晨星的露珠
红尘刮来的浓浓泥水，牛群一样伫立的山峦
都被你笼罩！美呵，美死个人哟
站在雾的渡口，我明白了雪峰顶端的天梯

——你起初是从儿童的神态开始渗透人群的
接着从冰雹、雷鸣出现：闪电般击入我手捧的木碗

41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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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MINORITY NATIONALFTY

中細代歹数职
女诗人诗选

匡文留，女，当代诗人。滿族，原居
肃人民广播电台主任编辑、记者.甘肃省沖

居北京。

1980年步入诗坛，迄今枝全国两百多家擅一

诗集《第二性迷宫》、《西部女性》、《匡文留抒4辭	《灵魂在舞蹈》、

另一种围墙》、散文诗集《走过寂寞》，散文集《诗人笔记》、《围城内外》
十八，部作品。作品被收入国内60余种选集，并被介绍到国外。作品与生平被收
入《世界名人录》噂《中国隹家大辞典》、《中国文艺家大辞典》等几十部辞
书。多次获全国及省市文学奖

00多首诗歌。已出，汨罗涛隽

穹隆裂涧涧底

月亮的尸骨

举起石头般的头颅咆哮着
漫天滚动铁色风滚动
天地间狂啸并纷扬的
是天与地愤激皮肤的碎片啊

亿万年的长风

万千里的长风

你是擎来炸雷金辇

那浪舞的飘带么

是颤栗在疯蛇似的闪电至深
那扭曲着痉挛着的目光么

仰面长啸的风泣血的风
我看见这是两只宽大袍袖
是一柄锋利的长剑
是散发的浓暗波涛

一颗高高举向天际的
诗歌的石头与月亮

站在浪上的石头

站在风上的月亮

我看见你宽大袍袖中的掌心
有一枚圆圆的桔子

露珠般晶莹金币样辉煌
希望与光明

良知和国运的希望与光明
人民的希望与光明
就是这样升起照耀着
短暂地眩目便同
铁色风炸雷蛇似的闪电

沉入浓暗狂啸的浪心

春秋楚地

亭亭立于长江之上风情万种
火耕水藤饭稻羹鱼
滋养诗人与诗

便有S歌》空灵浓艳

祭祀歌舞之乐犹如

沅湘骗跟的裙袂叮咚的环珮
便有《离骚》绮丽磅礴
“制斐荷以为衣兮
集芙蓉以为裳”

让所有肮脏的灵魂奸佞的心
被铁色风 炸雷 与闪电的目光
刺穿碾为荫粉吧

那圆圆的桔子

你宽大袍袖间掌心里的桔子
静悄悄金光四射
在年年岁岁的五月端阳
燃烧起满江红灯笼

诗歌的石头历久弥坚
诗歌的月亮灼照人间
在浪之上仰天狂啸
在风之上袍袖飘逸
屈子和他举世无双的利剑
抽刀断水叫滔滔汨罗
以诗歌的品格民俗的境界
为五月五的中国
命名

倘若没有那个穹隆裂涧
铁色风漫天滚动的汨罗
中国会少了一个民俗节日
会不会多几篇《九歌》《离骚》
政客和诗人真的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匡文留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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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怀

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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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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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水火么

诗歌的石头与月亮啊
万千年磨砺我的灵魂
令真正的诗人们痛不欲生

以新嫁娘的美艳与妩媚
以新郎信的轩昂与激情
骑虎舞龙手牵历史
为千禧年吻上一个风情十足
魅力十足的火焰的颂辞



火把节宅夜

点亮一支火把

点亮一个人一个人的
肢体与灵魂

点亮一百支火把

一长排火把
一大片火把
转瞬之间火把如天梯
排山倒海前无古人的天梯
亿万年的母土

亿万年的苍穹
像纯洁的情人胸脯
深深凝睇渐渐逼近

过山号和祝酒歌
宛若银亮的鱼或星斗
从桃源湖心嚇剥窜起
织成铺天盖地的大网
叫今夜彝州

42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一百支火把一千支火把

每一个彝人的火把
璀璨着山神猎神的吉祥

熠耀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福音
堆拢来壮大再壮大

像彝州胸前硕大的英雄勋章

四弦琴弹起来
左脚舞跳起来
头顶的羽毛手腕的银镯
飞起来响起来啊啊
彝族人的欢乐和幸福
就如火把狂欢夜

年年火把点亮时

火树银花不夜天
点亮自己的心
点亮一个小小的我
以火把的姿势燃烧彻夜
彝州你有了一个来自远方的孩子



*

张怀毒:’女，土族，笔
头市作家协会理事，高级教
画创造。已出版诗集《怀存
《听见卷开的声音》〈《
功举办个人画展。

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奢作家
酷爱书画、摄影、'‘艺术，尤

》、《赠你一A■雪走》、《心命的匆
集》（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曾

云员，,
散文、I
、散文第
国内外成!|lilllll!l

存育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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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童话	它站在画纸上 跳起欢乐的舞蹈
是轻飘飘的云朵 映着浓浓的绿色	跳呀跳呀 花儿出现了 向我点点头
是轰隆隆的雷声 惊醒了沉睡的虫虫	小草出来了 向我招招手
是沙拉拉的雨滴 让美丽的花儿跳舞	还有小星星呢 对我眨眨眼 它们大声对我说：
是叫喳喳的鸟儿 帮我们脱下小棉袄	我们是彩色铅笔舞出来的
他们 都	我的书包
说着  春天的童话	我把  风儿
铅笔树	海水  装进了书包  我把
彩色铅笔  是我最心爱的笔 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花儿  早晨的阳光  装进了书包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河流  田野  树林  都是七彩的	我把  老师的声音 同学的笑声 装进了书包  我把
到处是铅笔树 五颜六色的铅笔树	妈妈的爱 自己的梦 装进了书包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张怀存.423.I川川I] !

「张怀存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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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系怀存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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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颜六色的花
窗边的太阳花	
	到处是小水泡泡
	一个个小小圆圈
太阳出来啦	
花儿仰起可爱的脸蛋	昨天是一个个圆圈
	今天也是一个个圆圈
欢笑的声音	
穿过窗户一	小雨中的小雨
跑进我房间	故事里的故事
洒满一地的七彩光	长大中的长大
我看见	打开窗户
窗边的花儿在翩翩起舞	看大街上的花儿
	看大街上的圈圈
一片绿色的书页	在下雨的季节
	在伞的世界里
	找诗歌
我把三月的阳光	
轻轻装进信封	
投进邮筒	
寄给亲爱的妈妈	

让妈妈在拆信的时候
看见暖暖的春天
和我暖暖的心情

等待妈妈的电话

等待南方的天空
飘下一片绿色的书页

找诗歌

到处是花儿

感受纯真与童趣

何镇邦

作家出版社送来他们新近出版的张怀存的儿童诗集《铅笔树〉，薄薄的精美的一册。打
开这本诗集，一股清新淳朴之风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我赞同郭玉山在这本诗集的《序〉里
把集中的诗篇比为晶莹透彻的"露珠”，也赞成他所提出的"当下，我们最需要的是洁净和纯
真"这一论断。

