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 WWGS SINOL. UNPO 82 1(1998) 創刊號 FIRSTISSUE 1998年5月•北京w 影 Universiteit Leiden 2 547 855 8 :-----T————，—匚—C [/fU 0/ 木f鶴WINGS 創刊號 FIRST ISSUE 1998年5月.北京期待是绝对必要的。 〔法〕埃莱娜•西苏前 言 本期责任编辑：周瓒/与邻 封面设计：穆青 分散的、零落的、微弱的、像是随时都会被淹没的声音’是女性写作 在当代一一也是在由来已久的文化中的处境。至少在我们看来，对于女性 写作的乐观化描述基本来自一部分男性，或者说.这部份男性出自种种显 而易见的心态与理由，会把女性写作在当前的现状看成前所未有的繁荣或 过分的发达。 女性写作，首先是写作行为的确认，是写作力最的汇聚和增强的意 识，是把为女性传达她内在的、深切的生命经轮与精神向往视为旨归的努 力。女性写作，以一种"策略化的本质”（斯皮瓦克语）立场关注不仅仅 由于生理，而且更是由于文化和社会历史所塑就的性别差异及其对于女性 心理和创造历程的影响，继而达到对包含了性别文化于其中的文化的反思 与批判的目的。必然地，它是整个人类艺术活动中极其重要的、不可或缺 的一部分；虽然，在以性别为视角进入文化话语的阐释行动之前，这一部 份是从未被正视的。 汇聚在"翼”周围的是这样一些诗人，她们天然的性别并非她们介入 写作生活的前提条件和目的预设，而是在实现她们的写作理想和解除写作 中的困惑过程里的一种意识支点：因为她们意识到她们面对的是较之于其 它目标一一诸如艺术的、社会批判的、审美的等等一一远为复杂的现状’ 过去面临的是书写行为的被剥夺.现在面临的可能是性别身份的被利用、 歪曲甚至篡改，其间，-以惯之的是女性遭遇的、来自男权文化深藏着的目录 毫无反省性的蔑视心态。因而.女性写作作为-种意识的起点，它事实上 是关于真正优秀诗人所具备的诸种素质里.那种对于人类精神构成史过程翟永明（三首） 中存在的内在不平等和压抑性的敏锐洞察力的考验和期待，—不仅仅体 周末与几位忙人共饮..................... 现在性别文化的配置方面•而且也体现在社会文化生活的其它方面。它所 更衣室........................... 希求的包容性甚至可以说是任何一个现代诗人（不管是女性诗人还是男性 水中的弟弟______•••••__________.................. 诗人）都无法回避的精神测试。 "飞翔是妇女的姿势——用语言飞翔也让语言飞翔”（埃莱娜.西苏 语）。女性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从来就不是像我们既有的文学史所体现出来穆 的那样贫弱，这一切都期待我们对更复杂的历史状貌，进行有关性别想象 与性别秩序构造的分析和评判。当弗吉尼娅.吴尔夫洞察了女性的生存环 ........................... 境对于女性写作文类的影响之后，她实际上是从另一面肯定了诗歌之于女 愚人节 性持久的召唤力量。进入我们已经拥有的一大批优秀女性诗人的文本中，与 邻（三首） 她们在写作中关涉的诸种命题.恰恰是以其独特性和坚执的个人性，呼应 着文学艺术进程中丰富的文化史内涵。因之.女性诗歌的魅力在当代写柞 中已然和即将呈现的都是我们的文学史无法规避的、诗歌本身所具备的为吕 质性的飞翔力量。在这一意义上•我们将这“一间屋子"名之为“翼"° 唐丹鸿（二首） ...................... 用你的春风吹来不爱 ...................... 躺在三天宽的歌喉上 青（三首） ........................ Bob Dylan的歌…… ....................... 都市古怪的进行曲… ............................ 萍水....... 苹果花...... ............................ 美兽…...... 约（三首） ..................... 四个婚礼，三个葬礼 23 25 27 29 32 34 36 38 着魔 ........................................................ 47 对未来的回忆 .................................................... 53翟永明（三首） 周末与几位忙人共饮 周瓚（-首） 爱猫祭典，或我们的一年 一个二流岁月的忠实臣子… 一一布罗茨基 56 一.周末求醉 〔英J克里斯蒂娜•罗塞蒂（诗一首）周 瓚译 魔市.........................64 （法）马格面特•尤瑟纳尔（随笔一篇）与 邻译 萨福或自杀................... 94 附：萨福诗五首 穆青/周瓚（笔谈） “诱惑力”或者"兰桂坊” 还有"红番部落” 象夏夜的蚊虫叮满 这个城市的面孔 瘦削的街道伸展喉咙 整夜倒进去 川流不息的夜生活 问答...........................106 周瓚（评论） 论翟永明诗歌的声音与述说方式...............118 与邻（编后记）......................143 ,,我只喝白酒” （40度的伏特加） 酒精从体内直逼向指尖 我被迫用鱼的腮 呼吸周身象鳞一样张开 酒的醇厚香气也借助于洒精的含混力度 她的各色小辫 软软垂卜与她 醉后的双臂 我听见酒滴砰然 落入胃中那阴沉的胃 不愿承担一次次 无规律的撞击 从舌间流到心里 赤裸裸的液体从高处跌落 象-只机警的动物 从高崖入水并力图 控制它的激情 有人在讲：•次行为 一一如今“艺术”的全部含义 我就看见 •只手 剖开羊的全身 一半冰冻 —半鲜活 “艺术”让我看见属羊的命运 周末有许多人在作"行为” 细节漂进我的眼窝 •次次的解剖性急的新手 • 2 • 贪杯者的命运压倒我 象一种征兆： 思维的流失伤口的逼近 词语的乖戾和万古常新 都在看：一个怀才不遇者的潦倒 二.关于忙 你一再说“忙”这个字眼 使词语也接近疯跑 整夜在酒吧里游来游去的 来客酩颜如滚水中的 虾 为什么出现忙人？ “比水快" 为什么忙？ -批发和零售以及..……" 为什么来到这里？ “发条铃声在响" 制度、规则、股票 • 3 •上网、荣誉、建设 更少的时候：因为爱情 和爱的变种 现在是周末：40度的伏特加 加冰与计划经济时代的白酒 一起倾斜与几个忙人 共同浣肠除了在座的一位 素食主义的年轻信奉者 整夜留着长发的歧路少年 和光头少女 找寻他们悲喜的高音区 我听见酒滴砰然 落人哺养他的胃 那阴沉的脸浮出暖意 一首歌在我们耳边传递着 90年代的乱伦 我们压低嗓音交换 呼机号码和黑色名片 我的身体被时间剖开 一半匆忙 -半安宁 有人说：抽签 于是我们的目光 胞得这般快 三.长于一夜的病 薄荷因你死命一击 而颤抖被你 一口咽下唯有夏天的病房才会 一口咽下诱人的碘酊 我们舞弄纸币 "你与时代打了个平手” 我得分又失分 使你无话可说 长于一夜的刺痛 激怒了他咿咿哑哑的 男声在脑后摇摆 想到时间也因他而掐出了血 起身舞也因他的关注 而染红了手势 她的各色小辫 打击着饶跋 • 5 •还有她的狂 40度的伏特加正在 毁坏她的彩色连衣裙 莫非我从桌上跌落 如同我在摇篮里起舞 莫非我旋转 旋出一个时代的难题 惊吓了不同凡响的 那些头颅 听乐队聒噪听歌手 号啕看彩灯打击 他们平面的脸实际很痛 我们内心已被揉成一团碎屑 一一被训练有素的艺术 被置身其中的环境、文脉 被晚餐以及蜡烛 被忙碌的大脑和聊天 四.插播 翻腾出黄色谷粒 或纺织机或建筑物 最后是火势蔓延 房屋倒塌质量问题 它们都发生在各地各市 一男一女通常 发型严谨衣襟坚定 他们此时插播 一个公主的死讯 能安郷之死 关于公主我曽写辻若干 不切题的诗句 一个二流岁月公主只能 在昨日死去并被 物捣烂装进瞬间 她的死消灭了她暗中的敌人 --青春一切都从 这一刘开始就如一只蝴蝶 它的标本比它更美丽 中央电视台正在 联播各地的 回音联合收割机 公主死了 低级的梦 • 7 • , 6 •尾随青春的血小板 无处可栖低级情人将 疑心她活着的洁癖 并被她的死吓破胆 公主死使我回忆起 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 制造者和天生丽所 击中了一个生命 它们（铅字） 轰然落下埋葬了 —个夜晚 我该为她哀悼？当然 同时想想自己的怅单 也会变得入不敷出 于是我鎌笑告别 —个癌症和 一次车祸 五.致一位善意的友人 你来了不喝洒的女人 带着照片据说 一位高人他的天眼 满盈着各种各样的命运 • 8 • “你得到太多便要失去” 她于是想到一些数据 通过世俗的称誉现在又要贬低他 好人在各个行业死去 如钟鸣所言：他们都走得太匆忙 他们形而上的胚胎期 丧失了时间性 一个女人的善意无法替代 死者眼中的火花和 高人目睹的残忍根基 一个放映室俯瞰了 人们的忽出忽进 就象毒药的香味一如既往 被用于女人享受型的 发端和腋下 六.致我的友人 阶梯下涂了黑漆的 矩形铁网把醉 变成了死生 躺在草丛中 • 9 •等待洁净的时刻 世界正生活在 买醉的过程那些贪馋的男人 钻进这城市的一根根骨缝 就象他们的目光钻进 她洁白的蕾丝内裤 我们都是沙子存在 才是水泥甜蜜的生活 充满肉身的肥美 三者足以引导怎样的经验？ 更衣室 四个墙角蹲着四角布帘 跳跃！跳跃 款款开衩裙衫 随同它们的鱼尾摆 我的更衣室层层叠叠 坐着小玩偶它们 易碎的瞳孔狂暴地 揪住金鱼缸瞧 我走来紫水晶抱住一团风 那才是别样的肌肤 （那天夜里你演绎着 不变的记忆如同 沿墙溜走的风 有时遒劲有时毫无信心） （那天夜里我的举止 象被一只手揭掉全身鱼鳞 疼痛和轻松一起 致我于死命） 注："诱惑力”、“兰桂坊”和“红番部落“均为成都著名酒吧。 （1997 ■ 9 • 6 ） . 10 . 百变的古典长裙呵护我的 神情冷落骨瘦如柴 在这四角贪食的女人吞掉 肮脏的色彩吞掉成吨的液体 它们是女人的月全蚀 让我抬起头来沧桑 脆弱的额头更衣室为我 付出什么让我们排队 如同排队上天堂 不变的红色连衣裙 女友为我披上一身如血 . 11 .染上狂舞之妆 女友的黑色褶皱衫 回家的路母亲站在面前 藏暴戾于哭泣的方式中 象橱窗内的礼物……” 还好针尖、绑带和一些玉石 换来换去的黑色布鞋 象母爱的避邪之物贴住 祓蚂蚊般增长的时间撑破 永不过时的迷信一族 午睡时的不眠、换来 还好我们蜘蛛般爬满 一夜冋的生长同学们 印花布帘我们有了用途 看着我他们鎌笑的破坏性 在更衣室妆成大胆的图案 在一个词里找到自救 在我小小的更衣室 在我小小的更衣室里 我变换性别、骨头和发根 我变换眼波、汗毛和体味 沉问的噪音在念儿童读物： 黑暗中有人在急儿童读物： “ 一个冬天的早晨、一场火灾 “哭泣的急救室火焰的恐俱 奔蹌的乙焕扑打风 植入皮肤还有收音机的嘶叫 雪地上的红色伤了我” 浸进耳膜这脆若薄纸的幼年•… 我变来变去的注目礼 变和不变的世界找到我安慰我 被万事万物的依旧吃掉 青青校树的生长比我快得多 同学们威胁我那些目光 同学们围着我 象一张张嘴的尖叫 他们全体的眼睛比我的眼睛 大比我清以及灿烂 在我小小的更衣室 我变换身材、手势和慈笑 在我小小的更衣室 听见一个男人在念儿童读物： 我变换发式、内衣和血型 “揪心的学校揪心的 我的高音清脆念着儿童读物： . 12 . -伤心的苹果 偷走的童年脸颊 . 13 .灌木丛里有一个声音喊： 母亲呵母亲离别就在眼前” 援来搬去的家象季节变换 转眼就到了典卖"过去”的日子 一夜间的生长同学们终于 离开语法 和捣乱的金属牙奏 四个墙角蹲着四角布帘 它们是空空哀愁制成的材料 注视我的赤裸腰部的僵硬和 小小玩偶的张口结舌我可以和 四角玻璃缸里的鱼泡 同时升起看房子四周那些 已结婚的人烹调和谈天 看更远处四方屋檐下 整夜追逐恐惧的灯光 与人形的隔窗之感 我的小小更衣室当沮丧来临 我在这里睡眠当有人说我“笨拙“ 我在这里睡眠这些灰绿色的衣衫 这些灰绿色的温柔眼睛这些灰绿色 软性的东西敷我绵绵的氢氤 把我和门外隔开我的隔世之眠 宜深宜远 水中的弟弟 水兼有一室沧浪 兼有一点悲伤 凌空倒进体内的香水瓶 我嗅呵嗅 嗅到分别的寒气 坐中有我所爱弟弟 在我的右侧匆匆改了装 水呀淹过了脚趾 “我”回答时象含着一枚果 吐出来象深深的长矛 宝石光样的孤注一掷 迷失了它的背影 弟弟当夏日逼人我愿 绘一张簪花小影 看看我眼里的气透出纸背 射向云能否 达到更深的洁癖？ 水呀淹过了脚踵 我们的双亲在千里之外 . 14 . . 15 .我们的骨肉在水中 我们的鞋埋在纤尘里 我们这-对双胞胎 不放纵不拘束甚少哭泣 头盔还有异类目光 沉入水底弟弟 我独爱千倾之野 如同心中旧识 水呀淹过了膝盖 对畸形的事物嗜好 就象一个针眼看不穿 又不知所深弟弟 双眼和内心 都在贪馋地流泪 它们抖动泡沫一匹一匹的 阳光布料惊吓了 闷闷低飞的鸟 水呀淹过了腰腹 弟弟当冬日将至 刀刃已在闪光冰霜的问候 躲在你的柔和嗓音里 “要"或者”不要" 伤r我在这两叶 灰心的肺囊里我呀 高举起熙熙攘攘的十根手指 不是投降是向前 搅起一池哀嚎 水呀淹过了胸腔 酹酒、修书、失睡 弟弟--不可测的度 驯服了前尘、后世和今生 他们洗一个澡灭灯 然后相拥而眠这•切 是自然的问题弟弟 不是形而上的主题 也不仅仅是男女的问题 水呀淹过了脖颈 那深是否触动了爱 那冷帮助你 对天真对热忱 不断研究弟弟 我们的天性是遗传？ 还是诗歌路过时 派生出的蜂蜜？ 早晚饮一杯对彼此有益 黑暗中的鼻孔嗅到 . 16 . . 17 .一 那极端的甜…… 水呀淹过了头顶 (1998.2.5 ) 唐丹鸿(二首) 用你的春风吹来不爱 没变成电波的头颅 不表示我们在搜寻 那未得春情病的屁股 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不会因自由的大笑 而幸福地蹶着，昙花 带着其敏感，随胸腔的蜂巢而去 有你，也有我吗？ 在离地三尺的发射塔 两张纸和口吃的脸庞 憋住嘶喊的红色 . 18 . . 19 .以芳香的频道如果我们完了 用你的春风吹来不爱 用我的空肺吸满不爱 看在不爱的份上 我想不通，县花也硬撑着 在你的瞳孔里有一个“唉”字 在唇上我舐满r没法的唾沫 你不是谁，竟更美， 你不太好，却是唯一的 来源。 在灭绝的春天里，你不要留下来 像发根连着等于零的肉体 当你的体重掉了下来以抒情 别让我……塌陷你的双颊 有时，曾经为花瓣所在乎的鼻孔 被塞住了，我会听见你响 有时，你因微笑而绷裂严肃的红颜 从神经丛中拾起我 自分别起，胸中跳跃着歹徒 不长一个蜂巢，怎能酿出坏血？ 别让泪水回到曾经流它之眼一一 谢谢我首先放弃你 在你的“唉"里有春夜的黑色， 用嗡嗡响的电波爱你 你会与你的双臂一起把我开除 昙花再也回不到曾经开它之茎一一 我唾沫干涸，语法病了 字也错别，当芳香之塔垮了 当我在我的颈项里被掐断 不指望你的春风吹向我— . 21 . . 20 .不！不！不! （97 • 10 ） 躺在三天宽的歌喉上 这脑海在高涨 这些激素把我们埋了 雨滴，像小巧的银弹 在她的脑门上爆炸 鞋子，沿着寻常的道路 划向狂躁之海 她把潮湿的肉体暂时交给毛巾 为了终有一刻能去交给荒谬！ 雨水在毛巾中越陷越深 脑海从颅内拍打我的激素仓 我决定闭门不出，但没有干什么 一些障碍在吻我 腺体燃放焰火以祝福： 祝你躺在三天宽的歌喉上 祝带翅的力 祝一团盲云，两平方自由 祝你煽动她就是修理我 ……的窗子，朝向心灵的感染区-- 雨后，晚霞开始乱来 . 22 . . 23 .高楼反弹着天上的红血球 立交桥涂满了静脉的青色! 程青（三首） 这是道理她都明白的三天 被阻滞的工作像警察那样叱责我 你挣了挣，又蜷下去 问毛巾“怎样积极？ ”—— 拖沓的……神经棺材，反而我活着 这脑海再次高涨 这些激素再次把我们埋了 （97 • 10 ） . 24 . Bob Dylan 的歌 鲍勃•狄兰嘶哑着嗓子在录音室中 播下了预言：时代在变。世界在十字路口 举目无亲。流浪女的裙摆显示着 道-琼斯指数的升升降降，“犹如滚石” 在西西弗斯的山顶上勇敢地开始下跳， 脚踝上•根橡皮筋与多情的万有引力跳逗着 仿佛--个筹码，你在拉斯维加斯的霓虹灯" 变换着折衷主义的造型脸谱。上下左右 空间里的呼啸声如风中的抗议 在时代广场的草坪上弥漫稀释，回声中 两个白发的老嬉皮士收起一面褪色的红旗 ,,不记得它代表什么了"既然它们像弃儿一样 徒劳地反抗过合法的遗产继承制度。 “还不如星条旗，至少可以做条时髦的夏威夷短裤' 魅力十足的肯尼迪二世在摄像机前 将美国英雄的荣誉输入你慈祥的微笑" Bob,在反战游行的队伍中你扯断了那把老吉它的弦 它慢慢地松弛，象电影结尾强盗优美的死刑’ 象越南船民，在美利坚新大陆成了新兴企业家。 Bob ,在你歌声的海洋里Bill作了拒服兵役的逃兵， . 25 .但他依然是新美国的优秀代表，有着学位和事业 最后像一个奇迹成为后冷战庄园里力不从心的总管。 现在，他们手拉着手,共谋着穿过阿甘先生的洗脑机, 在好来坞缥缈的译名上两位候补天使 开口唱出一曲甜润迷人的新颂歌. "变得更糟了"。也许如此。但沃霍尔画过 那么多的牛肉罐头.数一数，也许足够 解决北朝鲜和伊拉克小小的饥荒。 Bob还在歌唱.当一瓶可口可乐 从和平号轨道站落到「非洲的部落保留地， 当教皇的大脚趾满怀感激地走下飞机 去触碰丛林游击战士后代的嘴唇，当mtemet网上 一条错误以无法挽回的必然性蔓延着 等待世纪之交滑稽的年代混乱，当你听说 移民加拿大会是重返桃园的梦幻之旅。Rob 还在歌唱：那一把粗糙的嗓音仍旧像刀子 在空气中无畏地奋勇搏杀.仿佛一个 伸展到今日的寓言：腰肢过于笨拙的修长。 你听着，不朽的歌声和传说也许证明了艺术 也许只是征服了习惯,从而显得无足轻重。 "成功地将XX变成胡说八道的儿戏”事实 和逻辑一样坚不可摧.至少它们现在 由于见多识广而更加富有手腕和抗药性。 （98.4.） 都市古怪的进行曲 思想总是操着出人意料的调式歌唱。 日头将尽，被托福听力折磨了一天的男女 规规矩矩地回家吃饭，耳朵中仍旧 回响着美国式幽默粗嘎的尾韵。 一只乌鸦炫耀它天生的文明服饰 不慌不忙地在丁香丛中练着圆舞曲。 柳絮过敏的姑娘用口罩遮住失恋的悲伤 每天勤奋地出现在教室的头排中央 她们那过于突出的大眼睛也许会突然发现 丁字尺和滴定管之间一段精心度量的爱情。 思想深邃的学生记者翻阅着报纸 为科技的进步而忧心忡忡，他一个个地敲开 半吊子文人的书斋，想要讨点法宝 去解决他的同学对人文知识的麻木和忽视。 形势的变更总在证明:.清华的神秘吸引力 它自动工业式的理想计划着一个简洁严谨的 新型未来：高效、优质、方圆有度，人们 在幸福生活的职责照料下完美无缺。 虽然偶尔会有堵车，但立交桥形成的小高潮 想来总是下--世纪最常见的乐句片断。 现在，那根指挥棒挥起又落下 . 26 . . 27 .我开始为生存町能的拮据而担，匸、 要证明自己必不可少，这问题似乎 远远超岀了我曾准备过的答辨范围。 上帝还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吗，象-个公共汽车司机 神秘地替我作出决定，停在半途 籍籍无名的小站上：前方施工，禁止通行。 总是有人会巧妙地借力，用传统民歌 改制成一支声情并茂的间奏曲， 从手指间，不经意流出的串串音符 象一一声声突然袭击的电话铃响 打断我贫穷艺术般勉强维系的思维魔法。 住在京郊石化城的老同学心情兴奋 向我讲述着美好生活的展望：“挣足钱。 结婚。买房子。买车。别忘了 到时候请你给我搞个室内设计。” 我虔诚地应答着，象几年前 在合乎心愿的签语面前玩世不恭地点头， 为着幻想的补偿，我希望在必要时 她的避难所会接纳我这样的逃亡者。 (98.4 ) . 28 . 愚 人节 她们就这样等待着四月，等待 一次诚实的快乐象初春的花朵 被一次喜怒无常的北国寒流蹂踽。 在幸福生活中她们不乏情节曲折的轶闻， 一本新潮小说的晦涩带动的激情 无疑会被在深夜中反复玩味和转引 而那永远不在场的假定正滑稽地 变形为清晨阳光中疲倦的散步者 •*节日快乐！”挑逗性的嘻笑让电话另一端 又红又专的国家公务员摸不着头脑。 ,,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笑脸里” 一首地道的 天真之歌伴随新时代的宠儿们成长 而它的完成却无迹可寻：森林的诗意 被还原为木材的碳原子，黄鹏仓惶飞过打谷场 成了麻雀的近亲。苗与草玩着替换游戏 又被天降大任的奇迹提升：直至 赞美者纷纷露出牙齿褐红的南方口音 被忆苦思甜的传统智慧和时代旋律 . 29 .多情地展示在色泽灰暗的国产胶片上. 众人眼前：一支歌在不再年轻的少先队员的 感动中盘旋’那笑容的无邪 也许是天真与经验的辩证法.也许是遗忘 仿佛一次修辞学的历险，你抓住一本书 从而确信是抓住了智慧，和人类文明史上 所不可避免的种种伪劣商品。我的任务： 学会批判地继承，对历史之树上那 不结果的谎花学会耐心地授粉 和对果实勇气十足的品尝。反正不是耶稣基督 可以一句话让它枯萎。最后是神秘的解药 在满场混乱的闹剧的高潮时刻从天而降 伴随着爆竹声、歌声、掌声和兴奋的啜泣 而一次转喻式的阅读正扩大成剧场假象。 它们在永恒原则的转台上忽隐忽现 烟雾中，一双双天才的眼睛闪闪烁烁。 总有众多的借口可以抄袭：为了祖国的利益 你将减肥的决心展望至五十年；运动场上 舞蹈般的身姿伴随着自怜自爱的想象力 偶然为飘飞着柳絮的暖洋洋的春意融化 午夜的写字台营养丰富，一盏台灯的困倦 勉强透过昏黄的眼屎伸着长长的懒腰， 你埋头苦读的身影在纱窗上显形，有谁 在初春的风沙中满目艳羡地观望着，有谁 在言传身教的程序里援引了你。 日出之前你拉紧了窗帘，以防那一声黎明的鸟叫 回响在你白日梦的空阔领地里。 这是一个使蜗牛显得异常珍贵的年代， 它们对住房有天生的特权。雨过天晴 它们出门散步的拘谨分明透露着傲慢 和终于扬眉吐气的小农意识的福足。 它们罗可可式的漩涡花饰小巧而圆滑 取代了旧建筑面目呆钝的庄严气质。我观察着 一只蜗牛堪称严肃的日常起居，心旷神怡 不再想要拥有挂姓氏牌的花园别墅 也会忘记集体作息制度的尴尬。还会兴奋地 穿过规划严密的都市街区：一座座光明之城 肯定没处可放那只拗牙的著名木桶。 （98.4 ） . 31 . . 30 .与邻（三首） 萍水 （致 A • Z ） —场群众戏里碰见熟人 再多望几眼也不会穿帮 过分投人和技术错误 退场的路线和明天的工钱 清醒如吾，都会记住 这个篇末的邂逅 使第--个字和最后一一个字消失 消失不在瞬间 将是个幸福的过程 如人鱼化为粉色的泡沫 友情的长篇巨著 飘回那支书写它的鸿毛笔 另一本书哗哗作响地清理 用夜灯标志的时间顺序 第三本则撒开盖地大网 捕捉天上失踪的女主人公 还有，一些整饬的小杂志 将作为几分豌豆试验田 绽放自身传粉的单性花朵 退化出俨然的美丽 一大群诗人争相扮演食客 怎不叫人没胃口，蘸汤对句 不令人困倦的春天 如何使人激动？ 以茶代酒，像拍 古代豪饮的戏 把去年死去的花朵都扔进杯中 你的眼神熏过来 冲得极淡极淡 带着褐色的清晰 . 32 . .33 .苹果花 嘴唇在颊上转动 刀刃在苹果上闪光 蕊里咳出一声清脆 粉白蛛网.七飘八散 苹果花以温柔传世 萼片伸出灵魂的小爪子 抓・抓住一■瓣 遮起来•格格不入 青虫与蜂，孰进孰出 苹果花以哼唱盈天 灶台上沉睡一个包子 果酱馅，中心暮色绸缪 饥饿的家人撑死了俄 苹果树偎依着主妇 两阵痛哭升始互相较量 撕裂一大片蘸花的果园 苹果花自花天坠入酒地 男人和女人熟睡 被婴儿和花凝视 房屋与树夫妻相携 两滴露水分开了额头 苹果花在空中找到枕头 苹果花在泥中颠三倒四 花茎里流出王国的声音 '‘时辰已晚，小心灯火. . 35 . . 34 .美兽 她记很吞过的饵 词语的舌头一钩再钩 她追随那刺痛 飞越结结巴巴的水面 从书桌直奔书店 从书店扑回书桌 晚香玉上翩覧的白驹 良辰美景，一道缝隙 伸出一根淡金色手指 大动物太大只能摸见皮肤 祖先卷裹成恐龙形的善本 心灵这防腐剂最先烂去 唾液浸润出重叠书写的 更暗的字影，双唇紧含着 不可解读的、更毒的墨汁 她无烟无酒，是夜色的补丁 一下一下，睫毛抖抖 她穿着宽厚,束胸衣里 满是锐利诱人的伤口 读者的宠物们熬过严冬 春天到就饕警猝死 茸和的小尸体从这头滚到那头 市场纸箱里更便宜的还眯着眼 她想只买不卖。生意人 喉结中窜动一个巨大的坟冢 一吻之后的奇迹 是那只青蛙变成王子，还是自己 化为美兽？她钻进纸笼中 点数浅绿色栏杆，低声咆哮 夹杂汉英法语，哀而不伤 对这殷红尘世尽孝尽忠 把作者的蛇群捂在怀中 终止冬眠但拒绝取暖 阳光和眼神张口就咬 . 36 . . 37 .吕约（三首） 四个婚礼，三个葬礼 语言点着了煤气。心 发出电冰箱的哀鸣 二.给风，它请我嫁给它 我终于让人类的全部希望 在我的思想中彻底破灭。 ―兰波 —自有幸福承担我的生命 十一月开始于星期五 结束于 星期六。日历揭起一层皮肤 手难免要赤身裸体 写字的英雄捂住眼睛 “难道我看见了什么？ •• ■,我什么也看不见……” 寂静充满了咯咯的牙齿声 地狱处处皆空 房间住满了人。壁虎出没的墙上 电话一动不动 吱吱的声音咬着耳膜咔嚓 割下一只耳朵 送给谁好呢？“我象不象个疯子“ —种隐喻式的疯狂 我已不在此地一一南方一 南方随时随地发生 你抚摸一个温暖流淌 说话的躯体……你 就在南方。一个等待的人 就是南方 肉体的一种境界心灵的 微弱倾向 南方已经离开了我 身体微微离地 在风的脚下卷来卷去 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自己 街角 泡沫码头 灌木丛工地 剧院雕像的阴影下 风口 . 39 . . 38 .到处站立 同一时刻出现在两个方向 我准备了 -个句子：“在不同的时刻 出现在同-方向" 它被搁在地上又从我身上跨过去 散布着语言的真实 南方的渺茫 三.婚礼还在进行 那些雕像 有时也弯下身子。坚硬的大腿 由于记忆和欲望而 发软。燃烧人类的火 找上了石头和寂静 進知道-只乳房烧过后 留下多少灰烬？ 纵火者欠了欠身，姑娘 嘶嘶地烧起来 哦我的姐妹小时候 你哭得象片湿叶子...... 水的慈悲 比火愤怒，寂静 比火激动，清淡比酒 醉人。“把缸搬来。我 将把水变成酒” 头一件神迹出现了.不是水变成了酒 而是喝水喝醉了.. 婚礼还在进行 我们去吃喝 没有新娘也没关系 把缸搬来！看着 我们怎么把酒变成水 咕噜，冒出一个乞丐。这年头 一个乞丐就是一个乞丐 把他想成魔鬼或天使 都不合适。 四这出不出去？ 如今 塞给我一个大海 我也变不出一滴水 一一不，干嘛要我闭嘴？ 别人爱搞内心独白，我不。 我爱动手，把它按在地上 压它的肚子，搓它，拧它 敲得咋叶响-- 还是拿不到一滴水。 • 40 . 41 .谈恋爱自然要多带-点水。，，什么？ 我好不容易说服妈妈生下我，吃了不少 桔子，用了不少教育经费 还失过几次恋，难道是为了 跟你谈恋爱？” 好吧真是太感、感谢你了！ 正好我担心眼泪不够用。 "呼呼•，有人在诗歌里搅着泡沫 我们围成个圈圈这里很好。 出不出去？ •-我盘算着。 我承认，我一直把诗歌 当作垃圾桶使用.往里面倾倒 身体的药渣 思想的死鸡 信仰的讨米碗 上吊的绳子 算命的铜钱 狂喜和黑念头 嗒拉嗒拉 五孩子们坐成了圆圏 . 42 . 你们看啊，孩子们坐成了圆圈 秋风拱着他们的 小屁股。在狗嘴围起来的热气里 我大胆地分享了温暖 瘦子，不要记仇，向太阳致敬。 沿着这条街 —直走下去 窜上放波堤的长餐桌，还走，走 直到太阳烟灰缸边出现了你的骨灰 下个世纪的男人和女人 将在天文照片上看到 你的坟墓••… “唬”，稍一走神 嘴巴就咬上了时间的铁钩 慢着。下个世纪的那些鱼儿 不正在街上游着吗 给人好感的矮子吃力地 抱着一玻璃缸金鱼，无疑 他能一直走进下个世纪 事实上，他已在这条街上出现了 几个世纪。 理发师的未婚妻 扭过头来 • 43你的记忆力高声地同她 其它生命中的…刻交谈---卜七世纪时 她戴着官帽，还是个男人 接着他变成• -只始蜓，享年三岁 死后它活在一个尼姑的命上——现在 她可以嫁人了……“小姐，请挪挪脚， 我要收拾这些碎头发” 她对你说.这是她的原话 一锹下去，下个世纪的潮水 从你的井里涌上来 那些鱼儿还在街上游 泛上来的是你 作为一条鱼 你早已死了，诗歌再也藏不住 你的尸体，这口井 已和潮水连成了一片。 最后一个圆圏消失了。 六.有根骨头 我在快乐的洞穴中醒来 . 44 . •双手把我优美的骨头 旋成一个弧形 黑桃王后亭亭玉立 我把她带回来了 洁白的腿骨，辛酸的腿骨 我要往你喇叭形的窟窿里插上 人世收到的一根根鲜花 我用我的罪证 奖赏你"但不要怀疑那是鲜花 我与爱的结合 是一朵鲜花。我与诗的结合 是一朵鲜花。但那诗 不是我写下来的诗 那也不可能是鲜花。我们听到的 鲜花，麻痹了我们的知觉一一 现在，骨头！ 不必饶舌。一双红润的手 把你多刺的茎扎成一束。 . 45.七.给闪电让位 0 时间流逝.你站在 斩了首的激情里时间 不在海上、街上、戴红头巾的女人 那儿流逝。 在你慢慢说着时--间--流---逝 时，时间流逝。 你说快点！象-个不小心摸到空袋的小偷 在百忙中嘟哝一句"他妈的” 那样.说出闪电！ 天空没有闪电.而你已经 颤抖过 颤抖就是你的 漫长历史。失语 说出了你 哑巴的天空说出了闪电 因为劳累,我把语言让给一把 所到之处一劈为二的优秀斧头，把位置 让给闪电-- （1996.12.） 黑夜打扫干净的地方 语言落下皮屑 有洁癖的事物 最先受到伤害 一张白纸挺身而出 白纸睁着两个深渊 向她微笑 在她脸上烧出两个黑洞 -件事物穿过肉体 就留下一个弹孔 透亮的地方越来越多 暖和的角落 越来越少 从孔洞中 词语顶出脑袋 加大了伤口和距离1 人都走了谁还没走 没走的人走得最远 有人走进家门就象 走出家门 也已到了这样的火候 一切声响都在耳中发生 除了耳朵什么也没惊动 一头蚂蚁压低嗓门喊疼可还是被听见了 巨大的声音 抖动着图像 没有着落的样子 她也看见了 一座世外桃源 用它的地狱与她攀谈 桃花与桃花伸出拳头 继续垒成幻象 . 48 . 颜色是一种速度 被钉上的人要加快脚步，气味 把椅子与她绑在一起抽打 渐渐地从这种加速度中冒出甜味 夜已经堆到喉咙 一口又黑又甜的血 在众鸟把她找着之前 还有什么不能品尝 某个坐得很高的人 一口口咯出鲜血 一摊一摊淤积的夜 把她捧进去 在一堵墙跟前 她说 让开，月光 月光已失去了说服力 隔一段时间她还是忍不住摸摸 它越长越厚的嘴唇 . 49 .没有象想的那样 摸到什么这时 一个颤抖大胆地抓住了她 象孩子一样地阿谀着——抚摸着 此刻.今夜.走啊走 抚摸的终端——怎么也到不了 4 白昼成群走进她的空地 排成一棵棵 灰色树.树的叶子 冬季在天空发表一连串太阳 要紧的话被回避。她听到 轰隆--轰隆--轰隆-- —根明黄色圆木 滚动着来到林中空地 一段木头 就使一片树林消失 可怕……可怕。唯一的反应： 爱。怀着恐惧 黑夜这样的奇迹 居然每天都发生。居然 5 她和她的灵魂之间 隔着一片雪地 冬天还在继续帮助她 扩大这块地皮 汽车只会被汽车追逐，雪 被雪埋葬，记忆 殴打记忆，人 为这一切让路 难以启齿，象第一片雪花 随身携带自己的葬礼 在每个人身上都发现了 自己的坟墓 寂静发出狮子吼，大地 终于等来了它一半的灰烬 还有一半 藏在木头 和无边的监禁中 . 50 . -51 •坐在窗前，她感到 她的身体 -列运送雪花和灰烬的火车 （1996.1.） 对未来的回忆 . 52 . 〜夜之间被自由驱逐到这里 山岭转动着傲慢的头颅 女性气质的深渊 在地面成熟 瀑布的哑语毁灭一块石头 真正的河流在下楼梯的时候就摔死了 苍白的大腿交叉在大陆胸口 调动着对水的幻觉与性 ■-只小鸟发出最大的喊声 满地石头露出颤动的痕迹 与火红的根部 漆黑的眼光渐渐逼近 看到石头必然看到骷髅 在无人打扰的地方成熟得更快 水灵灵的模样小嘴娇艳嗓子发炎 站在风的必由之路 慈善的目光 鼓励着过路人 . 53 .古老的听力布满树叶 这么多的牛耳朵 一只鸟的背频频出没于东方绘画 你永远别想看到它的小脸 画家把自己的表情藏在它的脸上 除此之外鸟儿温暖的屁股也给虚化了 我们抚摸不了那样的高度手在身边 很快地垂下 所有的鸟就是同一只鸟 渡过七重洋 才能看见自己的前身 一株狗尾巴草或枯叶蝶 剧烈的鸣叫浮出镜面 眼角的余光击出闪电一个巨大的笑容 被塞给天空 硫磺的气味与一群鱼相遇了吻得它们 嘴唇发黑 肚子在幸福地嗥叫 一方世界还对恐龙怀有回忆 —只鸟的脾气在天上弄出响声 更多的声音来历不明 与风相遇结下因缘 . 54. 看哪，月亮的大六边形 正从我们头顶通过 画中的死鱼同画框暗中较劲 海藻味的眼睛站在门外 音乐和鬼魂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哀歌在空中冒出一朵小红花 火焰低的人反复见鬼 每夜都有人在鬼的眼前 晃来晃去象一把刀 一滴雨用力将整个世界吸进肚子 又呕吐出来 阴阳混合的气体在石头的腹部 咕咕作响 生育之事若有若无 一堆血腥闪着淡蓝色的光 哭着哭着耳根清净 （1996.5.） . 55周瓒（一首） 2 爱猫祭典，或我们的一年 （致齐齐和她的黄味） 首先，你是我们的同类吗？ 一一西尔维娅•普拉斯 当时钟费解的歌词，如一声 嚎亮的号子，割开 厚沉沉的黎明面纱 那抵挡光芒的暗红帘幕 黑夜的双脚，暂歇 在白昼的旅店门口。