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OL. UNPO 82 2000 必jl 第三置 g 2000年4月•北京•民间诗歌交流刊物  rUNIV.^ LSIDEN BIBCy 3 洒DL. WPb 3 zeoo' Universiteit Leiden ■■■■■■■Il 2 586 220 7 ,苓:: :扌矣 ;::::::;« ;.■ 1 •. :巳克 '■ ■- ■- , 翼 Wings 第三卷 Vol. 3 2000年4月•北京 本卷责任编辑:周瓒 与邻与邻/前言 如果没有我们的声音 就没有合唱,如果 没有歌曲,就没有开花的树林 ---萨福 001/虹影诗选 009/周瓒//虹影的词语迷宫和她诗中的超现实意境 014/唐丹鴻诗选 021/翟永明//三天宽的歌喉 023/曹疏影诗选 032/穆青// "机智的挑衅”:评曹疏影的诗 瞬 035/戴锦华•周瓒•穆青•贺雷 女性诗歌:可能的飞翔(关于《翼》的对话) 本卷插图选自桑德拉•吉尔伯特的诗集《艾米莉的面包》 fl 056/胡军军诗四首 063/潇潇诗二首 065/马兰诗三首 068/0约诗二首 072/翟永明诗六首 081/.7b唯诗三首 085/穆青诗四首 093/王海威诗二首 095/周瓒诗二首擁繼 102/谷谷//萨缪尔 107/胡军军〃贱人 113/陈顺馨//从性别再认到女性主义立场 117/翟永明/当男权遇到女权 120/ (波兰)薇丝拉娃•辛波丝卡诗选/傅正明译 128/ (俄罗斯)伊丽娜•普加耶娃诗选/汪剑钊译 133/ (罗马尼亚)尼娜.凯瑟诗选/崔卫平译 136/ (美国)伊丽莎白.毕肖普诗选/丁丽英译 145/ (美国)艾德里安娜.里奇诗选/吴晓黎译 157/ (美国)纳奥米.肖著/穆青译 女性恋物症:乔治•桑案例 168/ (美国)凯瑟琳• R •斯蒂普森著/周瓒译 格特鲁德•斯坦因的躯体语法 周瓒/编后记 ■iijiaii 前言 不翼而飞 当终于有机缘提笔为新的《翼》落下些笔墨谢意时,又一桩偶然 迎面撞来。瓒从e-mail传来的所有文稿从未到达我的信箱。宿命如我, 算是踏实地相信,必须脱开那些文字来抚触我们的翅膀。那么,我当 然落入无言以对的境地:理论、技巧、网络、进步、腐败……女性诗 坛今日之种种我一无所知。在瓒温和的声声敦促中,不禁悄然自问: “写什么,为什么,凭什么?" 在巴黎,由于学业的压力,从未翻阅过以前的《翼》,从未与人 谈论过诗歌,甚至从未感受到“翼”的存在。我写过的字,没有一个 与诗歌有关。这次回来面对着它的第一页,从惭愧中渐寻到一个大镇 定:因为翼的目的从不在于羽翅血肉,而在于飞翔。诗歌(准确地说 是诗性)带给生活的,从不是华彩霓裳,空中特技……而是不翼而飞 的丢失、失落、失踪、消失…… 如果说我曾经写过一些可以被称作诗歌的东西,那是因为我一直 在怀疑文字和思想的力量,总是在试图寻找它们和破碎的生活之间的 联系。现在,当我沉浸于历史研究之中,更是发现事物和事件本身的 奇妙大大地超越了人的想象力。普鲁斯特在解释他为什么喜爱威尼斯 画派的一个小画家时,说,因为他画他所看到的,而不是他所知道的。 回想前两期为《翼》所作的后记,太多了些奇言怪语,矫揉卖弄, 所幸的只是一贯奉承语少,逆耳言多。或许只有《翼》有这份勇气, 这一期仍让我这个如今既非作者,亦非编者,甚至不在众鸟栖息之地 的小飞物来为它开启早春之门,或许这正是《翼》的至纯、至高的宽 容心。本来无一翼,何处染尘埃?正是因为翼,我才有了不翼而飞的 力量。 2000,初春I"'浒点 镜子 一个影子向著我移动,我不认识他 我倾听钟声 幻想这个人是你 他在十步远的楼房窥探,天异常寒冷 我忘了羞耻 加倍暴露,我让他靠得更近 宁静的日子里读过的诗句 渗透出来,像舞遮住这个不愿离去的人 1990. 2. 18 温柔 我一直对温柔妥协 对腰上下的吻,感到累 我更需要你的怜悯 我是灯 我是吸引精子的火孩子们随我轻轻入睡 一次次重演旧梦 我在血的水平方向 看见父亲、母亲移动在窗台 我遭到他们遗弃,再次成为 黑暗中一所鬼祟的房子 只有床温暖 死者静候床边 1991. 3. 20 小偷 一只吞噬字的鼠跳上他坐了一年的椅子 吐了口气,迅速跑走 那意图带着冗长的注脚:一个身材修长 乳房下垂的女人 如一束干向日葵。他恭敬迎接 她带着微笑 笔直穿过马路,上楼敲开门 用了他的抽水马桶,比那只鼠更惬意 贪婪地呼吸,摆动身体 她与鼠有所不同。鼠让他看见颓废的 忧伤:她使他领会 五月最末的日子:一个孤儿 重新沦为孤儿的罪恶 火车站加煤堆旁 没有一种力量,足够抵挡飞速的车轮 1992. 12 黑蜘蛛 她坚守在家里,因为这是家 秋天从墙边伸出根须,一段发黑 另一段指向阴沉的太空。她提醒自己,接下来 是一架飞机,总在她不愿看见时 出现。不速之客扔下鲜艳的花种 摊了一地,空气的纯重量 压著她正在进行的午餐---场单独的宴会 风闪现在身边,除了太空把阴影 移进屋来,还有穿土猛长的花籽 绚丽的色彩撑破瓦片,直插入一颗锈坏的心脏 你叫什么呀,你叫什么呀 割开胃的歌声,数落着牙齿的 不洁度。投进几首无处哀伤的爱情诗篇 我亲爱的,去,再降下一层火红色 帷幕。安睡,你就会看到这个剧的下半部 1993.2 2 3三洞 她把三洞两字折叠起来 放在窗坎上。睁开一只眼睛如金鱼 转圈,水波沉在底部 斜跨木屋的风未到 水波早己没了踪迹 三洞——这个地名 成为寻找母亲的借口 穿朱色旗袍,扯掉上面五枚布钮扣 低一次头 独独掠过鲜血桃花领口一枚 恰好风到,竖起她痛苦的双手 想想,再想想 必须是一个没有日光的午后 三洞钻满桃花柔软的身子 遮住了她,而母亲善变的脸 离开门口,拖着长长的风声 附在一个模型上 她睁开另一只眼:救我! 1993.4 中间划了一道线 左右对齐,等着声令下 而她站在那儿 看不出惊奇还是慌乱 漆黑的眼睛反射着被钉上 吊灯柱子的激情 他们饭饱酒足,围着祭台 盆火燃得非红非蓝 黑夜匍匐潜入,等着 她被占有 火在改变模样。而她 仪态优雅地走近,动了动肩 没有看他们 径直走向门外的黑暗 他们没能抓住她,被黑夜封死 那夜,火焰的伤口第一次 展开长度。他们说 这,的确是一件糟透了的事 1993. 5 仪式如此开始 推开替她装扮的人,走出来 他们每人头发剃平 燕子式的垫上运动 出奇的姿势,你让人捏住脖子 然后你捏住那人的尾巴燕子与燕子做梦时常常这样 燕子们投下一个影子 你们就醒来,并且吃惊地眨眼 你们坐在椅子上,坐一整天 不认识成为你们相对而坐的理由 此时你们昏沉沉地打量 各种应约而来的表演 系上你脖子的,是一条可信赖的领带 前后对照使日子过地缓慢,以前的 几个男人都不够忧伤。你指一下,手迅速缩回胸前 设计-座房屋,再设计一个阳光温暖的三月 人,本是孤儿的同乂语 只消打个哑谜,就可从中找出 一张床垫,往上投一对似曾相识的姿势 1993. 6. 14. 悬空的手 说昨夜的梦:家乡,你 还有我的母亲,是不是总是如此 我把自己的手 当作你的手 或许这就是命 你来到我这儿,带走我 包括我的以往 一个停顿,墙缩小 缩小,剩下一张宽大的床 1996. 3. 2 相遇 醒来,多少只鸟已叫过 我在梦里见过它们 一次纯粹,带走你 戏剧 地铁 歌剧里的一首咏叹调,很尖 有许多分岔,像我的手 你的手 我们究竟是在哪儿相遇 在歌剧的幕后,我对着自己 还有一次,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现在它们不得不在 异域,在陌生人的心里跳跃" 我记得那一阵子 窗外游行己开始汹猛 你摸着我的身体 我像一只每个人都应该忘却的鸟 不叫,羽毛上挤着地狱 6 7和天堂的色彩 你开始朝我所不知的方向 不回头地走 你的阴影跟着房屋的阴影 战争,跟着我们不同的父亲 阴影潜移 我的嘴唇渐渐冰凉 1997.2.7. 木刻 发现天赋的人在广场转圈 阴影铺在他的脚边 他仰起脸 我在这个夜里听到海水 跳动在广场中心 像他,去要求他 死神会好好待我 我埋下头 光压得他痛,他叫了 你怎么不离开 失去天赋的人只能失去记忆 跨过大片的黑暗 悄悄走在他的前面 请让我也痛一痛 1997.8. 16 O◊阀瓒 虹影的词语迷宫和她诗中的超现实意境 我追求任何瞬间的快乐 胜过仔细挑选的盼望 --虹影 初读虹影的诗,我的脑中会闪现出我所喜爱的画家夏加尔的绘 画作品:那是些浓郁的色彩、单纯的感情和自由的想象力共同调和的 画面。它的风格奇异,介乎具象和抽象之间,既是直觉的,片断的,又 仿佛巧妙安排,独具结构感和整体性;它动感强烈,但又被凝固囚禁 在语言的牢笼中。也许,分析夏加尔画作的视觉效应,那是必需通过 另一套语言,诸如色彩、构图、线条、形象等等阐释的,而且,请相信, 这两个比较对象之间的不同之处可能更多呢。对虹影的诗歌,我所能 做的.是试图听清其声音的高低、节奏的紧慢,并通过视觉联想看着 那些飘动的词语,闪烁的形象,或者,如果幸运的话,我会很快地,被 那一首首诗的整体氛围裹住,浸湿,风干,击中……直到这时,我才会 像众人那样,傻呼呼地自问道:"这首(句)诗是什么意思啊?”可以 说,虹影的诗让我惊讶于自己对诗歌的看法(准确地说,是欣赏方法 或趣味)可能是狭隘的,那些关于”诗应该是什么样的”的思考题和答 案,在这里会遭到了迎头一击。 •词语迷宫。 - 这可能是一位专注而沉迷的诗人,她用词语打造的迷宫遮挡自 己孤独的身影。她显然完全是一个人,当她沉浸在诗歌中时,她靠着 这种固执而迷狂的投入隐匿自己。这不是说虹影诗歌的空间过于狭 小,相反,这个诗歌世界的状态是这样的:没有固定的意义边界,有的 8 9仿佛只是词语的边界和身体的边界。她所隐匿的仿佛是出没于外在 现实世界中的身影•■因此,她的语调中含有某种向内观察时的从容 迫,因为,只有内心生活的不断丰富,才能够帮助诗人储存和清理那 些郁结的感觉和梦幻。 、、 虹影的诗中,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常用的,或诗人特别偏爱的词语, 但是,这很可能是被遮蔽的错觉。因为,从另_方面讲,虹影诗歌的匚 个特征,即是她运用的形象性词语非常丰富,换言之,其诗的意象尤 其密集。密集的形象性词语或意象群,通过叠加和编排,使得这些诗 作的空间色彩密实而又飘忽不定。由于情绪的集中'感觉的快亨涌现, 其结构意识又非浪漫主义抒情诗的表白式推进,虹影诗的意义主题 往往偏于晦涩。不过,这也使我相信,虹影并不为那种单纯的主题意 义构思其诗篇,她更倾心于氛围的运造和体验的觉悟。可以说,这既 是虹影诗歌意识的总体方向,也是形成她的诗歌风格的基质。 在虹影的单首诗中,我仿佛看到的是一些”交叉小径的花园它 们曲曲折折、而又独立完整,每个词语都能恰到好处地为整首诗的氛 围服务。我还发现,诗人的影子在其中穿行,她不复是那种在她的全 部诗歌中的模糊的隐匿者的形象,而是一个出没活跃的形象。她与身 外的世界对话,她静观,她议论,她回忆,她想象……总之,这些诗2 里有_个不沾污浊气的脱俗的精灵。但愿我这样讲时,不致于引起误 解,好像虹影的诗是那种单纯甜美的一类。因为,其实,我在阅读中, 获得的不是诗歌的意义,而更多的是诗意。虹影的写作带有某种通灵 的性质’而往往,在一首诗的最后一个词完成的时刻,也就将一个个 灵性瞬间凝固了起来。也许可以这样概括,这些词语筑就的花园,是 _种将—个个瞬间混合,将_缕缕情绪与感觉抽象化,也将一种种独 特的氛围凝固为诗意的过程。这些诗意与诗人的各种经验意识相关’ 这些经验意识涉及到诸如爱情迷思、怀乡病、生命中的孤独感、对 生和死的思考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经历体验等等,它们在虹影的 诗歌中唤起读者的可能不是对相关主题因素的挖掘或分析,而是一 种对于相关现实或人生的理解与品味,这是我理解的一种超现实意 境的获得。这也可能是中国古典诗歌精神传统的表现之—•在我的 阅读体会中,虹影的诗歌中所呈现的这些经验意识,是古典诗歌中 情/景、物/性关系的一种联系意识,它们是片断的,散碎的,像诗人 生命中散落一地的五彩珠子一般,诗人以其情感与感觉之线,将它们 串连起来。 •自动的片断及片断的完整化。 一些片断好像完全自动地跑到笔下,虹影写道:选择一种花/比 如百合/残存的恐惧依然有淡淡的香味〃可是我叙述的每一件事,显 得失去了意义/从你放上来的手/我明白/天依然很黑(《之后》)或: 手执_本书:一座冰山,一头死去的/狮子/风和雨在脸颊会合/今年 气候会怎样/我们远离故乡/徘徊在越来越暗的心脏里(《残年》)° 我感到,虹影的诗中隐约着激烈的情绪,但它们却不是情绪化的诗, 因为份量轻重不等的词语(比如"大词”)在一首首诗中的分布是互相 权衡的,同时,虚词成功地担当了调整和导引的功能;她的诗执著于 某些感觉的呈现、牵扯和均匀化,就好像精心调制一种精神的饮品, 却收获了诗意和生命的泉水。 比如一首题为《自恋》的诗:“水面成串的浮标/难说,离你们最 近的是我/还是一只只乌鸦/黑而亮的乌鸦/到冬天它们就飞走/那时 我会更孤独"。这里,一个个观照对象互相疏离,隐约着神话中的水仙 纳西索斯和女神艾珂的形象,'‘浮标”与“乌鸦”仿佛是他们的变体. 自恋,也就成为一个反讽性的词语,它既不完全是诗的题与,也不完 全是诗所表达的主题,它是一个受到质疑的对象,通过提示它,诗人 重新确认了孤独心境里的自我。 至此,或许可以说,虹影的诗是一种(自我)寻觅的诗,所有的主题 好像都是_个主题,正如她写下的,"我总在许多地方寻找一个地方 /像我寻找你,在许多人身上"(《城外尖顶殿堂》),一个个诗意片断 经过抽象—这些抽象是如现代绘画中形体感的破砕和形象的符号 化获得的,完整化的片断共同构成她所有诗歌整体的一部分。当代诗 歌写作中,如虹影这样的写作方式是极少见的,诚然,这是一种极端而冒险的方式。 •声音、语调及经验的闪现' 虹影诗歌中的声调是丰富的,有时候釆取评说口气,获得某种反 讽性;有时候,观察的视觉呈现运用一种白描法,而平淡的语气削弱 了一些大词的声音和情绪的强度;分节或节的长度,显示出其声调上 的均衡和节制,它们以短诗为主,长度适宜于某种呼吸的情绪•有时 候,我从一些诗中不约而同地听到叹息的口气,这是令人着迷的一种 口气。在诗歌中,诗人像是一边叹息,一边倾吐心声。我不由得生发 出某种自问,虹影诗歌中经验的实现方式到底是怎样的?是:1,沉 思? 2,追问? 3,冷察? 4,否定? 5,自白?好像都不是。因为词语的, 迷宫为我们了设下了一条条通往诗人内心的歧途,因此,留给读者、 批评者的仿佛只有两种方法:一条是丢掉种种先入为主的“问题”与 "观念",如同诗人一样地求助于直觉、感觉与想象力;另一种则需 要分析迷宫的建造模式,通过设计图理解它的结构,从而选择恰当的 进入途径。 她的经验实现常常并不放在一首诗的写作进程中获得呈现、伸 展,而是以一种略显突兀的方式迸现的,类似于一种乐器的声音,在 一片纷繁的音符中间突然激越起来。如果我们细读这些诗,总能找到 一两行动人的诗句,在整首诗中发出夺目的光亮。因为一个人的声音 有其一贯性,在虹影的诗歌中,"自我”似乎是一个谜团,是自我和我 (也是你/他)的距离,又是世界和我的合一。这是否可以被视为虹影 诗歌中独特的女性意识传达方式呢?如果人们注意到那些涉及女性 素材的诗作,或许可以比较简便地概述虹影诗歌中的女性风格,比如 从那些特殊的词语:镜子、黑蜘蛛、花、水、黑暗等等之中,发现虹 影诗歌中惯常使用的修辞和技巧,含有某种人们能够理解的女性特 征■但是,我以为更重要的是对隐匿在她诗歌中的"自我”意识的考 察,方能看出虹影的女性视角和她处理女性经验的特殊风格。虹影是 一位风格成熟的诗人,她似乎迷恋于词语的张力,感觉的瞬间闪现以 及独特的心境氛围的营造,为当代诗歌写作中的个人化写作,提供了 值得借取的珍贵经验。 虹影的诗歌中透露出一种内在的冲突力量或创造的未完成状态。 有时候,我也怀疑是否应该过于执着于这种感觉化的写作方式。因为, 与其说这种写作方式是一种冒险,不如说它更像一种考验,—种感受 力的考验• * "4 ' 噁■_________ OOW舟鸿诺选 X光,甜蜜的夜 夏天,我心爱的就要失踪了, 随着近视加深,伟大的凤凰 朝更远处飘动。 多少深夜,唉,多少破坏之神来到沙发上, 咽着唾沫以堵住痛哭的冲动。 左手腕啊,蠢姑娘细看着你, 又猛然扑进了书架的怀抱…… 窗外,一个蛋形孵出音乐厅的翅膀, 民工们像它疲惫的妈妈, 月光,把一切嵌进了蓝冰。 总是此刻,我渴望听见 一种温和的声响,告诉我他的深思所得。 让我看见某人与我一样,掩面推敲, 头颅里有一架搅拌机在无声地旋转, 我愿把他那劳动的驼背搂进怀中。 他不知掠过脊梁的微颤是我 说:"喂!”,他只可能 注意到窗帘在动, 自己的影子与玻璃贴合,像巨大的X光片。 而我,已经任烟蒂烧坏了手指, 咬着嘴唇写下去……真的, 我躺,无论是褥子,还是棺椁, 都并非它们本身。夜晚与睡眠的关系 确实破裂了 : 形容词多么无辜, 被需要就献出,又常常遭到厌倦, 谓语不肯受伤, 清理累, 美像扔掉垃圾一样离开作者。 一天,酒走进我心中,劝我 不用顾忌他人白眼,说它愿作 我的水晶。我吻着,燃烧的体液恋人, 暗暗下了决心,在另外的纸上 为此献上颂歌。 同时我感激这卖酒的小屋, 你看我的女友,她的声带发出哈哈声, 牙齿是汉白玉所在,她 扭髅狂舞,全然不顾腰疾, 她啊,何尝不比我沮丧! 总是此刻,我像一片膏药贴上去, 肉体中到处都是心脏,或耳朵, 追求着"节奏"一一 15 14 这些无尽的并列句! 可以说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 写至此刻,我想起在高原• 清晨五点钟,我走到户外, 差点与合唱的繁星相撞, 到处都是秘密的影子…… 对水说洗一洗我, 理解水对我说了什么。 说在水中血像浓烟弥漫, 问血水怎样理解春天? 今夜灯光将亮至骨髓, 嘴唇紧抿成一条红线,连接抽泣与微笑, 今夜,电话听筒搁在起伏的平胸上, 我听见了荒唐的动静, 当然,要吸收这些噪声。 凤凰,睇来怜悯的一瞥: 幼稚、渺小、空洞集丹鸿于一身, 颤栗吧,徒劳吧,直至欢乐…… 盲音,一种方言,发自消逝, 爱却永远不会如此沉默一一 类似从你的手心,汗液秘密地渗出, 到哪里去了?这非常重要! 后来天空展开了眩目的羽毛, 一座座雪峰,像手臂, 高高举起它们的岩石、冰和风暴, 无尽的血在巨大的体系中循环着, 夜里睡得好吗?很好,真的, 这X光的夜,分泌出隐约的甜• 让我说:诗歌,我爱, 然后曙光温暖,民工们醒来。 1996.10 16 植物,顺看光芒和雨露腾向未来, 化学像神经沟通物质的两端, 心灵前进着,时日归于看不见的汪洋, 请说吧,怎么都行, 即使撤谎,只要语感针尖般一擦, 闪电像修辞的银树击毁正常人; 请说吧,即使白白清了清嗓子, 只要能量尚在聚集, 甚至疯。 我不懂隐喻,明摆着,亲爱的朋友, 你雌雄同体,逻辑乱如光中飞尘; 我失去了象征,既糟糕又美好, 向后退。 17戳破我的胆囊,轻视它幼小, 春天,绿色的蜜蜂破了—— 说耳朵是耳光的女儿, 疯于耳朵形的结晶体• 说我疯了,唉。 我爱你,我的浓烟也爱你。 * 可以说你要耳朵 鼻血没有照亮你的黑暗。 可以说你不曾被我照亮过, 在黑暗中,你把黑暗给了我。 可以说你先就疯了,唉。 你的浓烟早已变苦, 蜜蜂发炎使春天绿不起来。 * 可以说没什么好说的—— 我:耳光交配的鼻血孩子,蠢于父母。 就当我不曾在你的水中蜷曲过, 就当不是你的水把我冲出来。 和尚的残骸浮现在镶金边的乌云上 翻向天空的眼睛 呆望乌云的乳房 它们在痛斥正确 也在谢谢我废了 是我,鹦鹉的碎屑 鼓舞它们不清澈,不要挺 春风去打动芳心,结满傻瓜 秋天受够了丰收好人 是我,去我妈的我 忙着走完粪路 融于哈欠 合不拢口地摧残 一朵名叫花的和尚 把庙子拷在切开的腕上 时间还在念经,袈裟 铺满了生活 那我就算了,融于乌云 姐夫般痛哭其癌 不会理你 不想解释 把不对给我 18 19 2 21 20 不会理你化作了肥料 不想解释花儿正在涅磐 把不对给我,这是一缕光芒 它们在融化、变热、从彩虹中 落下金色的异形 它们谢谢我要飞 是我,腋下挟着自由 渐渐展开,恢复着丹鸿 这个鸟人…… 三天宽的歌喉 若干年前,我初识一位十八岁的少女,我还记得那天睛空如织, 清风吹面,是成都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那女孩身穿一件淡绿公方格 线呢外衣。有一位朋友告诉我:她叫唐丹鸿,也在写诗,比她的男 朋友,当时一位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写得好。. 这情景后来被我写进一篇文章里。 从认识到以后的若干年里,我和唐丹鴻渐渐成为朋友,我们一 起出去旅游,一起谈论服饰,一起跳舞,当然,在一起玩的时候多 于谈诗的时候,因为,我们俩都属于爱写不爱谈的人。尤其是,80 年代的写作,对于我们,都仍属于苦心积虑的阶段。 飞向花朵被剃光头的…… 坠落,砸得暖流渐暗 又摔伤羊水中的英雄 再飞,吹拂傻瓜切开了的 在染红的氧气中, 捂住窟窿,再吹拂—— 现在抹掉了从一行到六行 姐夫般任射线灼烧! 