儿童诗集《铅笔树》中所收集的诗篇最可贵的就是发出童真的洁净与纯真的意境，这也
是一种很高的审美的境界。譬如这首题为《天真〉的诗，就充满可爱的童趣，展示出一种充
满洁净与纯真的诗的意境：“金色的秋风/把天空刷得透蓝灿烂的朝霞/染红了东方我们/
嬉笑着冲进田野/抛掉沉沉的课本/厚厚的复习资料/陶醉在游戏的欢乐中/我们的笑声四
处流窜田野里/蹦跳着一朵朵鲜花田野呀/变成花的海洋/ 一颗颗幼稚的心/编织多彩的
梦”。在诗集中，这也许是首很不惹眼的诗，诗句是那么平实，那么朴素，营造的意境也是那
么熟悉，却道出了孩子们从沉重的课业负担中解放出来沐着金色的秋风，嬉笑着冲进田野的
喜悦欢腾的景色与心情，充满一种童趣，也构建出建立在童趣之上的洁净与纯真的诗的意境。
窃以为，一首好的儿童诗，最重要的是善于捕捉和开掘这种蕴藏在孩子们的身上和生活中的
童趣。张怀存由于善于捕捉和开掘她所熟悉的儿童生活中的童趣，才有可能写出收入此集中
的一篇篇充满童趣和纯净美的儿童诗集来。

想象是诗的翅膀，儿童诗也不例外，应该说，儿童诗更需要展开想象的翅膀，唯其如
此，才能更好地表现出童趣和诗意。《铅笔树》当然是一首优秀的儿童诗，它好就好在充满
神奇瑰丽的艺术想象上。"彩色铅笔/是我最心爱的笔/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晚上我做了一
个梦/河流/田野/树林/都是七彩的到处是铅笔树/五颜六色的铅笔树/它站在画纸上/
跳起欢乐的舞蹈......”这是多么自然的联想、又是多么美妙的想象啊！〈阳光是一种语言〉也
是一首充满奇妙的艺术想象的诗，无非它用的是儿童诗常用的拟人化的手法，把阳光拟人化：
"阳光是一种语言/ 一种可以聆听的语言早晨/阳光跳出来/用最明亮/最清晰的声音/和
绿色的叶子说话/地上的花儿/竖起小耳朵静静聆听，阳光微笑着和花儿打个招呼晴朗的天
空里/阳光欢快地走着/大地上的我们/轻松地聆听阳光的语言”。

除了充满童趣、富于想象这些特色外，收人《铅笔树》这个集子中的儿童诗，大多语言

42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张怀存I 425HiiiniHn

国怀存薜召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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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快，琅琅上口，构思奇妙，颇能引起人们的艺术联想。由此看来，儿童诗集《铅笔树》不仅
是揭示儿童们美好心灵的好诗篇，也是对未成年人进行审美教育和道德教育的好教材。而作为
一本儿童诗集，装帧的考究，印刷的精美，也是值得赞许的。

《铅笔树》的作者张怀存，不仅集母亲、小学教师、诗人、画家于_身，使得她的儿童诗
创作具有丰厚的土壤，而从她已经出版的《赠你一片雪花》《心中的绿洲》等诗集看来，她具
有比较高的诗歌创作水平，因此，儿童诗集《铅笔树》的成功，绝不是偶然的。







*舞

痞’

42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彝文	我在神圣的文字里遨游 抵达灵魂与爱的花园 并在一些温馨的字体里居住
这些流水这些波浪 这些山峰这些草丛	我用双手轻轻的抚摸 这来自天籁的声音
这些飞禽走兽  在石壁上行走在古籍里飞翔 照亮思想的烛光  让我读岀了它的谶言  读出了它存在的无价 一些柔软而简单的字体 昭示一种远古的智慧	时光  那条时光的小溪 远涉崇山峻岭 流满了花朵的忧郁
只要想起那些黝黑的面孔 返身捡起木笔的姿势 尘埃从风中纷纷跌落 天空和大地屏息静气 一条鱼从水中跃出 雄鸡在晨光里鸣叫  布摩的法术  使一切昭然若揭	默默伫立溪岸 想那无边的寂静 那时天已黑透 可雪还在下 仿佛是时光的碎片 冰凉、寒冷而洁白 是谁让白天的时光被割碎 美丽的身影  躺在夜的柴垛上
一些文字走进家园  和向日葵一起成长  一些树的心脏和脉搏一起跳动 象形的字体爬满森林 会意的小鸟飞遍天空 捕获猎物让它们入网 让大地的脚印写下文明的进程 记载繁衍记载迁徙 那绘有图案标识的木碗 那刻有神秘文字的出土陶器 在记忆中渐行渐远曾经的梦想 呵护着那一支支远古的部落 成为羊皮书中美丽的故事	等待星星点燃自己  远天一轮夕阳 悬在西山顶端 那一抹桔红的晚霞 是季节染红的树叶 一份热爱抛洒这方山水 似潮湿的手指 拂过空中的白云  这些真实的情节 是美丽事物的结尾 而今它又为谁停留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时光流转

打开通向生命的大道

我们在一支歌谣里行走

鹰翅

有谁听见

冬日里白雪覆盖山谷时
一只鹰从空中飞过

鹰翅无声

似阳光在大地的静默
它阻止不了

这片土地播种

就像谁也阻止不了

鹰的歌唱一样

它是从遥远的异地而来
远涉千山万水穿越默认的梦境

从高原到这片土地

在白雪深处梦的边缘
命运躲避在鹰翅扇动的
流光中

以一种诡谪的目光

注视着水西梅亭后那似火把燃烧的
墓碑

以一种沉默的姿势

显露沧桑之感

空中闪烁的黑色火焰

在蓝天中异常奇谪、炫目
哦，鹰翅上的誓言和忧郁
那闪烁不定的猜测
有谁能够揣摩

鹰的出现注定了一切

注定了这片土地上

会有我徘徊不定的脚印

在白雪中镶嵌很深

430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美人鱼

由于隆重

每次会面都像是演出

有时我的表现实在欠佳

辜负了美人鱼的称谓

那么多美好的品质

集中在你鱼中君子的身上

像是清风吹过

或是弹奏

又让我领略到这世界的美

我这条计划之外的鱼

更没理由表达

而且怀疑自己，过了那么一种年纪

而且怀疑自己，

还深深爱着那条名叫浪子的鱼

浪子鱼

他的豪言壮语

他的情话连篇

比海洛因更令鱼类上瘾
我早已无可救药

要么意志低迷

要么兴奋不已

并且十年前，

就已在接近他的途中死去

和其他需要一样都该得到最大的满足
短暂的欢娱

却一再让我感到耻辱

而你把我和其他鱼混为一谈

更令我无法忍受

早知离海这么远

不如持续缺氧

2004月2月

残酷的心

爱慕你

还不如去追逐一道闪电

和他的转身

或者一块冰

和他感动的体温

一朵烈焰

和他摇摆的决心

一块泥土

和他珍藏的草根

一段北风

和他刻骨的冷

2004年3月

叶

鱼儿的需要

你说鱼儿的需要

我是寒流催生的落叶
零落街边无人识得
曾经等你从初春到深秋
看身边的花儿开了又谢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m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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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生一世

结束倒比活着痛快

乌鲁木齐的冬天

说来就来

当你感受到有点儿冷
就缩起脖子再把手揣进口袋
此刻，你如何猜想得岀

一片落叶的情怀

这个清晨
大地当然震颤

这个清晨

看见走的是曲线

飞天

飞天这种神

职位不高，但飞得有模有样

尤其喜欢黄土沙漠

每间石刻的屋子，土掘的屋子

要光临光临

后来就飞到人的心里去了

菩萨、金刚和佛

轻易不露真身俗人竟把他们忘了

倒记得飞天

把它捧到大酒店的顶上去，镀成金身
仿佛一种标志，似懂非懂地飞翔

格尔木的兄弟

来自格尔木的兄弟

和我不大熟

他和他发音优美的新娘

想看看这里

当年我们把家描述的太好
不知道他们来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却怀念他的家园

那里的苍茫无与伦比

他曾说要去塔尔寺做藏刀生意

怎么又在格尔木守风景

也许是大风零乱

我把他和别人的故事混在一起
在回家的路上我狠捶胸口

分不清是心疼还是胃疼

也许它们曾发誓永不分离

古尔邦节

阿吉古丽

这个清晨

听得见感念

这个清晨

空气混浊灵魂孤单

从喀什来的阿吉古丽

年轻胜我，长发茂密

我的妹妹阿吉古丽

途中问了七遍是否快到目的地









43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听的懂乘务小姐英汉道白的阿吉古丽

原来爱上其他人的表弟

几天后我见的阿吉古丽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

甜蜜深深的阿吉古丽

我的忧伤你不能领会

南辕北辙的小妹妹

西宁街上洒了泪水

向西

这一路，我们是追着太阳走的

只是乌哨岭啊，

在你的怀抱里火车竟兜起圈子来
月儿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
难道舍不得离开你吗
就像游子的心

不想走又不得不走

就像我的归途
但草儿青翠，风也凉爽
月亮啊，你就是乌哨岭多变的灯光和情人吗?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娜拉・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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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領矿御	.