告诉我 额角宽阔的命运的神 用亲切如蚊子的歌声 —一那在话语中飞行，梦境里着陆 在你睡眠的枝叶间栖息 发出袖珍型的马达 鸣响的黄色婴儿，他离开了 多久？他抵达了哪里？ . 56 . 从墙壁到夜晚的旅途 学院生活像汉堡包的夹心 添加的养料，计算精确的热能 和着两个人琐细的生命.. 仿佛种子撒落在校园 f株众人遮荫避雨的大树下 在同一个雨天后抽芽破土 又像北方的灰尘，散布在女生楼 隐秘的窗缝与朴实的书架间 等待翻阅的日子，像导师开列的 必读书，在图书馆里满面灰尘。而他 就是一根德国产进口胶棒 横在我们中间，从未离开过的凝重 表情〜黏固了尘土，养育着 我俩小房间里的绿色，和一个 被希望涂改的明天 唉，当掘墓人无知地搅醒 死者的睡梦，一个归家的孩子 把钥匙遗忘在空荡的屋子 她想象：他柔软的爪子 . 57 .难道也是母亲？ 在木板门上，撞出 沉闷的回声.像童话中 助人为乐的精怪。当我们 我们.怀疑着盆中植物 和水中鱼儿的性别的人，共同 将就寝前的嘴唇转向他 而他像情节剧中的关键角色.衔接了 爱情：脱下皮毛，穿上人语 忙忙碌碌的精怪，该是由 伊塔洛•卡尔维诺委派而来？ 这个小精灵散发传单般 将他动物的精气，张贴在 我们房间的空气中.四处飘动 如同节日里洋洋得意的晚风 将无私奉献的精神与占领欲 嫁接在他生命的存在主义 前提。随后他那不屈的意志 隐蔽到一幅画像的背后.让我们 怀疑神秘，怀疑可靠的 唯物论.种植在学院派头脑 那些从不失眠的日子-- 她们曾经赞叹：是谁创造了你 死，闻起来像一杯 桂花陈酒的死，使饮者 享受一次次青春的醉酒冲动 短暂缺失的记忆，像谎言逃遁 像呕吐找到萨特式的理由 也像时间的泡沫在冬天 找到显形的方式，在密布花纹 那危险的冰面上行走，我们 不被注目的胆怯提示着什么 又改变了什么？好像他正在冰下 而我们无时不在想象他：他活着 你不能总结他；他死去后 谁又能触及，一个动物的灵魂 以一次次目光的爱抚？ :…情 练习你温柔的未知数，仿佛洋槐树 紧遮透亮的玻璃窗，暗夜的翅膀 贴近你申述的结论：“爱动物 • 59 . 58 .却永远不同情人类”，仿佛-场 有关精神肯定性的试探 到底存在于你生命的城堡 哪一条街道。白天里的叙事 遗漏了什么？夜晚的呼吸 又隐藏了什么？ “有时候一一 我们是谁？藏在他的背后" 他机灵的身体，奉献我们的心愿 他比我们更熟悉自己的身份 用一脸的严肃，花纹对称的面具下 …5 在房间对称的布局内，探讨 有关聚散的哲学，因为这 绳索捆绑的力量，帘幕遮挡的诱惑 黄昏慢慢踱近，借助它 衰弱的气力，说到死亡时刻 尸骨冰凉的气息在想象中，而陌生的 肢体接近存在的本质中最后的幻象 死，改变了我们对乐观 那红色光芒的眩惑，修正我们 即将完成的论文，不适当的 修辞：关于死，说得太多，又太含混 -60 . “如果死不能成为艺术品 那尸体值不值得保存？” 一年的漫长因他而生动，设想他 继续奔跑在幽秘的房间，老虎的黄金 会不会遭遇赛莉玛的不幸？ 而当两条金鱼来这里落户 无知幸福地划动它们的双桨 整天操心生死存亡的问题 像一个王子捶打胸膛，像哲学系的 头颅遭遇午夜的饥饿，也像我们 失眠的夜晚，肩负着两个白天 哦，他早已夹在了我们中间 如一个婴儿，使春天的死 获得神秘的移情涵义一一 我们互为成长的图像，绝对对称 而究竟是谁，正改变着我们？ 当词语的羽毛，被一个 伤心欲碎的孩子，从她的衾被 撕扯出来，那幻化的飞翔 . 61 .又一次托起回忆的轻盈 以及默想的沉重。镜子的反面 一无所有，我们用目光互相求证 一道智力游戏算术题： 哦，在时间炉膛 那黯淡的青春废墟中，相信吧 凭着时尚的短发在微风中 以青草般的舞蹈，响应 爵士乐的节奏；凭着你 隐秘的牙痛燃起睡梦中的坍塌 10 夹在一年中的照片，使我们的 房间，成为这世界的模范相册 让我们自由地出人，与心爱的死 合影吧！梦与生活相互模仿 谁和谁彼此打量？还记得吧 飞鸟用它掩蔽的肉体告诉过你 羽毛自己懂得飞行的原理 就像词语懂得烹饪一道 适合各人口味的菜，素食 也是佳肴；而这词语的锁链 也像一条鲜艳时髦的牛皮腰带，系紧 一些人谜底般的明天 • 62 • 用它最后一只秘密的眼孔 把生活的细腰缠在青春的藤蔓中 (1998.3.1 — 12.) . 63 .〔英〕克里斯蒂娜-罗塞蒂(Christina Rossetti )(诗一首) 周瓒译 克里斯蒂娜•吉奥尔吉娜•罗塞蒂(Christina Georgina Rossetti，' -1894 )是加布雷勒•罗塞蒂(Gabriele Rossetti )和弗朗西斯-普酒 -64 • Rances Polidori )最小的女儿。加布雷勒•罗塞蒂是伦敦肯斯学院(King's *"ege )的意大利语教授，而弗朗西斯•普利道瑞一度担任拜伦的医生和秘 哥’还是哥特式小说《瓦姆普瑞》(1819)的作者、、意大利语和英语是家中共 间交流的语言，罗塞蒂其后也用两种语言写诗。创造的努力显然在罗塞蒂一 彖受到鼓励。从早年起，她就喜欢和她的哥哥一一威廉姆(William )与加百 "Gabriel ),还有她的姐姐玛丽亚(Maria ),四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位- 倒作和韵诗。他们在日后的生活中都在与艺术相关的领域里获得了盛名。玛 财亚在但丁研究方面，威廉姆在文学和艺术批评上，而加百列则在诗歌和绘 國中。在母亲的辅导下，罗塞蒂早在少女时代就开始写诗，她的外祖父加艾 常诺'普里道瑞(Gaetano Polidori )于1847年为她私人出版了一卷作品。尽 膺1850年她在拉斐尔前派杂志上曾用笔名爱伦•阿勒耶尼(Ellen Alleyne ) 炎表了她的诗《萌芽》，而直到1862年麦克米伦(Macmillan)才出版了她 附時集〈魔市及其它诗》，牢固地奠定了她的诗名。这本诗集中包括了她在 年左右所创作的大量作品。许多其它书继之问世。《王子的游历及其它 徐,出版于1875年，像前一本诗集一样，它包括她哥哥加百列设计的插画。 '”9年，她出版了一本题为《歌咏》的童谣集，它在1893年出了増订版。 年她的成功激励了麦克米伦出版她的诗选集，包括自从早在I860年左右 发表在期刊一其中包括在《英国女性杂志》一一上的诗。她最后的、拥有 '嬰不朽的诗篇的集子是《一次露天表演及其它诗〉(1881年)。这本诗集 畋有她令人难忘的商籁体组诗《无名的莫娜〉，它改写了但丁和彼德拉克著 為的爱情诗。＜ 诗篇〉(1893年)是一本宗教诗专集，收入了她为基督学促 噬会而写的大量祈祷文。 . 65 .献身于高派教会，像她的宗教作品所暗示的那样，罗塞蒂在她的宗伊 解上并非严格的教派成员，而她的圣经解说也未必保守。《安娜斯.多米冷 （1879年），＜ 寻求与发现：万物颂浅略研究中的双重序列〉（1879年）' （称之为圣者〉（1881年）,《书信与精神》（1883年），《时光飞就 阅读日记＞ （1885年），以及《大海的面孔〉（1893年）等构成了她舟 文中真正的主体。与诗人多拉•格林威（Dora Greenwell ）的相识有'玳涉 舞了罗塞蒂在作品的这部份集中了大量的精力，多拉•格林威在写作中广' 地涉及了基督的心灵。（罗塞蒂的商籁体诗（秋日的紫罗兰〉是为格林袒' 写的。）此外，罗塞蒂还为成人和儿童写作了为数不多的散文体小说。姆" 题为〈备忘录〉（1870年）的短篇小说集的主题有_种值得注意的、联糸彳 在她最早期的诗歌中被发现的先见,尤其是把有关特别的宗教和家庭准则' 因于姐妹情谊的观念逼真的肖像〉（1874年）读起来好像是对查尔斯项 特维吉•道格森（Charles Lutwidge Dodgson ）的“阿丽丝 “（Alice）剥 （《刘易斯•卡若〉（Lewis Carroll ））的讽刺，后者逼真地描绘了她的' 庭成员，而且它还包括_些由亚瑟.休斯（Artluir hughus ）所绘的惊人即# 图。罗塞蒂对于诗人但丁有着强烈而广博的兴趣，她有关他作品的两篇色？ 表的随笔中的头一篇，刊出在1867年的（牧师的先令杂志》上，比玛丽亚'' 塞蒂颇有影响的＜ 但丁的一个幻影〉早了五年。《但丁：诗歌范例中的诗* 投稿于1884年的《世纪〉。她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她最早期的短篇小质： 的一篇被重印了一个特殊版本。＜ 莫德〉（Maude ）,像在〈备忘录》神 这个标题故事一样，审察了宗教职责与家庭忠诚之间存在的冲突，而且珞' 被当作了半自传来引导阅读这篇剖白式的作品。 , 66 • 題多年来，罗塞蒂的传记作者们受制于她的哥哥威廉姆提供给〈1904年诗 从无心的贬损记述。“在作为一位女性诗人的声望上”，他评论道，“她 來不放燎，也不会自愿提及她的任何成就：在满屋子的平庸者中她的应答似 丿最平庸，就像所有人中那最不突出的。”这幅通过她的少言寡语而将注意 :吸引于自身的女性肖像，其力量深深馅刻在其后的许多作家心中，包括弗 .沃尔芙的随笔，“我是克里斯蒂娜•罗塞蒂”（1932年）。其后寻 家地外表上平淡无奇的一生，有时候会被她克制和虔诚的生活方式弄混。事 *垦玫子时期的罗塞蒂有着无法管束的脾气，而这即是表明难于确凿地理解 代为什么她表现出了如此缄默的态度。这常常使人联想到她曾经受 q 不成功的恋爱的深深影响，首先是与画家詹姆斯•科林森（James ,]850年他对天主教的皈依使他成为不再合适于她的伴侣相似 °网难也发生在与诗人、翻译家査尔斯•巴格特•卡莱（Charles Bagot :"崎）之间"他所表现的、已证明为无法接受的原由是他的缺乏信仰' 然 .'卡莱在他以后的一生中继续保持了和罗塞蒂的接触，在他的遗嘱中把他 最好的书桌”遗蹭给她。至今两者最可靠的传记中对于有关罗塞蒂的行为 ；了些未必真实的假说。尽管缺乏有说服力的证据.劳郷•莫斯克•帕克 ’ "naMoskPacker ）在1963年坚持认为罗塞蒂的诗记录了一场发生她在 院、诗人威廉姆•贝尔•斯科特（William Bell Scott）之间的被放弃的 °最近，简•玛尔什（JanMarsh ）推测，诗人父亲的性虐待可能引起罗 宅性情上决定性的变化。显然，伦敦基督学院牛津运动者威廉姆,道德 販软（WilliamDodsworth ）的布道形成了罗塞蒂的国教悔罪意识，并深深 '响了她。有好几年，她在海格特反省院感化堕落的女性"她也广泛地游 . 67 .1864年和她的母亲及威廉姆到过意大利。但自从]87] 斯症.疾病不幸改变了她的外貌，她就差不多完全退出任何社交活动了。 无论如何，罗塞蒂并非完全孤立于她的同时代。据说她是艺术家代魂" 选辑会(the Portfolio Society )的通信成员，它的成员们互相之间传阅费 稿。在这个群体里她的知交中有两个卓越人物.吉恩.英格娄(jeanlngeM 和阿德莱德-安妮-普鲁克特(Adelaide Anne Procter )。她的通信还包就 写给诗人奥古斯塔•韦伯斯特(Augusta Webester )的信件。通过她的新神 百列，她开始结识一要只是略为了解就好了―诗人和画家伊莉莎白, 德(Elizabeth Siddal ).罗塞蒂似乎并不欣赏她。在晚年时期，罗塞帯步" 接受丽萨.维尔森(Lisa Wilson)的来访.后者自己的诗取自罗塞蒂的 许多维多利亚时代的评论家.如果欣赏罗塞蒂的作品，常常赞扬她抱着湖 感的措词才能，尤其注意她的机敏的触觉和抒情的甜美。这一趋势很好眦 续到二十世纪。可是，自1970年以来，罗塞蒂的诗歌吸引了广泛的批评欄 意，特别来自是女性主义批评家的批评。这些新近的探讨引发了对于这部 人非凡的创造力和才智出众的_生的全面重评。 . 68 . 魔市 在清晨和黄昏 少女听到妖魔们叫卖： ,•来买我们果园的果子呀， 来买吧，来买吧： 苹果和温梨呀， 柠檬与香橙啊， 饱满的没被啄过的樱桃哇， 甜瓜和木莓呀, 红润而毛茸茸面腮的桃子呀’ 黑黝黝的脑袋样的桑棋啊’ 野生的大蔓酸果呀， 山楂呀，悬钩子呀， 菠萝啊，黑莓呀， 杏子啊，草莓呀；—— 全都一块儿长熟啦 在夏季里，一一 黎明匆匆而过， 美丽黄昏飞逝； 来买吧，来买吧： 我们的葡萄新鲜是刚从藤上摘下， 石榴饱满而又嫩香， 海枣与酸李呀， . 69 .珍贵的梨子和青梅子呀. 蜜李与越桔啊， 尝一尝试一试： 茶鹿子和鹅莓子呀， 火一般明亮的伏牛子呀. 无花果会填满你的嘴. 香椽产自南方， 使舌头蜜甜而眼睛明亮； 来买吧，来买吧。” 从黄昏到黄昏 在溪流边的灯心草丛间. 劳拉低垂着她的头倾听. 莉齐蒙住她羞红的脸庞： 蜷缩着相互拳近 在寒凉的天气里. 伴着那紧抱的臂膀和告诫着的嘴唇， 还有那火辣辣刺痛的面颊和指尖。 “躲着点”，劳拉说， 昂起她金色的头： ,,我们决不能看到妖魔， 我们决不能买他们的鲜果： 谁知道他们靠什么土壤滋养了 他们饥渴的根茎？ ” ,■来买吧-•妖魔们招呼着 . 70 . 步履蹒跚走下峡谷。 “噢"，莉齐叫着，“劳拉，劳拉， 你不应该窥看那些妖魔。” 莉齐蒙住她的双眼， 遮挡严密以免他们能看见； 劳拉抬起她有光泽的头， 低语着像绵绵流淌的小溪： “看啊，莉齐，看啊，莉齐， 小人们踩着峡谷下来了。 一个拖曳着一只篮子， 一个背负着一只盘子， 一个使劲拉着戸旦―金 有好多磅重的鍔。 葡萄树一定长得多棒 不然谁的葡萄有这么鲜甜； 风儿一定吹得多温暖 吹过那些果树林。" “不"，莉齐说，“不，不，不； 他们提供的不会使我们喜爱， 他们邪恶的礼物会把我们伤害"。 她插入一根柔嫩的手指 到每一只耳朵，闭上眼飞奔： 好奇的劳拉选择了逗留 惊异于每一位行商的人。 一个有一张猫的脸， . 71 -一个拂摆着•根尾巴， 一个迈着老鼠的步伐， 一个爬动着像只蜗牛， 一个像头袋熊毛乎乎而呆钝地逡巡， 一个像只蜜猴急匆匆慌慌张张地打着滚。 她听到一种声音像鸽子叫 咕咕地一齐响起： 他们听上去和蔼而又充满着爱意 在这舒适的天气里。 劳拉伸长她闪着幽光的脖颈 像…只向前猛冲的天鹅， 像急流中的一朵百合， 像月下的一根白杨树枝， 像发射中的一股飞船 当它最后的束缚被解除。 朝向生满苔蘇的峡谷上方 妖魔们回转身来相互聚拢， 伴着他们刺耳的叫卖， “来买呀，来买呀”。 当他们来到劳拉所在的地方 他们树桩般站立在苔鲜上， 互相睨视着， 把可疑的同伙视为兄弟； . 72 . 互相示意着， 把狡猾的同伙视为兄弟。 一个放下他的篮子， 一个露出他的盘子； 一个开始编织一顶花冠 用卷须、树叶和粗糙的褐色坚果 （任何集镇上人们都不会这样售卖）； 一个举起金色的重担 把碟子和水果呈献给她： “来买吧，来买吧”，还是他们的叫卖。 劳拉眼睛瞪大但没有动摇， 无限渴望却没有钱买： 拂动着尾巴的商人邀她品尝 语调悦耳似蜜糖， 那有猫脸的喉咙咕噜咕噜响， 那迈着鼠步的说了个 欢迎的词，而那蜗牛般爬着的仿佛听见了似的； 一个鹦鹉般的声音快活地 叫着“可爱的精灵”或是"漂亮的坡利'"；一 一个打着噁哨像只鸟。 而爱吃甜食的劳拉急促地说： “好人们啊，我一个硬币也没有； 要是拿取就等于是偷： 我的钱包里没有一块铜板， . 73 .也没有一枚银钱， 而我所有的金子都在那荆豆上 摇晃在微风的天气里 在腐烂的石南上面。” “你有许多金子在你的头上，” 他们齐声回答： -用一缕金发向我们购买吧"。 她剪下--缗珍贵的金发， 她滴落了 一点比珍珠还稀有的泪水， 然后吮吸起他们又嫩又红的果球： 比那硬干酪中的蜜更鲜甜， 比那喜宴上的葡萄酒更浓烈， 那涌流的汁液比涌流的水更清澈； 她以前从未尝过， 又怎会有享用的限度？ 她吸呀吮呀吃呀吞下那更多的 从未知的果园中结出的水果； 她一直吮吸到她的嘴唇疼痛； 然后抛下空空的果壳 却将一枚果核收藏， 而她已分不清夜晚还是白昼 当她独自回转家中。 莉齐在大门口遇到了她 语气中含着明智的责备： • 74 • "亲爱的，你不该耽搁这么久， 薄暮微光无益于处女； 不该在峡谷闲逛 那是妖魔出没的地方。 难道你不记得珍妮了？ 她怎样地在月光下碰见他们， 拿取他们可供选择的很多礼物， 吃了他们的果子戴上他们的花 那是从荫蔽处釆来 在那里夏天不论何时都是丰熟的。 可要是在正午时分 她就衰弱又憔悴； 日日夜夜地把他们寻觅， 却不再能找到而她也消瘦又衰老: 接着第一场大雪来临， 这种日子没有什么青草能生长 就在那儿她倒下死去： J年前我在那儿种上了雏菊 但却从未开花。 你不该这样游荡耽搁”。 ■,嘘，别响”，劳拉说； -嘘，别响，我的姐姐： 我吃啊吃了个满饱， 而我的嘴巴却还在渴望; 明天晚上我要 . 75 .买更多更多.•：于是她吻了她： ,,真是非常遗憾： 明天我会带些李子给你 是新鲜的刚从原枝上摘下， 樱桃也值得品尝； 你想象不出什么样的无花果 而我的牙齿碰见了它们， 冰凉的甜瓜 堆满一只金色的碟子 巨大得让我无法托举， 还有那长满茸毛的桃子， 透明的葡萄一粒籽也没有： 实在是香啊恰同蜂蜜酒一样 不管它们在哪里生长，它们啜饮纯净的波浪 与岸滨的百合一起， 而它们的汁液如同蜜糖。” 