现在,我吻好人 我拥抱春天 我叫自己妈妈,偶尔 和尚的残骸浮现在镶金边的乌云上。 90年代以后,我们各自在对自己的写作进行调整,这时我才发 现:唐丹鸿的写作有了很大的转变,或者说,她的写作开始进入一 个新的阶段。这期间,她写作了《机关枪新娘》,《红指甲》,《植 物神经紊乱》,这些诗词语组合突兀,意象怪诞纷繁,神经质般的 幻觉和沉缅其中的堕落快意,已经显示出她写作中的不同之处。 老实说,最初,对于这样的写作,我并不太能接受,因为,我 此时的写作,却正是朝向与她几乎相反的一个方向,或者说,我第 一次感到平时玩耍时没有感受到的细微差距:比我小了一代的唐丹 鸿发出的是新一代的声音,同时,她的思维方式,她的语感,与她 .的前辈和同龄诗人相比,都有她自己特立独行的不同。正因为如此. 我仍然被她的诗带来的刺激和新鲜感所吸引。 1996年写作的《次曲美人》为唐丹鸿带来了新的变化,我惊异 地发现她的诗已经形成一种自由但又有着魔幻词语般的组合风格, 我几乎是立即就对这首诗有了毫无保留的喜爱。在那以后的写作中, 唐丹鸿继续在她的想象和词语之间寻找平衡点,她的语言表达日渐 形成一种刻意的缠绕:对生命的自由状态的沉溺,,对感情的不耐烦 的寻找,就像钟鸣曾为她拍摄过的一张黑白照片:一半现实, 半 艳妆,正是她与上一辈诗人不同的姿态。一 也许按照好诗的标准来看,唐丹鸿的诗还不够“好”,但是现 在诗坛的所谓好诗实在太多了,我们常常读到的是那样一种无可挑 剔的,各方面都完美精致的,但是除了 “完美”本身,我们不知其 意义所在的好诗,它们己好到让我们无法分辨好诗与坏诗的界线是 什么,同时,它们也都已好到让我们对目前写作感到沮丧。再看看 关于那些好诗的评论,更是让我们丧失了对坏诗的判断力。 因此,我更喜欢唐丹鸿好些虽不那么完美,但活力顿现的诗, 也更愿意读到唐丹鸿些能让我触手可及的词语,我也许不会喜欢 诸如:“糜烂的上身”或“弹簧是飞禽做着肚脐之梦,,这样的句子, 但我喜欢“用你的春风吹来不爱”,和"把潮湿的肉体交给毛巾/ 为了终有一刻能去交给荒谬”这样的细微,我的确不太喜欢她有时 炫耀式的塞给我们太多刺激和亵渎,但的确喜欢她那“三天宽的歌 喉"所发出的类似勺子刮碗,或刀划玻璃式的不谐和音:时而锋利, 时而厌倦,时而节奏陡转,时而又一味地沉闷下去但最终总是嘎然 止住,不留余音。 虽然不常谈到诗,但在有一点上却是我们常常提到的,那也是 我们对诗非常一致和彼此重视的观点:我们的写作都是出自内心, 为了自己。也为了生命中最深的那一份挥之不去的情结,它们带给 我们写的原初力量,却比写作本身更为重要。幸运的是,我们通过 彼此的写作更为了解对方,也更为了解写作的意义。不是评论家或 诗人们常常谈到的那些肯定很有道理的意义,而是我们内心孤僻, 无奈但却真实的意义• . 读一读唐丹鴻有着古怪题目的那些诗:《机关枪新娘》,《用 你的春风吹来不爱》和《X•光,甜蜜的夜》等,你可以感觉到:你 的确读到了 90年代的声音。 民谣 小女子,去 回到古代 做老羊的女儿 做龙王的女儿 在雪洞最深处清洗玉米 去做一个地主的女儿 欣赏长工的身材 用金凤戏莲的被面做一些东西 然后体验柴禾布和父亲 小女子去吧到古代去 忘记哲学 让双眼尽全力省略或者干脆 把它们还给太阳 远离我们 这鱼背上孤独黑暗的一群 小女子听我的话 回到古代 让父亲种在陇上 双手抓住绣花针 22 23二日子 枣木拐上盘腿的太阳 重复着”四大红”: 山庙门呵杀猪盆呵 姑娘盖头火烧云呵 自从林子还未开始流浪 一群生物嗑着瓜子儿 嗑光太阳的宝贝儿 嗑光太阳 好像林子还未开始流浪 只剩下我 在鱼背上喊瞎双眼 孤独地走回雪洞 1998. 11 三村庄 我的古代 我的村庄有一些游荡的 神话 和语言柴禾豆子 有水缸里的鱼变做的仙女 和她蒸出的馒头 那许许多多一模一样的 小伙子每人一个 我的村庄 父亲和哥哥没来以前 就被淹没 洞里的歌谣 雪洞 大海底部的雪洞 我的雪洞 为水草和阴青的灵魂纠缠不休 但那是父亲赐与的 我的雪洞 明亮而疼痛的水底 愈合一切的阴性的雪洞 只适于少女居住 所有能感动我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都在那里 柔软的太阳枝条和雕了一地的 紫色雌鸟 多想和这些伸手能够抓住的东西 厮守一生 彻悟悲剧找不到本质的少女 24 25蓝色或紫罗兰色的少女 练习在雪洞中缝补自己 并从明天开始期待 艳阳高照 父亲掌纹中的雪洞和 耗尽他最后威严的少女呵 明艳高亮 照彻千年海洋 199& 12 木刻匠 我用全身抚摸着一根木头 用食指在木头上刺绣 我的食指 是父亲遗在人间的 唯一的骨头 洁白而刺着微光的骨头 疲弊于一边到另一边 却总找不到本质的时候 我用它在木头上刺绣 深入感觉躲在那里才温暖的太阳 而当我真正望一眼太阳 血便从全身流光 食指一跳深深刺中致命的额头 一切正如当年的父亲 木纹里喷涌溅射的血 洗红我的音符 和我头顶美丽的王字 1999. 3 日记中的麦当劳 在这里,你 并不局限于你 你有你的脸,脸上的眼睛,胡须• 保存完好的弧型,修补着 淡黄色的弧型天花板 你的眉毛压得很低,露出了 睡在里面的洁白的小脚趾 天蓝的靠椅搂住你,安于这里 这里是如今。 如今,你盯住我。 洗过的手掌,像一张额骨凹陷的 瘦脸,满屋的小灯下闪耀着 过去的生活的慌乱 “先生你好,要点什么? ”条格衫中的小姐巫头巫脑 你的食指压在桌上 粘在指尖的发动机,分泌着 细汗,呈现岀自来水的出身 “我……怎么办呢? ” 我们中沉默的食物:汉堡在 猜测中伸出绿叶 薯条在夭折 (“吞下它,但不要 成为它” “也不要成为突然闯进的 野兽”)瘦削的骨骼搅响 我们中间悄悄成长的气体 一个人起身,带走 —小片惊雷。细雨将至的 细雨,渐渐堆积到双眼的 边缘,你的小翅膀 白色的小翅膀,像邻座正在使用的 塑料小白勺,在冰淇凌中不停地 挖掘着快感。“时间不早了。” “是的• ” (这是否意味着这张 唯一共用的托盘即将转到别人手中?) 一个孩子经过你身后巨大的 标志牌,他比它矮 他没有注意到它。而未来的日子里 他的眼中会不会闯进同样 突兀的快乐?(唉,在北方,长冬 漫漫……)"是你,曾经安慰过我的人” 出现在玻璃门上,左右相反的你 摊开掌心,那里 遍布着安静的岩石..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 小卖部都关门了。 忍受的离子即将摆脱 空气的转速。半枚烟叶以华老栓 寻找救命银元的笔法 从爸妈三十几年的党证中 露头,沟通欲火中烧的 羞惭的肺叶。唉,曾经,它们多么倾心 28 29 并信任于规划教科书的各种符号,而阴影的 命运,却让后来的每个人清晰地觉察到 巫术般的不样。这是春节前的阳台, 来不及理会小别后的老夫妻。 一样的枯枝败叶,心事重重的森林 在午夜的哈尔滨,在玻璃上 再度显灵,尽管明天正午的太阳 仍会消融它们中的一部分。 在高处巍然而立,无法确定天使 是否永远只隐匿在楼门口空心的雕塑里 小卖部迫切地关了灯,这满带文艺复兴色彩的 唯一的安慰。也就想到了北京,秋天的花瓣 如何入冬,如何在气象万千的根须中 散开。怎样就提前遇见了 多年以后的你,每颗恒星般的 禁忌。把时光从手臂的褶皱间 拂净,而烟雾终将远离喜庆,仅仅飘散在 陌生的北风中。 2000. 2. 2 姐妹们的冬夜小饮 “你写过关于男生的诗么? ”三个 法体1男生雄赳赳地走上前来,解小东才有的 额角和肌肉,欺压着我被乙醇感染了 白喉的扁桃体。没准儿,啤酒沫的抚慰下 它们正粉嫩如雪中怒放的腊梅。 冬夜,我把东北的口语土话梦吃骂人话 统统带到北大南门外的一家小酒馆 把上次演出天天演岀的面具和皮肤当做 发条,越拧越紧。离开了地图上那 尚可以标上绿色的其实很大很大的 一小点,北风变得疲软,像粘上 指纹的透明胶带,并不能揭起什么 "你懂得什么,诗歌么?"注定一张嘴 就异化为"土人:的场合,却总是被 原生态的欲望弄巧成拙。小堆, 小堆的烟灰渐渐破土,长出用以砍斫的 枝蔓,定型,并显现出熟悉的冻土的质地 (七个小矮人的坟包)"韦刚,其实 我……” “那天,本来徐健巳经……” 对面的两姊妹被四周温热的语句所诱惑 蒸腾出沉在火锅底的全部汤料,而松软的舌头 暴露了她们江浙佳人的身份。红腐胜桃瓣。 "已经一点钟了,宿舍楼门锁了吧。你们 去哪儿呢? ”以哈欠做掩护,三个法体男生 打出了克格勃的暗号。东北不大的酒量 下达了最高指示,将神游的我从八方 揪回:赶快盯住刘胡兰一样来者不拒的梁冰 至于小Y,则不过是个孩子。 1999. 11. 30注1:法体,指法律系体育特长班 30 31t-*3 “机智的挑衅”:评曹疏影的诗 坦白地说,面对这更年轻的诗人的作品时,我首先感到的是一 种不足言道的惶惑。她自然而然地处理着我一直难以驯服的形象: 麦当劳、薯条、冰淇淋、精品屋、美少女战士……这些大众文化的 符号对她是亲切而直接的,这自然是年轻的优势。但于此同时,她 也迅速机灵地占领了我历经艰难之后才得以掌握的一些意像。当她 漫不经心地用“有着六十年代出产的钢铁的质量”(《美少女战士》) 来嘲讽西装男人时,我能说什么呢?指责她不负责任地盗用沉痛历 史?怀疑八十年代生人的真诚?也许,更值得反思的是我自己的理 解力,问题不在于是否与时代同步,而是能否认真地对待另一个文 本中机智的挑衅。 我说"机智的挑衅”,因为这确乎是曹疏影诗歌的一个特点。 她会用许多极富感觉质地的词语和节奏灵动的句段时不时地触动读 者:"巫头巫脑”、"发痒的节奏”、“浊杂"、"阴青的灵魂”、 “明艳高亮”、“刺着微光的骨头”、“城市朝胸前嫁来”以及"一 群生物嗑着瓜子儿/嗑光太阳的宝贝儿/嗑光太阳”——这些字词有 着鲜明的直接性,又体现着特殊的感受节奏。在曹疏影的许多诗中, 它们在诗行中跳动,似一条若断若继的线连缀着不同题材以至风格 的诗篇。. 在当今这个“女性意识”全面启蒙的时代,诗人登场之时性别立 场的选择似乎已不是一个问题,因此更重要的便是如何选择自己的 语言和意像。“雪”无疑是曹疏影频繁釆用的一个意像,这也许得 自于东北地区的生活经验。在诗中,雪是作为一个柔软、阴性的事 物而被构造出来的。它是隐密的"雪洞”,处于大海深处,为"水 草和阴青的灵魂纠缠”,它象母亲一样有“愈合一切”的能力,它 切合了感受的直接性,笼罩着紫色、蓝色、紫罗兰色等冷凄、绵延 而柔软的气氛(《雪洞》)。从某种意义上,成长就意味着走出“雪 洞",看到真实的“太阳”。这曾经造成的后果是血的流失,或封 闭的女性统一体的溃散,从“神秘的光和/独立游移的一切/网织和 谐"(《五月二十日:回忆占据的一天》)到“疲弊于一边到另一 边/却总找不到本质的时候”(《木刻匠》)。随后,自觉的反应是 “变硬"(《硬度》)。这被描述为城市生活对自然生存的替换和 伤害,“夏天用冰淇淋的手段/暗杀了我的雪屋”,泛滥和腐化了的 阴性威胁着原初的、保护性的母性家园。而自我保护和转变近乎于 一次自戕:“流浪的火色前额的/复仇少女/用硬度切进它的腹腔/ 快感地看着这堆泡沫/淌血”(正是由于“喷涌溅射的血/洗红我的 音符/和我头顶美丽的王字'‘才出现了 "火色前额”吧)。在这一过 程礼阴性的美也逐渐转变成了怪诞:"我是制服下的/嶙峋的暗疮 /还是红猪肉里/亭亭的痘子/事实上/我想做生活的/扁平疣"。自然 的母性此时在城市边缘潜伏着,乎拥有了更充实的生命力的包容 力:“城市还远/昆虫们开始受孕”(《少年》)。 自然(乡村)与城市(或偏远小城与都市)的对立既是生活中 真实的变迁,也被处理为象征性的成长历程。于是,经过这—次带 有自恋/自戕双重色彩的蜕变的女孩,站到了都市之中。她强装世故, 儿乎是游刃有余。她专注于自己的快感,甚至为女人的“堕落"张 目。但面对着意识形态气氛的普遍色情化和虚伪化(她写到了政治 笑话和“三讲会议”),“母马” ”空洞”而直率的咄咄逼人未必 不是对"种猪”们衰朽的色欲幻念的嘲讽。在这里,女人的力量体 现在她对自身享乐的忠诚,对世态的洞察与似是而非的宽容。她或 者语带讥讽地维护着女性的相互联系与命运呼应(《美少女战士》), 或者心不在焉地_边充当_个男人的交谈对象,一边又凌厉而优雅 地观察着他的紧张与虚弱(《日记里的麦当劳》)。我们当可体会 到,作者在诗歌中对观看、讲述和享用权力的寻找以及代价不菲的 坚持。 32 33她还狡黠地改写着古老的形象(《沙和尚》、《民谣》之“村 庄”)。这种改写也许是观念化的,比如以欲望的流动为线索,将 民间传说中的仙女转换为一场色情轻喜剧的主角:“水缸里的鱼变 做的仙女/和她蒸出的馒头/那许许多多一模一样的/小伙子每人 一个”,而沙和尚则"以一条人鱼的全部心血/玩味男性人类的/残 忍”。但这一切不也十分有趣,而且颇具洞见的快感吗? '二淑輙 ?二臼好均密•邳;泪再* ■- 女性诗歌:可能的飞翔 ---关于《翼》的对话 参加者: 戴锦华(教授,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文化研究室 负责人) 周瓒(文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穆青(哲学硕士,北京青年政治学院院报编辑) 贺 雷(文学硕士,北京大学出版社编辑) 地点:北京大学勺园咖啡厅 时 间:2000年1月26日上午 一,《翼》的缘起和我们的立场 周瓒(以下简称周):大约是1998年3月,在北京北苑宾馆召开的 “后新诗潮研讨会”期间,我与翟永明谈起我打算创办一个女性诗歌 刊物的设想。此前,我只对我一、二位亲密的朋友说过我的这一愿望, 大家都只当是我一向容易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的又一证明而已。 令我高兴的是,翟永明愉快地回应我,并告诉我她也曾和唐丹鴻有过 类似计划,只是没能实现。翟永明当时也正在规划她的“白夜"酒吧和 “女性书屋''。我们泛泛地交换了关于女性写作的一些看法,在诗歌及 性别问题的许多观点上看法相通。从我的角度理解,我们对于从事写 作的女性作家寄予了高度的关注与期待,同时,我们还感到有某种基 于同一种责任心的默契,当然,它是针对我们的现实世界与文化境遇 中的女性生存状态而言的。与翟永明的商谈给予了我激励的力量。 同时,她还对这本女性诗刊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并给予了我们 切实的帮助。翟永明不只一次地提醒我,不要把《翼》办成一个圈子 刊物,而应该不断地扩大我们的作者群。在与翟永明交谈后不久,我 正式邀请我的朋友与邻(张宇凌)和穆青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来。 戴锦华(以下简称戴):“翼”这个刊名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周:”翼''这个刊名是我和与邻共同商定的,我们认为它写起来好 看,读起来又有劲,并有许多有趣的同音字,如"异”、“一”、“亦”等 等。更重要的是,我们各自从新近的阅读与写作的经验中,论证了 "翼”所引申的飞翔力量之于女性写作的意义。与邻在《翼》的'‘创 刊号”《后记》中,部分地阐述了她的这一理解。刊名定下来之后, 我们开始组稿,翟永明向我们推荐了唐丹鴻、吕约的诗,加上她本人 的近作,这使“创刊号”显得份量更足。第一期的《翼》上有穆青和 我进行的一次笔谈,想就《翼》的办刊宗旨和文化立场作一些说明, 因为我们是一本女性诗歌刊物,在一些具体问题上是有必要交代一 下的• 穆青(以下简称穆):不过,当时我们互相之间的提问更多是针对 各自写作中的问题的,涉及到女性写作或女性与写作之间关系的问 题好象只有一个。 周: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各提了一个这样的问题,而且提问的 角度也非常相似。我记得当时穆青问我的问题是,“身为女性,你是否 意识到,性别'在写作中获具的某种特别效果?表现在哪些方面?你 怎样看待女性写作的历史语境? ”这个问题的背后实际上意味着,在 80年代以来,女性诗歌已经被一部分批评或一部分人理解为一种写 作中的,,特别效果,,,或者说,这种提问本身是有针对性的,是某种忧 虑的体现。当时我的回答简单地概括起来是,写作对我而言诱惑力更 强,性别意义也必须通过写作而获得。我对女性意识和性别理论的认 识,实际上是在北大读书期间通过阅读,选修了相关课程之后日益明 确的。在写作中探索性别经验,开掘性别主题,也有一个日渐清晰和 坚定的过程。但这对每个人而言,情况都会不同,比如对穆青来讲, 可能就和我不一样。 戴:对穆青是什么呢? 穆:当时我说性别只是一个起点,而不是最终追求的目标。另外, 自从80年代以来出现了”女性诗歌''之后,很多批评文章都将''女性诗 歌''狭隘化了,我们现在要作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把人们的认识扩展 一下•换言之,女性诗歌涵盖的问题应该是很广阔的,更重要的还是 诗歌本身。 周:记得当初和翟永明谈及我们的办刊宗旨时,首先想到它应该 关注女性诗人们的写作,即我们的《翼》是一种集合,其次我们才可 能具体谈及女性诗歌中的一些问题。这当然不是指问题有先后,而是 说,有了集合意义上的力量汇聚,也才能够使具体复杂的写作问题呈 现出来。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的作者群仍然比较小,最近_期我们 会有所突破,不仅仅壮大了作者群,而且也扩充了我们的写作方向, 强调我们对写作的实验性认识。因为我们试图从写作的实践中去证 明,女性诗歌或女性写作并不是人们常常认为的那种“特殊效果'‘的 写作,我们关注的问题也不是那种狭隘的女性一一这么说,有点儿不 准确-- 戴:就是说,不是狭隘地去关注女性问题。 穆:对,不应该是被狭隘化地理解的某一种写作,我们关注的不 是一般人心目中的那种或关于女性的思维或关于女性表达框架方面 的问题。 周:当然,我们也关注两性写作中的性别差异,但我们希望这是 在办刊和写作的过程中呈现出来的探索结果,而不是首先设定好的 一种写作路数。 穆:而且也不是为了炫耀所谓的''女性特点有时候我会觉得, 性别写作是一件很古怪的事,因为毕竟性别不比阶级,它有着生理上 的烙印。这种生理差别也许不能说明什么本质问题,但它与历史文化 的和谋使人们"自然而然”地将一些固定的形容词直接地与之联系起 来:温柔、细腻、感性,多少有点深邃的“巫性''等等。我们在清醒地 反思的时候会认识到这只是文化积淀而己,但时常也会不由自主地 36 37搬用它们以熟练地操作想象力,达成一定的文本效果和某种成功。总 之,你一不小心就会"落网”,而且总有人虎视眈眈地等待着你的落网, 以证实他们先入为主的价值判断。很遗憾,女性主义理论奋斗了不少 年,而我们面对的生存环境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观,而且市场的商品 化逻辑也正强有力地将女性和她们的写作转化为可以玩赏和贩卖的 “尤物”。更可怕的是深入无意识之中的偏见和短视。我们发现,一些 熟知的、在其他方面很优秀的男性,古们在理论中也非常有自觉意识, 却无意识地对《翼》和女性写作群体的设想流露出怀疑和讥讽的微 笑。 周:穆青的写作在处理题材和表现手法方面都具有代表性,她好 像自觉地闪避着什么,又不断地朝前探索着。可以说,这是女性写作 的某种特殊状态。 穆:在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对一些“经典”女性诗歌的阅读极 大地开阔了我的视界,激发了我的洞察力和写作勇气.但在以这种方 式与自身孤独的内在深入绞缠之时,我也时时地面临着困惑的痛苦: 难道女性的写作内容和样式只能是这样的吗?我们必须用这种方式 以使文本具有鲜明的“女性”色彩吗?后来我就在写作中有意地摒除 明显地归诸于“女性”的一些特征,尽量使文本显得缺乏直觉和经验 的成份,同时又专注于某些“重大”的、所谓''超性别”的题材(其实不 过是男性划为专有的“自留地”罢了)。于是我开始面对这样的尴尬: 打电话的人找"穆青先生”,而我费尽气力告诉他们本人其实性别女, 然后作对方夹杂惊奇和疑惑的赞誉中"谦虚''地标识理解,我并不想 创造什么"超性别”的文本,也不奢望获得超性别的成功,而是想证实, 女性的写作可能同样是极为宽广的,没有什么“内在,啲限制是不可 突破的,也没有任何先验的价值等级是不可触动的。事实上,《翼》 中的作品巳经显示了,女性写作的丰富性是尚待发掘的,其可能性是 几乎无限的。 周:穆青所受到的误读,其实是当代中国大部分有着自觉的反抗 意识的女性诗人的遭遇。八十年代被谈论一时的女性诗歌,从翟永明 的组诗《女人》开始,以她的《黑夜的意识》为某种阐释踪迹,’女权 意识在诗歌批评中被部分地放大,同时也遭遇了一定的误读•在对先 后涌现的部分女性诗人,如伊蕾、唐亚平等诗人的批评中,这种被误 读了的“女权''意识就成为诗歌批评单调的、本质化的尺度。由于这 种误读和本质化,当代女性诗歌的特征逐步被规定为—种简单而狭 隘的,包括神秘的私人化的女性生活经验和“独白"的艺术处理方式。 