在路上

字标记的小药箱，这才猛然醒悟，此人正是刚才去过的卫生所里的年轻医生。朋友嗓子痛，我
找到那个卫生所开了些药片，医生虽年轻却严谨得很，_定要我在处方上签下名字。望着打去
的身影，猜想生活在这著名风景区里从事如此可爱职业的年轻人的感受，我几乎要嫉妒他了。
看过瀑布再次返回天池码头时我和朋友又遇到了似乎专门侯在那儿的年轻医生。他告诉我如果
今晚不回乌市的话，可以住卫生所后面的那些帐篷，其他的地方也许已经住满了人，现在是游
客极多的周末。“你可以告诉他们是乌兰让你去的，刚才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心里很是感动，
说："乌兰，蒙古名字？我的先民也是森林蒙古的一支呢。”在回去的路上，朋友问那就是你说
的卫生员？记姑娘的名字倒颇清楚。我哑然失笑，说："不许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热情好客
是少数民族的本色。“

在他乡待久了，等回到自己家乡有时倒象个外地人。记得有次我回乌鲁木齐探亲，和几个
外地的朋友从红山脚下坐出租车回家，司机误会了去处，结果朝相反的方向行驶了近十分钟后
才被我们发觉。司机一路不停地抱怨说：“你们—定不是乌鲁木齐人。"在乌鲁木齐下午五、六
点的阳光中奔驰前行，我们的心情倒不坏，于是很配合地说：“我们全都不是乌鲁木齐人，这回
是土包子进城啊。”

当大家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的时候，谁也不觉得相互之间有多么亲密，所以"老乡"
是_个在外乡才会生长的字眼。前些日子有人提起过在兰州五泉山天桥卖烤羊肉的锡伯族老人，
老人在兰州城的重要，绝不止因他是个背井离乡、和几个人有些私下交情的新疆人。在我看来，
他几乎是所有生活在兰州的新疆人的共有财富。老人见多识广，可使用多种语言与人攀谈，隔
些日子我们都要去他那儿坐坐。他又特意雇了人在摊前空地表演新疆歌舞，围观者有时多达数
言人。那一顶大遮阳伞、几条长凳像个街头沙龙，在那里常常可碰到熟人，每每令人喜出望外。

有年初夏我从青海返回兰州，列车_路东下，窗外雄山连绵、河水横流，本是深爱的景色
我却因离别了青海的朋友而惘然若失，很久以后才发现对座是—位目光灼灼、肩上缀了很多星
的军宜。见我注意到他，军官极友好且肯定地说：“你是不是四天前到西宁的，乘的是游1那趟
火车？"我吃惊之极，连连说，“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他解释说、'我也是四天前到
西宁的，我在兰州站候车大厅见过你。”我想了想，说：“候车厅人山人海，你怎么会记住我？"
他笑了，说："你_进来，我就看到你了，你看起来那么与众不同，我对自己说你一定是新疆姑
娘。我也是新疆人呢。"这种偶然相遇已使人很高兴了，更何况我们还一起追忆了和平桥水饺、
二道桥抓饭和新建的某报社大楼。车进兰州已是夜幕降临，天空飘着些细雨。我们几乎没有道
别就随人流各自出站，但相信彼此的心情都很愉快。

还是那年夏天，气候_直反常，我去天池时，途经的道路很多已被洪水冲毁，_路上绕了
不少路才抵达天池脚下。我正提着偌重背囊站在路边等去买饮料的朋友，忽听有人大呼我的名
字。此时我返疆不久，又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断断不信会碰到熟人，便是碰到也绝无可能隔着
这么多年把我远距离辨认出来，所以我逆着光望着走过来的陌生人，神情茫然。"你准备走了
吗？"陌生人问。我迟疑地说，“我为什么要走？我不是才来吗？我甚至还没看_眼孟达天池。'‘
陌生人笑了，说："那你赶快去看吧，我现在上山去看_个病人。”我看到他果然背着—只有十

每当我试图描述我的出生地新疆时，总爱用热烈、遥远这样的词，后来上海旅行家余纯顺
遇难罗布泊之后，我_直思考他何以没有倒在青藏高原艰难险峻的八百里流沙区、野兽出没千
里无人烟的阿里无人区、水深急的万古冰河和空气稀薄人类无法生存的雪山冰峰，而偏偏倒
在看似无奇无险的新疆大沙漠。难道是行走在天山南北路上的司机们所谓的“平地覆车，，吗？
那么新疆也该是神秘的，神秘以及不动声色的无情。但这一切并不能改变人们接近它的决心，
反而更具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

或许我们之所以乐于奔走在这神秘无情的山水之间，正是为了那些会在途中偶遇的有情人
吧。

43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娜拉・437



43厂

SELECTEDPOEMS B't' CHINESE CONTEMPORAR't,
WOMEN POETS OF MINORI TV NAT ZONALIT?

呼、罷矗資矗蠢姦f蠢靈港缪諳饕蠶覆学
《在心灵的天际〉（诗集）、《生命的颜色》（散文集）、《拉萨红尘》（长篇小说）:土山“” i: I_

泸玛娜轸诗歌!

爱欲如虹	2
1	当猫头鹰绽开夜的眼睛 当古城在天幕下遥远而依稀
燕子一般轻盈的飞羽黑白分明	当急走的星星像一条金色的河
狮子一般独行的兽性紫蓝如冰	朗萨朗萨
蛇一般穴居的神秘分娩着缱绻内心	离开那青石月影米色的小楼
我一直在出发的路上	看啊
像一片可以落往它方的树叶	一树苹果在原野放声唱歌
山里浓醇的积雪把我变得分外丰腴	而你的面容用夏天的雪水洗过
我的左眼	你的心好比素净的海螺
度母悲悯之泪将泉涌	去爱吧
我的右眼	爱那吐蕃特的美男子
母系罗刹之血将焰火熊烈	再舞吧
但我的上师呵	太阳照亮你的影子
只有您看透我	群山永不迁移
心是双面明镜	草原在你的身后
正面的烈日照现了暗影  我就把暗影焚毁	3
反面那月光一般阴柔的爱情	我是一个柔弱的陷阱
在夜里演绎一场场赤裸梦境	每一种骗局
因此破碎的万千镜菱呵	都以幻梦交织
从此要在缘起缘灭缘生缘尽里锋芒游戏	你是否
一见而永不再见	为我穿梭不停
可是当最后的草原	我是一汪停滞经年的湖泊
飞来最后的孤雁	每一天的寂静
那伤痛的翅羽	都封冻着激情
在长夜里惊悸苦喘	你是否
伏着冰冷的岩石	为我化做雪山矗立
我在大山的深处	而爱如寒箭
听到不息的心鼓	心被离分
多于一百零八的信念	你无上的圣莲
胜过八万四千的乡愁	是否为我唇上的火焰
使我的末路	绽开燃烧的春天
轻盈如月光下的水流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TWWITH!