金色的头依着金色的头， 像两只鸽子偎在同一个窝 收拢了各自的翅膀， 她们躺在她们帘幕遮挡的床上： 像两朵花开在一个梗上， 像两片新落下的雪花， 像两棵象牙般的嫩枝 顶端金黄如威风凛凛的君王。 月亮和星星凝视着她们， 风儿为她们唱起揺篮曲， 笨拙的猫头鹰克制了飞翔， 没有一只蝙蝠拍打着飞前飞后 围绕她们的休憩： 脸颊对着脸颊胸脯对着胸脯 相拥在同一个窝巢。 • 77 • • 76 ,清晨一大早 当第一只公鸡啼叫了他的预告， 如蜜蜂般灵巧，愉快而繁忙， 劳拉与莉齐起了床： 取来了蜂蜜，挤了牛奶， 给房子通风并整理了房间， 用最洁白的麦粉捏做了烤饼， 烤饼为讲究口味的人所食， 接下去拌制了黄油，搅打出奶油， 喂过她们的家禽后，坐下缝补； 像淑静的少女应该的那样谈着话： 莉齐有着坦率的胸怀， 劳拉沉浸在恍惚的梦中， 一个满心欢喜，一个精神不振； 一个单单因为天空晴朗的愉悦而小鸟般欢唱， 一个却把黑夜盼望。 好容易迟缓的傍晚来临： 她们带着水罐去了芦苇丛生的溪边； 莉齐看上去非常宁静， 劳拉却像支跳荡的火焰。 她们从溪流的深处汲取了汩汩的流水； 莉齐采摘了紫红色和亮金色的聲尾花’ 然后回转身向着家的方向说道：“晚霞淹没了 那些最远最高的岩崖； 来吧，劳拉，再没有一个少女逗留• 也没有任性的松鼠摇摆着走， 走兽和飞鸟会很快地睡熟。” 可是劳拉仍旧在灯心草丛间闲逛 而且说这个斜坡太陡了。 她又说这时候还早着， 露水没有洒下，风儿也不寒冷： 她始终倾听着，却没听到 往常的叫卖声， ,,来买吧，来买吧”， 那带着重复韵律的 蜜糖诱饵般的词语： 无论她怎样观望 一次也看不出哪怕一个妖魔 J 在奔着，跑着，翻滚着，跛行着: 更不用说成批的妖魔 往常曾经慢吞吞地走在峡谷中- J群群或单个的， 生机勃勃的水果商们。 直到莉齐催促，“噢劳拉，来吧; 我听见叫卖声但我不敢瞧： 你不该在这个溪边逗留过久； 来跟我回家吧。 . 78 . ・79・ 一天接一天，一夜接一夜， 星星升起了.月儿弯起她的弓, 每只萤火虫都闪着她的火花. 让我们赶在夜色全黑之前回家吧： 因为乌云可能会聚集 即便这是夏季. 也会扑灭光亮而把我们淋湿； 而如果我们迷了路可怎么办？” 劳拉转回身冰冷得像石头 发现她的姐姐能独自听到叫喊声. 那妖魔的叫卖. “来买我们的水果啊，来买吧。” 难道她不再能买到如此美味的水果了吗？ 难道她不再能发现如此丰饶的牧场， 而变得聋啦还是瞎啦？ 她生命的树自根部枯萎： 她内心的剧痛使她说不出一个字： 只是凝望着昏暗，却丝毫也看不清， 疲惫着回到家,她罐中的水洒漏了一路； 就这样爬上床.躺下， 沉默着直到莉齐睡熟： 尔后她在急切的渴望中坐起， 又为她受挫的愿望而咬牙切齿，垂泪悲叹 仿佛她的心儿就要破碎一般。 劳拉徒然地守望 在极度痛苦的愁闷沉默中。 她再没听到那妖魔的叫卖声： “来买吧，来买吧"；— 她再没探察到妖魔们 沿着峡谷兜售水果的身影： 但当正午渐渐明亮 她的头发变得稀疏而灰暗； 她消瘦了，仿佛那皎洁的满月迅速地 凋枯并燃尽了 她的光辉。 一天她记起了她的果核 她把它种在了一堵朝南的墙边；. 以泪水洒湿它，希望它生根， 盼望一株渐长的嫩苗， 但是什么也没长出； 它从未见过阳光，• 它也从未感到过泪滴流淌： 虽然双眼凹陷而嘴巴也褪了色 她仍梦想着甜瓜，就像一个旅行者看到 干燥的沙漠里的虚假波浪 有着枝叶茂密的树冠的浓荫， 于是在风沙中灼烧着饥渴者的喉咙。 . 81 . . 80 .她不再打扫屋子， 不再给鸡鸭或母牛喂食， 不再收取蜂蜜，制作小麦烤饼， 也不再从那条小溪中汲水： 只是懒洋洋地坐在烟囱后的角落 而且什么也不想吃。 温柔的莉齐不忍心 看着她妹妹陷入溃疡似的忧烦 而不去分担。 她从夜晚到早上 都听见了妖魔的叫卖： “来买我们果园的水果啊， 来买吧，来买吧"：一一 在小溪边，在峡谷旁， 她听到妖魔们的脚步声， 那说话和吵闹声， 可怜的劳拉却听不到； 她多想买来水果安慰她， 却害怕伺■出的代价太大。 她想起坟墓里的珍妮， 本应成为新娘； 但那为着新娘们所希望的幸福的人 却虚弱死亡 . 82 . 在她快乐的青春时期， 在冬季最初的日子里， 蒙盖上第一场白霜， 承受了清冷冬日里的第一场降雪。 直到劳拉日渐衰弱 似乎就将叩击死亡的大门: 莉齐才不再估量结果 是好还是糟； 只把一便士的银币装进钱包， 吻过劳拉，穿过荆豆丛生的石南荒野 在薄暮时分，立定在溪流边： 于是第一次在她的人生中 开始了倾听和观看。 每一个妖魔都笑了 当他们窥探到她的出现： 朝着她蹒跚地走来， 飞舞着、奔跑着、跳跃着， 气喘吁吁， 咕咕地啼着，啪啪地拍掌，得意欢呼， 咯咯嘎嘎地叫着， 做着怪相，扮着鬼脸， 充满装腔作势的作派， 拉长着歪斜的面孔， . 83 .“好人们啊”，莉齐说道, 故作正经地愁眉苦脸， 像猫的和像老鼠的. 蜜獲和袋熊样的. 慢得像蜗牛的都急急忙忙, 鹦鹉般发声的和吹哨的， 手忙脚乱，慌慌张张， 喋喋不休像喜鹊. 拍翅振翼如飞鸽， 滑来滑去似游鱼，一一 拥抱着她并亲吻着她. 紧搂着她还安抚着她， 展开他们的碟子. 驮篮，和盘子： “瞧一瞧我们的苹果吧 有黄褐色和赤褐色的， 敲一敲我们的樱桃吧， 咬一咬我们的桃子吧， 香様与海枣呀. 葡萄呀都是免费的， 梨子红红沐恩于 温暧的阳光， 李子挂在它们的枝極； 采摘它们并吃掉它们吧， 石榴石榴，无花果。” 心中念想着珍妮： “给我越多越好"：一一 展开她的围裙， 扔给他们她的银币。 “好啊，和我们坐在一块儿吧, 赏光和我们一起吃吧，” 他们毓牙例嘴地回答： “我们的筵席才刚刚开始。 夜还早着， 温暖的露珠儿闪亮, 不眠的星光灿烂。 像这样的水果 无人能够领受； 他们的花朵有一半会飞掉， 他们的露珠有一半会干枯， 他们的滋味有一半会溜走。 坐下来和我们一起享用吧， 成为我们欢迎的佳客吧， 为你喝彩并同我们一道歇息吧。” 一一 “谢谢你们，”莉齐说：“可是有人 在家孤单地等着我： 所以不必进一步地深谈， 要是你们不想卖给我一些 你们的水果虽然你们有着许许多多， . 85 . . 84 .就请归还我的银币便k 我曾扔绐你们作为报酬。”一一 他们开始抓挠着他们的脑袋， 不再摇尾、咕噌咕噜叫， 但显然表示异议， 咕哝着又咆哮着. 一个说她傲慢， 脾气坏，粗野； 4也们的声调渐渐地增大, 他们的模样变得邪恶。 摇动着他们的尾巴 他们踩踏着并推操着她， 拉挤着又冲撞着她， 用他们的爪子抓扯着， 嗷嗷吠着，咁咁叫着，嘶嘘着，嘲弄着, 撕破她的外衣弄脏她的长袜， 连根拉断她的头发， 踩跺着她纤嫩的双足， 捉住她的手井塞挤他们的水果 到她的嘴里硬想让她吃。 苍白而高贵的莉齐站立着， 像急流中的一朵百合，--- 像一块蓝色纹理的礁岩 被那潮浪喧嚣地冲击， . 86 . 像-•盏灯标被孤独遗弃 在一片灰白色轰响的大海， 升举着一支金色的火焰，---- 像一棵以果实为冕的橘树 带着蜜甜的花朵却显得苍白， 因黄蜂和蜜蜂的纠缠而疼痛，一一 像一座庄重处女般的城傾 以镀金的穹隆和塔尖装饰屋顶 却被一支舰队紧密围攻 疯狂地要把她的旗帜拉下。 一个人可以将一匹马拉F河， 二十个人却不能叫它饮水。 尽管妖魔们捉住她又殴打她， 哄骗又争夺她， 威吓又哀求她， 抓涂她，挤捏她使她黑得像墨汁， 踢打她并敲击她， 虐待她而嘲弄她， ,莉齐也没吐出一个字； 也决不会将嘴唇开启， 以免他们将水果满口塞进： 但心中暗喜她觉得点点滴滴的 果液糖浆般涂满了她整个脸， 并留存在她下巴的浅窝中， . 87 .还在她脖子上流成了纹路抖颤着像凝乳一般。 最终那些邪悪的家伙 因她的抵制而疲惫不堪 扔回她的银币，踢翻他们的果子 沿着他们走过的随便哪一条路， 没有弃下根茎或果核或嫩枝； 一些翻腾着钻人地下， 一些潜入了溪流 带着波纹和涟漪. 一些从大风中掠过而没有一丝声息， 一些在远处消逝不见。 在伤心，疼痛，震颤中， 莉齐踏上她的路途； 不知道是黑夜还是白天： 在斜坡上跳跃.飞快地穿过荆豆丛， 挤过灌木林和树木茂密的幽谷. 一边听见她的银币轻轻晃动 弹跳在她的钱包， 它的弹跳对她的耳朵就是音乐。 她跑啊跑啊 仿佛她害怕一些个妖魔 尾随她带着嘲笑或咒骂 或其它更糟： 但没有一个妖魔紧随在后， 她也没有被恐惧刺伤； 这种心情使她脚下生风 那催促她回家的匆忙简直使她上气不接下气 而她内心欢笑。 她喊叫着"劳拉，”跑进花园， "你想念我吗？ 快过来吻我吧。 别在意我的伤痕， 拥抱我，亲吻我，吮吸我 为你从妖魔的水果中挤出的汁液， 妖魔的果肉和果露吧。 吃进我，喝下我，爱我吧； 劳拉，多多了解我吧： 为了你我已勇敢地到过峡谷 而且同妖魔商人们打过了交道。” 劳拉从她的椅子上惊跳而起， 她在空中挥动的手臂， 摟住了她的头发： “莉齐，莉齐，你已经尝过 因我的缘故而遭禁的果子了吗？ 难道你的光芒会像我一样被掩藏， 你年轻的生命会像我一样遭浪费， 在我破坏之后被破坏 . 89 . . 88 .并在我毁灭之后遭毁灭， 而变得饥渴、烦恼'受妖魔困扰吗？ ” 一 她抱住她的姐姐， 亲着吻着吮啜着她： 泪水再一次 滋润了她皱缩的眼晴， 滴落而下像长久 酷热干旱后的雨水； 颤抖着带着发冷的恐惧，和痛苦， 用她那饥饿的嘴吻了又吻。 她的双唇开始灼痛， 那汁液对她的舌头就是苦艾， 她厌恶这欢宴： 翻腾着好像有人控制着使她跳跃并歌唱， 扯碎了她所有的衣裙，并绞着 她的双手沉浸在哀伤的慌乱中， •面捶打着她的胸膛。 她的头发飘散着像火炬 被一个全速奔跑的赛跑者举着， 或像战斗中的马儿的巣毛， 或像一灰鹰 逆着光芒 径直飞向太阳， 或像一个牢笼里的生命重获自由， 或像行进中的军队里•面飞舞的旗帜。 . 90 . 迅疾的火焰曼延过她的血管，叩击她的心灵， 遇到在那里郁积闷燃的火星 于是压服了它较小的火焰； 她吞咽下叫不出名字的苦味： 呀！蠢啊，挑选如此 消磨灵魂的烦忧！ 感官迷失于这致命的挣扎： 如同一个了望塔在 一场地震毁掉的市镇里， 如同一根为雷电击伤的桅杆， 如同一棵被风连根拔起的树 乱旋着， 如同顶端起泡的巨浪 倒栽葱般地跌入大海， 她最后倒下； 快乐过去而烦恼也过去， 是死去了还是活着？ 从死亡里活过来。 那个长夜莉齐在她身旁看护她， 计数着她的脉搏衰弱的跳动， 探摸着她的呼吸, 为她的双唇捧上水，并清凉她的脸 用眼泪和扇形的叶片： . 91 .但当第--批鸟儿囑啾于它们的房檐， 而赶早的收割者沉重地走向 金色庄稼所在的地方， 而被露水打湿的草 弯腰鞄躬当那晨风如此轻快地穿越而过. 而崭新的幼芽有着全新的日子 在小河中开放着杯子般的百合花， 劳拉醒来仿佛自一个梦中， 以她旧有的天真无邪的方式大笑， 拥抱了莉齐但并没有两次三番； 她的闪着微光的头发没有一丝灰白• 她的呼吸甜蜜如五月 而光芒跳荡在她的双眼。 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一年年 后来，当她们都成了妻子 有了她们自己的孩子： 她们作母亲的心灵被恐惧包围• 她们的生命专著于温柔的生活； 劳拉会叫来小孩子们 并吿诉他们她早年的青春， 那些快乐日子逝去已久 而不再复返的时期： 她会谈到那闹鬼的峡谷, 邪恶的.离奇的水果商人们， 他们的果子对于喉咙像蜂蜜 可对于血液却是毒药； （任何集镇上的人们都不会这样售卖：） 她会告诉他们她的姐姐怎样坚持着 为了她的利益冒着死亡的危险， 而赢得火焰的解毒剂： 然后她把手掌伸给小小的手掌 她会嘱咐他们要互相信赖， “因为没有一个朋友能像一位姐姐 在平静的或狂暴的气候里； 为一个人在沉闷单调的道路上鼓劲， 劝服一个人当她误入歧途， 挟持-个人当她蹒跚欲坠， 激励一个人当她忍耐坚持。” （1862.） 注：1 , Polly ,故事中的称呼名，即 鹦鹉。 （1998.5.18.译完初稿，5.31.改定。在翻译过程中，得到了我的朋友宇* 和来自澳大利亚的Jackie Godwin女士的帮助，特此致谢。 译者） . 93 . . 92 .〔法〕马格丽特•尤瑟纳尔（随笔一篇） 与邻译 萨福或自杀' 译者按：本文译自马格丽特•尤瑟纳尔的诗集《火）（伽利马出版林' 九七四年版）。原文的主体部份没有分段，•气呵成，译者特意保留了泌 文体风格以飨读者。 我刚刚在梳妆室镜子的深处看见了一个叫萨福的女人。她的苍白像曹 像死亡或是麻风病人发亮的面色，因为她用脂粉来掩饰这苍白，便似1貝' 谋杀而死的女尸，颊上带着些自己的血色。她双目深陷以躲开白昼，也牌' 了那干燥的、再也不能给它们以掩蔽的眼脸。长长的卷发缗籍垂落，如同# 林中的树叶经历过提前到来的暴风雨。她每日拔掉新的白发，这些灰白剃# 线马上就要足以为她织--张裹尸布了。她怀念青春，作为_个曾经背叛它' 女人；她怀念童年，作为.•个曾丢失了它的女孩。她形容消瘦：沐浴时，‘" 是掉转镜子以避免看见自己忧伤的乳房。她带着三个大旅行箱在城市之间泌 荡，箱子里装满了假珠宝和鸟羽毛。她如今是走钢丝的女艺人，就像古H狒 她曾是女诗人--样：因为肺的形状特殊而选择了一种在半空操练的职业。' 天夜里，为基尔凯女妖2饲养的猪狒表演，他们的目光将她吞噬。她在部 是滑车和平衡杆的空间中散发出星的幽光。她的身体靠着墙，被海报闪出' 字母粉碎，成为时尚的鬼影，盘旋在一座座灰色城市的上空。被磁化的彪物' . 94 . 牛「尘世:太飘逸，对于天空又太粘滞，她那双涂蜡的脚踏断r我们与大地缔 題的条约；死神在她的身下晃动着使人晕旋的披肩，却从未令她目眩.从远 处看去，她赤裸着，为群星所饰"像一位拒绝成为天使的运动员.因为不会 折死--搏去夺得所有的奖牌；从近处看去，她披着长浴衣像又展开了翅膀， 後人觉得她是在假扮成女人。而只有她自己了解，她胸前的峡谷中跳动着 新如此沉重而臃肿的心，除了这被乳房撑开的胸膛外无处可藏，这重量在深 如玲碎了骨头的牢笼，从虚空中向每个人喷涌出令人不安的死亡味道。在几 *被这难以安置的野兽吞下去时，她试图暗地里怀疑自己的心.她生于一座 鳥临，这已然成为孤独的开始：再加卜.，她的职业使她每晚都不得不品味 朴崗处的孤寂；睡在她命运之星指向的圆形剧场，半裸于深渊的风中，受着 域小温柔体贴的煎熬，就像一个人缺少枕头"她生命中的男人就是她曾拾级 帰上的阶梯.没在脚底留下任何痕迹。那个导演.那个长号手.那个公关助 泪却有令人倒胃的打过蜡的小胡子、雪茄、利口酒、斜纹领带、皮夹子以及 所有妇人们梦想的阳刚之气的外在特征"对萨福来说，只有年轻女孩的身体 '足够软和，足够灵活，足够柔韧，使这位大天使在崖边假装失手让她们坠 第时，又能及时把她们揽回来：她们很快就被这种拍击着翅膀变幻的几何学 :林了，全都拒绝再做她的天空伴侣。她不得不回到尘世为自己寻找伴侣， :漫她们被抹布全然修补过的生活。这种日子里不仅仅是有襁褓，有为了星 坝片抽身出去而使的温柔伎俩，或是获准一日来和拥着姑娘们的水手共度。 *以房间只是匹夫匹妇的窠穴，令萨福窒息.她朝向空无打开绝望之门，像 鬼中为爱所迫而不得不与木偶共枕的男人。所有这些女子都爱着一个女人： 明'〕也疯狂地自恋，她们自己的身体普普通通.如出一辙.或许是在寻求美 . 95 .的时候达成-致，萨福深陷的眼看得更远些，并因忧虑而昏花”那些年轻" 子在镜前卖弄风骚，忙着装扮成偶像-萨福要她们向镜而笑以回应她自己顾 抖的笑，直至嘴唇呼出的热气要灼烧镜中的面容并使那玻璃发烫。那耳喀索 斯爱他所是的样子•众女之中的萨福却苦恋着她不曾是的样子。可怜的人’ 被这种对于艺术家来说与荣誉相悖的蔑视所笼罩，前方只有陡峭的悬崖’他 从那较少受到威胁的同伴身上抚摸着"幸福”。那些领圣体女子的面纱澜 着她们的灵魂.使萨福梦想着一个不属于她的更清纯的童年，在种种幻制' 后，使人觉得她的童年真的是无罪的。年轻女子的苍白唤起了她关于那胪 是不可信的贞节的回忆。在伊丽诺身上•她曾爱过那种骄矜，她曾附身去朋 她的脚。而对安娜多丽雅之恋则使她又想起节日上啃着馅儿饼的厚嘴唇.集 市上装饰漂亮的木马，磨房的干草轻搔着睡美人的脖子。而在阿狄司身上' 她曾爱过的是不幸，在一座被河雾和人气所窒息的城市深处，萨福遇到了伺 狄司。她的唇上留着刚嚼过的姜糖的芳香•颊上的汗迹掺着泪水留下的霜必 她在一座桥上奔跑.披着假水獭皮，蹋着有洞的拖鞋；小母羊般的面孔」# 是受惊的温柔。阿狄司的双唇紧闭，苍白得像一道伤疤，双眼就像是浑浊” 绿松石。这是因为她记忆深处有三种不同的描述•是同种不幸的三张不何的 面目：一张是她的一位朋友的，她经常和她在星期日外出，而在一个从•侦 ，彳 归来的晚上.因为在出租车匕拒绝她的抚摸.而被她抛弃了：另一位是 年轻的女孩.她曾为阿狄司准备一张躺椅.让她在宿舍的角落里安眠，启: 却误以为她要骗取她情人的心而与她绝交：最后那张，是她父亲揍她时的 孔。她那时对一切都怀着恐惧：怕鬼，怕男人，怕十三这个数字，怕猫的 眼睛。