当人们说到女性诗歌时,我们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某一类型E女性形 象,她们被对象化为一种不可理喻的、疯狂的、絮叨的、自言自语的 客体。她们必然与“黑色''相关,与痛苦相联,与偏执共谋。所有这些 误读与本质化,实际上都是对诗歌、女性及二者关系的一种简单化理 穆:现在回过头去看八十年代的女性诗歌及其批评,确实有不少 误区,有时候,甚至导致一些女诗人写作信心的受挫。 周:对。我看八十年代的女性诗歌批评,首先是对翟永明的《女 人》组诗的非诗化(或非艺术化)的理解。不错,在《女人》产《黑夜 的意识》中,出现了痛苦、孤独、黑色、神秘等等词语或元素,它们 与其说证明了 _种女性诗歌的特征或结果,不如说代表了女性诗歌 写作的某种生存起点或感受基础。另外,《女人》组诗那种喷涌的长 句型和渗透其中的热切与冷漠(或感性与理智)相交织的情绪,令人 联想到那一时期典型的诗歌风格,比如整个文化中的寻根思潮,但有 别于男性的民族文化集体寻根,翟永明所寻的是个人之根'性别之根' 她在那_时期的诗歌风格的实践也相对完整。此外,在批评阐释中, 翟永明诗歌的特性被忽视了,而诗中表现的女性复杂的内心状态和 反抗的努力,又在被抽取的过程中遭到简约化。 穆:《翼》首先倡导写作上的宽容,在宽容之中探索、建立严肃 的批评标准。我们无意于建立话语霸权,也决不想自立山头,我们的 愿望,是能够切实地建构女性写作的共同体,建构一方自由交往和真 員批评的空间;拒绝浮华的互相吹捧,拒绝不负责任的随意贬斥'也 拒绝封闭性的自我欣赏。我们希望诗歌写作和流露建构共同前进, 39 互相补充,互相监督,最终能够为中国的女性诗歌提高高质量的文本 和有价值的批评话语。 周:与此相联,我对《翼》所持有的性别视点的理解包括:(1) 以关注女性诗歌写作的总体面貌和考察女性书写的特点为切入点, 并在运用包括女性主义理论在内的当代文化批评理论的前提下,阐 释与评价当代中国的女性诗歌写作;(2)性别视点同样也运用于我们 对于由男性书写的文本的考察与分析中。性别视点或者说以女性主 义理论为中心的性别研究,侧重于考察文本中的性别表述,包括书写 女性的视点和态度、对女性性别身份的意识和表达、两性关系中的 权力关系分布,以及隐藏于各种堂皇叙事中对于女性的压迫等等问 题;(3)对女性诗歌的阐释目标之一,是肯定女性的创造力并考察其 特征,这一点是我们所习见的男性文学史中不被正视的。 穆:写作是一件需要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总结和提高的事物,因 而许多问题也是在实践中才明显起来,也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得到解 决的办法。但我们不能拒绝理论,没有理论的洞察力,许多问题会不 成问题而被你忽略而去。譬如在写作中自觉的女性立场,很大程度上 生活中的遭遇就不能自发地赋予你。像周瓒刚才谈到的那样,我也只 是在阅读了一些优秀的女性主义理论著作之后,才能够更深入地理 解了以前读过的很多女性经典诗作,并开始自觉地以性别作为可能 的视角而审视身边的视界,而对这一视角的进一步超越也必须依仗 进一步的阅读和思考。这是更为困难但也更为必要的工作。《翼》 期望通过翻译、评论等工作来诱发和推动理论的自觉。 周:我想着重强调一下,性别视点并不是一个狭隘的角度或一种 偏激的立场。其原因在于我对一种流行的说法颇为怀疑。这种说法 认为,女性主义是一种引进的西方理论,它不适合于中国的现实情况, 而那些在作品中多少显示出女性主义理论观念影响的中国女诗人, 便理所当然地会受到批评的挑剔与不公正的对待。这种总是强调中 国/西方、本土/外来等内外之分的视点,诚然为人们提供了思考问题 的某种立足点,并简便地获得某种文化立场,但是,它同样遮蔽了问 题的复杂性。我们的现实与其说是一个充满了问题并需要我们全力 以赴地分析和解决问题的场所,毋宁说是一处由令人不安的、不断滋 长的力量共同构造着的混生空间。写作实际上是在尽力地触及它。 诗歌、小说、戏剧等等,这些虚构的艺术行为所达到的,是对我们世 界的真实的触及。女性主义不是—种—成不变的纯理论体系,它自诞 生以来一直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和政治实践,它的发展有多个阶段, 各阶段还有多种流派,目前在国外不同的国家地区还有着不同的新 进程。显然,我们不完全是从“引进'‘的角度去看待这一理论,而其实 是从我们的现实需要来处理与实践着这种引进,是从写作出发发现 它。这是我们的起点。性别视点的有效性和可靠性并不需要证明, 而需要不断地探索。写作是这种探索的必经之途。 二,提问与辨析:性别的标准与写作的资源 贺雷(以下简称贺):我想问个问题。你们是不是仅从性别的角度 划分作者?你们的《翼》收不收男性诗人的作品呢? 周:戴老师也曾和我聊过这个问题,现在就请您先谈谈您的看法 好吗? 戴:我觉得一个女性诗刊的意义即在于它给女性诗人的写作提 供了一个特定的空间,而且也构成了一个女性诗歌能够汇聚起来的 空间。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女诗人是绝对的主体。我也认为它原 则上是不排除男性创作的,但男性创作应该体现出政治正确(PC)的 性别立场。 穆:至少在写作和批评上能够构成回应。 戴: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写作,否则,《翼》就不再是女性诗刊了。 贺:设立女性诗刊的目的,是否基于我理解的以下出发点,即女 性在诗歌创作领域处于一个弱势的情况,那么以此为目的来创办诗 刊,是否会导致出现一个新标准? 40 41穆:话语霸权? 贺:对。本来诗歌整体上就不太兴盛,同时,评价一首诗的好坏还 是以某种男性的标准来评定。譬如,编辑诗刊的大多是男性,他们的 出发点也大多是男性中心主义的。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要以女性视角 来评判作品? 戴:你这一问把所有的问题都引申出来了。 贺:譬如女诗人去投稿,一个男性的编辑有可能体会不到她诗里 的一些经验和手法。 戴:这才需要女性诗刊,除了刚才说到的集合作用,另外,女性编 者自己编辑,首先就是反抗男性的仲裁权。 贺:所以,我说应该以女性编辑诗刊,而投稿者则可以是男性,对 吧? 戴:对. 贺:因为男性在编诗的时候并没有说不要女诗人的诗,但他们大 多会说她们写得不好。而你们女性来编诗的时候,如果说男诗人的诗 就不要,那就比男性做得还绝。不是吗? 戴:你这种说法其实很普遍,一谈到女性文学和女性写作,我们 经常会听到类似的说法。其实,坦率地说,对一些比较优秀的男性来 说,他们拥护女性文学和女性书写,是想使女性主义成为一种另类的 旗帜。从一方面说,它确实如此,但从另一方面说,问题就不同了。在 香港的一个会议上,一位男性曾经激烈地说,你们为什么不是反霸权, 而是反父权?或者说,你们为什么只是反抗父的权威,而不是反抗所 有压抑性的权威?我觉得这话又有意义,又无意义。因为,在另类的 意义上,女性写作必然构成的是所有弱势群体和被压抑的集合,而换 个角度说,女性又是被漫长的历史所构成的一个特定的群体和集合, 它的内部也必然含有与之交叉缠绕的阶级、种族等权力关系的结构。 贺:我同意。我们可能在一个地方是弱势的,而在另一个地方则 又是强势的。比如,一个下岗工人,他属于被社会改革的强势所压抑 的弱势群体中的一员,但如果他回家后又成天打老婆,这时候他又成 了个压抑性的强势力量。 戴:对,不可能把这个理论问题泛化。一种说法被泛化后,就成了 大问题和小问题,比如反霸权就成了反大霸权和反小霸权。如果跨国 资本是最大的霸权,那我就去反跨国资本,其他就不反了。 周:这里的问题应该不能有大小或先后之分。 戴:一个女性刊物以女性主义作为其标准之一,它就有一个对它 所反抗的直接霸权的定义。在这一意义上说,它肯定希望男性的同盟 者加入。我们欢迎,但我们不期待。因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比如在 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中,全体美国人己经成了统治者,因为它是全球资 本主义格局中的获益者;那在男权社会中,你不能否认所有的男性都 是男权社会的获益者。这时候我们就不能指望强势群体或获益者当 中有人来介入我们的阵营,但如果他真诚地参加我们的阵营,我们也 会欢迎。但我们没有划定标准说我们不要男人,我们说我们有我们的 选择标准,它首先是性别的标准。 贺:现在你们的圈子似乎比较小,如果也还是女性作编者,会不 会有男性越来越多地加入呢?因为我感到虽然写诗的人并不太多, 但是女性写诗的仍然更少。而且,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男性写诗的 _直多于女性。在这种情况下,编本杂志,如果不吸纳男性诗人的诗 歌,资源是否太少了呢?另外,你们从什么角度对男性写作的规则提 出挑战呢?比如我是个男性,认为臧棣的诗好,而一个女性会对臧棣 的诗有何看法呢? 周:在阅读同一个诗人的诗作时,男性读者和女性读者肯定有交 叉的共同感受以及相对可公度的标准。 贺:但也会有不同的地方,不是本质主义的差异,而是—种人的 经历差异。 戴:体验的不同。 贺:对,体验不同。这还是应该有的,这样,作为一个女性,如何又 提出一套能够不屈服于男性,但又能够成立并使自己发展下去的规 则呢? 戴:这是件很难的事,是理想。 贺:因为作为一本诗刊,肯定愿意越办越好,而不能仅仅是存在 着。如果谈到存在下去的理由,那么女性主义或其他主义都不应该是 个诗歌刊物存在下去的立场。存在着的本身有一种,就是写作,是个 人的事,可以不发表。但办杂志,应该是希望越做越好。 周:但我们不会为了兴盛而牺牲某些原则性的东西,包括如你所 说的,因为男性诗人多,女性诗人少,甚至越来越少,我们就积极吸纳 男性诗人加入,那样,我们的资源就会越来越匮乏,而且女性诗刊的 意义也就将荡然无存了。其实,我倒没有这种担忧,对资源问题我恰 恰很有信心。我认为女性诗人的写作,或从事写作的女性诗人一定会 越来越多。 戴:贺雷想象的资源是个既定的资源,其实不然。女性诗刊提供 一个空间,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挖掘和扩大我们的资源。因为,打比方 说,也许写作的女性诗人有五十个,而现在在在《翼》上露面的只有 十个人,随着《翼》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女性诗人将汇聚在它周围, 很多女诗人就会获得在其他刊物上不能发表诗歌的机会,这样下来, 优秀的女诗人也就会凸显出来。这才是《翼》兴盛的追求,诗刊的目 的。 贺:我说现在女性写诗的力量很弱,并不是说女性写不出好诗, 而是说她们在中国写不出好诗,而你们办刊的宗旨其实就是给女性 —个写出好诗来的空间。比如说,我比较喜欢的西尔维娅•普拉斯、 索德•格朗等女诗人的诗,而中国目前还没有像她们这么好的女性诗 人。 周:也许并非没有好的女诗人,而是缺乏发现的机制和可能。比 如谈到八十年代曾经繁荣一时的女性诗歌时,我更关心八十年代女 性诗歌中那种大胆的内心表达的获得本身,也更关心那些诗歌所涉 及的女诗人对自己的理解和对诗歌的理解。应该说,八十年代的文化 氛围为女性诗歌提供了一次自我表达的契机,虽然这个契机中也暗 含了危险。虽然八十年代诗歌运动为当代诗歌绘制了一处典型的狂 欢图景,但在庆典般的众声喧哗中,女性诗歌的声音其实是微弱的。 徐敬亚、孟浪等人汇编的《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中, 并没有展现一例(也许存在但未能通过男性编选者“苛刻'‘的标准) 以女性诗人为集合体的诗歌写作群体。我认为这一点意味深长。女 诗人们的写作是分散的,她们的形象散落在各类以男性为主体的诗 |人群和诗歌流派中,并被男性诗人的身影所遮蔽。从中,我们可以看 到一些可能至今仍然在写作,或即使没有继续写作,但她们的诗歌却 值得重读的女诗人的身影,她们是:王小妮、小君、陆忆敏、张真、 唐亚平、林雪、海男等等。据我所知,进入九十年代,翟永明、王小 妮、小安、虹影等人在她们的诗歌写作中推进了成熟的经验和技巧。 而九十年代崭露头角的女性诗人如唐丹鸿、丁丽英、胡军军、穆青' 吕约、与邻等人,也透露出她们的诗歌的独特气质。 戴:我认为女性诗歌是个非常历史的概念,它首先是面对漫长的 I历史所构成的一个现实,提出这样一个概念的前提,其实就是指出女 性是个弱势群体的事实。弱势是广义的,不光是没有权利,也包括可 能女诗人的成就没有男诗人高。我们把女诗人作为一个集合,男诗人 作为一个集合,就是要辟出一个特别的空间来。经常有男人问我们说, 什么是女性文学,为什么没有男性文学?因为所有的文学都是男性 文学。对吧?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个旗子打出来。这里其实有个很痛 心的前提,就是说,女性诗歌是一个弱小得多的,甚至可以说幼稚得 多的群体,因为它没有传统,没有广阔的资源,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 也可能提不出自己的美学标准。原因不在于女诗人不能提出自己的 美学标准,而在于你提出这些美学标准可能成为自言自语,社会不承 认你,社会分享的全部是男性社会中的逻辑。 穆:长期以来,女性没有表达的空间,而且也许是文化的原因,有 的就根本没有表达的愿望。 贺:我插一句O因为现在中国的诗歌就己处于类似这样一个位置 了。我写诗也就是为自己,从未投稿,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戴:这是个参照系的问题。你要是放在总体文化中,你甚至还可 44 45 以夸张点说在世界范围内诗歌都在死亡,连短篇小说都死了,长篇小 说才更具消费性质。但是具体到中国,很多诗人“活着.’,中国有- 个"活着”的诗歌界。不过,过去人们说到北岛,北岛肯定会是个社 会财富,现在人们说到臧棣,人们就会问臧棣是谁啊?知道的人就会 少得多。在中国有个诗歌圈子,人口比例很小,但具体的人数却很多。 我们在这个诗歌界中谈论性别问题,不平等仍然存在。我们是在这样 一个诗歌空间的前提下谈论女性诗歌,中国的所谓特殊性也罢、滞后 性也罢,它应该成为一个文化工作者的财富。世界范围内诗歌都死了, 而我们还没死,我们干吗不丟利用它?因为诗歌毕竟是一门古老的 艺术。 三,“个人化”、“游击战”与“反市场”交流 贺:以前我写诗确实出于一种激情和表达欲,后来,越来越觉得 写诗是一种自娱,变成个人性的。最多只是让几个朋友阅读,点评一 番。 戴:那你就应该读读穆青的诗,她的诗就不光是自娱,而且有战 斗力。 周:我倒与贺雷的感受有点类确实,我个人感觉写作是个很 个人化的行为,写作的方向也不是比较迅速而直接地切入到大的问 题中去。也许是个人性情的原因,我感到自己的写作行为有某种隐秘 性。这种隐秘性可能对于个人的写作来说,没有什么妨害,但对办一 个诗刊来说,就有了问题。我记得上次见面,第二期《翼》办岀来之 后,朋友们说我的办刊意识不够灵活,也不够积极。 贺:我倒并不怕给别人看,谁要读我的诗,我还是很愿意,多一个 读者还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戴:这是性别差异。 贺:不是吧?我写作是我自己的事,这种写作能保持某种原始性, 纯粹性,因为没有太多功利性。我摆脱了那种写出来是给别人看的欲 念,但我也不把它当作日记一样,我还是会愿意给人读。 周:我只是说明一种写作中的心理状态,但实际上,具体到写作 内部的拓展等等问题,也都是需要交流的,而且,随着写作实践的深 入,我越来越发现,写作不是件个人的事情。个人性的意义在别处。 写作往纵深处发展的时候,绝对不是私人的事情,它恰恰是一种普遍 内在的、直接的需要。 戴:你们把话题引到原理性的问题上去了。 贺:我还要说一句,确实,如果诗歌的个人化到了某种极端,写岀 的一堆符号就很可能没有人知道意义,就是彻底造天书了。诗歌也确 实需要交流,需要市场,否则就要被异化了。我自己有个经验,封闭过 久的写作,灵感会变得越来越少,1991年的时候,我感到我对语词的 敏感削弱了,但认识到这一点后才又有了变化。 周:我刚才谈到的问题并不是想引向某种原理。我在办刊的过程 中,接触到一些女性诗人的作品,包括唐丹鸿、小安、吕约、虹影、 胡军军等诗人,她的写作可以说是相当个人化的,有时算得上很私 秘。从词语的选择、节奏的控制,甚至是整首诗的氛围,有时确实相 当私秘。但我从这些诗中感受到一些新鲜的活力,这使我多少意识到 自己对个人性的理解是太狭隘了。她们的个人化与我的个人化不同, 与穆青也不同,但同样可以获得交流.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丰富 多样但又能够获得交流和共鸣的个人化写作,会逐渐变成一种女性 写作的共同性的因素。 穆:某些特点就会呈现出来,这些女诗人的风格各异,有些确实 算得上私秘化。 周:比如像唐丹鸿的诗中出现过的“机关枪新娘"、“他们骂弯 了清晨一米”,还有-- 穆:“香水野兽”等等,非常新鲜,确是具有某种活力和冲击性的 表达。 周:像丁丽英的诗,也许可以说她没有写什么重大题材,但非常 日常的个人经验,隐秘感觉的准确表达,却获得_种出人意表的效果。 穆:也许非常私秘的个人表达揉杂在一起,就获得了某种表达效 果。这也有可能在将来成为女性写作的一个很大特点。 周:包括与邻的诗,也具有这类特征。她把一些很可能是与朋友 打趣的幽默比喻非常奇妙地用到诗歌对她个人生活的描绘中来,这 使她的诗歌获得对于或许是一种女性联想方式的探索。她不避使用 日常生活中的琐碎词句,揉杂着唯美的短语,节奏干净利落,并和她 对自己生活与内心处境的认识联系起来。再如第二期上,湖树翻译的 奥地利女诗人英博珂•芭赫曼的作品也有此特征。这与我们接触到 的另一类诗人,如大家熟悉的普拉斯、里奇、毕肖普等人的诗歌不同, 后者的表达要直接得多。 穆:她们比较平实、朴素。 周:也可以说比较容易阐释,像穆青翻译里奇的诗,有一首讲的 是诗中的“我”像看电影一般目击一个黑人少女遭白人警察强暴的事 件,完全釆用白描式的、口语化的写作,可以说,它的性别立场是明白 的,易阐释的0但另一种私秘性的、风格各异的、汇集到一起的丰富 多样的个人化的诗歌,却实现了某种非个人化的效果。 穆:是可交流的。套用一句俗话,"最个人的往往是最可交流的”。 周:一方面我对八十年代的诗歌批评对女性诗歌的某种程度的 误导心存不满,但我也同样强烈地意识到女诗人们的创作非常丰富, 她们和这个时代的诗歌的关系相当密切而深刻。八十年代以来优秀 的女性诗人们一直保持对于个人性与日常性的关注,她们的作品中 较少凌空蹈虚的宏伟叙事,她们书写个人的精神成长,青春的残酷记 忆、日常生活中的平凡而诗意的经验;在艺术追求上,一些女性诗人 显示出难得的真诚和自觉的节制特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她们似乎 在通过写作表明一种复杂的关怀,即在这种极具个人性的经验中触 摸到一种普遍性的现实意义。王小妮九十年代的诗作实现了一种并 不简单的平淡;虹影则以她超现实的诗风向人们敞开了一个敏锐而 充满激情的心灵;唐丹鸿的诗歌中怪僻的组词方式达到了一种魔幻 效果,而她的节奏现代,有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感;小安的诗沉静而平 易.需要用心灵默读;而胡军军的诗则处在犀利和散漫之冋’有卄种 批判和冷漠并存的情绪;丁丽英的诗行似乎是精心打磨过的,但节奏 上却追求着一种机智的缓慢;穆青诗作的表层上似乎漂浮着富有专 业性的知识萍踪,但内核却是极感性的,并糅进了调侃与批判。九十 年代的女性诗歌再不像八十年代诗歌批评所构造的那样单一'而是 真正孕育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我想这正是我对九十年代不少女诗人 的创作投注热情的原因之一。 載:其实,我刚才想对贺雷说的是,为什么说交流就一定是面对 市场?在市场化的今天我们有没有其他的反抗空间? 贺:市场为什么是市场?传媒为什么是传媒?我认为就是因为 它提供了一个非常大的comminucation. 戴:对。如果我们说白了,在全球化的今天,我们可做的就是一 种”游击战,即反抗所有大的空间。为什么要去那些大的空间呢? 在这个大的空间和完全是朋友交流的圈子空间,中间还有匚种色 《翼》这样的--一种民刊,_种特定的集合'有着特定的诉求的記 间。