你在雨中等待

你的微笑

是我动情的谎言

滴落的时候

就有玫瑰盛开

你的语言

好比温柔的溪水

但不会向往山巅

只在我心里筑起堡垒
被禁锢的是你自己的胸怀

有一天

如果你在雨中等待

呵我只能告诉你

时光己不是从前

苹果花

假如慈祥的沟壑
不再把你的世界纵横
你似水的柔情

也将退流而去

可是每天夜里

雨在屋檐舒展春的气息
我的心呵

难道还要覆满雪景
是的

你有你的幸福

我无法拥有
而我的快乐
也悄然来临
像无香的苹果花
淡白的颜色随风颤动
托起我飘然在空中



于馨宇，壮族，兼有其他少数民族血统。北京人，在广州长大。毕业于广州大
学新闻传播系，留学英數U兹大学，获传媒与时尚产品销售双硕士学位。现居美国
夏威夷麹

在《诗刊》、《星星 ，、《作品》、《长江文艺》、《大公周刊》、《诗歌
与人》等报.副上发表过一昭作。由作家出版社结集出版诗集《如果没有这次凝
眸》。曾赴冶湾参加国际诗难会

44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于馨宇诗歌

IlHlhlilHi!

手机专卖店

四月的烂尾楼

穿过街巷就是专卖店
广州低哑的声带，咕哝着
夹杂英文的粤语
当远方陈美疯狂的小提琴
成为手机里的杂音
身边乞讨者低沉的二胡
却成为耳朵的盲点
光孝寺的钟声
嘈杂得死寂
只有雨水打着手语
比划天堂的消息

哪里是声音的终点？

路边的法国梧桐
听见落矶山脉冰块的断裂
没理会店边的孩子在吹肥皂泡
这些七彩的语言
热烈地与阳光交谈
过时的机型

像岁月，容易被声音遗忘
刚换新款手机的老板
立刻听到荷兰的草原和阿拉斯加鲤鱼的拍卖:
“到岸价每吨12万!”

收购二手机的外乡人

探头探脑地打量

“有货吗?”

一些被季候风吹断的消息
挂在店外百年古榕上
同那条倒挂的气根一起
深深探入南方

四月，雨水，仿若福尔马林
浸泡着烂尾楼

像被浸泡的蜥蜴

躁动着不肯瞑目的死寂
底层的裸墙上地图般爬满了
流浪者沉重的呼吸
一群不曾奔跑的孩子
在它透明的阴影里长出了
翅膀

中层架着通铺

仿佛巨蜥的胸肋

睡梦中，故乡的小河
瘦成一弯浅浅的月亮

顶楼摊开乞讨的手掌

化石般刺向天空

直接与云层对视

离天堂最近处

什么都看到了

什么也无法看见

两只麻雀突然降低高度

匆匆掠过

一块被雨水抚摸

舍不得锈蚀的铁牌

是蜥蜴眨动的

火眼金睛。瞪着

“正在施工，禁止进入”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于馨宇I 445

二手宝马

乌云，破旧的挡风玻璃

被我灼热的黑眼球

越擦越暗

无车一族，脚步是

带电的负离子

在地壳与天空的罅裂里，擦出

雷电

上个月的新皮鞋，不再磨脚

那被异域的鞋底踩坏的

离合器，却把我的
欲望，磨得

生疼

被曼哈顿抛弃的宝马

被英格兰的海风

翻新

眩目在，出租店

此刻，大雨来临前的最后一抹光明

在反射镜前，照亮古堡的

老式门廊

犹若，广州上下九

古香古色的老中药铺

刮花的挡风玻璃

流下潸潸的泪水

4

被速度放逐的贵族
在古堡狭窄的小巷里
雍容华贵地走过
大雨前，被行人慌乱的脚步
堵塞成一种

从容

老爷车

华丽而绅士

5

拥挤的深巷
哪里才是堵塞的终点

如故乡的老井
在银幕上获奖
我对古堡
好感而好奇

6

雨点，混着泥泞

像我黄皮肤的十指
抚摸着二手宝马
一道道水渍
恋恋不舍
又匆匆滑下
斑驳地绘出

男爵古老的族徽

44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月亮梦

在夜风里徘徊得太久了

我渴望月亮生锈

天上长满青苔

一种彻底的腐蚀

面向着太阳

坐怀不乱只是一种优雅的姿势

指甲壳才是最舒适的床
血管丰富，感觉灵敏
可作最彻底的滋养
轻轻地触摸，再度闪烁了

我那生锈的月亮

终于走进了五月的阳光
我夜色浓重，影子藕断丝连
断裂只是一种美丽痛苦的欲望
月亮，月亮你就是我梦中的太阳

设防

巫术教会我设防一千种
你却是第一千零一种

下雪了

下雪了

其实我一直站在雪地里

都说下雪了

握一下雪吧

冬天在手心发出尖叫
下雪了

冬天应该有一次盛大的开放
这是天空的梦想

山枯了，水瘦了

当日历被梦想翻成春天
雪花

以赤裸裸的玉体
同春天的情敌
进行生命的交易

防止错误

就象防止背叛
在通往庸俗的路上

在瞬息万变中寻找漏洞
被困苦的威力指引到

没有企求的深渊

死亡的法则逼近

渴望拯救

谁是我最心痛的巫术

一种秩序阻止了强暴的撤散

鸟儿在天上

被咳血的诅咒

收拾得走投无路
我开始在祖母三寸金莲
蹒跚过的土地上
寻找鸟儿叠翼的影子
母亲站在连理枝下面
问我寻找什么

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liyiil



我说与鸟儿有关的东西
母亲回首时碰了那棵树
有满眼的缤纷飘落

隔着如雨的落花

我听见母亲说:鸟儿在天上

路人叹息阵阵
坟前萋萋芳草
只要一株
那是轮回时
插用的草标
你来赎我

十分害怕

他问伙伴藕

进城还是回村
藕说打断骨头连着筋
进城进城

其实交通与穿鞋有什么关系
围观的人们在粉色的骚动中
传来一个声音：乡裸

我的鞋子被一个城市乞丐收藏了
继续乡裸吧！这不是我的错



从此对天空孜孜穷年的守望
天空越来越潮湿

雨终于从南方赶来

诉说离别的凄风

我伸出惨白的手指

想要握住往事的风尘

我握住的只是一些云的碎片
和鸟儿的羽毛

母亲说：鸟儿在天上

道情



无法进入墓园

十字架背负着前世的孽缘
只为偶然的一次触目
就注定了一世的惊心
蚌因珠而病
当你悔悟成

苹果树、歌声和金子

死亡也改变不了相思穷苦的命运
孤坟临水而居

无语风化
酿成苦苦的酒
点点滴滴渗入地层
千山醉了
以丹枫流红为证
不散的离魂
就在岐路口守望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450 I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进城

南瓜花开的季节
农村派蔬菜进城
用所有的萝卜支付了打的的费用
白菜站在堆放垃圾的角落
舞女的歌声飘着酒气
白菜能听见的只是萝卜
咔嚓咔嚓被咬的清脆
白菜想起被化肥漂白的爱情
在城市从心开始腐烂