旅店的餐厅在她的眼中像一座庙宇，她觉得在那儿必须低声细语；断 陪室则使她怕得直拍手，以驱赶恐惧。在这座城市，阿狄司度过了许多轻松 而鲁莽的年头。为了这个古怪的孩子，萨福带着她离开了那儿。萨福强迫马 戏团老板接受这个只会把花束成一捆的平庸的艺术家。她们共同辗转于都市 的小路和剧场之间。遵循着这变动中的韵律，也就是她们这种漂泊艺术家和 恍郁浪人的本性。为了使阿狄司躲开旅店拥挤成群的富人，她们住在配有家 長的租房里。每天清晨，她们修补戏装，缝好那些并非丝绸的紧身衣上的破 洞。萨福那单调的爱成为治愈这个病孩子并使她避开男人追求的力量。她给 了阿狄司一种她从未了解的母爱，因为先前的十五年只是造就了这孩子的一 种贫乏无能的情欲。走廊中遇到的那些抽烟的年轻人使阿狄司猛然想起一位 朋友，一位她或许为没有吻他而遗憾的朋友。萨福也常常听她说起菲利普漂 靠的内衣，他蓝色袖口上的铜扣子，他切尔莎（Chelsea）的房间里放满色情 岡刊的书架。阿狄司在和他分手时留下了这个穿着考究的商人的清晰的形 象，就像对她生活中另外几个很难避而不谈的情人一样：把他们随意地放在 她最坏的回忆中。阿狄司的眼皮渐渐蒙上了紫罗兰的颜色；她去邮局找留下 的信。读过后又撕掉；她的情况奇怪地被海上商旅了解，这些旅行使年轻人 通过碰运气而迷恋他们穷困的漂泊之途。萨福感到痛苦，为不能给阿狄司提 佻-个生活中休息的避难所，又为那对爱的恐惧使这个脆弱的小脑袋依在她 亀实的肩头。这个不幸女子饱含泪水，却有勇气决不让它们垂落。她向她的 女友们表现出的，也只是爱抚般的忧伤。她唯一的理由便是自称在爱的各种 尼武中，再也没有比这种对颤抖的造物来说是更好的了；并且日渐远离的阿 狄司几乎再也不会有机会靠近幸福。一天晚上，萨福从马戏团回来得比平时 更晩，带着她为取悦阿狄司而采集的花朵。守门人在她经过时扮了个与平日 . 97 . . 96 .不同的鬼脸，楼梯的螺旋立刻显得像是蝮蛇的盘绕。萨福注意到牛奶盒波為 按照习惯放在门毡上；在前厅，她闻到了科洛涅香水和金色烟草的气味。的 发现阿狄司不在厨房里为她煎西红柿；不在浴室里赤裸着戏水；也不在卧多 中等她来哄她人睡。在衣橱敞开的大坡璃门前，萨福开始悲泣，她心爱的* 孩的内衣不见了。 -颗从蓝袖口上掉到地板上的铜钮扣说明了这场出走的我 者，尽管萨福固执地认为这不是永远；这位作者同样地造就了一种除死之次 难以抗拒的恐惧。萨福重新开始在城中的小路上徘徊，急切地在每排房孑最 寻找那张一切肉体中最使她迷狂的面容。数年之后，她又到勒旺岛（Levan" 停留，便重返旧地；她听说菲利普如今在斯密尔纳（Smyme ）掌管一家帝力 烟草加工厂；他刚刚和一位专横的富婆结婚，那不可能是阿狄司：这个戒多 的年轻女孩加入了一群舞女的行列以度日。萨福再访过勒旺的旅店，那里剎 每个门房对她都各有一套：骄蛮无理、厚颜无耻或是奴颜卑膝；还有娱乐场' 那里的香水味儿里混着汗臭味儿；还有酒吧，在酒精和身体的热气里，優彳 乎地度过一个钟头，玻璃杯底在黑木桌上印下了一个圆形水印，此外不留作 何别的痕迹；她一直搜寻到十字军墓地，徒劳地希望再见到那个贫穷的，场 她来爱的阿狄司。在斯坦布尔（Stamboul ）,凑巧的是她每夜都坐在一梅聲 着随便的年轻男人身边。他自我介绍说是受雇于一家海上旅行社；他用丿只 不太干净的手支撑着忧郁的额头。他们不时交谈几句无聊的话，就像在发歩 露水情缘的两个人之间经常听到的那样。他说他叫法恩，并宣称是斯密尔” 的一个希腊女人和一位布列尼塔水手的儿子：这回，萨福的心猛跳了一下’ 因为她又听到了阿狄司的双唇间常吐出的甜美口音。他还有一些记忆是关彳 逃亡、苦难及与战争不可分开的危险的，这些东西更秘密地与他内心的信葬 . 98 . 枸关。他对她来说，仿佛也属于一个受威胁的种族•一点摇摆不定的温情也 是不能在他们的生活中保持。这个男孩被剥夺了在关爱中停留的权力。他 預定私者，吗啡贩子，或者秘密警察的探子；他生活的世界充满动荡以及那 恶隅福从未听过的黑话。他并不需要向她讲述自己的故事以在他们之间建立 '种属于不幸的博爱。她却毫不向她隐瞒她的眼泪；她最终向他提起了阿狄 瓦他认为他知道阿狄司：他模糊地记得・在皮拉（Pera ）的一家夜总会里’ 畫见过一个赤裸的女孩被鲜花拥着,他有一艘可供于周日在波斯佛尔 （Bosphore ）河上泛舟的蓬船；他们用它找遍了河边所有古老的咖啡店，岛 "所有的餐馆，以及亚细亚海岸的家庭租房，那里住着几个生活简朴的外国 島人。萨福坐在船尾，看着一盏灯笼在这个年轻男人英俊的脸上闪烁，如今 '是唯一的能使她感受到光明的人类。她在眼前这真切的人身上寻找那个逃 定的旧日情人：同样肿胀的嘴唇，像是被一只神秘的蜂蛰过：在不同的头发 R是同样线条刚硬的小额头，像是在蜜水中浸过；同样的双目如同晦暗的 嫌松石；但它们镶在这张泛着灰白的棕色而庞中,使那个同样肤色的女孩不 対如J片•蜡屑，从这尊铜金铸就的神像身上剥落“受到震惊的萨福开始渐渐 炊赏起这对坚强的臂膀，它们好像高架秋千的护栏；这双扶着桨的有力的 而这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又都有恰好的女性的柔媚，使萨福爱恋。躺在 ''船凍处，潮汐涌动，荡开了这个路人的身体，萨福沉浸于全新的刺激中。 城不再向他讲阿狄司，除了提起那个迷途的女孩和她很像,但不如他美。法 '鼠怀着不安的快乐接受了她的恭维，他的快乐中夹杂着反讽。萨福当着他的 财斯掉了阿狄司通知她要回来的信，撕掉地址时不动声色。他看着她，嘴角 切起J丝颤抖的微笑。头一回，萨福忘掉了她那严肃的职业律令：她不再继 .99 .续那种让每块肌肉处于灵魂控制之下的训练；他们共进晚餐；这对她来说是 前所未闻的,她吃得甚至有点过饱。她只有凡日可以与他在这城中逗留，演 出合同就要把她赶向另外的天空他终于答应和她在港口边她的小房子里共 度最后一夜。萨福看着在这拥挤的房间中踱来踱去的生命，好像听着一个农 快和沉郁交响的嗓音。由于害怕打碎这个脆弱的幻像.法恩的姿态很犹疑， 他对阿狄司的画像表现出好奇。萨福坐在铺着土耳其绣品的维也纳长椅上： 她用手捂住脸以努力抹去回忆。这个女人就在这里作出了选择.把对那些胸 弱的小鸽子的引诱和呵护献给法恩。她伸展并最终萎靡下去，软绵绵的被抛 弃于她自己的性和心灵的重量下。她感到幸福.从此后身旁不会有那些只知 接受的情人。她听到那个年轻人在隔壁逛荡.那房间里有一张洁白的床铺患 着・象一种希望.无论如何也要令人起敬地开放。她听见他打开梳妆台上他 瓶盖，在抽屉里乱翻.带着打劫者或是有特权的密友的信心。最终他打开木 橱大门.那里萨福挂着的袍子像吊死鬼.还有几条阿狄司留给她的俗气的為 边。突然.一丝闪亮的声音鬼魂般颤抖着传来.就像一下会引起惊叫的抚摸。 她起身来到邻屋.她的爱人披上了阿狄司留下的浴衣：平纹细布搭在他赤標 的身上.显岀舞者修长的四肢那非常女性的优雅。脱下男人紧梆梆的服饰， 这具肉体柔韧光滑得像是属于女人。尽情享受易装乐趣的法恩就是那消失即 美丽林仙的替身。这还是那个给她带来泉水的欢笑的女孩。服饰不整的萨溫 痴狂地跑向门口.尽管那个逃逸的欲望的精灵将只能给她几个忧伤的吻。妙 沿着通向大海、满是垃圾破烂的街道跑下，扑进肉体的波涛中。明知她再不 会和她相遇.走到哪里也无法找回阿狄司。这张无所不在的面容挡住了她所 有的生路。黑夜降临.像一种疲劳打乱了她的记忆.一些血迹凝固在睡着的 • 100 • 人身边。一刹那，她心中响起钟磬齐鸣的乐声，如波涛激荡；不知不觉地， 版被一种长期的惯性带回到基尔凯的魔穴，她曾每夜与掌握晕眩的天使较量 的地方。最后一次，她陶醉于自己的生命散发出的野兽气息和那庞杂的像是 發情的音乐。一位服装师替萨福打开了她已被废弃的梳妆室，她脱得一丝不 导仿佛要献祭于神；一件肥大的白袍在身上悉索作响，恍如鬼魅；她飞快地 定硕上系上_条作为纪念的项链。穿黑衣的剧务通知她该上场了：爬上了她 &世间绞架，萨福沿着绳梯向高处逃去，逃避那对相信一个年轻男子曾经存 企的嘲笑。她远离了橙汁的小贩的渲染，远离了玫瑰色儿童尖利的笑声，远 周了舞者的长裙，远离了人群之网上成千上万的孔洞。她把腰挂在唯一的支 *上，这支撑点顺从了她对自杀的执着。高架秋千的扶索把这个只是半个女 人的疲惫的生灵变成了_只鸟；她飘荡着，深渊中的大珊瑚，用一只脚悬挂 驚那不相信不幸的公众眼中。而天赋的灵巧又在周身涌现：不管她如何努力， 啣不能丧失平衡：摇摇欲坠的骑手，死神在下一个秋千架上又把她放回马鞍。 版亀后爬上了比灯盏更高的地方：观众们因为看不见她而不能再为她鼓掌。 系在她身上的绳索能够开启雕星的拱门，她唯一的进入之途乃是冲碎天空。 崎皋之风使她身下的梯绳、滑轮、以及绞盘吱呀作响，这些她命运中的玩意 儿从今后将被超越：摇摆仰合的空间如同北向季风中的海洋，布满星辰的苍 每在桅杆之间倾覆。远处的音乐不过是一个光滑的巨浪，冲刷掉了所有的回 七。她的双眼已经无法分辨绿色火焰中的红色；蓝色聚光灯打扫过黑压压的 人群，在这儿或者那儿，映出女人们赤裸的肩膀，像是温柔的礁石。萨福钩 &她的死亡，如同一个钩住大海的岬角，她挑选着一个坠落的合适的地方， 以不被那网接住。她作为走钢丝女艺人的命运只占据了空旷无垠的马戏场的 • 101 •一半：在另-部份，小丑们上演的海报戏正在沙上继续，没有任何东西部， 阻止死亡。萨福陷于迷狂，双臂张开仿佛要拥抱无限的另一半，身后只段' 一根平静的梯绳来证明她曾从空中离开。但是，那些不想活的人也冒着眇" 了的危险.她在模糊的坠落中撞上了一盏蓝色大水母般的灯，撞得她头第' 眩但毫发未损，撞击又把这徒劳的自杀者弹向了网边。那网在灯浪的泡病F 将她上下抛动着。张开的网眼并没有避开这座从天空深处被打捞起来的* 像。很快，这张网就只是在沙滩上拖着这具苍白的大理石躯体，奔淌的荏* 使她真的象一个海中的溺水者。 *****************亭********************************************** 我不会自杀。人们总是如此之快地遗忘了死者。 人们只不过是在绝望的基础上建立了幸福。我相信我将能开始我自削’ 建筑。 ****** 谁也不要指责我的生活。 ****** 这与自杀无关。这只是一场与内疚的斗争。 注： 1 ,萨福（约公元前七世纪至六世纪）：古希腊女抒情诗人。她的裕 半以恋爱为主题，感情真挚，技巧高超，被柏拉图称为“第十位文艺女神 板是女性文艺团体的首领’文中的安娜多丽雅和阿狄司是她宠爱的女弟 ，"传说中她爱上美男子法恩后因失恋而从悬崖投海自杀"尤瑟纳尔对此作 虹神新的阐释。 2 , cirque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引诱男人，将他们变成猪狒的女 虹法文中的cirque 一词同时具有马戏团和马戏场的意思。 肱萨福（诗五首） 我承认 我承认 我爱那 给我以安慰的 我相信 在太阳的光辉 和德行中 也有爱情的 一份儿 . 102 . . 103 .致阿狭司' 我爱你.阿狄司，自很久以前. 那时我还是鲜花一般的少女， 你看上去是欢天喜地的小孩。 没有听见她说一个字 坦白地说.我宁愿死去 当她离开.她久久地 哭泣：她对我说 “这次离别.一定得 忍受.萨福。我去.并非自愿 我说："去吧，快快活活的 但是要记住（你清楚地知道） 离开你的人戴着爱的镣铐 如果你忘记了我.想一想 我们献给阿佛洛狄忒的礼物 . 104 . 和我们所同享的那一切甜美 和所有那些紫罗兰色的头饰 围绕在你年轻的头上的 、串玫瑰花蕾、萌萝和番红花 券芳的没药撒在你的 头上和柔软的垫子上，少女们 和她们喜爱的人们在一起 如果没有我们的声音 就没有合唱，如果 没有歌曲，就没有开花的树林" 死 兌是灾难。这是天神如此 判断。否则他们早已死去2 ------------ 1 ＞题目为译者所拟。 2 ＞以上诗除＜ 死〉为水建馥所译外，其余为罗洛洋。 . 105 .穆青/周瓚（笔谈） 问答 一.回答周瓚的九个冋题 穆t 1.如果说存在着一种青春写作.你认为它在一个诗人的成长过程中意味才" 么？不成熟的阶段？还是一种必然的、潜质的考验？对你个人而言，共書* 如何？ 至少在我的理解中“青春写作”的涵义是暧昧的。它首先意味着对聲從 及与某一特定年龄阶段相关的一系列修辞效果的援引，如热情、真诚和岸" 近乎奇货可居的天真。另外，它也可以是对诗歌和诗人双重态度的描述，' 时往往会成为对写作活力、耐力和感受的敏感性的赞美。但总的说来，不* 在-青春型”文本的特有样式。在一个诗人的写作历程中，“青春”也许# 作为一个“不成熟”的阶段出现，（它有时甚至会采用一幅过于成熟的面孔' 用旁征博引的书面语和青春习语填补对经验的无所适从），也许不出现。山 "不成熟"，也许会作为一种文本效果在一个诗人的写作中多次浮现。 2，影响你的诗歌写作的重要诗人有哪些？你如何适应并对待这些影响？或' • 106 • 、你有过某种“影响的焦虑”吗？ 艾略特改变了现代诗在我心中的形象，使它从被席慕容汪国真和中学 厚文课本所败坏的状态下复活过来。海子的神圣事迹和校园诗歌团体中神秘 峋兄弟情谊起了重要的引导作用。普拉斯和塞克斯顿提供了--种可资参照的 侬脸方式和表达视角。但在文本中更有意义的是布罗茨基、米沃什和策兰等 奴它们能够处理更具重大性质的题材，这也许与它们个人人生与历史事变 版夏实撞击有关。在它们的诗中，个人细微经验和历史境遇既汇合又保持适 '的分离性，从而在理性的反思和情感的冲击上都更具深重性和切题性。中 風的当代诗人更多是一种平行参照的对象，常常会发生有趣的交叉，但影响 至于“影响的焦虑”，我是有所体会的。前人的文本•它们的选材、技 勺甚至有时是具体的语气和词汇常常会在我的写作过程中自觉不自觉地凸显 '来，处理这种情形往往是很艰难的。 3*身为女性，你是否意识到“性别”在写作中获具的某种传别效果？表现在 *竺方面？你怎样看待女性写作的历史境遇？ -性别”对女性远比男性有特殊意义，它往往表现为对于差异和个体立 场的主动选择，表现在远非理想的现实写作处境中自觉地坚持独特的视点和 谷日常微小体验的忠诚。它正面的效果可以造成一种罕见的敏锐洞察力，以 卞人化的叙述力量折解出常规状态下的虚假瞬间；但它也有很大的负面效 抵’某种执拗得近乎偏执狂的“女性”文本和情绪泛滥即来源于此。总之， '性别”是一种合适的起点，但不是目标，也不是价值标准。以女性的性别 • 107 •境遇为出发点来考虑.它显示了特殊的细腻和痛苦,但这并不关乎女性本虚' 而是历史惯性和现实结构使然.从而自觉的“女性诗人”本身也是-种宓* 的结果，而不是对本质的回归C ,,女性"比之“写作"是次要的。坚执于"女性”有时会成为可怕的* 露癖，成为某些批评家男性玩赏心态的合谋者。当然某些“男性诗人”也多 犯这种错误。重要的是要与自身保持一种反思的距离，既忠实于具体体验" 反思这种体验的原真性，同时小心避免落入本质论的宏观分类标准，这是/ 种节制的、"其根基已经被拆解的第三人称”。 4 ,你是如何理解不少诗人和批评家谈论的“个人写作”、“中年写作”季' 题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本人的写作与这些令题达成过什么联系吗？ 作为描述性而非评判性的概念，“个人写作”和“中年写作”都是有赛 义也有必要的。强调写作的个人品性和具体的技巧成份，是对中国当代皆* 史中长期对待诗歌本身偏离的某种反拨，也是对诗人部落群体性受迫害想算 的有效解毒剂。进而言之，以个人身份、拒绝任何代表性地进入历史和现芬 语境•也有助于待歌和诗人的发展。 至于在个人的写作中，文本过程往往是和概念擦肩而过的。 5，对于身处学院的写作者而言，你如何看待“知识”在诗歌写作中的位羌？ "知识”是极其重要的.至少和模糊不清的“经验”或名声不佳的“幷 情”同样重要，而对于学院中的写作者来讲，“知识”往往是写作行为中M 重要的中介和基质。学院型的写作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与更偏民间的写作旅 . 108 . 电了有趣的对比。它的特征就在于一种强大的智力力量和知识分子式反讽态 眈这一切的基础往往就是知识，而不是更形而上的良心或责任感。具体地 耽“知识"是写作者对诗歌历史和现状的了解，也是对现状和诗歌在现实 争地位的了解；是对个人能力、责任、愿望的深刻思考，也是对思考本身的 覺疑；是写作的高度自觉和对技巧的有意识磨炼。具体对我而言，知识是最 佥榛的经验，它构成对写作无穷的挑战，也是开拓新方向的无穷动力。 6，在《为_场古典话剧而写的几段台词诗中，个人经验■和观照这一经验 的视点之间，达成了一种含混•而疑妙的游离感，并借助于舞台/舞台设计的 欧重昵察，在经験与写作行动的呼应中，获得了某种复杂牲和隐會柱。