在这个空间中,它没有任何市场可言,她们不卖它,当然也可能卖 不出去。 贺:那怎么维持得下去? 戴:寻找种种可能。朋友们可以读,可以付出精力,同样也可以付 出有限的金钱。这是-种反市场的交流方式。而且,如周瓒、穆青你 们刚才所说到的,《翼》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在做着一件很重要的 事它开始了一个真正的合法化的过程。你们已经开始由不完全吻合 于经典诗歌标准的因素出发,从女诗人的写作实践中发现了诗'并同 时发现了经历与体验的共同分享。这可能是在建立一种女性诗歌的 历史性的特点,因为正如我们感觉到的,女性经验中有很大_部分是 完全不可表达的,已被先天地定义为不可表达的。 穆:也是失去了表达语言的。 戴:更不要说是用诗歌这种语言艺术形态来表达了。四,女性的身份政治及女性写作的历史境遇 贺:还一个问题,男性当然不用说,女性在写作时如何确立自己 的角色呢?第一是要按照我是一个人的角色来写作,还是其他? 穆:女性作为人而言,她难道就没有“人”的体验可写吗? 戴:首先我质疑这个“人''的存在,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存在男 人、女人,老人、年青人,不存在本质意义上的人。 贺:也就是说,女性写作想建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和男人相 对立的“女人”吗? 戴:也不是,或不完全是。 贺:那么是要确立她自己? 戴:我们反对"人''作为一个集合,但同时我们建立了另一个很大 的集合,那就是女人的集合。女人相对少,我们并不是将男人作为一 个相对的集体,而是作为一个相对的权力集团,作为一个权力集团的 既得利益者,而女性则是在这样一个视野中被压迫的群体而存在的。 从这个意义上,你可以说是女人反抗男人,但是我们其实是女性反抗 男权。而且,我相信当女性反抗男权的时候,她会揭露很多男权自身 的漏洞、裂隙和压抑以及男权自身对男性群体的压抑。但这样的现 实仍然不能改変男性作为压迫群体分享权力的特征,所以在这一意 义上,我们也不排除女人对男性群体的批判以及女人对男人的反抗。 但我们最终是要颠覆一个暴力的、不平等的结构,而我们相信我们的 理想——这个权力结构被颠覆,是使人获得解放。 贺:这确实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写诗时从来没有想过的。 戴:因为你不用想。 贺:所以我要说,其实我原来认为自己是为人而写作或为人性而 写作,现在我也觉得作为一个男诗人在写作时认为的人其实只是男 性的人。 戴,对。男人可以成功地生活在这一幻觉中,即我为人而写作、 我为社会而写作、我为诗自身而写作或我为人生而写作等等,但事实 上,你一定带着你的性别经验、性别立场包括你和权力之间的相对关 系。比如一个男性诗人感到社会的压抑,权力的压迫,那么他所受的 不公其实表现在他和这个权力是有着血肉联系的,而女性则是长久 地被放逐在权力之外。所以,当她体会权力压迫的时候,肯定和男人 有一部分是不可分享的。当然我不排除,在中国,妇女解放运动使得 女性和男性肯定分享了一部分的社会经验,但这不能取代或完全包 容女性不可表达以及被禁止表达的那部分经验。我刚才强调,女性诗 歌、女性文学是历史概念,甚至女性,它也只是个历史性的概念。在 我们的历史意图和文化意图当中,它都应该是历史的概念。如果它永 远地存在下去,那才是绝大的悲哀。而且,作为一个历史的概念,它始 终要做一种两边的、双重的反抗,它一边要反抗男权把女性本质化, 通过把女性本质化而将其放逐在主流的社会权力结构之外的现实, 同时,这个反抗又不能同时成为一种反身的本质化的自我定义,说我 们是绝对不同于你们的。我们的反抗和自我定义始终是在一个历史 的过程当中,是相对于一个权力的定义,其实我们也希望它是一个不 断变更的现实,最后如果能达到这是个人的世界,而不再是男人的世 界,当然这正是我们的理想,因为其前提,即当真正意义上的,心理 的、文化的、社会的一切意义上的平等出现的时候,才谈差异,比如 有些人是诗人,有些人不是诗人,而你则永远不必再说男诗人写得比 女诗人多或好,而我们会说有—些诗人而已。在数字上不再有差异, 或也可能出现了相反的差异,说女诗人多,但那也不说明什么了,而 现在数字则很说明问题。 周:无形中,这种多少的比例还成了衡量不同性别写作能力的标 准。 戴:是。从历史上看,写作作为一种特权,女人始终是不得染指的, 所以,女人的写作就永远是个案,因为你在文化中无地位;另外,因为 是男人来评判,譬如,如果有十个作者,中间有四个女人,他就可能一个也没有让她们入选,而人们就以为出现了两个新作者,男性的数额 就一直在增加-这是一个不断的生产和再生产的过程。 贺:最颓的一点,就是女性的写作不被重视。所以,也会出现一种 现象,评判者不知道性别,即不知道十个作者中有四个女的,而他还 是选择了男性。也就是说他丧失了对女性诗歌的理解力。 戴:体验的可能没有了,因为在整个文化中,女性体验没有被合 法化。 贺:如果他知道是女的,而故意不选她们,这种人是好反的;不好 反的,就是那些他自己不知道其中有女性作者的那种人,也就是内在 化的东西。 穆:标准本身值得反思,它其实是把女性的一些体验方式给排除 了,而且其中又包含了阐释的恶性循环。先是女人的表达不被承认, 然后是证明女人没有写作能力,没有表达合乎标准的题材和主题。这 样,反复强化,就造成现在这种状况,一种思维的定势。 戴:如果把女性的历史命运去对照美国历史中的黑人,就会发现 特别有寓言性。正如我们在一部好莱坞电影中看到的,原来美国空军 不录用黑人,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经过很多反抗以后,招了一批黑 人飞行员。这些黑人飞行员当中,各人性格不同,有一个人比较莽撞, 结果就被认为证明了黑人都是很莽撞的、非理性的。多少次他们不 能飞行,最后终于被允许他们可以飞行了,但不允许他们驾驶战斗机, 而让他们护航。护航的结果证明,敌机都是白人击落的。其实,体制 本身在生产和再生产着这样的现实,而这些再生产出来的现实则又 证明体制永远是合理的。这特别有寓言性,它和女性写作,女人在各 行各业中的能力的应证相关。 周:我们的《翼》正是要让女性诗歌飞行起来,而且要驾驶战斗 机飞行。面对如此恶劣的书写境遇,与其说女性首先要冲破环境的压 力,不如说她们先得冲破自己内心深处的迷惑和压抑。当这种体制内 的再生产的现实一一女性缺乏创造才能——深入人心,那些即使有 创造天分的女性,也会在社会习俗和不公正的观念压力之下,失去表 达的信心和自由。正如伍尔芙曾经准确地指出过的,原始的冲动是向 着诗歌的方向的,在英法两国,都是女诗人比女小说家先有。“诗歌 最高的主脑是一个女诗人。但是,后来的历史发展表明,女小说家 多于女诗人。为什么呢?因为诗歌这种形式要求更高的自由,更集中 和专注的心灵空间。书写者必须在头脑中“消除了一切障碍","不憎 恨,不怨愤,不胆怯,不反抗,不讲道地写作虽然,这话是伍尔芙用 来形容小说家简•奥斯汀的,但确实代表了她在阐述诗歌所需求的自 由心智时的观点。 、穆:法侬说过,肤色使他生为一个发问的人。与之类似,女性这一 身份使我逐渐开始观察、质疑那些”毫无疑问的''现象。但性别只能 是写作的起点,而不能是基础或终点。我们必须承认,对于一部作品 的优劣,存在着客观的标准,普遍性的拜物教值得怀疑,独特性和个 人性的拜物教同样值得怀疑。在写作一首诗时,一个自觉的女性的作 者必然关注她的性别给她带来的特殊问题,也有必要忠实于自己公 认体验的情感深度,但她也必然接受一些基本的标准,如节奏的适 切、用词的准确和意象的沉实,以及必须的意义负载、内涵丰富。我 们生为女人,这是不可选择的,但我们也需要有意识地超越性别视角, 尤其要超越写作中的某种''女性优越"的幻觉,即对内在性和古怪性 的近乎病态的挖掘。必须小心,对自我和所谓女性群体的过分关注也 许在不知不觉中正落入男性窥视的目光。总之,我们是以自己的视角 进入历史和标准,对之进行积极的质疑和改写。 戴:我们谈论女性时更多谈到的是差异,所变得很温和,其实不 然。整个文明、文化的建构其实都是一个不包容差异,而是把差异绝 对化、等级化的过程,并非仅仅说我们是平等的人,只是性别不同。 相反,说到不同时,就意味着我优你劣,或你优我劣。所有文明都如此, 我们在谈女性差异时,也时刻要警惕不要把性别差异绝对化,因为性 别差异本身又包含了很多差异,都是我们要思考的,如阶级差异、种 族差异。这些其实还是非常大的差异,而那些具体而细微的差异,如 男性的差异和女性的差异,女性诗歌在多大程度上来包容女性问题,或女性诗歌要不要包容和负载女性问题,这是否是它的首要命题等 等。就我比较熟悉的女性文学来说,其实隐含了双重标准,女性诗歌 亦然。一个标准是性别的标准,因为它已将其标识了出来;另一标准 是诗歌的标准,或文学的标准,但这文学的标准是什么样的标准呢? 简单地讲它是一个男性的标准并不准确。你必须说文学标准是历史 累积的,而这个历史是男权社会的历史,可是男权社会的历史其实是 千疮百孔,而非铁板一块的,它是被各种各样的力量所洞穿的历史。 在此前提下,我们认为文学标准对我们也有价值和意义.我们是要在 其中发现在文学标准中被压抑的部分,而那些部分可能正是我们的 资源。另一方面,我们也有无奈的一面。因为我们还不能另辟苍空, 我们不能在男性天空之外辟出我们的天空,这只是我们要去奋斗和 争取的部分。所以,也就存在着女性和诗歌的关系问题。我觉得我们 有一个允许自己滑动的立场。对于一个女性诗刊来说,女性主义是重 要的,但不是唯一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女性主义不是标签,不是评 判标准,即不是唯一、权威的标准。文学标准亦然。因为女性主义提 供的资源仍然是反对霸权,反对整齐划一的作法。所谓滑动的立场即 指,我们可能会支持一首诗,是因为它有深切的女性经验的表达,而 这种表达以前是被人们压抑的,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可能支 持另一首诗,因为它是一首好诗。可是有些因素不可能被简单地更动, 比如我们的前提是女诗人的空间,这是不大可能更动的,不能像贺雷 刚才谈到的那样收入男诗人的作品,哪怕所有的男诗人都来写作女 性主义的诗歌。正是因为它是历史的反抗,我们现在就需要这样的空 间。在此前提下,我们允许各种各样的新诗人的参与,但我们也会排 斥一种女诗人,据说她们写的是好诗,但她们是化装成男人写作,是 由女人传达和重新复制着男性的偏见,重新复制着对女性的压抑和 歧视。这种人写得再好,她得诺贝尔奖,我们也不要。女人在写作中 历险,男人也在写作中历险,但他们可能是另一种历险,而我们同时 是一种生命的历险,我们也在发现我们的可能在哪里。 周:确实,我们写作的过程本身就需要蕴含这种批评意识。一个 诗人在写作中进行着自我批评,从题材选择、词语运用,到技法的获 得、主题的确立等等,莫不如此。我想,《翼》期待形成这样一种作 者们之间的交流,即考虑到写作中的我们面临着的现实的复杂性'同 时,努力实现性别意识的自觉和诗歌艺术不断提高的自觉。新近一期 的作者中,曹疏影是北大的本科生,五四文学社的社长。她的写作很 可能还处于技艺的学习阶段,但她已在诗歌中贯彻了自觉的性别表 达,从观察视点到语言运用上都有某种自觉。 穆:可能她己获得了—定的知识储备了,我感到她和我们这一代 又不同了。 戴:那我要准备当奶奶了。 周:哈哈。但我们在《翼》的创办中,一定不强调所谓的代际分 类。 穆:而是尽量在包容和开放的意义上吸纳更多作者。 戴:追求的不能是圈子的组合。 穆:对,不是寻找小团体的。 戴:它不是地域的、代际的,它也不是校际的、也不是某_种诗 歌主张和风格的刊物。它正是要展现女性诗歌写作的丰富性和可能 性。周:到目前为止,由于我们在比较小的交流空间中运作,我还没 有感觉到什么压力,但我也时常会担心或猜想,人们会如何看待这本 女性诗歌刊物。 戴:不用过于担心,这也可能是个互动的过程。 穆:我有时候也想到,那些尚没有进入我们视野的女诗人,看到 我们的刊物后会有何感想,毕竟我们联系的作者还不多。 戴:你们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进行一次澄清和表白. 55 54 剪刀手的畏惧 形成对比……,活着的困难, 他如何应付更强劲的廊柱、寻找 和肯定。而剪刀手依然 将“枯萎”和“盛放”同时剪去 经过折叠而输入的暖流, 物体,因此磕磕碰碰的闹将起来。 但是,远方的鸽子 在剪刀手的铁质间穿梭…… 没有它的稚嫩,又怎么 显岀勇猛的青年做事莽撞? 即使他生来有胆,仍然矜持于 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往。 单薄的剪刀手,一吹即破; 到底是谁在占有这个时代? 他不相信那个哲学家的姿态 “我还是喜欢孤独” 盼望着,激昂,深处的感动, 象人字一般排开,有力而冷冽。 美好的,就在眼皮底下放肆地 溜过,灿烂的夜景与剪刀手 你逃不过我的眼睛 尘埃从哪里来?我与 硬梆梆的直线相比, 与稀薄的空气,引为知心摇篮 我终究看透了你, 你的为人,你的品质叫我 蒙耻,接下来 你恐怕要说,你有多么高明; 我问,手腕是否漂亮? 孤独的人,你总会抛来一句: “人多的时候,别忘了叫我"。 我不仅看透了你, 也吃着一种人所共有的食物, 因此,罪恶感怎能消除? 如果我与你一样,那是 我的悲哀,但肯定不是你的。 瞧瞧,我的清高,我甚至 不能忍受与你享用同一种香烟牌子。 你知道我为何看透了你? 也许仅仅在于, 56 57我摸清了自己. 是的,我慢条斯理,沿着从东到西。 当我口渴,我便将嘴伸向冒着 泉眼的泥土,我愿意象那只乌龟 笨拙但高深得只有它自己明了。 说到这里,我也警觉:同样的, 我无法逃脱你的眼睛。 我们彼此清楚,对方的来龙去脉, 这是何等乏味,于是 各种自嘲的词涌上心头…… 我的知识,在最关键的时刻, 挽救了我,也将我推向另一个深渊。 如果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但不能想入非非,后果不堪设想, 尘埃席卷了我的眼睛,我的惧光症 难以痊愈,与你相比, 我们难分伯仲,所以, 我的绝望沦为无望,我再度 道出:我的兄弟 你逃不过我的眼睛 1998 悼念德兰修女 行善的人是世界的光 是建在山上的城 --《圣经》 九月五日,整个加尔各答都在侧耳倾听 一座神殿塌陷,而开使的序列 为之慌乱,她安祥地睡去 星辰落下帷幕,黯淡的月色一泻千里 她停止了,只能说她停止了呼吸 她的眼睛紧闭但灵魂复苏 精神再度醒来:安抚弱者的祷告 与求肯,在这一生中 她怎么可能推却?在她的日记中 阐述命运,她固执地写上:拯救 从埃塞俄比亚到围困中的贝鲁特 她带去玉帛,化解坚硬如冰的对垒 她的临终关怀之家向所有人 开启:就是这张满脸皱纹的面容 散发着无限的光泽,作为一名 爱的圣徒,她矢志不渝 然而,又有谁能象她这样? 终生流落他乡,穿梭于 充斥苍蝇和呻吟的极度贫困领域 用掌心的清泉灌溉病危中的麻疯病患者 向着冷若冰霜的袖手旁观者 发出呼告:.“虽然他们象动物—样生存 但至少能象人—样死去” 就是这位驼背的老妇,辗转于南美 肮脏的小镇和地震后的灾难中心挥舞粗麻的手帕,亲自告慰苦海中的众生 并且,一如既往奉行最为朴素的起居方式 用她微弱的体温驱走无边的寒冷 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中间,她不足一米五十 的身躯,奇迹般地撑起了数百个 求助的慈善屋檐,甚至在上帝面前 她无法放下魂牵梦绕饥饿中的嶙峋儿童 而此刻,她不再开口说话 她的沉默将使世纪归于沉默 她的风姿将是一道不朽的光火 在她的人生理念中,她只说 一个词:承担 1997 注:德兰修女,生于1910年,以慈善和传教为终生事业,1979年获 诺贝乐和平奖,1997年9月5日,因心脏病发在印度加尔各答去世。 在她的一生中,从未厌倦和离开过她所持之以恒的信念,身体力行 地向世界传播爱的真义,热爱她的人们将她与圣雄甘地相提并论。 献给 BOB MARLY 说到一个男人的命运,指的是 BOB MARLY的身世;至于说到 -•个世界的嗓音,指的是BOB MARLY 的魅力。这个男人,天生踩着魔鬼的节奏 在牙买加的上空,在地中海乃至太平洋 他替代了总统和教皇,他是上帝 派遣的天使,他是英雄 说到BOB MARLY的名字 无数的男人嫉妒他,因为无数的女人 爱上他:他是昙花一现的尖刻的童话 他的眼睛,深藏起多重的时代烙印 有了 BOB MARLY,沧桑显得乏味 他本人就象片人类无尽的苦难,他的嘴一开 所有的責符随着咒语的袖口摆动• BOB MARLY 他的脸色依然病意浓浓,在这样的现实 "我们要什么健康? ”就是他,BOB MARLY 他的孤独,飞翔的死后的孤独,激起了 一位中国女人思绪如潮,她也在哼着 相同的旋律,“如果有爱,就献给 BOB MARLY",如果有毒品,只能与 BOB MARLY同享;如果剩下最后一张床 就与他共忱。但是,BOB MARLY依然 长发飘扬,他的指尖所点之处,泛起一片波浪 他把信仰写成子虚乌有,并与坟墓一道 发臭、腐烂……哦,也只有他,携领他的民族 笑骂江湖;在夜里阴森的风中 他们载歌载舞,慢慢的死去和衍息…… 直到BOB MARLY的歌声再度唱起 对于贫苦中的人民,他酷似一缕稀有的光线 弥足珍贵,"谁能拥抱他的额骨”,就象 拥抱人尖悲观的明天,哀伤到这里为止 反正,高歌的英雄将是一面撕碎的旗帜 BOB MARLY的时代已经过去,还有谁 用他的方式摇头晃脑?还有谁? 革命如同生活一般自然,而生活 最终吞噬了我们共同的情人 失去了 BOB MARLY,犹如我们失去了一位 患难与共的兄弟,还失去了控诉的一只 手腕,解放的一种快乐。而BOB MARLY 仅仅为了他干瘦的嘶叫和挣扎,“谁能 拥抱他突兀的颤骨一起入睡” 仅仅为了革命如同生活一般自然 199& 天葬台的清晨 一颗空荡荡的头颅,一阵风 的迁徙,一群飞翔的白骨之灰 手牵着手,吹进了这个黎明 那些走向天边的皮肉 使阳光伸出舌头,急骤升起来 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歌唱 是铁锤跃时肉体溅出的火星 她的速度 是手指解开衣裳的一瞬 是某个雨夜之人,万念俱灰的清晨 1995. 8. 28 伤痛的蝴蝶 有一阵子,我内心的伤口 象一个友好的邻居 让我一心一意渴望嫁出去 以至于音容笑貌,烹调手艺 样样都象一个好妻子 就连去年被抛弃的伤痛 在今夜的灯光下 62 63也显得极度自然、美丽 就象一只只扑空的蝴蝶 在世纪末,涂满盲目与死亡的情调里 唯美的,动人的飞翔 从一次感伤飞到另一次感伤 直到这个被伤口滋养起来的女人 在伤痛的光辉中 用唐诗的胭脂,宋词的眉笔 浓妆艳抹,事事成熟懂事 她的气息透过语言的枝叶 从唐诗一直放荡到宋词 1997. 6. 6 ◊ O马兰诗三蠶 荷花少女 —把空虚的木椅 一位怀抱荷花的少女 在上面坐著坐著, 一支受伤的雁子飞过山岗 一位老人在湖边预言洪永的爆发 少女看见 人们随流而下 少女坐著坐著,不动 这姿态如同我们的遗忘是一种姿态 少女从水中而来 水越来越辽阔无边 水朝著陆地不屈地绽放 面积一次一次地重复 世界越来越是一面镜子是一个平面 植物和动物再难区别和联系 包括荷花和少女 一把空虚的木椅依附著 荷花少女,荷花少女在 水下的世界,她走不出水 世界属于水了,陆地在水下 空虚的木椅是陆地的证据是一种生活荷花少女 水上的悲剧属于异性 1995. 8.纽约 下面是滚动的河流 1995. 12. 28 坐在哪里 坐在一块冰上 下面是水 坐在他的家里 左右是花纸纷飞的岁月 摸了几本在地上走动的书 他们越来越瘦成群集队 上面灰尘满脸 坐在他的家外 抬头是蓝天白云 他在我身后指点我 你的美丽已是呛人的泪水 坐在自己的心里 很长的时间 坐成包裹像堆草本植物 坐在一根木头上 刻舟求剑 然后再回到冰上 下雨 下一场雨吧,我在他的嘴唇上 我很弹性,你看我的手指 弹琴的手。 让这位男人讲话,他要到哪里去 我可以离开他的嘴唇 我知道他会走得很快 可怎么才能从左心室走到右心室 时间太小,我所看望的字体 也瘦可见骨 很久以前我在路上,哭诉比较有力 现在下一场雨吧,抑制我 包庇我。 我的衣裳放在手上,和我 有浓雾股的距离 1997. 4. 10.纽黑纹他认为哪一个最漂亮 我还把它摊开在男朋友面前 缠着问:哪一个最好?哪一个? 我希望他与我一起探讨。我不介意 他总是指出一群之中最丰腴的那个 这芦苇一样轻拧的脖颈,一掐就断 这古铜色腿骨,敲上去铮铮有声 这些张开双脚与双手有着鸟儿的本性 我把她们捧在手里,细加品味,间或抚摸 长时间地耽搁在她们身体 的每个细节,瞧这膝盖骨 努力用肩胛骨飞起来,用枯瘦的小脚 踩住气流。如果她们真的那样干 我们定要拉住她们,拽住她们的衣角。 我则对那些 脖颈窝与肩胛骨陷成大窟窿的类型着迷. 