辣椒

在城市的夜空

走遍了所有的红唇

回想萝卜白菜的遭遇

辣椒用一滴血辣翻了

城市中心的广告

正好打破了市长小车的窗玻璃

城里有些人虚火上升
在瘦身运动中思念冬瓜
祛火降压减肥的冬瓜
正在进城的路上
听说辣椒

为了卖个好价钱

正与二氧化硫结为夫妻

乡裸

把鞋子脱了

放在城市

立交桥转弯的地方

我想去桥上看风景

赤足绝不是为了风情

我只想皮肤更能接触城市的光滑
那路面实在像乡下静河的水面

警察的双眼盯住我的双脚

就像我在乡下五趾死抠泥泞的山路

我在城市踩空了感觉

姿势歪斜成独舞的绝望

穿新鞋和穿旧鞋的城市人

对我进行了野蛮的围观

他们用眼神很高雅地赐予我同情

交通被阻塞了

警察说：请你把鞋子穿上

寻找耳朵

左耳朵丢在一次意外的灾难中

寻找左耳

脖子扭不过骨头

身体不能过滤声波

一只耳朵辩不清

声音的方向

侧耳成了习惯的姿势

倾听只能骗取他人的欢欣

长大了买了 ’好好听”
左耳塞进名牌商品
音量被电流扩大后
震荡没有血脉的耳膜
反应根本就不是原听

知道了声音的方向
却又不知道声音是假还是真



秦风・451诗回故园

--介绍一位土家族女诗人秦风

向卫国（土家族）

我的故乡是一片古老的土地，我的民族是一个神秘的民族。它们和诗有着悠远而神秘的联
系。古老的竹枝词、纯朴的“五句子”（一种民间诗歌形式）都是发源于我的故乡长阳的独特
诗歌形式。所以，我作为一个当代诗歌的研究者、评论者，一直静静地等候着，等候着一个诗
歌的奇迹在我的故乡再次出现。十年、二十年，我终于等到了，一颗诗歌的小星慢慢地出现在
长阳清江幽蓝的夜空中。她，就是我在这里要向读者介绍的诗人秦风。

秦风写诗的历史至今不过两年，从未真正发表过一首诗歌，用她自己的话说，还是一个
'‘处于纯粹的民间状态”的诗人。但是，当我在网上第一次接触到她的诗时，一种职业的敏感
在一瞬间告诉我，我等待了多年的奇迹终于在我的故乡出现了，因为她的诗歌有一种十分罕见
的纯粹品质：

下雪了

其实我一直站在雪地里

都说下雪了

握一下雪吧

冬天在手心发出尖叫

下雪了

冬天应该有一次盛大的开放

这是天空的梦想

山枯了，水瘦了

当日历被梦想翻成春天

雪花

以赤裸裸的玉体

同春天的情敌

进行生命的交易

这首《下雪了〉写下雪的感觉，几乎像雪本身一样的纯净、尖锐，直接地透彻了人的肌
肤，但同时它的语言又有冰凌般的冷和寒潭般的深。作为跟诗人同在一地生活过的人，我完全
能够体会诗人描写的这种感觉。正如鲁迅先生的《雪》所描绘的，江南的雪花是不同于朔方的
雪粉的。雪花的晶莹剔透、触手即化的冰凉，将"下雪了”的感觉瞬时烙印在手心，所以诗的
前两节共六句诗中就出现了四次“下雪了”。如此巧妙而又干净利落的诗歌语言，根本不像出
自一个新手，作者像是有着数十年的诗歌修为。这只能解释为诗人对诗歌语言的天才性敏感。
而这样的诗在诗人的作品中并非偶然现象，她有不少诗作都显示出类似的语言效果，可见诗人
的语言功夫决非泛泛。比如她的另一首《鸟儿在天上》：

被咳血的诅咒/收拾得走投无路/我开始在祖母三寸金莲/蹒跚过的土地上/寻找鸟儿叠
翼的影子/母亲站在连理枝下面/问我寻找什么/我说与鸟儿有关的东西/母亲回首时碰了那
棵树/有满眼的缤纷飘落/隔着如雨的落花/我听见母亲说:鸟儿在天上

从此对天空孜孜穷年的守望/天空越来越潮湿/雨终于从南方赶来/诉说离别的凄风/我
伸出惨白的手指/想要握住往事的风尘/我握住的只是一些云的碎片/和鸟儿的羽毛/母亲说:
鸟儿在天上

我猜测这首诗跟诗人的个人生命有着某种神秘的内在联系。诗人说过，“由于疾病，我的
童年与青年时期几乎是个断裂过程。如果说童年对我的诗歌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童年造就
了人生寂寞无助的心态，而寂寞无助的心态渴望借助诗歌唤醒生命的沉睡的欲望可能比平常更
为强烈。”诗的起首"咳血的诅咒”和诗人童年的"疾病"也许有关。受着某种"诅咒”，生
命受到限制，于是渴求着像鸟儿般的生命自由，但母亲的话却像是一句咒语又像是一句启示：
“鸟儿在天上”。因为“鸟儿在天上”，所以人只能仰望，最多也是握住“一些云的碎片/和鸟儿
的羽毛”，生命是无助的，有限的，无法超越的；但另一方面，如果人真正领悟了 "鸟儿在天
上”（鸟儿必须在天上）这句话的秘密，也就是得到了生命的秘钥，即终于达到了对生命的超
越，正如此刻诗人写下这些神秘的诗行，即意谓着生命的飞升。诗是神秘的，因为它是对生命
秘密的领受和暗示。如果说《下雪了》的语言有一种尖锐的冷与瘦，那么这首诗恰与它形成一
种形式的对比：这首诗相当的温润而饱满。祖母的三寸金莲、蹒跚的土地、神奇的连理枝、缤
纷的落花、从南方赶来的雨、云的碎片、鸟儿的羽毛……这个世界在表面的凄风冷雨背后，蕴
藏着无比的温暖，但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你必须领悟"鸟儿在天上”！否则温暖与你无关，生命
的超越与你无关。诗人能够写下这些神奇的诗篇，一定是领悟了这一奥秘的。

诗人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么年轻就把生命的秘密领会得如此之深，除了她敏感的个性外，我想还
跟她的民族的神秘文化有着深切的内在联系。

数年前，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启动，同时也启动了一项同样重要的文化工程，那就是对三
峡地区的考古与文化发掘，对古来神秘的巴人的研究成为文化研究的热点。据最新的考古研究
（包括对三峡悬棺中的古尸和周边区域原住居民的DNA测定与对比）,古代巴人最大的可能是起
源于我和诗人共同的故乡——湖北长阳的清江流域。而事实上，传说中的土家族的先祖廩君一

45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秦风・453直是所有巴人共认的祖先。在相关传说与记载中，廩君不仅是上古开疆裂土的政治军事领袖，
也是一位足智多谋的能工巧匠（也就是一位神奇的艺术家，因为古代的技艺和艺术几乎就是一
回事）："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暉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其山
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生于黑穴。未有君长，俱事鬼神，乃共掷剑于石穴，
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子务相乃独中之，众皆叹。又令各乘土船，约能浮者，当以为君。
余姓悉沈，唯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廩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女神，谓廩君
日，'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廩君不许，盐神则暮来取宿，旦即化为虫，与诸虫群
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廩君伺其便，因射杀之，天乃开明。廩君于是君乎夷城，
四姓皆臣之。廩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廩君不仅武艺出众，而
且能使土船，这当然带有神奇的艺术想象色彩。至于廩君与盐女的爱情悲剧则更反映出政治
（现实）与情感（艺术）的冲突并不是始自今日，而是自古以来普遍的存在。