请谈 该此诗的枸思及写作情况。 （为一场古典话剧而写的几段台词〉的写作动因是对具体经验和表达的 奴更怀疑，其它的复杂性和微妙感受均由此而来。整体的写作框架来源于＜ 西 屈记〉。中国传统戏剧的高度假定性、典型性（或脸谱化）及布莱希特对之 的解读给我印象很深，这出戏中女主角的反应方式也是女性处于无自我支配 杈状态下最具代表性的作为，而且其影响力延至今日，深刻人许多女性的心 理意识深处。因而虚构的与现实的形成了奇妙的重叠，视点的游移使观者介 卞认同和拒斥之间。这是我想达到的效果，舞台景观的设计及对这一设计的 有意披露的目的也在这一点。 它更多地具有游戏性质，因而如有人所评，它在我的诗作中显出一种难 得的轻灵、柔和的抒情性，尽管其结尾也许是令人尴尬的。 . 109 .7 ,你对写作过程中，诗体样式的选择、技巧的运用、诗行的长度与整首声' 长度等诸项问题，一般是如何考虑的？ 诗体样式的选择往往是由写作的题材决定的。选择主要在于诗行长履' 整齐程度、分节方式（如十四行）、押韵与否等，这种选择通常是有规律' 循的。冗长的，比较整齐的诗行会用于智性因素多、“知识”量大的诗篇’ 而处理较情感化、日常性题材时，诗行就会较短而参差，具有一定的随資中 奏-十四行诗可用于具有一定“庄重性”的时刻。押韵会达成一种古怪的的 读感受。等等。 诗篇的长度受写作状态的影响，也受对某种语气的把握的影响。这 间接来讲也是由题材决定的。它们多是有意识控制的结果，但有时自发的徵 觉变化会造成有意思的效果。 '康的、开放的交流语境，有可能的话提供理论和术语资源。好的批评应该 *体，要能够深入诗歌文本的肌理，解读它复杂的修辞效果和意蕴层次；也 燹有想象力，能够扩展读者的接受视野， 8.你理想中的写作狀态是怎样的？ 理想的写作状态要敏锐，善于发现写作的激活点；要有一定规律，保' 一种自觉的、持续的对写作的警惕性；要有韧性，能把握感受并将其抚育' 延展开来；要积极、主动地充实写作的背景素材；同时也要有一定的谦命 怀疑诗歌在当今社会语境中的真实作用。 9 .诗歌批评的正当功能是什么？你期待或理解的诗歌批评是哪一种？ 批评和写作在一定程度匕是可区分的，二者同样具有高度的仓槌性。祁 体的写作中，可以认为二者无主次之分，批评不必肩负指正、引导诗歌的‘ 用，也不必在字面上对诗歌文本保持忠诚。在今天，批评要为诗歌维持“涉 ・ 110 - -111 -二.回答穆青的六个问题 周瘠 1, 作为研究理论的人，如何看待理论与诗歌写作的关系？ 从广义上讲.作为研究理论的人（不过，我可能算不上研究理论的人）' 理论既担当了知识或经验的一部分.也分担了技术性的部份功能，理论的创 造力和诗歌中的创造力应该是同等的，而诗歌写作的不断推进要求，可能多 使一个研究理论的人产牛种种对理论的警惕和怀疑'、他（她）不应拘泥于某 一理论的研究.而是像对待经验一样不满足。 从诗歌写作者对于经验的好奇心出发，我比较喜爱理论（也是经验的/ 部分）中的创造力、启发性的品格，而对理论的体系性和自圆其说的能力不 感兴趣.有时候，我会比较明显地关注某一理论的哲学和诗性的表达，而” 能忽视它的完整性和框架的有效性问题。不能排除新颖的理论中会有新颖市 富于表现力的词语，它们常常能够在诗歌写作中发挥些奇怪的效果，也许觞 够巧妙地帮助经验的传达。不过.理论的整体性和体系性在写作中并非毫步 作用。有时候，某些理论体现出来的的高度自信和结构意识能够纠正个人” 绪在诗歌写作中的干扰并协助某一首诗在写作中的结构调整。 2, 对于女性，“性别”是否的确是一个更具有特殊意义的话题？这种影靖' 体现在什么层面上？它是否成为一个结枸性因素，或仅仅是身份确定的同 题？ “女人的作品”与"女性写作”是否重合？ I在-个性别歧视仍然存在而且不断被市场原则所强化的时代’对于任何 、个女性仍旧遭遇着种种来自性别差异而造成压抑重重的社会，并且作为任 仲異有了这类经验和意识的女性写作者，“性别”的确是一个更有特殊意义 &唔题。显然这一话题的针对性魅写作中的女性优先感触到的，当然不能 第除个别有着性别意识的优秀的男性写作者，他们可能从某种更合理的文化 埋想出发，意识到并反思有关“性别”的问题。虽然，写作并不以这一话题 为最终的旨归。性别意识，应该也必然是伴随于写作之中的敏锐度和自我意 次方向，并将在这两个范畴内处理它。 性别意识的影响首先体现在一种对于写作的分析立场和态度上，即使这 攵男性的写作中也存在，但女性写作中历经的这种分析可能更多的是在提笔 之前，直接地塑造着女性的创伤感和潜意识结构，并可能帮助一位女性作家 成就更为内在化和个人化的风格。我不想否认的是，这种辨析的过程往往需 獎借助比较得力的女性主义理论，才会更加准确与清晰，女性“天然的一（文 化构成进程中造就的）谦卑素质，即是这种自我分析性冲动的基础.女性创 亀力特征因而深受影响。这在波伏娃和苏珊.格巴等女性主义理论家的分析 中得到了深入的阐发。当然，作为一种哲学思想和社会批判理论的女性主义， 樓别意识表现为一种非本质性的结构因素和亟待完善的文化、历史话语，尽 膂在中国，令人遗憾的是，它尚未被公正地对待。而在写作中，它所构成的 力養也许可能被少数敏感而优秀的女性作家在她们的写作中释放了出来，当 思她们不是从理论出发呈现这种思想力量，而是在编年史式的写作进程中 完成了_种与她们的创造生命力相和谐与呼应的境界。 性别差异的存在使得性别问题的探讨深入到性别的结构性之中，忠实于 . 113 . . 112 .自我经验的女性作家会把性别意识带到写作之中，因而，它当然不能仅指' 种“身份确定”，迷惑于身份确定而进入性别话题的写作，可能恰恰是最不 清醒的性别写作。从这一意义上说，写作本身的问题来自于大于或包容了怯 别的广阔而丰富的感受世界。任何一个真正的女性主义者也不应执迷于身n 确认的幻觉，因为，即使有朝一日女性主义已成为全世界的_种非常普遍预 深入人心的文化立场，也不意味着女性主义者面对的问题会因此而终结。 “女人的作品”与"女性写作”这两个概念不能完全重合，即使是从/ 化阐释学的意义上来说也如此。“写作”是一种在立场和行为之间谋求张力 的自由选择，简单地说，它既是个名词，又是个动词，它的多种可能性要养 女性作家不以完成品为目的，而同时关注完成行为本身，正像翟永明的，刷 诗所传达的“完成之后又怎样？ ”如果把"完成之后”纳入了写作的思想z 中，“写作”就可能是比"性别”更具感召力的自由。因而，“女性写作” 在理想中应该是忠实于女性经验和女性精神的写作，而"女人的作品”诃曲 就会芜杂得多。 3，如何看待诗歌的形式追求和技巧选择？对你《影片精读〉中高度智柱内窝 的复杂织体与产谨节制的形式的结合，你自己如何看待？ ""蔑然经验片断浮现的喜悦往往发生在写作行为之前,但对于一首完整側 '壽戒的形式考虑，则常常支配了写作。从经验片断的闪现，到把它们组织到 M潛梏中去，诗体样式和某种口吻会在此过程中变得更加重要。有时候预 式也伴随着分析性的过程，有可能也还是自我分析的起点，通过变换和寻教 谷蓋的形式完成。技巧的选择也因写作的具体情况而变化，有时对我来讲， I恥5意识在修改过程中体现得更明显。 ＜影片精读〉的写作酝酿时间比较长，因为上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影片 样读"课，每部电影都看了三遍以上，加之戴锦华教授传授的精细解读法＜ 不 虹我在诗中差不多没有体现这种方法），所以，一学期的课堂感受非常多， 期*常复杂。可以说是为了对这种复杂混乱感受得到比较好的清理，我选择 '决整而集中的十四行诗体，并且有意识地用整齐的诗行调整自己的语旨冲 句。我不知道是否达到了你称之为的“智性内容”，有一点我感到比较欣慰 &是，我觉得存在于感受中的复杂和混乱相对而言得到了梳理，写出了这组 洛的时候，有那种完成期终作业的感觉。这说明，它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 ，我解放。 n对诗歌批评现状你如何看待？ 诗歌的批评现状令人堪忧，这是众所周知的现实：没有令人信服的切头 的文本解读；没有准确而恰当的对于诗坛的整体描述；没有提炼出当代诗学 命题的基本能力。一句话，所谓的诗歌批评似乎正在以丧失诗歌的感受力为 代价地进行着批评工作。因为一向的情况是，批评与诗歌写作相对分离，各 乌为政，所以存在以上的情况就能够比较容易地找到原因。但这似乎并不重 藻，重要的是，支撑着这种批评的一个庞大而无形的意识群体正在以种种理 由和根据，篡改着当代诗歌写作中已经得到推进和发展的艺术和文化的价 賞。幸而，少数优秀的当代诗人在写作的同时，也参与了理论批评的工作， 他们写作的屈指可数的论文，无疑有重要的价值。‘ . 114 . . 115 .5 ,怎样看待写作中经验成份的地位及体现？ 经验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如果从广义的角度看待现代诗歌写作中的銓 验，里尔克的话仍然有效。而另一意义上看，日常经验（或日常生活面貌） 进入诗歌写作似乎在某一时刻使诗歌被挤压成一种情感或观念立场的寄居 所，因而遭受了歪曲一一这和一种认为诗歌的抒情性与叙事性相冲突的观痞 有关。日常经验纳入诗歌写作应该像它进入叙事文学一样轻松无碍，虽然宓 人的方式可能不一致。日常经验可能参与叙事完成后的总体品格提升，也” 以伴随着一种叙事态度而转变成某种情境和意向，以开拓文学技巧之间互不 设防的疆界。另一当代诗歌写作中的基本概念是个人经验，或经验的个人性 问题。在这一点上，我把个人对于自我的反省态度看得比这种个人经验的自 足性更重要。因而，个人经验的表达方式也就是相对重要的问题。 不过，经验并非一个与题材等同的概念，诗歌中的经验往往以一种修辞修 的处理方式，与现实生活或历史情境呼应。这并不是说诗人惯以隐晦的方弃 表达对现实的态度，而是说，诗人受制于语言变化要求的力量。词语的力景 塑造着诗人的声音和这声音背后的立场。诗人绝非如一些人想象的仅只是现 实政治的对抗者。其实，诗人对现实意识形态的态度，与其说是一种抗拒舟 理，不如说是一种戒备心态。因为，更加复杂的语言世界考验着他，更加宥 力的经验想象召唤着他。志向远大的诗人是相对于文明而存在的，这并不聲 味着他不关心现实中的问题，而是说他试图踩着问题的肩头眺望遥远的垦 际。因此，我更多考虑的是经验在诗歌中的体现方式。经验介入现实的方我 是多种多样的。而诗人试图完成的，更像是重建巴比伦塔的工作，尽管宓' 工作的大目标必然地会是失败的，但那一砖一瓦是实实在在的。 ° *如何考虑个人风格的形成和转化， 对我而言，考虑风格的形成和转化这个问题目前还是一个自觉意识不够 念时刻。但我相信，与其说任何风格将面临转化，不如说，一种风格应该能 域被持有者或追求者把握为总在完成之中的状态。如果对布封那句名言-风 摘即人，，作一个玩笑式的理解，人能转化成什么呢？创造力作为生命力的一 和直接体现形式，应使得写作者时刻充满警觉和不满足感。不妨戏仿一句诗: 堡化是真实的中心。 . 116 . . 117 .周瓒（评论） 论翟永明诗歌的声音与述说方式 现代诗歌仍然会以声音的独特留存于阅读者的记忆，对于词语声音的关 性敏感，使我们不必喟叹行吟时代已经远去。正如时间的潮水洗刷了历史為 白的画卷，使褪色的形象加重了我们对于往昔和神灵的敬畏之心；诗歌必 词语，这些被诗人选中的种子，在我们的心中唤起了声音的联想，并让神參 的歌吟之音种人人类的血液，流进一代代人们内心的土地。这是没有古代利 现代之分界的声音，因为血液循环在我们完整的体内，因为我们从那声音巾 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分明来自自己的内心，却由那曾经陌生的名字发出。彳 是我听见了萨福的声音，••如果没有我们的声音/就没有合唱，如果/没有歌时 就没有开花的树林”；而我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另一个名字：翟永明。这/杨 境，也如她曾在一首诗中描述的，“没有开头，没有结尾/但她觉得一切很勢 悉，像读自己。”（〈夜境〉）用以描述我自己当初对于翟永明诗歌的阅成 感受，恰如其分。 翟永明在八十年代出现在诗坛时，她所面对的是一个诗歌内部的纷争於 一-定程度上让位于文化或意识形态纷争的时代；她所面对的一类读者，在茅 种意义上，是一群在"懂”与“不懂”之间东张西望的骑墙者，或者极端側 IM执己见者。翟永明获得关注，即指她的组诗《女人》在八十年代中期的发 表，其重要的意义一一有可能是从今天来看更为清晰，是以"个人的声音” I 谷于汉语诗歌传统的延续和伸展。在那时候，处于时代的强大话语影响力之 卞，也许这种声音仅被具备同样内在声音的读者默默地记取在心间.或者， 遂神声音更多的被诠释为一种例外的个性张扬与集体话语的声音重合。因 为，我们印象更深的是北岛式的怀疑、愤怒和舒婷式的忧伤、奋起的旋律， 近两种声音仍是在启蒙态度的意义上参与着时代的主调而飞升的。在风格 上，他们的文本将诗歌的抒情性限制在悲壮激昂与哀而不伤的双重间奏之 中。另一构成了八十年代中期诗歌面貌的现象，是流派蜂起、众声喧哗的诗 坛上嘈嘈切切的话语表达；这个急躁情绪压倒了诗歌修辞练习的八十年代， 荏7定意义上，是进入九十年代文化的前奏。而在各流派所提供的诗歌文本 中，纷杂的絮语声并未形成众多个体的意外强音，除了翟永明早在八四年' 八五年已完成的组诗《女人〉和《静安庄〉之外e从这个角度看，那流派纷 里的局势反倒成了翟永明诗歌内在的浑厚旋律的衬托。2 阅读和了解整个中国当代文学史（1949 一 ）的经验表明，文学的直接意 国，~度时期是直接指向一种宏大叙事的主流话语建构目标的，无论是适应 *7目标,还是抗拒这一目标。写作的支点自觉地参与着一种已"被设想的 蔵义”（罗兰•巴特语），这种古典主义式的写作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的中 围。而参照翟永明在她的随笔《阅读、写作与我的回忆》中，谈及她自印《女 人〉组诗时的心理状态，把自己的愉快解释为"印数仅为20份的 《 女人〉却 只能撒向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我从未想到过它有-天会成为正式的印剧 你’在当时，我只想送给我那些正在写作的朋友们，以及满足自己的--点点 . 118 . . 119 .成就感” 3.在她以•种期待朋龙阅读的创作心态中.有理由相信•诗人的* 体意识已经大大地偏离了公众性的美学目的・而指向她强调的"无限的少嵌 人”。同样，凭着个人的阅读经验•我也有理由相信，这种意识指向在当时 的众多诗人那里是相当有限的。或许•它在更为直接的意义上・接通了中国 文学在上半个世纪里的发展取向•尽管这一取向被历史地切断，被走向〜体 化的文化和历史进程所改写。怀着民族启蒙以及改造国民性的情感态度，申 国知识分子在这个世纪的前半个五十年中间，曾经多少以自己感知的个体怯 触及了历史进程的同一性。诗人中，这一姿态和写作取向在徐志摩、冰心' 穆旦和一部分的何其芳与冯至等人那里有所体现。也许，汉语诗歌的发展’ 只有在清理了这些复杂的声音状貌的历史构成之后,才能建立起相对清晰的 频道.使我们得以倾听到一颗颗独特的诗歌心灵歌唱的声音。 个人的声音，在瞿永明诗歌中表现的是具体而内在的个人。在她的诗城 中.我们也许能够听出属于那个时代的主音的一种插播或有意识的引入，但 它完全地变成了翟永明自己的理解和诠释。 首先.我是否正在消失？橡树是什么？（《臆想〉） 注意到这一句递进性的提问是有理由的。其中的“我”不会是朦胧诗人们的 大写的主体."橡树”也不复是一种女性的文化身份对应物，这一对应物在 舒婷的诗中被阐释为两性平等的直观意象，尽管我们不难看出，在《致橡糊） 里.舒婷依然遵循了性别文化中传统的两性特征（如刚/柔等因素）的设最 而在由20首短诗4组成的组诗《女人〉中・主体“我”的诞生有一个艰巨的 . 120 . 过程，而且这一主体的涵义本身也复杂得多一一有趣的是诗人将此诗的标题 定为“臆想”，颇具反讽性。“我"不是在一开始就已确立了的自明的主体, 而是经历了痛苦的反复质询和求证，才成为具体而生动的形象，成为与诗人 富已的内在性叠合的个体，并由这一个体发出了她自己的独特的声音。具体 的个人的涵义还在于，她不愿成为任何一种观念可能设置的对象，成为被审 视与观看的“他者”（The Other ）。这一个体将改变我们进入诗歌的一惯方 武，她要求单独的面对，自由的交谈（我也在此意义上理解了崔永明为什么 木善在众人前前发言的内在原因。），而这正是诗歌要求于我们的，因为诗 歌“永远是面向个人的。