看吧,这个附下身子玩弄脚趾的女孩 法国女人的腰,啧,跟火柴棍子一样 此话来自我的乡下小学教师 前一天他刚看了一场电影这话 让我们终生难忘 如今,她们,拥有火柴棍子腰的 法国女人们,作为世界美女的标本 还有美国意大利的,荷兰丹麦的 作为''另类模特''的代言人,最近 又出现了一位越南人与刚果混血儿 这些鲜艳无胸的芦柴棒 这些咬着长发的女人,提着裙子 在假想的荒野的电线杆之间 奔跑的女人,镜子里照出阴阳脸的 Oflice女王,电梯间美女 在一群西服男人之间笔直上升的长腿尤物 钻石女神,欧米茄大使 古驰王朝雅诗兰黛帝国的庞大后宫 在米兰的时装天桥上,鱼贯而过 迅即岀现在最新一期《ELLE》上 我在一家邮局报刊部买到 这一杂志,花去人民币26元 尽管有点心疼,可还是觉得 值。这一点,连父亲也不得不承认 六十岁的脸被映得通红 “瞧人家这张纸,'‘他说, “真是不同啊。"我要他指出 69 68恳求她们:多美啊,请暂停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一只麻雀 嘀咕着,她们则报以野鸟般大笑 哦亲爱的姐妹很快 我们都会精疲力竭。 现在,请绷紧身体! 黑暗中的笑声痒丝丝地切割皮和肉。 1999.5.6-9 幻影 “北约和南联盟干起来了”,翻开《都市报》 我吃了一惊,屏住呼吸读下去 就像一架轰炸机发现了目标。 三月刚刚进入下旬,阳光已这么毒辣。 站在高架桥的阴影下,读完报纸,把它对折起来 举到额头上方。它投下一块阴影,不大不小 正好遮阳,该死的 广州的太阳。偶然抬一下眼睛,可以瞥见 北约新型战斗机的大幅照片。 它倾斜在我的额头上方,仿佛正准备 从那里起飞。 小巧的,翼身合一的,英国制造的 最新战斗机,代号“幻影”。好名字 尽管华丽了点儿 可对于一架飞机,这名字真不赖 至少让我们胃口翻新 让美国佬的''灰鹰"、"鸥式" 见鬼去!为它命名的家伙 智商总算不低,而且有点浪漫-- 突然,头顶上一阵沙沙声 一轮小心翼翼的,精确的袭击,稍停片刻 又是一轮,这回规模更大,最后, 它明确地变成了雨。 转眼之间,举在头顶上的报纸 就给淋湿了,软不拉唧地_ 宜拉下来。战斗机的巨幅照片 贴上我的脸,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像是冷不防地 给人”叭"地亲了一口。 1999.4.23 砂 最动人的变化 去面对一个电话 花一整天我在应付我的害怕 每天我都在全世界的天空下 惶惑生命中的若干语言 我要去洒向四面八方 草弯下是因为怕风 子弹落下是因为害怕目标 电话响了是因为它 坚持说话的权利 好吧,舌头要跳起来 迎接再一次的舞蹈 要预测工作情况气候变化 还要预测情绪波动 战争走向和疾病 许多人 都沿着一条线 不见了又有许多人 沿着一条线 爬过来 这是被称为最衰的时代 衰透了就有 还好吧,有一个男人爱我 与我分享生活 他不是绝望者 他也不是豆腐渣工程 他甚至不是我钟意的痴情者 看来我们已经接近 爱的本质 我们就要象某些动物般 互相吞吃大片的云就要 托起我们奔跑 这原本是多么轻松的事 当我去面对一个电话 我又开始变得沉重 我醉,你不喝 杯子如约而来时 你不醉那谁肯 握住一个险恶的旋涡? 还有它的必然? 我所看到的突然的微笑 那么小那么聪明 是因为我埋在醉里 72 73所有的酒精都怕我 因此夜晚最值得 蹈入险境去取走醉里的 化学反应比熟悉我的 香水品牌你还熟悉 我偷走的每一道目光 突然我慢慢变红 而你也变得更蓝 如果不是乙酩那就得 是一个伤口 它们补充你被不醉 轻轻吸走的功力 爱如同酒 有人闻它有人饮 它才存在它才滴滴见血 才让人心痛才会在醉里 相信某个人的怪念头 现在我要它象个生命 而不只是生活的附件 我用什么来养它? 药物,食物,性物? 我不愿等待的后果 已开始鼓掌 终究要变成红人了 0.9寸高的酒就要见底了 你不喝,我醉得更快 一个游戏 两根线一条河 B和S L和F 它们都己就绪 它们都对那个男人 又恨又怕但是他就要 过河了他不停地 想趟,想潜,和想飞 四个美人都帮不了他 男人D去深爱你渴望的事物吧 如果你拥有B 你就失去了S如果 你有了F你也可以有L 如果你爱L你必须贡献 你的B 女人比男人多出几个 男人当然高枕无忧 他也不为她们的性爱所动 他也不为她们的温柔所动 他也不为她们的牺牲所动 74 75她们开始焦燥她们的 灵魂已被大头针扎为标本 四个美人也帮不了他 B和S L和F 它们就要合成一根线 它们就是D的地平线 她们围住他齐声尖叫 他也不停地杀她们的智商 世界就在纠缠里 完成它的二元论 男人和女人也在纠缠里 完成他们的报应 1999. 8. 16 试着去画 也就是去画一种快乐情景 也就是去画你与空气的关系 你们的跳动好象母与子 首先我想认认真真的画 而不是马虎的画 是为自己的高潮而画 不是为别人的 年轻娇嫩的小可怜 她们并不这样想 她们画也就是画一些体态 画一些桃子李子和香蕉 她们得到应有的照料 放眼望去那些雅癖士 工作狂多么优秀 但别向我倾诉你们的 情感种种 你们累了 就去怜香惜玉吧 你们肯定成功 我试着掌握的 是一种品质时间 它们不见首不见尾 无比轻逸 从我的短发上梳理起 它们一根根地变长,变深 试着去画就注意到 呼吸的细小和重要 身体无比轻微和运动 试着去画就侧重于 光线的失去和无法打捞 我曾是所有物体的分子 我的消极已与其它物质反应它将不是致命的 试着去画 试着不需要 试着对时间摇头 试着对一些人说”不” 就会身轻如燕 1998/8/18 军装秀 满大街都是俏生生的 迷彩女孩 她们又想帅又酷爱 她们把美丽变成危险 每个女孩手里 都捏着一根导火线 她们知道自己离残酷不远 那些离战争很远的 男孩那些梦想过硝烟的 男孩那些 打小就爱弹药的男孩 全都离得远远的 全都不如她们有型 满大街都是 爱武装的女孩她们 响应谁的号召? 绿军帽小斜兜 军绿A字群 是今年的重点 她们是一群战争的瘾君子 红尘变数中的野战排 她们把致命的炮火 变成烟花温柔 不管是不是置身于 一部二流电影 我都曾挂过彩 擦过枪 摸爬滚打 和成为一个特殊年代的象征 它们被拍成黑白照片 放大到橱窗 1999/8/20 手势 有凄凉的手势也有坚韧的手势 有秋天的手势也有夏天的 还有一些要求的手势 还有一些小心翼翼 顷刻变得大胆的手势 高大,黑色的客人他是拒绝进入的手势吗? 但他也在怀疑求爱的手势 有什么必要握紧工作 他的侧面比正面 美丽多了 还有那位女士,干瘪的可怜虫 她是楚楚动人的手势吗? 她也有急切打捞的手势 她抽烟歪着头 也有如此惨淡的手势 还有一些良宵中的手势 类似手语比对白更精彩 他们进进出出 巴不得对沉默致敬 若干年前我看到最美丽的手势 那时她正在恋爱 她不经意她的平凡手指 在他们的空气中滑动 他们围着她等待 她给他们的灵魂下毒 让我告诉你我爱你 (过了那么多年) 且不介意你的手势 在卑微的工作中 变得如此紧张 弦乐四重奏 --献给Y.J 砖头砌成的世界很硬 网络使我们彻底成为死囚 如歌的行板 我在冬天的第一行醒来 你的姿态是第四个抒情乐章 仅仅在听 仅仅限于小规模的想象 什么是城市黑夜的中心 什么给我勇气在黑暗的时刻 审慎地舞蹈 转动头颅 等待鸟群飞过 每一次都先我而至 夜的旋律过于放肆 过于无拘无束 独一无二的流浪 黎明的泥土新鲜而芬芳 没有如期醒来 我依然相信我能听见 走在预感和决断之前 它们从黄昏的土中升起布满天空 午夜的四重奏 凶狠而暧昧的四重奏 迎着月光打开窗子 接好折断的腕骨 城市废墟中的四重奏 你是否像我一样 在第七个借口中孤独地醒来 99/2/3/于清华园图书馆 无法在六月走进黑暗中的原野 它们在泥泞的六月消失 痛苦依旧存在 充满诱惑的具体的明天 像轮回的脚步 扼住梦魇 纷纷下落像树叶 他们将覆盖你的额头 穿过狭窄的门缝 我的眼睛看见了你的裸体 98. 7. 2 消失 ----致S 六月的芦苇 酝酿着茂盛的阴谋 泥土和 鱼一样的女人 在黄昏静坐成一幅旷远而沉默的浮雕 凹凸在你的视野里 轮廓清晰 六月细致饱满的瞬间 如倏而远逝的白鸟 尖叫着 带来纷繁、厚重、混乱和明天 你无法说明一切 七月 黑色皮肤的异族兄弟 你和我一样 内部流淌着黑褐色的血液 昨天是一种忏悔 我们在人间度过的繁华而荒芜的日子 让等待发黄 然后碎裂 黑色的栅栏 黑色的城门和古战场 我们像自己黑色的影子一样 走进绝望中的喧嚣 82 83 我无法爱上你 就想我无法不忘记过去 灾难、希望和明天 哪一个更长久 更能伴我入睡 纯洁像漫天飞舞的白色蝴蝶 在我惊诧的瞬间 纷纷而落 留在这个黑色七月 留在此刻 98.7. 17晨于27路公共汽车 在澡堂碰到学生 "我在课堂上讲到真理,你们平常看到的 都是局部的真理。今天你何等有幸 看到了赤裸裸的真理。”笑话中的 哲学教师在澡堂里这样对尴尬的学生说。 而我没有这份勇气和坦然,尽管有着与他(?) 相似的职业和场景。身体在这里只是 急待清洁的工具,我把灵魂(陈辞滥调) 小心地包裹在皮肉之下,含糊其辞地应答了 她得体的问候,匆匆钻进腾腾热汽的掩护。 哗哗的水流恍似一声声不安的质询 在这小型的乌托邦领地里我顺便 翻捡了一下主体的内外差别:二者 非常相像,只是一个更脏些一一大师 早就转弯抹角地定下了抱怨的基调。 还应该想到溶入群体的平等与幸福。 可不能暴露那被夸张的苦行式谦卑 重重保护的脆弱的知识优越感…… 然而,更应该谈到的是身体 它们在烟雾缭绕中摆出的各式实用姿态 也曾毫不夸张地出现在画家的素描本上 (那么这首诗适于窥视的眼睛,我转向 漆黑一片的窗口,高高在上的“美学上级") 水流过我紧张的身体。思维习惯指导下 84 85莫名的疑惧缓缓流遍腾空的内心。 会有人在注视着我?自恋的想象力 碰到了只言片语的交谈声,它们在耳畔 伴着新型浴露的泡沫娴熟地 演绎异国情调的幻觉之旅:诗中的小妹 女学生一般笑着,窃窃私语,早已出发 我站在喷头下的姿势是否足够庄严? 环顾四周,埋头忙碌的身体们行色匆匆 无人关心我滑稽的优越感(肉体是怪诞的 大师们说过不止一次。唉,洗净 躯干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我还要 絮絮叨叨,直到擦干每一滴纵欲缠绵的水 目送每一只担心着晚间测验的白亮亮的小绵羊) 触手可及的身躯失去姓名 是我幸运的避难所 还是荒唐的色情符码 堆叠着乐园的重重幻影—— 我,拘于身份的人,何时掌握 身居高位者必需的自嘲? 是不是也能在笑话中不经意地 成就一段经典的思辩寓言? 1999、 10 与老朋友聊天 正午的光照着我们懒散的身体,它 多么辛苦,穿越百叶窗的窄门 挤进这间不比天堂更荒凉的房屋 而我们的话题与初冬的它很相配 怀旧的蛾儿正破茧而出,咬着 每个人心头一层昏黄的壁纸:这 贴不上的回忆,灰尘下心有不甘的小九九 顽强地挤入交流的阳关道。 我们谈着初中时的故事,那时 女生个个是美人坯子,男生 笨拙地打探着潇洒与朴实的合适比例。 那时,女教师精心地安排同桌的人选 防范着那张风言风语的纸条。 那时,她隆起的肚子充满骄傲,养着 众望所归的小男子汉(她 最后在我们期末考试时 得到了第二个乖巧女儿 我们都有多年未提这狠心的命运了) 没有别的话题吗?我们面面相觑,点头称是 虚假与热情之间,一束阳光曲线玲珑。 她几乎是我唯一的一座手磨 在这别人的首都转啊转 碾动十数年前的陈芝麻烂黄豆 一滴香油正艰难地淌下 拌入我们桌上那碟友好的腌酸菜 她那瘦小的先生恰如其名 鸟儿一样从沙发垫子上探出头来 偶尔与我交换一声艺术的喟啾 电视上的法兰西老美人风韵犹存 86 87正合我们悠远的音调 喔,还有那盘酸菜,色泽艳丽 提示我们如何使记忆永保簇新 1999、 11 围绕B • B • 1 他那样地游荡于一个尴尬的时刻 历史的韧带在接近崩裂的瞬间以最后的强度 抛下一串节奏散乱的呼吸。他象一个破产的农民 与幻觉和癫狂同行象一只不走时运的鸽子 被表现主义的荆丛擦得遍体鳞伤 歌声是迷人的,节奏尽管古怪 却又土气得恰到好处°足够我们 缅怀他微妙处境中的狡猾与软弱 而历史又在哪儿?他变幻了面孔、处所 和永远不便言明的身份。死亡来临 终于让大家松了一口气。然而帝国的继任者 总在玩着交换伴侣的游戏。这一次 1、在戈达尔的电影剧本《蔑视》中,有这样一个场景:男主人公引用 了一句话,另一人问:"是BB说的吗?” •(虽然那句话似曾相识,但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到了电澎的女主角碧姬•巴铎:Brigitte Bardot,遂 感到戈达尔的幽默感真是充分。)回答:"对,是贝托尔特•布莱希 特(Bertok Brecht )的。"这一古怪经历成为写作的肇因。 理想的变形居然有了 ■的舞台风格。 在这台机器上拨动的按钮总是具有 不期而至的威摄力。它在卓别林夸张的指认下 代表着技术的异化和滑稽压迫者象 时髦的胸衣调配着微妙的色情咖哩粉 而接受饮食的人颇善忸怩作态,象一只 频频罹患消化不良的胃:悲哀而庄严 有着无业游民应该的尊严 方法论者。关键是如何吸引忙人的注意力 要模仿一次革命,它的宏大和噱头 它搔首弄姿的圣物,它的成就辉煌 与节庆的热闹。那面擂破的鼓足以 进入历史博物馆伴着多角度的写真照片 讲解古已有之的宣传技巧。声音中断处 忘了台词的导游也许缺点儿传统的机智。 陌生的面孔走马灯一般从镜头前掠过 他善作毫无意义的诡语,善于将零度 转变为绝对温标的惊人数字。现在的他 更喜欢做抽象的斗士,譬如荧屏与舞台的区别。 女演员固有的美丽从不褪色她也有着 平易近人的中产阶级美德衣裙雅致,化妆得体 —弯眉眼细细勾画历史被遗忘的痕迹。 而你无由来地迷惑也许需要接受教育的是过于完美的新造偶像有点缺陷的 身体反而增加了衡量正义的筹码。 他举手之间就改变了谈话的主题。一阵噪音 拉响向新世纪进军的汽笛。陌生的面孔 整装待发,一如灯箱的旋转将无限的 目标浓缩为一段触手可及的炫丽前程 "我们走在大路上…”歌声 斩钉截铁地描述幸福的寓意。 从革命的喉管到革命的生殖道 交通便利,指挥有序 “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为避免争吵 他们小心地防止彼此思想的交叉 如此一段故事失去了它精彩的情节一场 历史事变失去了它经典的论辩场景 "向左转”、"向右看齐”、“齐步走”- 习惯最善于混合口令与指示,意义 与无意识之中那根孤悬空中的稻草 如此我们的目光集中向他心中窃笑 他不伦不类的花格外衣,象魔术师 我们,复数第一人称,发音清晰 与人和神押韵。系出名门的贵族后裔 偏摆出一副法不责众的架势。喊几声口号 向他, 向演员退场后积压着沉默的舞台。 他郑重其事的名字用缩略语混淆是非 廉价地贩卖抵抗与逃逸的窍门 从此不谈主义,只谈一些关键的• 注意事项;阳光应该普照大地,树木青翠 百鸟应该歌唱新生活。春夏秋冬 四季的标志物随时尚转变。一柄魔杖 保护他和大家的和平共处在适当的时候 用消失来挽回汲汲可危的平衡 如此我们既是神又是人间的正义,是受害者 和未来新人孕育其中的兵工厂。 有一句话不得不说:他象我一样 “生于水中却没能学会游泳” 1999、4月,10 月 间谍 她沉迷于任何一个打了封印的领域 像地图上的旅行者像历史深处 层出不穷的密谋者和妄想狂 她不期望拥有实在的权力。相反。她 抗拒过于真实的布景灵活地闪避 每一条固定的通道和交叉的透视线 她灵活地游走于每一个界限分明的国度 90 91你将一个沙丘抛出 它像穿过大气层的星体 在与空气的摩擦中 仅仅剩下一条尖叫的抛物线 而站在我身边的孩子们 尖叫起来 看哪一颗星 93 92 穿梭往来留下细微的踪迹 一缕香气一粒耳环上的镶钻或者一道 暧昧难明的足印。摄影机和阐释者 都徒劳地捕捉着她即现即逝的影迹 象一线微光飘渺在众人盲视的眼中 她在明亮的背景下常常宛如幽灵 渗入秘密那暗滞而又空洞的缝隙里。 她也许是无言的从而人们的幻觉和叙述 被搜索定位的任务所折磨茫然的你我 体味着她那锐利诱人的身影用惊人的冷静 拆解着每一道标志权柄和禁令的栅栏。 她几乎是完全人为的精心饰就的外貌 嘲讽着自然那夸大其辞的美德 也许她那嫣然一笑,惊动了你我 用一次细微的触摸振动着 事物之间似有还无的森严壁垒 她自认为间谍用漫不经心的手势 诱惑身边理智与审慎的观察者 我拂动层层叠叠的书页字里行间 那飘动的尘埃似一句更加灵活的提示 在她游走的传说之中回响她的言语 你我会用何等的智慧来揣测? 一颗星或诞生 没有人相信,一颗流星实际上是被抛出的沙丘 它在无数个点上垂直坠下 丢失是它的全过程 不过它的丢失太强烈 以致于看上去像燃烧的白光 大多数的孩子是这样长大的 他们以为它太淘气被抛出轨道 这并不是一个逃逸的故事 我一直向他们这样解释 9 9、 7练习曲《五》(或地下室) 本应料到城市也有这样畸形的角落 它的溃疡 包裹不住 爱情在夜晚的华尔兹 在旋律中的沉睡 会被排风机清除肠胃的声音惊醒 难以想象 底下会有如此清新的空气 幻想的余温尚在 足够支持在腹中起草一篇宣言 我将呼吸调到最暗 这比操纵一支笔容易 更不用说还要用大批词汇 将尚在襁褓中的心定性 有人仍然熟睡但也一定有人 在初冬的清晨 写下一首悼亡的诗 为无法成熟的果实 春天 ---为涂卫群而作 咪咪,他们在砍树,当我送走 我的朋友,回家的路上,亠个民工 正俯身在我们楼前的那棵大树下 起劲地挖掘,那架势 大概和西默斯•希内的爷爷差不多 他的身边,几棵粗大的槐树 倒在我们楼前的空地上 根部断得很浅,更深长的根须 肯定和我们房子的地基相握着 咪咪,你再也不能坐在窗台上 和枝头的麻雀说话,那多嘴的喜鹊 也不再会隐匿在绿叶间,和你 大声开玩笑,而那一只啄木鸟 我多么爱听它啄食树虫时 发出的怪声!我必须躲在窗帘后 窥视它,但它从不怕你 仿佛它知道,只有人,没有翅膀 却能做到靠飞翔才能做到的恶事。 咪咪,它们都不会再来,因为 这棵高过六楼的白杨树正在死去至少,它的树顶我们是熟悉的 像熟悉我们的朋友那样.难以想像 死的过程是多么吓人,不过,它此刻 只是微微颤抖着身子,它的枝条上 暴出星星点点的叶芽,那些绒毛 却正在黯淡,萎缩,树身沉沉地抗拒着 和它相比,那民工矮小得像个土行孙 咪咪,也许,我们已把这几棵树顶 当作了朋友,它们比窗帘更义气 那些夏日,我总要拉开窗帘,迎接微风 我穿着单薄的衣衫,有时一丝不挂 与爱人在房间里舞蹈……我们信任 这几棵树顶,它们用浓密的枝叶 将对面大楼上那些眼睛般的窗洞 挡得严严实实的,哦,即使这伊甸园 是人工的,我们也会找到想像中的相似点 咪咪,你看,麻雀们正在对面的楼顶 跳跃着,看样子,它们已见惯不惊 是啊,砍倒这些树,整平我们楼前的地面 铺设带孔的水泥板,使大地看上去 更平坦,合乎我们城市新的审美尺度 从水泥板的孔洞中长出青草 在规划好的带状泥地上种些牡丹 居民院改装的文明小区,获得了 它开阔的现代性与艳俗的民族色彩 咪咪,如果猜得不错,这些树 应和我们的楼房同龄,它们甚至 蹿出了老楼的髙度。如果你纵身一跃 从六层窗台的一角,就会轻捷地落到 某棵树的枝極间,麻雀也会赞叹 你的身手不凡。现在,这吉诃德式的 梦想己不可能一试,因为……树身正晃荡 你转动一只耳朵,以猫特有的灵敏 莫非你听清了斧子的声音,来自树心的哀鸣? 2000. 3. 31 小婷婷的爱与恼 我的侄女小婷婷,酷爱她自己 那两根羊角辫,扎上红色 蝴蝶结,好像那样 她就能飞起来,并轻盈得 像从妈妈的怀抱,或花园 飘舞到她的北京姨妈,我的家中 六楼的一套小两居,她要 栖息在这城市的枝头。 跨下列车的一瞬间,她牵住 我的手,不肯放松,出站的步履 却东倒西歪,像是行在夜间的田埋上 幸亏她个头不大,身子也轻 我就像拽着一张,、风筝 走在北京冬天的寒风中 赶往我家的路上,出租车里 她用光了所学的全部谜语借以考察姨妈的智力 她信心十足,将普通话讲得 如同她的羊角辫一样 傲气逼人,拒不接受我的发音纠正 '‘我们老四(师)就是这么叫(教)的” 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 这是个能够凭她的勇气和别人较量的 好学生:她走上昏暗楼梯时的脚步 沉着得像是一种探奇历险 先是不扶旁边的栏杆,进而 找到了走廊中的路灯开关 并准确地按开它们,引她的奶奶 我的母亲上楼。她表现得 很有主见,这个六岁的女孩 在防盗门前跺着脚,要向我的 左邻右舍宣布她到来的消息 最重要的事,我忘了交代 “必须好好对待我家的小猫闹闹” 她满口答应,抑制着激动 问我她能否抱抱小猫闹闹 “当然,但你不能吓唬他” 当我们推开家门,她隆重的宣告 仍未截止,闹闹的身影在门口 一闪,像一杆投出去的标枪 飞快地消失在床底下 小女孩信心顿失,顾不得 参观姨妈家的陈设 一一也可能她才不在乎什么陈设 那不过是大人们的自作多情 反正她要在此度过她 七岁的春节,时间有的是。 现在,她更关心闹闹的行踪 她颇为果断,把脑袋伸到 床下,又干脆爬进去 身体的柔韧性令人惊讶 而床底的对峙无法 施展,除非掀开姨妈的床板 但见闹闹像上足了发条 从床罩下弹出来 直蹦上书房的柜顶 不再下来。此后的三天 闹闹的角色,类似于卡尔维诺 笔下的那位”在树上攀援的 男爵"柯西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 我们和婷婷一•道仰望它 就像夏天晚上看星星那样 显然,婷婷的兴致 受到了干扰,但这不等于说 她对闹闹的感情有了改变 只是大人们的挑剔对准了她 首先,她的姨父对她的羊角辫 发表意见,说它们太土气 奶奶称它们将会妨碍 未来的读书生活,“谁有功夫 天天早上给你梳辫子?