秦风说，“土家族的形成本身是一部可歌可泣的悲壮史，迁徙中英雄豪情血泪为祭的使命
感；开山建业的艰难与寻觅的痴情；途中奇遇的惊魂与挥泪斩断的绝望，构筑了民族执著悲情
壮丽的精神内核，这些最能震撼灵魂的文化元素，早已深入祖祖辈辈的血脉呼吸中。在我的诗
中，已经留下了较为悲情的烙印。生于斯长于斯，其钟情与爱戴是离不开土壤的，这不仅是诗
歌创作的源泉，也是个性化的根基。”在中国，少数民族较之大汉民族自古有着更加悲惨的历史
命运，其文化的精神内核往往充斥着更加悲壮的色彩，它必然像血液一样融入其子孙的文化创
造中。

我们读秦风的诗可以感受到，她虽然不直接表现民族化的题材，但某种悲剧性色彩却是她
诗歌的基调。不管是写现代背景下乡村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冲突（如《进城X 〈行刺〉、《乡
裸》、《乡村卫生所〉等），还是写自己刻骨铭心的爱情体验（如《道情》、《今夜独坐相思》、
《梦里梦外》等），都表现出悲壮的境遇下弱势文化或受伤一方倔强的骨血和少数民族独有的原
始生命力量和精神气质。《进城》取了一个十分独特的视角，是一曲’蠢菜进行曲”，写各种蔬
菜进城的体验和对现代物质文明的感受，这种感受新鲜、刺激、野性。这首诗和《乡裸〉可谓
异曲同工。《乡裸》写乡下来的’我”为了让"皮肤更能接触城市的光滑"，脱掉鞋子赤脚走在
街上，引起了一场城市的"骚乱”。在乡下，赤脚走路是再正常不过的，在城市却成为一种奇特
风景，其间的文化反思与对比意味自在不言之中。

秦风的爱情诗写得也很有特色，〈道情〉是这方面的代表作：“无法进入墓园/十字架背
负着前世的孽缘/只为偶然的一次触目/就注定了一世的惊心/蚌因珠而病/当你悔悟成/苹
果树、歌声和金子/死亡也改变不了相思穷苦的命运/孤坟临水而居/无语 风化/酿成苦苦
的酒/点点滴滴渗入地层/千山醉了/以丹板■流红为证/不散的离魂/就在岐路口守望/路人
叹息阵阵/坟前萋萋芳草/只要一株/那是轮回时/插用的草标/你来赎我”。我想这首诗的成
功，不全是因为女诗人往往都是爱情诗的圣手，更有着秦风本人的个体生活经验、女性悲惨生
命的集体记忆、她的民族的历史命运融合在其中。看诗的最后五行，那一株从爱情的坟前采来
的芳草最终成为"8"灵魂出卖的草标，等待着有人来赎。爱，写到了如此地步，还会有更为
深入的可能吗？不仅仅是悲，而是大悲之后，几已无动于衷的澄空的境界。

我看到有位欧阳运森先生在网上回贴，认为秦风的诗"少了你们土家民族的特色，少了你
们长阳大山里的特色”，这话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因为秦风的诗歌确实没有明显的民族题材。但
是：我认为这个问题相当的复杂。一方面现代以来土家族的生活已全面地，，汉化，，和，，现代
化”，民?特色正日趋消失殆尽，除了对其内在的民族性格特征进行感受和领会，外在形式上已
很难看得出来；另一方面，作为现代诗人，对诗歌的追求不能以表面的民族生活现象为追求，
而是必须融入现代生活和现代艺术的主潮才有出路，许多的民间文学和地方文学产品最终被历
巴无情地淘汰，不能进入文学的正殿，盖因为此。站在今天的角度看，民族特色只能表现为对
当下乡民们的真头的日常生活（甚至可能是很现代的生活）的观察、体验和诗意地表现。事实
秦:有些诗是表现了这方面的独特内容的。比如《村庄》、《赴约〉、《乡村卫生所》、《摆
笔者生于长阳、长于长阳，对长阳的地理和历史自然比较了解，完全明白诗人在这些作品
中所表现的历史、风俗和土家人的性格特征。从秦风的家到长阳县城约二十多公里，中间要翻
过_座大山叫金子山，越过金子山，山脚即是著名的清江环绕。渡过清江就是县城龙舟坪。
《赴约》所写的"翻过雪山”专门到城里去安慰孤单的朋友，正是对土家族人性格的精确刻画，
在土家族山民的心目中，人情大过天，朋友永远比自己更重要，所以诗中写“我,，的影子抱怨
朋友，"我抽了影子一记耳光”。从金子山下山进城必过清江，过清江必乘唯_的_只渡船，
这只船和船上的摆渡人几十年如一日地守在渡口，几乎成了_帧永恒的风景。读者知道这些后，
也许会想到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以及那只船、那个摆渡的老人，这种“风景，，谁能说不是;
个民族生活的独特性呢？这些内容或许就构成了《摆渡》—诗的“本事”：“在故乡的河岸/用
同一意象摆渡三十年/却无法摆渡我自己”。

至于《乡村卫生所》则更有它奇特的历史“背景"：60年代中期，长阳_位"赤脚医生“
首创，'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并在全国推广，所以长阳县曾有较为发达的农村卫生所、卫生室系
统。但是，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等使这些农村卫生所完全凋敝，这首诗就是表现的这个题材，
它出现在长阳这个昔日全国农村合作医疗的发源地和模范地，特别意味深长。诗人选中这个题
材还§另外一个原因：她本人就是医生。秦风有不少诗歌和小说都与医生的职业特征相关，就
诗而言，《相遇》、《献给某位医生》、《小指》、《乡村卫生所》等都属此类题材，另外她的诗
中经常会出现医学和遗传学、生物学术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笔者还要特别指明的_点是，医生的职业敏感主要地表现在对“生，，与，，死“的具体感
知，这种感知比一般人要真切、深刻得多。这对一个诗人而言是很有利的。前面我们已讲过，
秦风的诗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尖锐性和对生命的深刻认识，肯定跟她的学医经历不无关系。

关于秦风的诗，我就说这么多，下面请读者自己去阅读和体会。

2005年3月6日凌晨

45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秦风・455♦ 「——一------------------------------------------11---------------------------——： r————一^

45

SELECTEDPOEMS B?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

阿依努尔，女,哈象克族C —九七五任出生干新疆宣鱼未玄市	畚伊时孑

代生活于乌市南郊红柳泉。中学就读于乌市二十三中，一九九二年考入西北
民族大学管理科学系哲学专显，—JlA六牟毕业后罷职于邮政系统至今。自
幼喜爱读书写作，中学起有作品发表。业余时间从事诗歌、散文写作。

II.胸依努尔

麦子

最后的景象是

我的麦子
躺在他人的马车上
绝尘而去

在人们默诵经文之后
成为祭品
羊的眼睛

默默地流着泪

无罪的羔羊啊
替有罪的人们
赎罪去了

我的麦子

饮着我的汗水和泪水

长成金灿灿的珍珠的麦子呦
回报我的是惬意的离去

无声的世界

我干瘪的泪水
滴在裸露的土地上
无助的守望

凝固在枯萎的眼眸里

想起你日日摇摆期待的样子
恨不能为你辛勤劳作到咳血
却无法预知分离

原来只是那短短的一瞬

2001. 2. 16

羊

节日的清晨

羊

被一个个送上

祭台

它们

头向着真主安拉
所在的方向

他们是如此安静
安静到让人忽视
被人忘记
只有在他们
旁若无人地
用手语交谈
他们似乎已经习惯
形形色色的眼神
他们静悄悄地传递喜悦
他们静悄悄地传递悲伤
仿佛害怕惊醒
好奇的人们
可是既是静寂无声
还是无法摆脱
那些探索的目光
人们啊
请不要扰乱
这无声的世界吧
如果你渴望的
不是心与心的交流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阿依努尔,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H-OU NATIONALITY预言