即使诗人在同一群人说话时，他也分别同他们每一 个人说话。”（尼•古米廖夫语）又由于诗人首先与之打交道的是词语，是 语言，她在同语言交流之后，才达到和读者的的交流。在她和语言交谈之中, 仲出了全部的生命感性和理智的复杂性代价。因而，我们在阅读中能够，而 且更清晰地听到的应该首先是她的节奏、顿促的语气和句子长度唤起的呼吸 殖，是生命的直接感性的流露。5 在组诗《女人》中，具体而内在的个人的声音首先体现在一种深思熟虑 旳随意性表达上，尽管包括诗人本人仍在关于它的艺术精到程度上存有自我 他评的意见，且时至今日，我们不难得出匆忙的判断：有关它的活力、复杂 性和女性主义的意义阐发等等。而对于诗人而言，.,仅仅是因为着我在写作 中变化和分裂的内心，在这-组诗中，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开端”（《阅 • 121读 写作与我的回忆〉），这 清晰的表达本身，也包含着诗人对于写作的 全部直觉性理解：这组诗与其说不是她最喜欢的，不如说是她最重要的屈 点一一她一直寻找着、并也许在这首诗的写作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和自己的 表达方式。写作中变化和分裂的内心，是否正是诗人在那个时期的诗歌写作 言说方式转化中的焦虑体现？个人的焦虑也可以理解为时代焦虑的直接何 应，但我倾向于把翟永明的自我突破，理解为她与诗歌建立起伟大的命运美 联的开始。 在这一意义上，我愿意把〈女人〉看作诗人的处女作。像当代优秀的小 说家王安忆在她的小说讲稿中谈论的：它（指处女作）带有非常纯粹的感性， 这种感性没有受到污染，有一种原始人艺术的特征，原始人世界的特征。洛 种世界就是完全的独立性，没有受到前人的经验和约定俗成的法规的约束利 影响，它相当自由，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下子面临这个世界，他的整个 感官都处在张开来尽情吸收的状态。……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感受和吸收力步 面对这个世界，所以他所吸收的东西往往是第一性的，非常重要。6从这种感 性自由性的角度理解组诗＜ 女人〉时，我认为它具备了一种完整性，它是"丿 世界”。无论是在诗人表达的母题方面，还是诗人观察世界的方式和她传步 自己的语气、节奏和其它修辞方向上，它都成为了诗人自己的里程碑，也是 当代诗歌史上的里程碑式的作品。它介入了日后被人们谈论的诸多诗学命顧 的构想：从激情与活力方面理解的“青春性”，从完整和结构意识方面理解 的“中年写作”以及从经验的自我忠实出发而构想的“个人写作”和“女修 诗歌”等等。从具体而内在的个人的声音中，我们听到诗人倾诉她带着神秘 的预感的独语： . 122 . 穿黑裙的女人黄夜而来 她秘密地一瞥使我精疲力竭 我突然想起这个季节鱼都会死去 而每条路正在穿越飞鸟的痕迹 （ ＜预感〉） 自一开始，诗人就把自己的世界完整地呈现为一个寓言性的自足实体,或者 说，她与经验世界的关系建立在虚构的修辞层面，这使得她的诗歌更多地像 是神话或传说范式的伸延，而这一范式的最大意义却在于一种疑虑和追问视 角的设置；包括了惊异，恍惚，彻悟，以及洞察•…灵敏的短句，果敢的判 断，轻灵的收拢，带着近乎哀婉的口气，却又马上关闭自己情绪的伸展，把 它收聚为一个空间。从句子的长度和词语间断分隔的方式看，可以发现瞿永 明在写作之初即已明确的节制和分寸感之于诗歌的全部涵义。套用一位批评 蒙的话说：有多少欲望，就有多少语言。而翟永明的语言态度是克制的、保 特距离的直觉的把握"更其具体的情绪需要在停顿和词语的分隔中找到意义 的伸延，更其复杂的态度需要在整体的阅读和比较中才能找到线索。组课女 人〉的创作为期达一年，它的整体结构性是惊人的，似乎包含了一个诗人生 长的全过程，囊括了现代诗歌写作中最足分析的形态感。其中，出发、困阻 和克服，像一个古老的叙事模型的诗歌演绎，具有与人类集体无意识累积的 神秘构成相关的特性。而这些旋律、这些节奏、这些结构的处理方式，在最 大限度上，为诗人后几个阶段的诗歌写作提供了源头和意义线索。一定程度 上，诗人此后的写作将是阐释性的，而不再是颠覆性的。 . 123 .翟永明以她诗歌的声音方式引领我们达到这样•种倾听的态度：全神贯 注的理解必须建立在一种尊重的、平等的心理状态之上.必须理解她间断中 的涵义；理解她沉默的情感，理解她带着反诘的、质询的口气所隐含的自我 批评意识，而非仅仅对于外部世界的批评：理解她敏锐果敢的判断中，轻拯 地放开的那些部份.决不是对私人性隐秘的暴露.而是要我们理解一种难言 之隐。在这一意义上.翟永明的个人性表达既是具体的，又是希求你纳入自 己的想象性之中的，因为诗歌在交流中以语言的遮掩性为前提，它需要的更 多的是敞开的、对于更其普遍性的世界的理解和触及。因此，既不能把这制 个人性理解成一种宏大话语的个体呼应，也不必将之理解成隐秘的私人经验 的记录。至少.从组诗〈女人》中.我们就已看出了这种理解的无效。 里尔克说.诗不是感情.诗是经验。在中国当代文学中.人们对于里原 克这一观念的会心.可能还源于一种旧有的抒情诗观念在当代写作中的泛 滥。这一抒情诗观念曾从诗歌写作实践的层面，以一种全面复制的方式达到 以诗歌为颂歌和批判目的功能性顶峰。它具备一定的形式模式，包括角度、 句式、词语、口气、韵律等等，几乎会在我们的记忆中潜伏下来，以致于对 于许多当代诗人而言.这成为需要清除的方面。支撑着这一中国式抒情诗的 基础要素之一的是一种表态原则。而经验，相对而言总是在诗歌论争中，因 其复杂性可能触及的个人意念和自由感而被压抑。经验，构成现代诗歌面对 世界与个体生命过程所具备的张力的全部意义。另一与经验相关的概念是体 . 124 . 验，一字之差，实际上表明了诗歌写作的两个阶段性视点，起始于体验，而 完成为经验的呈现。在崔永明早期的诗歌中，经验的丰富呈现和体验的不确 定性所带来的晦涩感常常是混同于一首诗作的整体状态之中的。因而，早期 部份诗歌的晦涩、复杂，与明朗、单纯并存。在《 女人〉和＜ 静安庄〉两首 组诗中，部份的明晰性与整体的复杂感相随，形成了主题的多重性。固然， 女性的精神历程、成长记忆是这两首组诗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主题，但是同时 来自诗歌内部质询的力量，也构成r对于这种主题的瓦解和伸延。这些目标 的实现，往往是对于单纯的过程性的一种回眸和反诘，是对于时间的建造力 量的一种置疑。在这里，轮回和循环的威力比之完成本身更加强大。-完成 之后又怎样？ ”诗人所要展现的是完成的被延宕，通过不断的写作而言的延 宕，像诗人在多年后进一步意识到的： 于是谈到诗时不再动摇； --就如推动冰块 在酒杯四壁赤脚跳跃 就如锐钱撞击它自己的两面 伤害玻璃般的痛苦--- 词、花容、和走投无路的爱 （ ＜十四首素歌》） 使写作意识参与到诗歌主题的完成进程之中的表达，在翟永明的诗歌中表现 为与自我经验融为一体的全部生命进程。时间的历程和生命的历程以及创造 . 125 .的历程在诗人的身上集中地呼应在一起，触及到了现代写作行为的一种极端 的观念层面，却不以它为手段。 另一种使经验传达的多层性体现出一种自觉意识的方面在于诗人的个体 视点的确认，具体的个人的声音是以独特的主体意识为起点的。虽然，在育 说的激情程度上，《女人〉与《静安庄＞ 已获得了普遍性认同，女性的历更 意识与女性身体经验的不可分割性将这种主题嵌入复杂的时代命题之中。当 舒婷的个人性达到了对于时代的参与性吁请状态时，她的诗歌本身实际上已 经放弃了这种个人性。在翟永明的诗歌中，天生的警觉和朴实不会带领她茨 求自己进入这种丧失自我状态的主体介入。与其说她的〈女人〉“创造了/ 个现代东方女性的神话：以反抗命运始，以包容命运终” 7 ,毋宁说，她更媪 力地试图逃避与结束这种神话的命运，而在神话的框架下触及具体的个人， 这一具体的个人对于世界的态度才是诗人文本所有的意义起点，包括她的參 作意识的起点。诗人在诗歌中要完成的是把个人的复杂性丰富地展现为可供 自己挖掘的无尽的方面，正如此诗中间关键的一段所揭示的： 永无休止，其回音像一条先见的路 所有的力量射入致命的脚踵，在那里 我不再知道：完成之后又怎样？ 但空气中有另一种声音明白无误 理所当然这仅仅是最后的问题 却无人回答：完成之后又怎样？ （ ＜结束〉） 某种意义上说.这首组诗到最后结束才诞生了诗人的自我主体，这个充满了 自信的写作中的主体恰恰诞生于两种互相抵触的力量的张力中，诗人却把它 悬搁起来。无人能回答，也包括我不能回答，而我却在回答着•…对于写作 中那些自以为拥有自足的、不需反观的自我而言的人，这种自信简直是一种 別胁。而在清醒中与自我保持批评态度的诗人，则有效地实践了一种激情的 内敛方式。 在前期诗歌中，与主体性“我”的形象的诞生相伴随的总是有一个自我 分裂式的镜像人物，有时是诗人自己，有时是母亲，有时是未明指的“她”. 正如下面所引的诗句中涉及的。镜像的意义来自于成长状态中的不成熟阶段 域一种特别的生命情境，在翟永明的诗歌中，观看镜中人的情境与质询式的 句式一道，把有关肯定性的主体确认与完成中南主体状态悬搁起来，带来偶 然性和虚假感的体验，像与生俱来的命运一样，被诗人反复修改和追问着。 我在何处显现？水里认不出 自己的脸，人们一个接一个走过去 夏天此起彼伏地坠落 仿照这无声无响的恐怖 （ ＜憧憬》） ……有谁知道 你让我以童贞方式领悟一切，但我却无动于衷 （ ＜母亲》） • 126 , . 127 .因而•在瞿永明的诗歌主题中-存在着更为复杂取向的是一个不确定的“我” 通过反复的自我肯定与否定,从而获得创造本身的主体性指认。在后一意义 上.诗人翟永明才具备了她完整的精神性意义或"重新命名” 8世界的主动 性。这种命名的行为对象与结果是世界本身.、而非东方女性的神话，它带着 人类历史中一直被放逐于蒙昧形态之中的女性的目光的所有意义„这种创世 的意义乃是一个女性诗人的创世方式，“我目睹”（我看），“我创造”： 我目睹了世界 因此.我创造黑夜使人类幸免于难 （ ＜世界〉） 关键的问题是“世界"与“黑夜”的关系，如果把"黑夜”看作“世界”的 一部分•则诗人的创世意义就是残缺的.因而更为恰当的创世意义在于，这 "黑夜”即是一个世界.它位于杰佛斯所说的一一“我们身上”。 与此相应的是•翟永明的诗歌自一开始就不是滞留在独白的话语方式 上，•,独白”这一词语一直是一种由误解构造出的危险，以致于对于敏感的 诗人来说，它威胁了自由的写作。翟永明谈到过，因为惧怕被说成是普拉斯 的模仿者，一度时期，在写作中・她对于使用第一人称“我”感到犹豫。独 白，本身并非一个具备着价值倾向的词，当它与女性表达中的倾诉欲和被认 为的狭窄自我联系时，独白就变成了一个贬义词。同时，它与美国现代诗歌 流派中的自白派的关联也促成了它的贬值。然而.在翟永明的被认为是独白 性的诗中，一种明显的交流视点来自表达效果的两方面：一是疑问句、肯定 句、否定句式的大量存在与-种女中音的音量控制，把她的诗歌带入与这个 世界上的具体的每个人交流的位置之中。这个位置是边缘性的，从未以一种 自我中心主义式的主体分裂方式出现；另一个方面是，在她的诗歌中，与.我” 共存于一首诗中的常常有不明指的“你”或旁观式的“她"，同样，镜中人 或画中人的视角也体现了这种自我观照中的分离感，分离感的结果往往是一 种互现式的自我追问，而非极端性的选择。9这些人称的互换和设置，表明了 诗人一种面对自身时的虚心和面对他人时的谨慎。即便在名为《独白〉的诗 中，也有个未明指的“你"，这个”你"究竟是谁？母亲？爱人？世界？或 者其它？ 我，一个狂想，充满深渊的魅力 偶然被你诞生。 在诗中，显然这一身份是的一种无名状态，期待着我们分析和发现。这个称 谓的不确定构成了诗歌涵义的复杂性本身，要求我们理解诗人所建造的世界 中，包含着她本人以及与她有关的所有其它的人，甚至命运、世界等等抽象 的身份角色也在其中。 交流而非独白的写作，使翟永明的诗歌始终有着倾听和观看的双重视 点，也使诗人在自我观照时获具了一种分析立场；交流的写作还使翟永明的 . 129 . • 128 •诗歌中始终存在的克制与分寸的美感有了根据，即使包含着隐秘经验的表 达，也是在一种交流的试探性过程中，她始终期待着 个对象的反应，这种 反应其实是对于她的经验公正的理解和对于她的诗歌的恰当评价的期待。交 流还使得经验成为一种可通约性的存在，直接向人生中的抽象涵义发出呼 唤。在相当部份的以日常生活为素材的诗歌中，翟永明以她独特的交流姿态, 不断敲打着经验的大门。使她的诗摆脱了早期作品中存在的某些滞涩和混沌 感，而获得了澄明性。诗人与“死亡"交流（ ＜ 死亡的图案》），最终明白 “生者是死者的墓地”；与自己的“出生、童年成长记忆”交流（《称之为 —切〉），意识到“我所有的-切被称为谎言/与生命一道活下去”；与“顏 色”交流（《顔色中的颜色〉），发现了“我的颜色流入你的眼睛中/去把那 最后的时间覆盖”；而在《盲人按摩师的几种方式〉一诗中，诗人与“疾病” 交流，以致于医瞩也像是经验与命运的神秘谶语， 不要让风穿过你的身体 不要让恐惧改变你 诗人对于经验的感知方式在此显露端倪。那种被平常人生所消磨的经历在诗 人眼中重新获得了时间的意义。绵延的时间与经验的承续再现了精神历程中 的诗人的全部生命过程，一个接近着自由的永恒性的过程。交流的方式还暗 示了诗人对于词语的最终渴望，在《面对词语本身》一文中，诗人强调了这 种与词语的交流意识，这种与词语的交流乃是一种“寻找”和“等待”； . 130 . 写作《女人》以来，我就在寻找和等待一种经由人工打磨・而又达到天 然浑成的语言，它如同魔法，能够使我随心所欲地解释我的非理性的幻视与 幻听、我的瞬间的悖论、我误入歧途的思想，＜ 女人〉那一阶段的狂热激情 也带给了我诗中某些雕饰和粗糙的成份，我在写完它之后认识了这一点，从 那时开始，我秘密地、坚忍地等待和探寻,，祯 诗人最高的目标是达到与词语的默契的交流。“诗人对文字情有独钟，它能 在那些具有普通意义的字、词上发现至关重要的东西，那些文字音调上的抑 扬顿挫帮助他内心的秘密游戏和推演出不可捉摸的奇妙韵律 " 交流的写作，是诗人那“一点灵犀使我倾心注视黑夜的方向”的具体体 现：注视、方向，是一个观察视点的确立，也是某种明确立场的理性结果。 这也使交流的时空位置有了确定性。由此在进入九十年代的诗歌写作中，翟 永明能够及时调整自己的写作转向便不是偶然的了，怎样摸索得到词语的炼 金术？怎样在节奏的反复磨练中发现自己的内心应和之韵？怎样意识到自己 与万物交流时的变动中的不变，或不变中的变动呢？对于"变化”的认识也 使翟永明的写作坚持在对象与自我审视的双重视点之间进行： 某一天的变化成为永远 某种原因起因不明 一面镜子弥漫了房间 所有的变化在寻找庇护所 （ ＜变化》） . 131 .这首题为“变化”的诗由两部分构成.是两个视点的结构.第•部分追问变 化的起因.第二部分则由具体的生活观察中.意识到，必须倾听变化的声音”， 这又像诗人对于自己写作转向的一种自况之语。对于•种近乎抽象经验的追 问.也能使诗人在具体而微的现象中找到确认的方向。 倾听变化的声音使我理智 让我拉开与生命站立的位置 假装我是一个顽强的形体 诗歌写作中的理智也正休现在这种写作的“拉开与生命站立的位置”上.这 是诗人与自己交流的一种形式.因此在同 首诗中.会听到两种声音：自我 追问、自我确认.它们共同构成翟永明诗歌声音的双向流动方式。翟永明在 一些短诗的写作中，非常成功地实现着这双向流动的声音方式。另一首类似 结构的诗是《土拨鼠〉°这首诗的两部分构成也是两种视点、两种声音的组 合，前一种是记忆和经验的直接呈现.那是亡友给“我”带来的痛苦的展现， 诗节中那些引文部份，是切近生命经验的孤独的直观传达.“我早衰的知情 者/在你微弱的手和人类记忆之间/你竭力要成为那个象征/将把我活活撕 碎”：而后一部份则是对前一部份的直观经验的分析，这种分析的视点将自 我和对象分别开来.使诗歌获得了一种智性的明晰感。土拨鼠已是一种隐喻， 一种关联以及内心观照与自我交流的参照物。 我指的是骨头里奔突的激情 能否它全身隆起？ 午夜的脚掌 迎风跑过的线条 这首诗写我们的逃亡 如同一笑旧账 五 值得注意的是，在翟永明诗歌中一以贯之地存在着的与女性的交流，或 者说一种女性之间的交流部份。在《女人》和＜ 静安庄》时期，她与幻想中 及时间中的自我交流，在后来的诗歌中，与母亲的交流占据重要的部份，其 中有对于爱、死亡和成长命运主题的触及（ ＜ 女人•母亲〉、＜ 死亡的图案〉）， 有关于家园皈依的寻求（《十四首素歌〉）。