趁早剪掉。’’ 我则指出,她的发质太差 扎辫子并不好看。或许“发质" 一词难倒了她,而“不好看"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晚上给妈妈的长途电话里 小婷婷征求妈妈的意见 '‘你说剪掉就剪掉……” 婷婷显示出擅长踢球的能力 并指望从那边传回的一脚 对她有利,而她粗心的妈妈 则想讨好姐姐:“还是姨妈决定吧” 于是,又一个打击袭来,不知道 婷婷这个晚上可曾睡好? 第二天,定福庄北里的一条胡同 新开的发廊接待了顾客婷婷 像一条拱桥,啪地一声,跳下来 婷婷第一次接近了闹闹 她轻抚了一下它的背部,然后 迅速地移开手,那一瞬间 婷婷的动作里显出了犹疑 当她垂着头,蓬松的短发遮挡着 两腮,脸庞也显得窄狭了许多 从后面看去,新剪短的发式 微微卷曲,透出点洋气,而真正的 变化即在于:我们再也看不清 扎紧的羊角辫下,那颗浑圆 而又结实的小脑袋 抓着刚被剪断的发辫,小婷婷 一声不吭,镜子里出现了一个 2000. 3-4 小大人,圆圆的腮帮像一只 大苹果(谁说此前不像只 带叶杆儿的心里美萝卜?) 无论如何,这只苹果是新鲜的 回家后博得众人的夸赞:“漂亮多了” “像个城里的孩子啦乙只有闹闹 不发表意见,在柜顶上睡大觉 婷婷仰着她的脸,像要给 猫咪送上这枚时令果子,嘴里 还嘟哝着什么……当闹闹睁开猫眼 像从梦中醒来,定了定神 仿佛早已忘了自己为何来此 对眼前的新形象毫不在意 只用他的黑尾巴使劲地拍了两三下 接着,他从柜顶上起床,把腰耸得萨缪尔 萨缪尔长着两只又大又圆的蓝眼睛:当它们以无辜、好奇、调皮 的神情注视我,我深感幸福与滑稽。一只迷人的粉红色的鼻子,鼻孔 如同小提琴琴孔一样精巧雅致。两只灵活上翘的耳朵像一对敏感的 天线不停地移动以捕捉他的王国中最细微陌生的声音。他静悄悄远 远走来,步履轻缓柔韧,宛如一位美丽优雅的芭蕾舞女。他跳上跳下, 马驹一样在地毯上狂奔:踢踏、踢踏、踢踏,他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回 荡在整个房间。他和纳尔齐斯一样自恋,他扭过头用他那粉红色的带 刺的小舌头梳理自己背部柔滑光洁的长发,雪白芳香的羽毛,一只无 忧无虑偶然停落在我房间里的白天鹅0满月时,我收养了他。 鼻轻声对他说:你是个可爱无比的小天使。我随着他布下一道道 音调高低错落语焉不详的谜语:阿唔,鸭唔,嚙哦,阿哦,哇唔,哦...... 与我鹦鹉学舌的谜语相比,他更欣赏我的喃喃细语。他用连串的哼呜 和整个小身体的震颤应答我。他甜蜜而娇弱地绵绵叫,逗得我哈哈大 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他在一旁独自玩耍,我们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把他的小脑袋枕在我的手臂上.这温暖轻微的重量令我满足和得 意。这是活泼、跳跃的生命的重量。但这生命比我的更脆弱,需要我 的支撑和保护。一头牛犊在顶我的腿,他用绵里藏针的小手抓挠我的 牛仔裤要我抱,无论多忙,我也不忍拒绝。再说,满足如此可爱的小宝 贝的欲望,对我而言十分容易自然,根本无须努力,纯粹是令我令他 愉快的享受。这个无辜善良的小家伙,对大人自以为是强词夺理的训 斥,从不记恨,不回嘴。领受大人的全部秘密,却又守口如瓶。我悲哀 地独自垂泪,他惊异、焦虑不安地注视我,然后默默爬到我身上,舔去 我的泪水,使我破涕为笑,忘却人的那些蠢事。 白天,他昏昏欲睡:他把自己卷成一只白毛虾,头枕自己的两腿 和长尾,脸埋在臂弯下。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一只眼睛藏而不露, 他用另一只嵌在白毛里的椭圆蓝宝石调皮地窥视我.他笑眯眯地歪 着头打哈欠、伸懒腰,他的手臂显得格外修长。睡梦中的他打断我的 思路。他的四只手脚不停地剧烈抖动,嘴里发出一长串咿咿呀呀叽里 咕噜难以破译的音符。在梦中,他在飞速奔跑,同野蛮的敌人格斗, 就像远古时代他的祖先所做的。既然他做梦,既然他的脑海里有图像, 那么很可能他具备记忆力和想象力。 他躲藏起来,害的我到处寻找。他卷作一团,静静地蹲在壁橱里, 一动不动。他并没有睡觉,正相反,他看上去十分清醒,在他圆睁的眼 睛里流露出复杂难辨的情绪:倦怠、悲哀、幽怨、漠然?看见我,他 迅速扭转脸,仿佛为了避开我的视线。 夜间,我突然醒来,他睁着外星人的羚羊眼 这时它们的颜色 由蓝变黑,忧忧地注视我。这既好玩、令人安慰又有点古怪。仿佛他 '通宵不眠,蹲在我枕边守护我的梦,如同忠诚的斯芬克斯。我想,待到 世界末日,当灾难接踵而至,他会开口讲话,以他独特的方式救我的 命。 很长时间,他不过是我可爱而有些神秘的哑咪,直到那一天,发 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春天的_个星期五晚上,我正在厨房吃饭,萨缪尔和往常一样坐 在桌边,但似乎离我稍远。电视机里正在演播惯常的娱乐节目:影视 明星们的花边新闻•我有些疲倦和心不在焉,沉迷于某些混乱的遐 想。突然我看见他的嘴角处_道微弱的闪光,他从桌上舔起一根连着 一截棉线的缝衣针。我徒然地企图从他牙缝间取出那根针,转瞬间, 它消失了。萨缪尔吞下了它。满脸是泪,惊惧之余,我驱车带他前往 城里最著名的儿童医院。一位看上去十分和善的女医生把他抱进急 诊室体检。半小时后她叫我进去给我看萨缪尔内脏的X光透视。我 清楚地看到他的根根肋骨,胃中的食物和食物包裹着的针和统。她告 诉我,我们应考虑立刻施行手术,针线留在他的胃里不可预测,针有 102 103可能会伤害他的肝脏或其它内脏器官。于是我签署一系列表格同意 施行手术。好心的医生然后对我说,您可以回家休息,一待手术完毕, 我马上给您打电话。回到家里,我呆坐在床上,无法思考或者做任何 事情。三小时后,医生来电话,手术十分成功,她说,明天您可以在规 定时间探望萨缪尔。 这天下午,我按时来到萨缪尔的病房。这是个十平米左右的房间, 紧靠北墙,排列着二三十个病房。十几位小病人正等着医生的护理或 处于恢复状态盼望着父母接他们回家。一些孩子默不做声,另—些则 在哭喊、叹息、悲鸣,上演着_曲曲由”野"孩子领衔主唱的无词歌。 当我走近萨缪尔的房间,他楼上的邻居,一■个长着绿眼睛的黑胖孩子 伸出毛茸茸的长臂触摸我的头和脸,我不由退后几步。萨缪尔蜷缩在 病房的角落深处,两眼瞪得溜圆,看上去与其说疼痛不如说惊恐。看 见我,他朝前微微挪动。他似乎不能站立或者走得更近,这时,我注意 到他的右臂绑着绷带,连着一根输液管,输液瓶悬挂在病房外面■术 后二十四小时他不能进食,他的胃被切除_小片以取出针线。 他抬头看看低低天花板然后伤感而乞求地望着我,似乎对我说: 妈妈,带我回家吧,你看我的房间多么小,还有这么多不认识的孩子, 我害怕极了,我很不自在,我想跟你回家,行吗?我的心一阵紧缩。我 脱下身上的毛衣放在他身旁,他一向对我的气息很敏感。轻轻地我抚 摩他的头和背。他闻了闻我的毛衣,然后把能够活动的那只胳膊压在 了上面。由于医生事先告诉我他还需住院两三日接受特殊护理,我匆 匆告辞以使他更好地休息。离院前,我请求医生还给我她从萨缪尔胃 里取出的针线,留作纪念。 接下去的一天,医生打电话告诉我,萨缪尔恢复得很好,但由于 过度害怕而不思饮食,她说:他是个很好心的孩子,不会伤害任何人, 只是很容易被吓着。她请我去帮忙。带着他最爱吃的小罐头,三种不 同风味的"珍宴",我请假赶往医院。萨缪尔咬紧牙关,对他心爱的美 食不屑一顾。医生交给我一只细小的不带针头的针管,让我往他嘴里 灌送一些食物和清水,但成效甚微。这次我陪他多待了一会儿。他看 上去略微有些放松,用他那粉红色的带刺的舌头梳理起背上的白毛。 然后他用了自己房间里的厕所。医生说,噢,这是个好现象,您可以提 前一天接他回家,以便在他熟悉的环境照料他。 回到家里,快速全面地审视过整个房间后,他津津有味地吃起午 餐来。医生要求三天内他不得跳跃奔跑。在他咽下最后一口"珍宴” 的瞬间,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巳站到我的书桌上,他跳上了桌子!眼中 充满泪水,我小心翼翼抱起他,如同捧着一只珍贵易碎的白瓷花瓶, 轻轻将他送入自己的小房间,关好房门。看到他光秃秃的右臂和同样 光秃秃的带有缝线的腹部,我很伤心。 不到一个月,他似乎完全恢复过来。剃光的毛发一点点长出来。 抚摩着这些比别处更为柔软洁白的绒毛,我心中涌起一团亟待表达 的感激,但不知应将这份感激献给谁。萨缪尔的医生?我已用昂贵的 医疗费和礼貌的话语偿付她。萨缪尔本人?他或许更希望我给他多 买几罐”珍宴”。我自己? 面对不幸中的萨缪尔,我体验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第一次我 成了一位母亲。我不知为他流过多少眼泪。但我始终怀有强烈的信 念和愿望,不惜一切代;敏挽回他的生命。令我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 如此美丽迷人的小东麝有些人一样产生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 我开始考虑萨缪浆的传宗接代问题。他仍是个男孩或更确切地 说,一个强壮而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也许正当而立之年。他可以生儿 育女。于是我到处奔走,为他物色一位可以暂时娶进家门的配偶。不 久,一位朋友给我领来一位活泼热情的姑娘,她名叫米歇尔。米歇尔 一身浓密金发,两只棕色杏眼,面带含嘲的微笑。 萨缪尔和米歇尔一见钟情。他们远远地互相凝视,一高一低地唱 和,奔跑过去兴奋地嗅吻彼此耳际的长发,随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如同一对天生的情侣,久别重逢的恋人。萨缪尔围着米歇尔团团转, 不时发出一声短促清脆的小叫』以乎这是他的一种求爱方式。接下去 的几天,他们难舍难分,不停地亲吻、拥抱、追逐、角力、轻轻啃咬 对方,发出阵阵幸福欢愉的叹息。极度的激情过后,他们互相偎依着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梦醒之际,萨缪尔默默为米歇尔梳理毛发。分 手几个月后,米歇尔生下两个美丽健康的孩子,两个身披金银双色长 发的小家伙。 -•年后,米歇尔的母亲带她前来看望丈夫萨缪尔。米歇尔似乎不 再认得萨缪尔。在她的态度里,有着明显的冷漠,甚至怨恨和敌意。 当他试图接近她,她发岀阵阵低沉的嚎叫,或者索性张口呵斥。米歇 尔身轻如燕,健步登上房间的制高点,以挑战者的眼神面带微笑看着 地上笨拙的心急如焚而又束手无策的萨缪尔。开饭时,虽然他们有各 自的碗碟,他却每每等待她吃饱后才开始触碰自己的一份。 米歇尔离去后的一段时间,萨缪尔显得忧心忡忡,不思饮食,东 躲西藏,对我的关注很少反应。此后一切恢复正常。他和从前一样听 话,更经常地要求我抱他,爱抚他的小脑袋,脖子和肩膀,肚子和后 背。 不久,我注意到,他有了一个新的习惯。他蹲坐在窗边,目不转睛 地望着楼前的草坪。窗外时有和他一样大小的孩子经过,对于白发或 黑发孩子,他无动于衷,而每当一个金发棕眼的孩子出现,他便站起 来,慌慌张张从一扇窗奔向另一扇,哇哇叫个不停,直到那孩子的身 影消失在远处树丛中。 自萨缪尔吞针,三年过去。这天我下班回来,没有听见萨缪尔甜 蜜欢快的叫声。往常一定距离之外,他便可以辨别出我的气息或脚步, 他会等在门边不停地鸭唔。我哆哆嗦嗦打开房门,没见萨缪尔■所有 的门窗紧闭着,我找遍壁橱、柜子、沙发和床下,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我乞求道:萨缪尔,乖孩子,快出来,萨缪尔,你藏在什么地方,别再吓 唬妈妈……没有回答。我拿起电话,准备拨打911。 我停下来。如果萨缪尔飞走了,那可能是他的选择,谁知道呢? 从那以后,我再不曾领养孩子。我的壁橱最高层的一只灰色珠宝盒里, 仍珍藏着那连带一截棉线的缝衣针。• 贱人 从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三日的布鲁克林开始。 就象早几年我在诗歌中提及的:我越来越羡慕—个哑巴的深刻;生 活,我们不能非难生活,而只能让生活非难我们,况且,你还能说 什么呢,你其实是被厚待的,但你总要与命运争吵,喋喋不休,象 一个老太太,这样一来,搞得你越来越没情趣,越来越没说服力。 好了,总之我是很难再有耐心去听各种流派和主义了,最近我喜欢 用"内心生活"这个词。任何事物的“内心生活"都让我肃然起敬, 那只突然跳上窗台的松鼠,它所具备的象黑珍珠般的眼睛长久地注 视着我,它象哲人一样完全看透我落在键盘上的十根没有力量的手 指,苍白、贫血,有点儿急躁,又很固执。是啊,我完全了解自己 的病症,我的母亲究意遗传给我什么,而诗歌是与世界的—种抗衡, 大多数时候它或许显得多余,但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挥发出难以预测' 的能量,犹如神赐。 最近流鼻血的毛病又犯了,我在咽下,我无望的血。 我想取消时间,但是听说我所在的地区是一块极为保守的地区;时 间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除了它能够提醒人们青春的耀眼和老年的 悲哀。当我阐释一样事物,平静的力量如何从阴深的仓库中酿造? 它如何酿造方能醉人?寿辰,是的,万物都将面临寿辰的算术,这 象一个玩笑一样,还没等反应过来,它就劈头劈脑地朝你扔了过来, 107 106然后是众人一阵哄笑,事情才算了结。在我早几年最爱提及的《红 楼梦》依然是一面透亮的镜子,不是恋爱动人,不是红颜折心,而 是结局逼真,再没有更多的话要讲。 灯光,现在我肯定那种亮度,如果是暖色的,沁人的,它会攫取, 象一只猫那样保持警惕,周围的细胞陷入相似的四分五裂的排列状 态。显然,欣赏你的人是很有限的,所以你要牢牢抓住他们:最后 你会发现,引为知己的正是那肯定你身上某_点的人。如果是毫 无条件的,HONEY,那你将与谁共枕? 有时,我也恨自己不争气,看到那些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总是有惺惺 相惜之感,因为我现在已经成不了那样,若是有什么大改变,我准 保―下将头发剃了,很干脆地。那些没有变化的树丫似乎在架起天 空,而天空习惯于被人们称作 笼罩,然后窒息,是,窒息。这 座城市的飞机尤其的多,在白天看,象苍蝇,而在夜间,它与满天 的星斗夹杂在一起,忽亮忽灭的并不是流星,而是满载人口的现代 化交通工具,你难免疑惑:这是怎么了,象从前那样一个书童骑着 马儿,不远万里为爱写信的主人送个口信,这类事是绝不会有的了。 这是杞人忧天,可也是实际的很,我听哈佛的老学生讲:要是有朝 一日这边的计算机系统真的崩溃了,我存在里面的博士论文怎么 办?人们总是处在一种担忧之中,不是为了漂亮的女人,就是为了 自己莫须有的前程。 而且,那种连接是很困难的,从纽约冰冷的风穿梭在摩天大厦间僵 硬的人群,突然转换到南方的迈阿密,(我把那里称为中国的海南), 那里的靓男靓女孜孜不倦地搔首弄姿,是时代在需要他们露出那样 淫荡的牙齿,他们象一团团肉一样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象没有灵 魂的漂亮木偶,总之我没有任何感觉,封面女孩一走下来就觉倒了 胃口;男模更不用讲了,他们只是一副副衣架。"GAY”的标准越来 越高,在他们群集的一个酒吧,个个是满身的肌肉。这座海滨城市 似乎早已忘记了悲伤一说,加上灿烂的阳光,新鲜的叫人垂涎欲滴 的果汁,便再也不讲其它流言蜚语了,因为人们在享受阳光,除了 享受,没有其它动机。享受让我觉得可怕和犯罪,总有一种病的感 觉袭扰着我,因为艾滋病并不会到此为止,上帝的惩罚也不是到此 为止,你要相信,上帝总是持着公平的残酷。 朋友拿去我去年的随笔文字,我重新读它,这乎是另一种不可靠 近的他人的故事,而且我熟悉的能捏到脉搏。人生恐怕是一定分成 _段_段的,象电影一样通过蒙太奇的剪接组成到一起,有时落泪, 有时欢愉。也象前一个情人和后一个情人_样,他们又相同,因为 你选择了他们,他们又不相同,因为对你的理解根本不及要害。世 界上聪明人多的是,吸食这些人的聪明,也算得人生的一大乐趣。 可是往下我写什么?我毫不清楚,在生活所酝酿的巨大裂变中,我 的文章能赶上其中之一吗? 我想取消标题,这样在阅读的时候至少能造成一种延续的错觉,我 不想让这件事情中断下来,至少在我吐出“贱人”之类的词稍欠文 明之前。而文明与野蛮也在变得颠倒过来,在这样一个不讲人芯的 公寓里,人们习惯于堆起一脸有笑容道谢和告别,但是竺们永远不 会伸出一只手,给那些危机中的同类,但是那些文化不高没见过世 面的农民也许会表现得让你惭愧。比如说今天,我刚好路过八街, 那里住着我的一个好朋友,我突发兴致,想上去跟他讲声”HELLO!", 如果他再有兴致的话,我要慷慨地提出来请他喝一杯。可是不幸的 是,他正在睡觉,那时候是黄昏六点钟,我可怜的朋友因为上班辛 苦,疲倦得睡了过去,可是在我将他吵醒之后,他居然拒绝跟我喝 一杯,他用那种坦诚的态度表示他的计划表中没有这个项目。你瞧! 那种同伴之间的随意巳被消解了,你不能再指望有一天你的朋友在 楼下大叫你的名字,然后是你伸出头去 ,现代人就是这样计划着生活,他们计划成长,计划旅游,计划作爱,计划一切。 天气出奇地晴朗,也出奇地冷。纽约的三月八日,寒冬依然在舔噬 着无数根生锈的钢架,那些厚实的油漆层层剥落,我把它们那种丰 富的色块形容为这座城市最独一无二的地方,我爱极了它们的活泼、 鲜艳和这一百年来的沧桑,那些藏青被金黄色覆盖,黑色又覆盖了 金黄,而后,红又吃掉了黑,这些景象在地铁站里随处可见,与疲 惫的乘客永远是一道相互依附的风景。热狗的味道其实哪里可人 了?美国人就这么馋。 昨晚去了全纽约最大的一个老电影院,装饰得堂皇庄严,可以想见 当年的气派;过去的明星还是贴在那里作着至今都没有什么改变的 撩人的笑容,她们的低胸礼服却是再滩闻到酥香,整个象一件叫化 子的化缘衫,好不凄凉。电影是一:"]新片,题材却还是越战,作错 一件事,至今还在反省,一个人要修成正果,确实难,罪孽太重, 怎能洗清。同去的是一对伦敦的男女朋友,英国人性格里总有矜持 的成分,显得比大大落落的美国人有学识,不过你不介意也就还其 道便行。 世间是在怎样地周而复始?包括地球上所有的文化,是否轮回了几 千几万遍,我不敢讲;而每一遍,是否到了象今天这般,地球上一 种追求穷奢极侈的人类,人口暴增,人性极恶,才导致造物主终于 发怒,一举毁灭这样的世界,而重新缔造一个开始。 摇晃着的被酒精所控制的身体,我想念摇滚。摇滚英雄的黄金岁月 已成为过去,如今流行的都是那些故作呻吟的曲调,被包装后的千 篇一律的媚俗。可是,看看自己,也正在无可救药地步向媚俗,这 种变化一时发现不了,时间一长,让人吓一跳。最近发现在化妆品 架子前流连的时间趋长,尽管我并不喜爱化妆,与其妆扮得红润发 光,不如看到镜中的自己象十八岁那样苍白,是啊,我习惯了苍白, 我的确无法忍受那种假惺惺的年轻和活泼。对于我的青春来讲,故 作老成的成分多了点,唉,我犯下了多少错误和不洁的把柄’我实 在不应该在陌生人的床上度过月色皎洁的夜晚。他在切断他的手指, 血浆溅到了我的衣服上。我听见谁家的水龙头没有关好,嘀嘀答答 地渗入了潮湿的梦境……,我想到一个剃度的仪式,修女的黑色长 袍掩藏着厚重而晦涩的教堂钟声,它几时清脆过?它反对揺滚。可 是我所理解的摇滚,意味着反叛到底。 向相反的方向展开,问题是我并不知晓在哪个方向施力和呜咽。前 辈的故事除了给予我教诲外,更多的只是一种预示,来自不幸命运 的悲惨的预示。这与名利双收无关,在死亡的道路上,我与他们的 步伐保持着惊人的—致,这给了我信心和勇气足以去藐视同时代的 庸俗的人们,他们看不见我,但是我吃透了。 在朋友家遇见一位老人,他是著名的卡夫卡专家,几乎翻译了卡夫 卡著作的所有英译本。可是他几乎忘记了他结过多少次婚了。他那 优雅的手指,轻佻的面部肌肉以及让人肃然起敬的名牌大学的教授 身份让我有点看不过来,我设想着他—边翻译“笼子—般的充满困 境"的卡夫卡字语,一边追逐和费劲心思讨好漂亮女人的双重心理 -定富于传奇色彩。是不是他就是运用了 '‘卡夫卡”的悲观征服了 那些正在悲观的富有学识又身材丰满的女人呢:是不是女人透过他 纤瘦的灰白头发接近了卡夫卡濒于边缘的肺病从而肯定了文学的巨 大意义? 各个时代的人在走动,我指的是那些并不适宜成长在这个时代的人 们。当年被废弃的SOHO地带如今一片兴旺,画廊己经支付不起昂贵 的租赁费用,替之以时髦而价格不菲的时装店。