就是如此

两种来历

两种完全不同的植物

你不动声色

却全部劫掠

我载饥载渴

在呼救的同时

献出一切

一粒小小的沙
被偶然的风吹落于
偶然张开的蚌
要经过多少时间
多少痛才可以
完成宿命化石成珠

我因不会绽放
而被凋零遗忘
在这尴尬的高度
凭什么扎下坚实的根须

一棵草枯了另一棵

也将随之萎谢

秋天从不只身前往

大片大片地倾倒

像镰刀俯向庄稼

风卷着残云

半明半暗的脸颊

含在嘴里吐也吐不出的话
这曾经的一切——仿佛
水落后的石子

沙里的金

就算忧伤大过欢乐

至少风儿吹过

我们仍然活着

一只用过的杯子
洗涤后依旧清白
没人知道她盛过
果汁 青茶 还是其他
不洁的液体

怀着敬畏之心（组诗）

如此匆忙地来去

不留痕迹

比爱更灿烂

比死亡更彻底

四

我是一个不会判断节气的

行者总是

在春天出发

隆冬抵达

五

风暴来临风暴过去

万物哑然

只有向日葵怀着
敬畏之心保持仰望

眼波微笑嘀答的时钟
从肺腑到指尖的颤栗

我的心不会比我的容颜
更快地衰老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Ijllllllllllll

F匡蕾莹诗歐〕

lllllHIIIIIII

提灯女神（组诗）

只为这命定的流向
让我们怀着感恩的心情
相对展颜

谁在十月来临

阳光灼灼烫伤我的眼睛
谁骑白马披黑色斗蓬
谁用明亮的声音唤我

巨大的阴影随之覆盖我的天空

旦................................ -，

我的天空早已布满罅隙
被夸大的痛苦如今消弥无形

让我带你走

远离风雨远离曾经的

爱与伤痛

我小小的手掌有神奇的力量
展开尽可做你圆型的屋顶

这是我的森林

有你熟悉的松脂气息
找一块腐殖质最厚的土壤
把思念深埋

你的名字从此不被惊扰

除了鸟鸣除了青草拔节的

呻吟

念你的名字醒来

在玫瑰含苞的枕畔

沙漠都已铺展出绿色了
青葱的岁月都已沦落成沧桑
谁还在意那些风吹草动的
细节以及由一支香烟点燃的
明明灭灭的缘起

464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最后一场秋雨已经来过
最能坚守的果实已决意
坠落

一颗熟透的果实啊

轻轻碰触

便会尖声惊叫

当久已喑哑的琴弦发出

巨大回响

相思与忧愁次第开放
在慢慢靠拢时已惧怕失去
这延宕多年的坏习惯
我正努力把它抛弃

悲伤如潮

退疑着近前又远去
像我一边忙于忘却
一边忙于记忆

曾经爱过丁香
那苦中带涩的芬芳

曾经爱过秋天

那遍地落红的凄怆
曾经在每一次投入中绝望
怕火焰转眼成了寒霜

如今我只恋这满园春意
这手中盈盈一握的快乐时光
不去想狂风会不会来
不去想闪烁的是不是真实的
光芒



四

剥茧抽丝

我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
这一块血火中炼出的钢啊
冷峭中透出人性的温馨
像冰里的水

像今晚的月光

五

谁都知道

这一杯甘怡的美酒

是你用苦难酿造

胆怯的女人不敢碰

怕一沾唇就结了千愁
脆弱的女人不敢饮
怕一入喉就染了
难愈的相思

一九九三是一座碑
一道高高的门槛
我不能跨跃

只能怀着敬畏之心
悄悄绕行

在炎凉交替的季节
在夜与昼的边缘
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
我们呼吸生存并
创造奇迹

我们必须相爱

又必须保持一段不可思议的
距离退后再退后

五米——十米……

你是否满意

这残酷的惟美的距离

伸手可触

遥不可及

被唤醒时她是一湾

浅浅的溪流

这半明半寐中潜行的溪流啊
已走过太多太远的路程
她了解谷子谦卑的骄傲
陶瓷粗朴的庄重

她明白蜡烛含泪的情怀

陨石滑坠的深意

她更知道你无尘的眼底
堆积着多少令人心惊的过往

她胆怯又脆弱

却不能违背上帝的旨意

伸出手 所有的花朵开放
指尖跳荡的尽是星月之光
飞蛾扑火的快感早已
入骨人髓入愁肠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王雪莹・465







提灯而归

李德武

如今我只恋这满园春色
这手中握的快乐时光
不去想狂风会不会来
不去想闪烁的是不是真实的
光芒

让我带你走

远离风雨远离曾经的

爱与伤痛

我小小的手掌有神奇的力量
展开尽可做你圆形的屋顶

王雪莹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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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莹是我接触较早的诗人之一。当我还处于诗歌写作盲目摸索的时候，雪莹的作品已经铺
天盖地地发表了。雪莹的诗如同她的名字清纯、宁静、高洁。她是那个时代不能忽视的诗人之
后来不知为什么，几乎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看到雪莹的作品。也许是本性难移，也许是
其间经历的人生风雨让她感到诗歌依旧是心灵最理想的归属，于是，她又回来了，而且是"提
灯”而归。这就是载于《诗林》2001年第一期上的组诗《提灯女神》。

现在的雪莹和多年之前相比有改变，也没有改变。改变的地方是心性比原来更为成熟，情
感比原来更为丰富；没改变的地方是依旧坚守着自己那颗被爱情的火焰照耀着的，纯洁而高尚
的心灵。《提灯女神》可以看作是雪莹给自己诗歌以及情感的定位。这和从前停留在对自己单
纯而原始的情感倾诉不同，〈提灯女神〉在人性的情感体验基础上流露出了神性的光芒。这种
光芒主要体现在“爱"的施予和超肉体的精神满足。当读到这样的诗句：

我们的内心仿佛都受到了她爱的抚慰和庇护。也许有人此时会追问诗中的“你”是谁，将
爱情诗作情感还原或人物对号在我看来是不必要的，因为这会降低爱情诗本身应有的艺术价值。
我以为爱情不过是雪莹借以表达自己艺术理想的载体，这和有的诗人愿意写城市生活，有的诗
人愿意写幻象一样，雪莹更倾心通过爱情建立自己和世界的交流。当她表达一种理想的爱情时，
又何尝不是她对人生的态度。因此，我们便不能把诗中雪莹所致力于用爱情拯救和庇护的人理
解成惟一的人，那很可能是雪莹试图带给善良人性的关怀与呵护。

俗话说，爱情是盲目的，这体现了爱情的审美倾向。但雪莹似乎从没有让自己在爱情上陷
入盲目。是的，她在爱情中纳入了理性和经验的成分，这些成分并没有让她在对爱情的选择上
倒向功利判断，而是在对爱情的感受中倒向了审美判断。决定这一判断的尺度就是真爱与完美。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466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王雪莹・467

真爱既构成了她做人的尺度，也构成了她写作的尺度，因此，诗中所流露的都是她心灵的写照。
这也许是她为什么称自己是用心写作的原因，而完美构成了她的人生理想和艺术理想，这_理
想召唤着雪莹不断地朝着圣殿迈进。在这样理想的感召下，写作变成了自身灵魂洗濯的过程
是自我醒悟的过程，是人性本真袒露和自我修正的过程。如她诗中所说：，，这延宕多年的坏项
惯/我正努力将它抛弃”。但这-切并非来自对本能欲望的扭曲，她在爱中保持足够的清醒是为
了遏制并拒绝低俗、晦暗和廉价的情感进入心灵，而把生命的空间留给阳光、留给高尚的美和
坦荡的生活；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受控于欲望，而受控于精神。此刻，爱情在雪莹心中已
经不仅仅是-种情感的存在，更是精神的存在，正是这生命内在的精神世界使雪莹能够经常超
脱现实的困束，实现生命的自为与自足。	当玉吊超