在《 女人〉组诗中，《母亲〉 一首是最具震憾力的诗篇，它几乎集中了诗人对于爱、死亡、生命成长等等 主题的高度敏感性的把握。与母亲的交流还使翟永明的诗歌写作在一开始就 已具备了历史感，她不再是将母爱处理成单纯的博爱或泛爱的普遍性主题， 而是把这一主题和其它有关自我主体性获得的母题联系在一起。从生与死的 延续性角度重读《母亲〉，还使人在记住一些重要诗句的同时，发现翟永明 的诗歌主题自身的生长性特征。 岁月把我放在磨子里，让我亲眼看着自己被碾碎 呵，母亲，当我终于变得沉默，你是否为之欣喜 • 133 . . 132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样不着痕迹地爱你，这秘密 来自你的一部分，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活着为了活着，我自取灭亡，以对抗亘古以久的爱 一块石头被抛弃，直到像骨髓一样风干，这世界 有了孤儿，使一切祝福暴露无遗，然而谁最清楚 凡在母亲手上站过的人，终会因诞生而死去 由短句组成的长句的铺展，渲染了一种强烈的情感取向，与母亲的交流集中 了女性个人成长的所有秘密和痛苦，在母亲身上寻求答案并破灭之后，意识 到了自身的命运。这是一种含有着轮回力量与延伸性的命运。正如女性在文 化中的命运一样，女性通过自己的身体，从母亲到女儿，在身体的创伤中铭 刻着历史全部存亡的处境：孤独的、纯粹性的爱、无法避免的诞生和分离的 感觉、死亡的必然性与它作用在女儿身上力量••…这些主题到了《十四首素 歌〉中，衍生为母亲的生命历程和家族史的双重互补性的主题，女性命运在 这首诗里依然具有它的独立性。这一独立性是参照了、而非依附于男性在家 族构成中的位置关系的，或者说女性命运是针对父系历史而存在的。这也使 翟永明的诗歌在针对女性经验的不断挖掘中所寻找的复杂性上，达到了对于 男权文化的反思，因而具备了女性主义的意义。在另外一些诗歌中，翟永明 还将历史上的有名女性重写进她的诗歌中来。《时间美人之歌〉、《三美人 之歌》是有意识的思考之作：它将女性的历史从沉寂的灰土中拯救出来，以 诗歌的形式重新赋予她以时间的意义 时间，在这里成为诗人最为自觉的书 与意识.女性的时间.是需要与历史的时间重新谋面的诗篇中的' 时间 也正是这•努力的见证"在这些诗歌中.诗人的成长也被嵌入占代的故事之 中，成为一种女性命运的互证方式，个个场景像电影中最基本的蒙太奇方 式的运用，出奇地达到了对于时间的突破，创造了命运的偶然和必然的相遇. 而诗歌由此获得解说历史的新视角。甚至.以"歌”来命名诗题.也集中r 女性书写或创造的历史之于人类学意义匕的艺术形态和美学特征 这意义 上的“歌”是女性声音重要的诗性组成部份〃 坚执于批判哲学的当代西方理论大师哈贝马斯，由对现代性危机的考察 和对后现代思潮的批判出发，创立了他借以解决意识形态危机或合法化危机 的交往行为理论。这一新理性原则之下的哲学理论有助于我们理解现代人在 文化多元时代的内心境遇：孤独与交流的互补性,，从维护与改进现代性的角 度出发，哈贝马斯也非常重视美学和文艺问题，认为要医治现代文化割裂及 文化与生活脱节之病.只有"从改变美感经验的地位入手，尤其是当美感经 验不再以表现品味判断为主的时候"•他认为应该把审美经验"用在探索- 种活生生的历史状况上”.换言之.就是“让这种美感经验和人类的存在问 题发生联系。” 12这种美学经验与人类活生生历史相关联的意图在翟永明的 长诗《十四首素歌〉获得了十分自觉的体现。诗人把交流定位在同母亲的对 话上，其中有对于母亲一生的观察，对于自身成长的分析•对于家族内部的 盛衰辨析等等，而建立在诗歌吟咏之中。观察和评论的视点，构成了此诗独 特的结构方式，这种方式在近期的诗歌写作中体现得更复杂也更有意识， . 134 . . 135 -,,我用整卜身体倾听 内心的天线在无限伸展 我嗅到风、蜜糕.天气 和一个静态世界的话语” —-观察蚂蚁的女孩“是我” （＜十四首素歌•观察蚂蚁的女孩之歌＞ ） 观察、倾听、在内心与事物对话，甚至与正在写作中的诗歌对话都在这首诗 中体现得十分突出。具体表现为十四首小诗，以奇数标题部份都是回忆与场 景的描述，而偶数标题部份则是短短一节诗人自己的评述。在交流诗学的基 础上建立起的述说方式,是瞿永明之于当代汉语诗歌的贡献之一。交流行为 也是全球文化时代的民族文化间互相寻求理解与精神沟通的重要方式。九十 年代瞿永明诗歌的转向表明了她在全球文化时代，也是一个消费文化占主导 地位的时代，对于诗歌所能承载经验的各种可能性的探讨成果。 __ 描述联系了起来・场景、道具与表演者被纳入“述说”的范围，在这一意义 上，诗歌是一种述说，一种含着叙事因素的现实一角的呈现，一种情境性的 传达。场景的显现始终伴随诗人的观察视点：她当然不是旁观者，她看，她 想.她描述•她与这环境交流。事实上.诗人本人与她参与的日常生活形成 . 136 . 一种奇妙的距离感，她-惯保持的内在“拒绝”态度使她的这些文本总是带 着自己独有的反讽和冷静。这“拒绝”不仅仅简单地指向一种日益现代化因 而也日益隔膜孤独的现代人的生活现状，而是指向-切有关生命、日常生活、 精神与文化存在于诗人身上的一一其中或许更清晰的是来自女性内心感受到 的 各种重压。 女人的手端起她的微笔 端起她的心饮一口"拒绝” 我向整个岁月倾倒我的本分 转动两颗好大的骰子 在我的眼球里恳请你们 不要注视我由暴戾转向平静 喷出的鼻息男人们 （＜小酒馆的现场主题〉） 在异国他乡的生活经历，可能给予她更为自主的描述态度。作为具有自我反 思意识的诗人，翟永明没有把异国的经历看成是奇观异闻的产地，看成单纯 乡愁的寄居所，或看成对于本国经验不满的单纯对比物。诗人把对于自己祖 国和故乡的热爱和怀念，转变为诗歌中单纯人事场景的复现，仿佛异国他乡 的光怪陆离根本没有进入诗人的视野似的。诗人保持了她内心最大限度的纯 净性和客观性。在＜ 咖啡馆之歌〉中，是一群在自己命运的轴线上运动的孤 137 -独个人.诗的节奏有--种机械单纯的效果，仿佛爵七乐中短促有力的节律支 配着他们。在＜ 莉莉和琼〉中，是女性之间相互关爱与她们各自命运经验的 差异的片断式的显现， 翟永明的场景式诗歌，在日常经验与回忆中建立了奇异的互补关联。日 常生活和诗人的记忆、对于历史的想象建构等等，在翟永明九十年代的诗歌 写作中占据了重要部份，在一定意义上显示了她的艺术触角的多向性特点， 中心不同的丝线共同系在经验的整体性层面之上。在诗歌写作大规模地分割 了诗人的生活经验的同时，诞生了诗人的时间与世界。 注解： 1,-个人的声音"，不是个风格概念，也不限于指那种由北岛、舒婷们 开创的朦胧诗传统中的个人主义式的时代强音。八十年代的文化在承接五四 知识分子启蒙传统方面，曾以个人性话语对抗一种意识形态的集体话语，而 使朦胧诗人们获具了他们在表达上的主体，而其实这种主体仍然是大写的主 体，是历史宏大叙事的重要的声音。本文涉及到翟永明诗歌声音的个人特征, 在于她在诗歌中所表现的在八十年代整个时代话语背景下，以自己诗歌的独 特声音实现的对于这一背景声音的偏移部份。在这一立论基础上一一尽管这 一立论尚待在文化分析方面展开：作为一种文化中的"个人主义话语”在现 代中国的建构过程，有刘禾女士和汪晖先生出色的论文可供参阅。我试图确 认翟永明的诗歌在八十年代中期，在接受和解读过程中遭遇的种种阐释偏向 而引起的某种奇怪现象：一方面翟永明因为组诗《女人〉而一跃成为中 国"女性诗歌”榜样和楷模，使得所有其它女性诗人的写作似乎都处于她的 荫蔽之下；另一方面，祖永明整体的写作面貌和写作流变进程.以及翟永明 对当代诗歌写作的具体贡献和她在诗歌中应有的定位，却遭到无视和冷漠。 因此，“个人的声音”是诗歌独特的声音显现，可以将风格建立在这一声音 的基点上，但这个概念更多地联系了诗歌本身的言语特征，它是词语、停顿、 节奏、口气、韵律和句式长度，乃至篇幅构成等等方面合成的声音（音质、 音量、旋律）效果。它可能跟诗歌体系构成有关，而可以说，每 个诗人的 成功必依赖于此种"个人的声音”的特异。在这一视点之下，我们或许可以 给翟永明的诗歌形态作比较恰当的定位，而对于其它诗人（包括众多女性诗 人）的写作的考察也可以避开原来的角度限制。 2,同样需要辨析的是，八十年代中期的诗坛并非正文所归纳的这般简 单，而且也出现过一批分量足、框架大的作品和一批同样雄心勃勃的诗人. 他们中一些在九十年代实现了风格的完善和写作的转型.仅以1987年出版的 ＜中国当代实验诗选》（唐晓渡、王家新编）为例，其中不乏有创造性的诗 人和文本。不过相对于当时的诗界而言，这其中部份诗人更大的意义可能还 是在后来的诗歌写作中更突出。而翟永明当时即以她的两部作品在诗坛上显 示了她惊人的坐标性意义。 3 ,〈阅读、写作与我的回忆》，收入《纸上建筑〉，瞿永明著，东方出 版中心，1977年7月版。考察八十年代中国诗歌的交流方式，一种在共同写 作的朋友中交流各自作品的方式所具备的意义，值得细致分析。在今天派那 里这种流通方式更多的被理解成一种意识形态反叛性态度，而八十年代中后 期，这种方式也与诗歌在文化中的身份的边缘化有关，而这一方式的意义 . 138 . . 139 .则显得比较复杂：意义之一在于，它使得诗歌写作进一步回归个体化形态， 使诗人的艺术目标更其切近于诗歌内在自由创造的本质。 4 ,组诗《女人〉在《 翟永明诗集〉中为十九首，在《称之为一切》中为 二十首，（ 憧憬〉一首在前一书中未收入。 5 .曾经有一种看法一一如“字思维”说，认为，汉语文字与词语也能够 唤起一种直接的形象想象和联想，因而能使人获得审美的愉悦。这类说法其 实在对于诗歌.尤其是现代诗歌的根本观念上出现了偏误。即便是纯粹唯美 的诗歌.也不会将审美定位在词语的孤立层面上’而仍然需要使词语参与到 诗歌的情感表达和经验揭示的意义层面上来。因而，词语“声音”而非词语 -形象”才是诗歌的首要元素、 6 .引自王安忆著《心灵世界：王安忆小说讲稿〉.复旦大学出版社， 1997年12月版。在王安忆看来.处女作并非仅指作家的第一个作品，而是指 “创作者第一个阶段的作品。因为第一个作品有时候不太好说，第一个作品 存在很多写作能力上的问题。他不能比较熟练地操纵语言，操纵句式，这难 免妨碍他表达的东西。我们所看到的处女作也许并不是他真正的，第一篇写 下的处女作，他前面几篇也许根本没有发表，他只是发表了第三篇，或者第 五篇。”在谈及如何衡量处女作的价值时，王安忆的观点如下：它是心灵世 界的初创阶段.它显示出创造力的自由状态。因而，必须正视它的局限。 7 .唐晓渡《 女性诗歌：从黑夜到白昼一一读翟永明的组诗〈女人〉》， 参见《租永明诗选〉，成都出版社，1994年5月。在这篇最早为“女性诗歌” 张目的论文中.批评家试图挖掘的仍是翟永明的组诗《女人〉所呈现的对象 性意义.即“创造一个现代东方女性的神话”.而批评也才是这种神话创造 的他性视点。因而，至于額永明作为•个诗人，•个女性，她眼中的世界到 底在哪里 这才是组诗＜ 女人〉的全部复杂性和意义价值所在——反而不 再清楚了。在这个其实是正面肯定而且评价颇高的判断中依然存在一个排拒 性立场；换句话说，女性诗人创造一个女性神话，包含着判断上的他者化视 角，这与女性在文化中的一贯处境类似。与此相似的大量批评，也把对于女 性诗歌的批评界定在这一视域之中。在这一视域中，女性诗人的诗歌世界似 乎是自足的，封闭的，而非敞开的、针对整个世界而存在的。 8 ,取自艾德里安娜•里奇在＜ 当我们彻底觉醒的时候：回顾之作〉中所 称的“写作即重新命名”之意。在谈及女性写作所应有的自我精神状态时. 里奇说，“这就需要心灵的自由——就像滑翔机飞行员一样自由地踏进你思 想的激流，你知道你的动作将延续，你的注意力不会突然转移。此外，如果 想象是为了超越和转换经历，那么它必须对也许是你自己的现实生活提出质 疑、挑战，考虑到其它的可能性。你必须能灵活运用这样一个槪念：即白天 也许是黑夜，爱也许是恨；想象力可以将任何东西变成其对立面，或赋予它 另一个名称。因为写作即重新命名。”翟永明的词语“黑夜”，即是这种重 新命名方式的体现，它本身不是一个女性的世界，而是由女性创造的整个世 界。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以为，当代诗歌批评在谈及瞿永明时，刻意把诗 歌创造世界的意义固置在女性世界的他者一面，女性诗歌的批评演绎，其实 改写了翟永明在《黑夜的意识〉中所指称的女性主义涵义。 9,镜中形象和画中人的隐喻，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里常呈现为自我主 体内在分裂的根据，是关于自我真实的否定性审视。有时候，镜中人和画中 人往往成为虚假或内外不一的精神批判性对象，而另一些时候，它们又是 . 140 . . 141 .观看者内心想象的外现。阿尔图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理论将拉康的理 论用于解释社会文化改造活动中的想象策略，简言之，榜样即镜像。因而， 在所谓的有关女性诗歌的批评中，对于翟永明的评价，恰好暗示了一种与意 识形态想象策略有关的性别想象，即把大群女性诗人的创作纳入一种被改写 了的翟永明诗歌标准（标本）中，由此阐释分析女性诗歌的整体面貌，而恰 恰篡改了翟永明诗歌的意义,并抹煞了中国女性诗人创作的多样性。 to , ＜面对词语本身》，见〈北京大学研究生学刊•文学增刊》，创刊 号，1997年11月。 11 ,参见“中国女性诗歌文库•翟永明集”-《称之为一切〉中，诗人 自己的话。 12 ,转引自王岳川著〈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年6月版。作为哲学和社会学思想的交往行为理论，是哈贝马斯用以抵制后 现代理论思想的一种方案。交流理论的基本立场也建立在语言学的功能意义 之上。但显然不能仅仅以此等同于一种诗歌语言传达的具体方式。如果要更 为切近地理解“交流"作为诗歌声音及述说方式的重要性，必须依赖现代经 验传达方式的变化和语言交往功能以及审美现代性之间的关系的探讨，进而 在历史经验例证的意义上一一以一种转喻的方式，促使我理解翟永明诗歌的 述说方式的现代性涵义。纵观翟永明的诗歌创作全貌，能够清晰地辨析出一 种交流方式的日益清醒：从语言的澄明性、日常经验的概括性、回忆而非怀 旧式的重述个人及女性历史的自觉性等等，都甚为清楚地表现了交流的基本 方向一一观察世界的态度，创造世界的努力变得自觉而有意识。 后记 与邻 序跋常常是作者为已成型的东西从各种可能性上求得读者合作的辩解， 本记将遵循此例。 我们的刊名“翼”来自写作中的一个比喻传统，它本身不具性别一色彩， 但却常用来表达女性对自身境遇的一种带有垂直张力的自觉："翼”是起飞 灵魂的肉体，也是牵引肉体的灵魂，它是滞重的也是超越的。它最全面地承 受腾飞带来的重量，也最直接地享有速度和高度带来的快感。天才往往是指 后者，而深刻则来自前者。 弗吉尼娅•（£尔夫将这两种混而不淆的象征意味集中在一个怪诞的形象 上： 由先读历史、再读诗作而构想出的女人，当然是一个奇特的怪物- 长着鹰翅的孃虫，在厨房里剁板油的生命与美的精灵。但是这些怪物， 不管想象起来多么有趣，事实上却并不存在。若想使她活起来，人们就 必须既充满诗意地又平淡无奇地进行思考。既与事实保持接触 也就 是说，她是马丁太太，36岁，穿蓝衣服，戴黑帽子，穿棕色的鞋；但 又不忘记虚构 也就是说，她是一个容器，内有各种各样的精神和力 量，在不断地运行着，闪烁着。（〈自己的一间屋子〉） • 143 • . 142 .尤瑟纳尔亦谈到两种力量作用下的感受: 被磁化的造物，对于大地来说太飘逸，对于天空来说又太粘滞。 （＜萨福或自杀》） 由此读者会明白，我们对于《翼》的期望，不是想使人立即比附出“飞翔” 这一动词的主语（鸟、天届、精怪），也不是把目光投向这一动词的状语（天 空中、海面上、夜晚、梦中），一一因为这是个万物在随时随地均可实行的 罕见的动作一一而是让人们去考虑这一动词本身。这个动作的无限轻捷和无 限踌躇中包含着的咒语，这个能指在无尽滑动之后停伫之处，就是女性终于 被羽毛追赶上的地方。你可以用许多方式来念诵它。它同时是“义”、“异” 以及汉语中发“ yi "音的种种字词，是英语中的“ wings '■（风的复数）， 是法语中的“ vol -（飞翔或偷窃）但那道咒语的形象，终将是翼的形状， 终将是《翼〉通过写作所展示的景观。 本期得以顺利刊行，还要感谢校园里几只日夜催勤的布谷。 • 144 ••内部交流刊物• —九九八-五-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