但是那些名利双收 的艺术家还可以在这里拥有一块明亮宽敞的空间,经常有人跟我指:JEFF KOONS住在这幢楼里,ANDY WHORAL就在那片住过,纽约有无 数名人逗留过,有趣的是,我居然见到一份资料,有好事者收集了 各类名人在发迹之前卧薪尝胆的居留地址,大多是公寓房子,有些 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贫困真是刺激伟大艺术的一剂妙药,往 往在艺术家拥有一定资产后,他的艺术便开始走下坡路;更让人匪 夷所思的是,没有一个艺术家愿意承受这一点。他介异口同声地说: 这与金钱无关。 那么,我们的堕落究竟与什么有关?我初到这里,发现街上有很多 "指甲店”,人们坐在那里,伸出手让对面的服务小姐精心地打理。 这种感觉我一直适应不了,服务过度,人与人之间便更不平等,凡 是世上有不平等,便免不了有革命、仇恨和战争。眼下流行的"世 界末日论”固然不可信,但当时的预言家怕是预言了人性之私欲, 迟早地球不是毁于自然的规则,也是会毁于人类本身,从前可以不 相信这么大的一个地球怎么说毁就毁了,现在,就连亠个乳臭小子 也能说出原子弹的厉害。 在三月的纽约,竟然还能见到雪花飞扬。从中国带来的那块旧窗板 静静地立在书桌前,上面雕着精致的木纹,看到它,让人想到古代 工匠的手艺和耐心;十年前很多文章都会用到的一个词:诗意,如 今^4乎被一种实用主义所代替,尤其在我的国家,实用主义泛滥, 己经毫无学风可言,世上俗人都是一个口味,他们只关心明星极为 丑陋的私生活。一段,又一段的友谊正被无情地忘却,甚至在被重 新提起时也是毫无激情的,人的口味很难弄,而要猜度别人的口味 就更难了…… (未完待续) OOIW顺馨 从性别再认到女性主义立场 很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妈把我打扮得不男不女的;一头 密密麻麻乌亮卷发被剪成_簇,上身常穿一件陆军装,而下身却穿着 一条裙子!到了入学年龄,我才得被恢复"女”相,长长密密的黑 发又再次出现在我的脑袋上。后来是月经来潮、身体不知不觉发生 了变化,由于当年的性教育没有那么普及,家人也没有跟我解释这是 怎么回事,我对这些越来越明显的性征和所带来的"麻烦"感到困 扰,在性别认同上也开始产生矛盾,即明明知道是个女儿身,却总 希望是个男的,因为可以方便一些,并老想证明自己比较“男性化": 不讲究穿着打扮、对缝衣服打毛衣—窍不通' 不容易哭、崇尚“哥 们儿"义气等;身边有很多女性伙伴,却以能跟男生谈得来混得熟 为 係(,,• O 或许不应完全用这些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性生理心理变化来解 释我当时的性别倾向,不然人家以为我是佛洛依德的忠实信徒。我 承认人类性心理发展的过程对性别认同的形成产生一定的影响,但 在我的记忆里,以明显的性别分工为标志的社会化过程所造成的影 响大,起码深化了我在性别认同上的矛盾。首先是家庭分工方面。 我生长在_个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家庭:爸爸在外赚钱养家 活口,妈妈在家照顾我们六个兄弟姐妹。妈妈总说爸爸在外工作辛 苦,让我们好好的侍侯他,但妈妈没说她自己辛苦,虽然她在家里 也一天忙到晚。还有,侍奉我爸和家务主要是由妈妈和我们四姐妹 承担,我两个哥哥不仅可以“免役”,还常常在我们姐妹“抗议" 时得到重男轻女的祖母的偏袒,并有权力代表爸爸管教我们。那时, 112 113我既痛恨又羡慕哥哥,开始意识到父子相传的男权的存在,但并不 懂得反抗或批判,只叹自己不是个儿子- 其次是学科选择方面。当时一个很普遍的理解是,女生更适合 读文科,男生更适合读理科。如果女生能读上理科,便被认为是才 女,相反,没"才气”的男生是读不好理科才去读文科的。为了证 明我有男生的"才气",我便勉强我自己去读理科,成绩当然不是 很理想,后来还阴错阳差地让我考进了男多女少的香港理工学院攻 读也是男多女少的数学、统计、计算机专业。这一定程度上满足了 我自以为能打进男性世界的“虚荣”心,结果在学习上吃了很多苦 头,不能发挥我在文科上的潜质,性别意识仍然处于模糊状态。 十几年后的今天,我终于转到文学来。表面看来,我的经验好 象又一次证实了女生更适合读文科这样的一个定型观点,事实却恰 恰相反,这个转变跟我对性别问题作了重新的认识有很大的关系。 八十年代初,我去了荷兰攻读发展学,在一些女性主义和发展理论 的启发下,我开始意识到,所谓"才气”并不决定在学科的选择上 或性别生理的差异上,世界上不少出色的男性文学家和女性科学家 说明了,只要有同等的机会与选择的余地,无论是女是男,每个人 的发展空间与成就都是无限的。从性别上限定人的选择和取向不仅 压抑作为个体的人的发展,也形成了错误的性别观念•由于我们仍 然处于一个崇尚理性(以自然科学、男性为主要符码)而贬抑感性 (以人文学科、女性为主要符码)的世界里,不仅男性在追逐科学 理性,女性也因为要得到男性世界的认同而背弃自己的追求、甚至 自己的性别。这是我以前的性别盲点所在。 当我不再以男性的标准作为我的标准,并对一些定型的“男人 化”、"女性化”行为标准和特质开始怀疑,进而“回归”到一个 自我界定的女性自我的时候,对于性别的认识,包括怎样理解两性 的外表、特性、情绪表达、兴趣选择、事业追求等方面,都发生很 大的变化。例如,我仍然是一个穿着随便的人,但我不会否定爱打 扮的女性,或觉得她们太过“女人”(有些男人也挺爱打扮的), 但会盼望她们并不是为了迎合男性的需要和眼光而打扮:我接受自 己没有打毛衣缝衣服那份耐性,但一位会打毛衣缝衣服并能细心地 照顾别人的男人会赢得我的欣赏,如果他能不怕在别人面前掉眼泪, 我会更为佩服:我仍然重视朋友之间真诚和道义,但我并不觉得这 只是"哥们儿“之间的事,“姐们儿”中间也不乏侠义豪情:我选 择了文学研究与写作,只因为我喜欢,我争取机会发展这方面的才 能等等。 找到自己的话语、位置和人生选择后,自然地我开始调整我跟 异性和同性的关系。对于男性,我不再羡慕他们、附和他们,而是 以平视的态度和对话的方式跟他们交往。但对于―些男性而言,这 巳经意味着他们既定的位置和利益受到了挑战和威胁,特别是涉及 亲密关系的男性。过去的经历和观察告诉我,甜蜜的两性关系背后 经常隐含着_种微妙的权力关系。一般而言,男人喜欢他们的妻子 当他们背后那个"伟大的女人”,使他们能在得到家庭温暖、成熟 男人形象之余安心地发展事业,因此,他们并不愿意跟有独立意识 或个人追求的女人结婚。“寻找男子汉”从来不是我的人生目标, 也不相信婚姻是女性唯_的出路,对男人我是釆取宁缺不滥的态度 的,能够跟一个同路人相遇、相知、相爱以至考虑共同生活固然是 桩美事,但能够真正欣赏有思想有追求的女性而愿意跟她一起共同 摸索人生的道路的男性毕竟少得可怜。我知道我已选择了一条属于 女性自己的不归路,我准备以我的独立生活来展现女性世界的丰富 多彩。 女性的世界的确比男性的世界丰富多彩。我们不会像男性那样 害怕感情的流露,并能以心对心无功利地交往。在我个人生活里’ 女性朋友的情谊绝对比男性的来得有滋味、有色彩、长久和坚定’ 她们给与我的支持和关怀是毫无保留的,因此,我格外重视和珍惜 女性之间的关系。在香港参与妇女运动的时候,我们除了关注女性 问题和推动妇女拥有平等发展机会的工作外,也特别注重妇女组织 内姐妹情谊的建立,这是直接体现女性的力量和文化(感情的和政治的)的关键所在,也是妇女组织跟其他男性主导的组织不同的地 方。 从女性问题出发,以女性力量为基础、女性利益为皈依的女性主 义,既是妇女组织的指导思想,也是一种社会文化批评立场,即一种 观察和干预社会文化的视角或切入点。由于我们仍然处身于以男性 文化为主导和以男性权力为中心的社会,女性主义的批判任务是很 重的,这必然会引起一些男性(甚至一些女性)的误读,即以为女 性主义就是要打倒男人。其实女性主义的终极关怀是建立一个更合 理的人类生活方式,受惠的当然不仅是女性。除了消除不平等的两 性关系及有关的社会结构外,女性主义还以建构另类的人际关系(例 如感情关系)与价值体系(例如平等观念),为人类的文化注入新 的色彩。 从性别再认到女性主义的实践,再到以女性作为我的精神和文 化立场,是一个漫长而充满挑战的过程。当站稳在这样的立场上时, 我便能充满信心地面对日后的生活、感情关系和工作,并真的为 自己是个女人而骄傲,为身边有很多"铁姐们”而觉得幸福:为女 性群体的进步而感到力量的存在。 当男权遇到女权 几年前,_位自诩为女权主义者的画家朋友,送给我一本小而 厚的有关历史上女艺术家留存下来的作品的画册。我当场翻阅起来, 我清楚地记得他_边看,一边说:这就是几千年来女艺术豕的精华 了,总的来说,大都属于二流,绘画的确不是女人擅长的。我听了 后,既不服又存疑,但一时也找不着例子和理由来反驳他。 不久,另_位明显的男权主义画家,在一次交谈中,在谈到中 国女艺术家时,不讳言他对大部份女性艺术的不屑,他认为女性从 事艺术,总是将它作为消愁谴恨的工具,视情绪的变化而创作,不 具有专业精神。从自省检讨的角度,我觉得他的话透穿了女性艺术 脆弱窄化的一面,但另一方面,我又感到这似乎并不能说明几千年 来女性艺术弱势的主要原因。 时隔几年,当我再度以审视的目光来检看当代女性艺术时,我 发现,令人乐观的场面已经出现,性别己不再是决定作品是否伟大 的理由。女性意识的阴性在习惯认知上不能作为伟大的观念,也在 两性之间慢慢解体,涉足于当代艺术史主流的女艺术家巳逐渐跻身 大师之列。 1997年,美国《艺术新闻》杂志精心组织了一部份艺评家,美 术馆馆长,和艺术史家对当代艺术作品的意见调査,去芜存精,挑 选出了他们认为2022年以后,也就是距今二十五年以后,谁会成为 仍然留名青史的大师?调查表明:在严格筛选之后,女艺术豕路易 斯.布尔乔亚荣归第_,而与另一位男性艺术家并列第二的,也是 女艺术家辛迪•希尔曼。 也就是说,在当代艺术不断转换和变化的今天,在无法预测未来的艺术定论的现在,在承受艺术轮盘赌的一次次压力下,即使走 向二十五年之后,也会有女性艺术家成为众望所归的大师,被载入 史册,和被未来的学者所研究,鉴赏。 当我把这一消息告诉那位送我画册的画家朋友时,他也不无感 慨地说:进入当代之后,女艺术家的确越来越优秀了。 也许我们应该感谢杜尚,杜尚用一个尿壶就改变了艺术的命运, 同时,他也象一个现代炼金术士,把艺术炼得什么也没了,然后, 他还对你说:这就是金子。它的确也就成了金子。从杜尚以来,西 方艺术家翻来覆去的折腾,一会儿是波普,一会儿是行为,一会儿 是观念,一会儿是艳俗。炼来炼去,都没有跳出杜尚这位太上老君 的火炉。 于是,二十世纪下半叶,艺术仍在杜尚关于艺术等同于生活的 炉中搅着,所以,我们该感谢的仍是杜尚,当艺术一旦进入生活的 范畴,女人们就开始证明她们才是生活的高手。近年来,女性艺术 家的活动量和她们所表现出来的把握事物的能力,都以一个美学的 前进加速度增长着,我们终于可以说,在生活中,没有什么是我们 不擅长的。 由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没有杜尚的新艺术概念,女性艺术会仍 然被打压在艺术史的雷峰塔下吗?事实上,大师的概念基于一个传 统的定义:伟大的含义即表现出所处时代的外部力量和时代精神, 它在外观上则要求一种宏观的气势。而女艺术家注重诠释内心和个 人经验,和她们阴性而婉转的表现方式,就被定义为视野狭隘的闺 阁气质。说到底,伟大的“外”了。 事实上,西方女权主义艺术起自于五十年代,由要求男女平等 的社会象征直至并入性解放运动,由反抗男权美学体制到要求建立 文化新意义。在走过一段矫枉过正的弯路后,如今已开始建立新的 女性主义艺术观.女艺术家已不满足于仅仅强调两性差异,而是从 空间发展的角度,要求创立具有新的时代意义的伟大。 当男权遇到女权,当杜尚与新女权主义者相撞,他们在某一个 点上不谋而合,从这一个点上,弥漫开了一种震憾性的破坏,这种 破坏不仅改写了艺术史,而且改写了艺术的本质。它导致了艺术的 一片空白,在这一片空白之中,男性艺术家还挣扎于信念和历史的 失落,试图抓一把旧时代的风揣进兜里,而女艺术家则一身轻松地 抖擞前进,去开拓一部经过重新定义的艺术史。 因此,有人会说:“路易斯•布尔乔亚从七十年代以来,对于 内在的探索将最私密和诡异的部份,赋予一种似曾相识的大众脸庞, 而且使得写实主义象是一个温驯的茶会一样。我们当代的男性艺术 家很少能够这样不留情的将此种结果表现出来"•也有人会说:辛 迪•希尔曼“重新拍摄的电影和她有关神话,艺术的作品,探讨了 新的主体0这种探讨的可能,来自她对刻板大众文化中主掌权力结 构的白人——男性的挑战”。 谢天谢地,说这些话的是男性,也是主掌权力结构的权威艺评 家,因此,即使最有保留的男权主义者,也无法将之看作女性主义 者的自说自话。同时,它至少说明,两性关系和谐并存的时代正逐 步进入我们的社会形态。对于大师和伟大作品的文化接受已突破惯 性,艺术史上不同性别和不同性质的作品将不再分化为两性对立。 在世纪末,作为一代人之中的“空心人",无论男性还是女性艺术 家,在当代艺术的空虚,绝望和焦虑面前,所面对的是不分性别和 特质的同一个灾难,(就象艾略特所预感的:甚至世纪末的灾难也 不会以伟大的面目出现),他们不同方式的描绘和探索,形成了那 个共同的合唱:这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不是噬的一响,而是嘘的一 声。(注) 注:出自艾略特诗《空心人》。几次写在银山的小鱼,那么短, 也许它就是困惑地闪光的黑暗? 评一首未写完的诗 在赫拉克利特的河流里 在赫拉克利特的河流里 —条鱼抓住一条鱼, 一条鱼切碎肚里有几条鱼的鱼, 一条鱼造一条鱼,一条鱼在一条鱼里面, 一条鱼从一条被包围的鱼那里溜脱了。 在赫拉克利特的河流里 —条鱼爱慕一条鱼, 你的眼睛--它说--像天上的鱼闪亮, 我愿跟你游向我们共同的大海, 你这鱼群中的尤物。 在赫拉克利特的河流里 一条鱼找到了高于一切鱼类的鱼, —条鱼向一条鱼屈膝,一条鱼向一条鱼唱情歌, 一条鱼向一条鱼祈祷,为了减轻游泳的痛苦。 在赫拉克利特的河流里 我是一条孤独的鱼,一条喜好孤独的鱼 (至少不是一条木头鱼石头鱼) 诗的开头几个词 女作者说地球真小, 相反,天空是个大得多的词, 星星,她说:"其中有比它所需要的还多。” 天空的描述使人们感到无助, 她失落于敬畏天空之浩瀚无垠, 她为无数行星的死寂震憾不已, 旋即在她的心灵(我们可以说这是不细心的心灵) 一个问题开始浮现, 在阳光下在宇宙众星之下 不管怎样我们是否是孤立的? 与这种可能的理论相反! 这种信念今夭被普遍坚持! 面临这无可辩驳的证据,任何时候 都可能找到的证据!啊,诗人。 同时我们的预言家返回地球--- 这颗也许"无人目睹地旋转"的行星, 这唯一的"宇宙可以提供的科学的幻想"。 这位女作者似乎无法抵御 帕斯卡尔的绝望,安德洛墨达或卡西俄皮阿的逆境。 孤傲感膨胀了浓化了, 从而浮现了如何生存等问题, 因为"我们的空虚无法消解。” "啊,主阿,”人呼唤他自己, "怜悯我,启示我……” 女作者被如此轻浮滥用的人生观压迫, 仿佛这种思想有无尽的储藏。 她难以苟同的战争的思想 总是被双方丢失。 由于人对人的非人的"残忍”(原文如此!)。 这首诗蕴含一种精神意义。 它也许在一支不那么天真的笔下闪光。 可是呵,遗憾!这一根本不可靠的论题 (在阳光下在宇宙众星之下 不管怎样我们是孤立的) 及其釆用冷漠的风格的生发 (将白话与崇高杂揉一体) 导致这个结论,可谁会相信呢? 无人相信。我不曾告诉你吗? 197& 罗得的妻子 他们说我因好奇而回头张望。 但不好奇也有别的理由。 我由于惋惜一个银碟回头。 由于系鮭带时心烦意乱。 由于不想老是看到 我丈夫罗得的直脖子. 由于突然认定如果我死了 他不会放慢脚步。 由于温和的不顺从。 由于警觉地感到有什么在追赶。 由于安然希望上帝改变他的主意。 我们的两个女儿消失在山头。 我感到老之将至。精疲力竭。 不能成眠,我们徒劳的走。 我把婴儿放在地上时回头。 我由于害怕前面的路回头。 我面前出现几条蛇, 蜘蛛,田鼠和学翅的秃鹰。 此刻她既非正直也非邪恶----仅 以寻常的恐慌爬行和跳跃。 由于我正在溜走而感到耻辱。 由于一种叫喊的欲望,回归的欲望。 我看到我由于孤独而回头。 或先在这一瞬间风鼓起来了。 我的头发扬起我的衣衫飘拂。 我记得:他们都从所多玛城墙看它。 一次又一次发出大笑。 我愤怒地回头, 给他们伟大的废墟调味。 我由于上述一切原因而回头。我不顾自身的危险回头。 我是唯一的一块回头的岩石,在脚下咆哮. 突然一道裂口横在路上。 裂口边一只仓鼠踮起后脚惊惶逃蹿。 于是我两度回头一瞥。 不,不。我继续跑, 我爬行,我爬上来, 直到黑暗从天而降, 黑暗带来燃烧的瓦砾杀死的鸟0 我由于呼吸困难而眩晕。 如果有人看见,他会以为我在跳舞。 但我仍然睁开眼睛。 我也许感到自己的脸正好转向城头. 197& 阿道夫•希特勒的第一帧照片 身穿小罩衣的这个孩子,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小阿道夫,主子希特勒的儿子? ! 他也许长大当个高级律师? 或维也纳歌剧院的男高音? 这小巧的手耳眼鼻是谁的? 灌满了牛奶的肚子是谁的--- 莫非是哪个印刷工人、教师、商人或牧师的? 这逗趣的小腿将走向哪里? 到庭院,到学校,进入办公室,岀席婚礼, 也许跟着市长的女儿?. 当这小老头,小天使,小太阳 一年前降临人世 天地间并无死亡迹象: 春日的太阳,窗台的天竺葵, 庭院里激情的音乐, 玫红彩绢上幸运的预言: 降世之前她母亲决定命运的梦: 梦中_只鸽子---一个欢乐的讯息, 如果抓进笼子,一个恭候已久的客人就会光临。 钉呀钉,钉个笼子,谁在这儿,阿道夫的野心。 奶嘴和尿布,呀呀学语和揩鼻涕的胸巾, 灵巧的少女,上帝保佑,木头保护 像他父母,像篮子里的猫, 像所有别的家庭相册上的孩子们。 来吧,现在我们不要哭, 遮在黑布下的摄影师叔叔将说声“卡嚓”! 阿特列•克林格,格拉本斯切斯,布劳诺, 布劳诺是个不错的小镇, 讲信用的公司,亲热的邻居, 喷香的新烤的面包和肥皂, 人们听不见狗吠和命运的脚步。 历史教师松开衣襟 在家庭作业本上打哈欠。 124 125在色情文学座谈会上的插话 没有比想像中更坏的淫荡。 这种嬉闹如秋海棠花圃上 风卷莠草的蔓延。 那些想念的人们心中没有神圣之物。 厚颜无耻地对一切直呼其名, 反常的分析,放荡的综合, 野性和情欲追逐赤裸的事实, 肉体的欢乐,刺激的主题, 观念繁殖的苗床----这就是他们的猎艳。 在丽日下或在夜的遮掩下 成双成对,三角关系和轮奸。 "忘年之交"无性别差异。 明眸闪光,双颊燃烧。 迷途的朋友引导朋友。 堕落的女儿腐蚀父亲。 寻欢的哥哥诱奸妹妹。 他们更喜欢品尝 知识树上的禁果 杂志上荒唐的插图--- 这就是头脑简单的色情文学。 娱乐他们的书没有图画。 唯一的愉悦是特殊的句子 用指甲或蜡笔划上重点。 多么惊人的姿势 多么放纵的单纯 感觉成功地繁殖感觉! 花样百出甚至《爱经》也闻所未闻。 幽会时只有茶热气腾腾。 人们坐在椅子上,嘴对着嘴, 架着二郎腿。 一只脚踮在地上 一条腿在自由晃荡。 偶尔有人站起来, 走向窗口, 透过窗帘 窥望大街。伊丽娜•普加耶娃,俄罗斯当代女诗人,俄罗斯文学研究院院士。 在普通读者对当代诗歌的阅读兴趣急剧下降的背景下,作为一名学 者,普加耶姓却不沉溺于学究式的工作,而是越来越表现出强烈的 诗歌创作兴趣,成为俄罗斯当代文坛上升起的一颗诗歌新星。她的 创作把二十世纪初“白银时代”诗人的古黄式精致和典雅与九十年 代的叙事和隐喻相结合,以一位青年女性的眼光来看待不少永恒的 问题,诸如,生存还是死亡,神性与兽性,肉体与灵魂,过去与未 来,分裂与和谐,等等。 ——译者 爱情 但是, 建筑师仍然有远见, 大理石在皮肤下嗡嗡响, 哭泣着那样的诗歌, 为的是有人会高呼: “上帝!" 你——是我的第三个身份, 而其余两个-- 已经腐烂。 我只是担心迟到, 像大家一样, 急急地去做吟游诗人。 但是 无所畏惧地跨入 坟坑的寒冷—— 不过是谎言…… 十字形交叉 反剪我们的双手。 哦,死亡最古老的抑扬格! 沙发没有收拾 沙发没有收拾,房门也没有上锁 棕桐树摇晃,仿佛鸵鸟的羽毛, 目光、声音呼吸着七月, 飞翔的手捕捉一个个瞬间。 顷刻间松开拥抱的时候, 裙子惊惶失措地飘向椅子, 羞涩地穿过透明的皮肤, 星辰的 第二重肉体胆怯地袒露出来。 灵魂徒然地为面孔挑选各式面具 老奶奶收藏的服装,传给 孙女的婚礼,年深日久, 有许多蛀洞,却变得十分时髦。 你躺下 你躺下,像一把颤栗的小提琴, 既神秘,又美丽—— 只是肉体中的灵魂在颤抖。 像绷紧的琴弦。 这最高的自然力凭借灵感 在身体中发动暴乱。 由于 最为美好的罪孽 将你在床上钉上十字架, 然后,-- 伤口汨汨流血, 呻吟声越来越高…… 画框上的画布翘了起来, 仿佛张开翅膀的船帆。 而那只 轻盈的手, 曾经抛掷过裙子和披肩, 曾经爱抚过你, 永远 赤裸着新生• 亲爱的 亲爱的, 是命运------抑或并非命运, 你瞧, 我们相遇了。 