但这也并不是说雪莹正在将自己打造成，，圣女,，或，，天使,,，她的本真与质朴就在于尊重自
己的竺，而不是违背心性。于是，我们看到了她欲爱不能的困惑与愁苦。“飞蛾扑火,，的大
悲与大喜，甚至她的胆怯与脆弱，向往与敬畏等等。诗中的雪莹和生活中的雪莹并无差别廊
容随和却秉守严格的界限，自然朴素而不失高贵气质。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诗，总是努力带
给我们健康、向上的气息和亲切、美好的感受。因为，把黑暗和燃烧留给自己，把光亮和温暖
带给他人是每一盏灯的本性。









46

SELECTEDPOEMS B?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V

■

副教授。九十年J弋初开始无意诉
-■=<=■ /X- 口 .、U >T-	亠 TFFT ££' 士 -T-八

季节与人生的契合

北方的冬天

每座房子都皱着脸

每扇窗都是老脸上患了白翳的眼睛

每一位不想提早亮灯的人

只得借冰霜的幽明

照一照自己的生命

我如那替众生赎罪的人

长跪在这阴沉的季节

上帝不肯赐给我炉火欢聚的笑声

如同不肯给我们冬季的暖晴

为了你所说的温馨
我吐出每一口热气
替你溶化脚下的路程
想在出世与入世间为自己安排个小凳
却只感觉了这个季节与人生的契合

小魂

你怎么就知道

能谈走出我的眼泪来

你不知道的是

那眼泪是在你音乐之前就准备掉下了

如同那一个个等待按下的琴键

你怎么就知道

苹果的疼感

你不知道的是那苹果的脆裂在你咬牙前就已经由核心扩展
开了

! 王曼诗职

如同那无声的蒂落与母树的魂牵

你怎么就知道

我的独处会刺疼了心脏

你不知道的是

哪个早在潜入母体之前就游荡着的小魂

如同呼出的气

做过的梦

当你与我对坐而饮

你只看到了我的独身

永远看不到的是我的

小魂

龟缩的日子

那双腿和脚

在空气和阳光的边缘

泛着磷光

让阳光穿透以上的感觉

是冰层底下水的期冀

这如今的世界

颜色和欲望和行动揉作一团
连真正的地狱之门都不森严了
谁还相信一种在囚禁中低吟的声音

一切的路都在脚下风骚

一切的场所都在欲望们的怀中扭动
一切的阳光都在大街上交易
一切的眼神都是两两相对

谁还会相信一种龟缩的情景

正在囚禁和自由之间逆行

SELECTED POEMS BY CHI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王曼I 4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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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与净化

——听理查•施特劳斯交响诗

你在垂危的昏迷中幻觉

再不能回归

再不能孕育日常的苏醒

这一次

你是真的丧失了那亲切的本能

你的泪水渐渐从沉垂的眼缝渗出
尘世已无法测量它的温度
那已是你走向天国的脚底流出的响板

你的意识在抛却着尘埃

尽管

闭紧的眼同样殷切希望尘世的光如同

天堂

再一次照耀吧

再一次轻触你的唇

你幻觉的羽翼不再损伤了

包围你的空气正同生命穿越一个净室
你最终被引向圣灵的脚边

消散了瞳孔里最后一点阴翳
尘世之光便与天堂之光对接

托起你轻净的灵魂

上升

472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 ( :* " .T

荣誉证8

黄礼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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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礼孩（左二）颁给诗人安德拉德先生的奖牌

《安德拉德诗选》译者、诗人姚风（右一）与官

龙雄先生（左一）在颁奖典礼上。

诗人于坚在颁奖典礼上发言和朗诵。

参加颁奖典礼的部分诗人在澳门黑沙滩合影。

由葡萄牙驻澳门总领事（右二）代领。（左一
为东方葡萄牙学会主席萨安东，右一为澳门国
际研究所秘书长官龙曜）









■■出版情况

PUBLISHING CONDITION





〈诗歌与人：中国70年代出生的
诗人诗展 ' （第一回）2000.1；

诗歌与人：中国70年代出生的
订人诗展 ' （第二回）2001.1；

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
刀诗选》（与安琪合编）2001.2；

诗歌与人：2002中国女性诗歌
土扫描〉（与江涛合编）2002.2；

1 诗歌与人：完整性写作》
2 03.7；

，诗歌与人：2003中国女诗人访
诊录 ' （与布咏涛合编）2003.8；
诗歌与人：安德拉德诗选》

（姚风翻译）2004.6；

t诗歌与人：最受读者喜欢的十
匂女诗人' （与江涛合编）
2（.04.10；

诗歌与人"完整性写作"的
诗：学原理 ' （世宾 著）2005.2：

J\诗歌与人：俄罗斯当代女诗人
诗叢 ' （李寒翻译）（与江涛合
编2005.5：

"'诗歌与人：中国当代少数民族
女!j寺人诗选 ' （与江涛合编）



中国诗刊为葡萄牙诗人颁奖

葡萄牙已故诗人安德拉德获“诗歌与人• 2004年度诗人奖”







国家图书僧收藏《诗歌与人》

本报讯（记者田志凌）由澳门国际研究所和东方葡萄牙学会举办的“诗歌与
人•诗人奖暨安德拉德诗歌朗诵会"于7月8日在澳门举行。在现场，中国著名
的民间诗刊《诗歌与人〉给葡萄牙诗人安德拉德颁发"诗歌与人• 2004年度诗
人奖”。由于安德拉德在上个月不幸去世，该奖由葡萄牙驻澳门总领事代领。

埃乌热尼奥•德•安德拉德（Eugenio de Andrade, 1923-2005）被公认
为是葡萄牙当代最重要的抒情诗人，2002年获得葡萄牙语文学中的最高奖项贾
梅士文学奖。他的诗歌已被译成二十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受到普遍的欢迎。
除了现代主义诗歌先驱费尔南多佩索阿（1888-1935）之外，安德拉德是20世纪
以来作品被国外译介最多的一位葡萄牙诗人。安德拉德的诗歌紧贴土地，超脱
俗世，始终围绕着自然与人这个主题，在人这个悲伤的家园中抒写着阳光、大
海、果实、天空、土地、躯体、死亡和生命。他一直对东方诗歌情有独钟，东
方诗歌，尤其是中国诗歌和日本诗歌在他的作品中留下了痕迹。

安德拉德的作品非常优美，但一直未介绍到市国宙通。2004年6月，由广州
诗人黄礼孩主编的《诗歌与人》首次推出了《安德拉德诗选》（由澳门大学学
者、诗人姚风翻译），在中国诗歌界产生很大的反响。安德拉德以其真诚、简
洁、质朴、沉实的写作赢得了中国诗人广泛的喜爱。

广州著名油画家何坚宁获知此事后，欣然把自己价值不菲的油画作品交给
《诗歌与人》作为奖品赠与埃乌热尼奥•德•安德拉德基金会收藏。

参加颁奖典礼的嘉宾有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的于坚、谢有顺、黄礼孩、杨
克、郑单衣、莱耳、世宾、王乙宴、江涛、宋词等著名诗人、评论家，以及澳
门的中葡诗人。颁奖典礼后还举办"急需爱恋——安德拉德中葡双语诗歌朗诵
会”，他们通过繭诵诗歌等方式向这&毒世的诗人表示敬意。

——转自《南方都市报》2005年7月8日（本文有增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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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ECTED POEMS BY CH-NESE 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OF M-NO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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