一月以冰霜编织了 冬天 白色的 手锤。 这是谁的思路, 谁: 你的手很温暖’ 仿佛一束菊花--- 从地底冒出的星星。 你为什么沉默, 怪人? 是夜晚——并非天惠? 莫非这样的世界 太少--- 掌握的不是我? ! 存在着联结我们岁月的记忆 存在着联结我们岁月的记忆。 存在着缀连命运的词的记忆。 一旦分别的悲惨时刻来临, 我们不是这些崇高的词的裁判。 让往事合拢 自己的圆圈。 请青草生长 并逐渐枯黄…… 让最凶狠的敌人不来怜悯我, 但患难之际别抛弃最好的朋友! 让他有所回忆, 活生生的词的记忆……可以烤干眼泪一一却烤不干大海。 为了忘掉词的快乐, 为了安慰痛苦的词。 我在给您写信 我在给您写信…… 我非常遗憾, 我的生活—— 是一篇错误的听写。 没有黑色键盘的 我的钢琴。 高音谱号—— 生气蓬勃的 藤蔓。 让穿黑衣服的 黑先生 来临并发问: “然后怎样?” 噢,没有什么: 茉莉花开放, 开放和散发白色的絮语。 多么寒冷。 彻底暖和一下• 双手 搭 在我的肩膀上。 在窗框上的夜 仿佛马列维奇的正方形。 尼娜.凯瑟(Nina Cassian 1924-),十五岁出版第一部 诗集,也是一位散文作家、音乐家、儿童故事作家、翻译家。凯 瑟的诗具有明显的超现实主义色彩,致力于探究深邃的个人经 验,想象奇特。 我离开这些墙壁 我离开这些墙壁 上面涂满了我的血迹-- 那是一场残忍的屠杀。 此刻我飞过城市的上空 并不象一位夏加尔新娘 她的身旁是她的新郎,那位小提琴家 而我却象一个带翅膀的恶梦 带着整部羽毛肮脏的传记。 我或许早该离开, 在被孤独扼杀之前, 被伐人者的斧头胡乱砍伐之前, 让食人肉者吸掉脑髓之前, 我或许-- 但是谁知道忍受的界线? 我们等待,我们始终等待, 日子匆匆走远,生命飞速离去;黑色蠕虫挖掘它们的通道 在我们的骨头里:在我们的眼睛中 白天的牛奶已经变酸 我们的舌头肿胀象一只爱责骂的软体动物 但是看哪,我已经离开那所大屠杀的房子 现在我是一只恶梦之鸟; 每个人听到我的翅膀的声者, 没有人能认也我。 其他的生命 我随意写下的几乎全部 都'来威胁那 我称呼一只海鸥 它的影孑便来覆盖我, 它嘴巴的阴影穿过我的头颅, -种•血;腥的幻影在我.脸上流淌。 我说"饥渴"或"再见”, “饥渴”便溢满我的眼眶 熔化我的腑脏 至于“再见” 它将我的爱连根拔起 张开我的手辱 结果每件事都滑落在地 只有当嗜杀时它们才感到解放 它们也不相信诗中其他的生命 兔子 兔子 发明了那种尖叫 诱使捕猎者的同情 尽管猎人或狗 从未被吓退 不去捏住它的身体 象捏住一只皮手套 帯着刚才的体温 兔子 仅仅发明了那种尖叫 (远比它的思索来得大胆) 来面对死亡 兔子 它的剧烈而滑稽韵尖叫 是它关于庄严的應一概念 书写它们,我想让它们自由 但是他们仅仅知道怎样去捕荻和吞咽 134 135 克鲁索在英格兰 报上说,一座新的火山 已经喷发,而上星期我又读到 那儿一艘船看见一座岛屿正在诞生: 先是蒸汽的气味,传到十里外: 接着一点黑斑----可能是玄武岩---- 在成对的双筒望远镜里上升 然后像一只苍蝇粘住地平线。 他们给它起了名字。可我原来可怜的岛屿的名字 仍未被重新发现,未被重新命名。 从来没有一本书将它写对过。 哦,有五十二座 糟糕的小火山我可以脚底打滑 几步爬上去—— 火山死得像灰堆。 我曾经坐在那座最高的火山口 数着其它火山, 赤裸而沉闷,吹出它们的头。 我想如果火山真是 这样大小,我就 成了巨人; 而如果我成了巨人, 就想象不出 那山羊和那海龟有多大, 或者海鸥,或者层叠的压路机 ——压路机里一个闪亮的六角形 靠近又靠近,但永远不会那样 闪闪发亮了,尽管天空 通常总是晴到多云。 我的岛屿好像是 一种垃圾云堆。半球上留下的 所有云朵都运来了并挂在 火山口上一-它们烤焦的喉咙 热得要用手去摸。 是否这是雨下得如此多的原因? 而为什么有时那地方全在喧喧作响? 海龟凸圆着背,笨重地走过, 像茶壶发出喧喧的声音。 (而当然,我会化些时间,或拿走 几个、不管是什么样子的茶壶。) 溶岩层从海里涌出来, 也会喧喧作响。我动一下。原来 它们是更多的海龟。 海滩上全是溶岩,色彩斑驳, 黑色,红色,和白色,还有灰色: 那大理石的色彩炫耀着美丽。 而我有过海龙卷。哦, 每次都是最新的半打, 它们来来往往,向前又后退, 它们的脑袋埋进云里,它们的脚拖动着 136 137 磨出块块白云。 玻璃烟囱,易脆,削弱, 像祭祀的玻璃器皿……我看着 水柱在其中螺旋上升仿佛烟雾. 是的,美极了,但缺少同伴。 我经常变得自我怜悯。 “我值得这样吗?莪假设必须这样。 否则我也不在这儿了。我选择这么做 是否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不记得了,但或许是这样的.” 总之,自我怜悯有什么错? 我在一个火山口熟练地晃荡 两条腿,我告诉自己 “怜悯应在家里开始。”所以我 越觉得怜悯,越感觉是在家里. 太阳插入大海;同样一只太阳 从海上升起, 而那是它之中的一个和我之中的一个。 那邪屿每样东西都有一种: 一个树蜗牛,带着一只浅紫色的 薄薄的壳,爬过任何事物, 爬过各式各样树的一种, 那些煤黑的小灌木之类。 蜗牛的壳躺在那下面观望 而且,隔着一段距离, 你会发誓说它们是一层虹膜。 那儿有-种浆果,深红色. 我试了试,一颗接一颗,而时间逝去了。 略带酸味,却不错,没有坏影响: 于是我酿家乡的酒。我会喝 那些冒着泡沫、刺激人的可怕东西 它们直接到了我的脑袋 并奏响我家乡产的笛子 (我认为它有世界上最神秘的音阶) 然后在羊群里晕眩,喘息着跳舞。 土产,土产!难道我们不都是如此? 我觉得深深地热爱 我的岛屿最小的工业。 不,那不准确,因为最小的 才是最可怜的哲学。 因为我知道得不够多。 为什么我对有些事知道得不够多? 希腊戏剧或天文学?我看过的 那些书里充满了空白; 那些诗一一是的,我试着 背诵给我的虹膜听, “它们朝眼睛内快速闪射, 这就是幸福一…”什么样的幸福? 我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对它仰望一下。 那岛屿闻到了山羊和鸟粪。 山羊是白的,海鸥也如此, 两个都太驯顺,或者它们认为 我也是一只山羊了,或是一只海鸥。 138 139哇,峰,嘩而且嚣,嚣,嚣, 峰……嚣……哗……我仍然不能 把声音从我耳朵边抖去;它们正在刺痛。 尖嚣着提问,那模棱两可的回答 越过唯唯的雨滴 和喧喧作响的移动的海龟 到达我的神经。 当所有海鸥即刻飞起,它们听上去 就像强风中的一棵大树,像它的叶子。 我闭上我的眼睛想一棵树, 一棵橡树,比如说,在什么地方有着真实的影子。 我听说一些家畜得了岛屿症。 我想是些羊。 如果一头公山羊站在火山口 我就把它命名为Mont d'Espoir 1或绝望之峰 (我有的是时间拼这些名字), 并且叫了又叫,并且抽着气• 我抓住他的胡须又对他看了看。 他的瞳仁,水平缩小 却什么也不表示,或者只是表示一点恶意。 我对同一种颜色已厌烦! 一天我用我的红莓染红了 —只羊羔,只想看一点 不同颜色。 后来他的母亲就会认不岀他来。 梦最坏。当然我梦见食物 和爱,它们总比其他的 要愉快些-可后来我会做到 诸如割断一个婴儿脖子,使 一头羊搞混之类的梦。我也会产生 梦魇,一些岛屿从我 无穷大的岛上伸展出去,岛生着岛, 就像青蛙卵孵出岛屿的 蝌蚪,我终于知道, 我不得不住在这上面和任何一个上面, 为年代,记录它们的植物学, 它们的动物学,它们的地理学。 正当我忍无可忍的 时候,星期五来了。 (那个记录使每件事都出了错。) 星期五很好。 星期五很好,我们是好朋友。 如果他是女人更好了 ! 我想繁殖自己的后代, 并叫他也这样,我想,可怜的男孩。 他有时会养一些羊羔, 还和它们赛跑,要不带着它们到处转。 ——很好看:他有一个好看的身材。 后来有一天他们来把我们带走了。 现在我住这儿,另一座岛, 和哪一座都不像,但谁区别得出? 我的血液里充满了岛屿;我的头脑 养育了它们"但那些群岛 己经消失了。我老了。 我也烦恼得很,喝着真正的茶, 被毫无兴趣的木料团团围住。 那把刀还在架子上一一 散发着意义的臭气,好象一个十字架。 它活着。多少年我 乞求它,哀恳它,也没有破裂? 我熟记每一个裂口和缺痕, 那发蓝的73列,那破损的刀尖…… 现在它己完全不看我了。 那活生生的灵魂己慢慢流走。 我的眼睛靠到上面又移开• 当地博物馆要我把 所有东西都给他们: 笛子,乃,枯皱的鞋, 我那脱了皮的羊皮裤 (皮毛里己长了蛾子}, 那把女用阳伞让我好一会凡 想起肋骨的排列方式。 它还能撑,却收起来了, 看上去像一只拔了毛只剩皮的家禽。 人们怎么会要这种东西? -而星期五’我亲爱的朋友,死于 十七年前三月流行的麻疹. 夜城 [来自飞机] 没有哪只脚能忍受, 鞋太小. 碎玻璃,碎瓶子, 它们大堆地燃烧。 没人能走过 这些火: 那斑驳的血液 和闪烁的迷幻药。 那城市正焚烧眼泪。 一片碧玉色 积聚的湖水 开始冒烟。 那城市正焚烧罪业。 -一-为了处置罪业 那中心的热量 必须十分强烈。 透明的淋巴, 明亮的浮肿的血液, 在金块里 溅污进 那流动、溶化的 142 143黑包着绿 和明亮的 硅酸盐河流。 —个大亨 被自己分泌出 一池沥青, 一个黑透的月亮。 另一个喊出 一幢摩天楼。 看!炽白色, 它的势力滴下• 那大火灾 在真空里 争抢着空气。 天空死寂。 (但仍有一些生物, 小心的那些,高高在上。 它们放下它们的脚,走着 绿色,红色:绿色,红色。) 注:1法语,绝望的山峰。 写给死者 我梦见给你打电话 说:对你自己好一点 但你不舒服,不想回答 我就是这样继续浪费我的爱情 试图把你从你自身救出 我一直对能量的剩余感到 惊奇,水从山上奔流而下 在雨停很久之后 或者你想离去睡觉而又走不开的 火,正在熄灭但还没完全熄灭 红色的煤 明明灭灭 比你希望的更极端更不寻常 在午夜己过的静坐中 1972二十年之后 给 A. P.C 两个女人靠窗坐在桌边,光线 砕落在她们身上。 她们的谈话敲打出火花, 街上的行人也看见了 窗玻璃上的闪”烁。 两个女人处于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她们的孩子已长大,大到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二十年来,孤独一直是她们人生的一部分, 聪明的舌头的黑暗的边缘, 想象的黯淡的背面。 雪和雷落在街上, 她们的谈话伴随着紫色的闪电。 奇怪的是那么多女人’ 在同一张桌上吃喝, 在同一个澡盆里给她们.的孩子洗澡, 各自保守着秘密, 在不同的房闾里,走在她们一生的地板上, 现在作为她们时代的女人流进历史, 生活在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仿佛处于一座城市,那里一切无所禁忌, 一切也不长久。 1971 合二为一之镜 她是你称作姐妹的人。 她最简单的举止也是迷人的, 就象刮鱼鳞时,刀锋 在她长长的手指间闪烁 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或者当她疾速地谈论爱情 一边用钢丝绒擦亮 砸扁的壶 爱的苹果斜刺里攥紧了你 带着突如其来的空虚 粮食使你厌腻,谷物 成熟的稻束以手拾取 爱:敞开的 冰箱 熟透的牛排在流血 它们的心脏躺在塑料薄膜上 损黄油,杏 馒了的剩饭剩菜 柳条箱在果园 等着你装满 你的手擦破了,在 这棵多汁的树的 锋锐的树皮和棘刺上 摘吧摘吧摘吧 M6 147这收获是个失败 果汁顺着你的脸颊流下 好象汗水或眼泪 2, 她是你称作姐妹的人 你如同闪电照亮了房间 如同火焰在她周围摇曳’ 在她的大眼里眩惑了自己 列出她不被感觉的需求 把你的生活原则 大力推进她的手中 她穿行在印度印花布的世界里 她的身体起着斑纹 柔和地,佩兹利细毛披肩隆起在她的臀部 穿着棉衫走在街上 买新鲜的无花果因为你喜欢 给少数民族聚居区拍照因为你把她带去 你为什么哭,把你的眼泪擦干 我们是姐妹 在她渴求的凝视中你无言以对 你递给她另一本书 被你的铅笔划过 你递给她一盘磁带 印度的吟诵中的两支长笛 3, 夏末之夜,昆虫 煎烤在染黄的灯球里 你的皮肤也在它的光线中灼成金黄 在这镜中,你是谁?那些梦,关于 修道院与其戒律,托儿所 与其阿姨,医院 那里所有强有力的人都戴上了面具 墓地,你正坐在那些女人的坟墓上 她们在生产时死去 她们在出生时死去 有关你的姐妹出生的梦 你母亲在生产时一次次死去活来 不知如何停山 一遍遍生你 你的母亲死了,你还未出生 你两手抓住自己的头 牵引它,逆着生命的刀刃 你的胆量是产婆的胆量 学会了她的本行 1971 翻译 你给我看一些女人的诗 我的同龄人,或更年轻 译自你的母语某些词出现了:敌人,烤箱,悲伤 足以让我知道 她是我同时代的女人 执迷于 爱情,我们的主题: 我们修剪它就象修剪墙上的长春藤 烘烤它就象烘烤烤箱中的面包 佩戴它就象佩戴脚上的狗链 通过双筒望远镜观察它 仿佛它是一架 给饥荒中的我们 带来食物的直升飞机 或是敌方的卫星 我开始看见那个女人. 做事:搅拌米佼 熨一条裙子 打一份手稿直到黎明 试图在公用电话亭 拝一个电话 在一个男人的卧室里, 电话铃响,无人接听 她听见他对别人说 没关系,她会累的—— 听见他把她的故事讲给她的姐妹 她成为她的敌人 也将在她自己的某个时间 走向她自己的悲伤 毫不知觉这种伤痛的方式 是被分享的,不必要的 和政治性的 1972 试着与一个男人交谈 我们在沙漠中测试炸弹, 这就是我们来此的原因- 有时候我感觉有一条地下河 在变形的峭壁间推进 一个敏锐的理解角度 象太阳轨迹一样 进入这一被宣判的风景・ 来到这里我们已不得不放弃的是什么― 所有的密纹唱片,我们扮演主角的电影 在附近玩耍,面包房的窗口 摆满填着巧克力的犹太干点心, 情书的语言,自杀便条的语言, 河岸边的下午 假装是孩子 当你起床,在地板上踱步 来到这片沙漠 我们意欲改变 行驶在单调的绿色多汁植物之间的局面 正午漫步在幽灵之城 谈着危险 仿佛那不是我们的 仿佛我们在测试什么别的 1971 八月 被寂静所包围 听起来好象是这地方的寂静 只不过它是随我们而来 如此熟悉 直到现在我们所说的一切 都是抹去它的努力-- 来到这里,我们与之面面相觑 黄色光线中的两匹马 - 在树下吃着被风吹落的苹果 夏天徘徊离去乳本属植物蹒跚摇摆 禾本科植物更加参差不齐 他们说太阳中有离子 中和了地球上磁性的田野 在这里,有你比没有你 更让我感到无助 某种解释这一周 以及前一周是什么的方式! 你提到危险 并列举了装备 我们谈到在紧急情况--撕裂,焦渴一下 互相关心的人们 但你看着我就象看着一个紧急情况 如果我是岩石上晒太阳的肉体 如果我是荧光灯下灼热的大脑 如果我是梦,就象一根 火花颤跳的电线 你干涸的心想要力量 你的眼睛是别一量级的星星 它们反射的光清楚地说:退岀 如果我对男人来说是死亡 我不得不知道这点 152 153  他的头脑太简单,我不能继续 分享他的恶梦 我自己的恶梦越来越清晰,它们 向前史敞开 那里看起来仿佛一座点着血灯的村庄 所有的父亲都在喊:我的凡子是我的! 1972 事情只能一点点来做 我写下我的生活 —分一时,一字一句 凝视公共汽车上老妇人的愤怒 数一数冰箱冰块中 空气的纹路 想象一些不曾创造的事物的 存在 这首诗 我们的生活 开端 1.生活,醒着躺在 斑痕累累的灰屋顶下 冰正在地球表面凝结 在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以促成无论什么决定的时刻 2.隔壁房间有个男人在睡觉 我们是他的梦 我们有女人的头和胸 被掠食的鸟的身体 有时候变成银色的毒蛇 当我们熬夜,抽烟,谈论如何生活 他辗转反侧,咕咕哝哝抱怨 了解蜘蛛的体内 蛛丝的组成 蛛网的第一批原子 明天可以看到 隔壁房间有个男人在睡觉 一个神经外科医生进入他的梦 开始解剖他的大脑 她看起来不象护士 专注于她的工作 有一张严厉、精致的脸,像玛丽.库里 她不是/可能是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 感觉厨房里每一根火柴 火光焰焰的未来 隔壁房间有个男人在睡觉 154 155 女性恋物症:乔治•桑案例 1971 157 156 他花了一整天时间,站着 把石头扔进黑池塘 让它保持它的黑色 在他的梦境之外,我们正在磕磕绊绊地爬山 手牵手,互相绊倒又互相指引 在斑痕累累的火山岩上 在这个女性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的年代,断言理论拥有一个与其 他身体一样具备性征的身体是不会惹人惊奇的。邛日具中心"这一 摹状词被广泛地用于界定那些将阳具及其所代表的价值置于霸权地 位的理论体系,也就内在地承认了性别形态学对貌似最不具实体的 理论的渗透。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开始探索能够将女性主义的阅读 模式建基于女性身体表述之上的方法。我并不想要用阴器中心主义 (gynocentrism)来对抗阳具中心主义,而是思索—些可能从•女性身 体表述中衍生出的阅读模式,女性主义理论家们己经反复强调了这 _充满性感的身体的多中心性(伊利格瑞(Irigaray) 1977)。我尤 其关注的是如何将精神分析概念(譬如1981年我对妄想狂的使用) 用于它们原本并未着力的目的。随后我从乔治.桑作品中女性身体 的惊人表现出发,阐述_种特别地适于处理这一似乎反常的表述的 文本策略。从而作家的恋物症成为批评家的恋物症,我们可以称其 为对恋物症的恋物症。 乔治•桑的早期小说《瓦朗蒂娜》中有一个场景雕刻般地凸显 出乔治.桑加诸精神分析,也许还有全部女性主义批评的挑战。我 指的是结尾几章中的一段情节,出身低贱的贝内蒂克特与贵族身份 的瓦朗蒂娜之间的非法激情的一直被推延的结果即将爆发。贝内蒂 克特在祈祷室的出现惊吓了瓦朗蒂娜,她当时正在向圣母重发誓愿 决不屈服于自己那有罪的欲望。在瓦朗蒂娜的请求之下,贝内蒂克  特尊重她的誓愿,但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他那受到贬抑的肉体力量 在为升华而进行的最后的英勇努力中因紧张而崩溃了,他陷入死亡 般的昏迷之中。瓦朗蒂娜被贝内蒂克特苍白的面孔吓坏了,她将他 拖入自己的卧室,贝内蒂克特在她的新婚之夜曾偷偷溜进的蚤所。 瓦朗蒂娜在那里为他沏茶。因而,仅仅一页之后,高贵的女主人公 变成了忙忙碌碌的十九世纪家庭天使,满足着精疲力竭的拜伦式主 人公的需要:"这时,善良温柔的瓦朗蒂娜又变为殷勤活跃的家庭 主妇,这个家庭主妇的一生全部贡献于做有益于他人的事。热恋中 的女人的恐惧平静下来,让位于岀自友谊的关怀。”(1869: 303-304; 1978c:306)。1正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在强调瓦朗蒂娜突然向家庭 生活退缩的时刻,出现了我将要评论的段落: 待她给他端来刚准备好的镇静饮料时,他猛地站起来,用古怪狂 野的神态瞧着她'她不由得让茶杯掉下地来,惊慌地后退几步. 贝内蒂克特搂住她的腰,不让她逃走. “放开我,”她叫道,"茶烫伤我了. ” 她果然跛着脚走开了.他跪下来,隔着透明的袜子,吻着略微 红肿的娇小的脚,然后差点昏了过去.瓦朗蒂娜出于怜悯、爱情, 尤其是恐惧,待他恢复过来,便不再挣脱他的搂抱.(p. 304; p. 306 ) 我们不得不问,这种不同一般的性前嬉,这种使受伤肢体更加 色欲化的性交前的伤害的意义是什么?弗洛伊德关于恋物症的论文 也许提供了部分答案;这是一例典型的恋物欲表现,与中国的缠足 类同。对先巳受到摧残的脚的恋慕是恋物欲者对“妇女阉割问题” 的双重态度的典型体现;足的伤残回应着对妇女受到阉割的认可乃 至再行铭刻,对它的恋慕则标示了对这一事实的顽固否认。 如果作者的男性署名背后是可证实的男性身份—如果乔 治.桑真的是••个男人,那末我们在详解这一情节时使用的恋物危 模式相对来说就较少疑问,当然对那些完全拒斥在文学中釆用精神 |分析方法的读者除外。然而我们都知道,也不能忽视,乔治.桑是 -个女人。在此我要指出,这一事实使女性主义的精神分析批评的 任务更加复杂化,因为弗洛伊德及弗洛伊德学派的—项信条即是, 恋物症是最为卓越的男性性倒错。在这一主题上,传统的精神分 I析文献不厌其烦地宣称不存在女性恋物症:用精神分析的修辞来说, 女性恋物症是术语矛盾• 2如果事实如此,那么问题就是这样的: 我们该怎么处理由女作家想象出的,如此清晰、如此富有预见性地 演练了如今被称为恋物症的姿态的这_场景呢?我强调“预见性 一词,因为我的论证围绕着桑生活于前弗洛伊德时代这_事实。一 !部后弗洛伊德时代的女作家的小说中对恋物症场景的铭刻,其回响 | 就会非常地不同。 在继续评论弗洛伊德对恋物症的排他性的男性气质的偏爱之 前,我想再引入取自乔治.桑的另_篇小说的一个段落。将《瓦朗 蒂娜》中的场景与《冒普拉》中的同系场景相叠加,可以带来三重 的收益:首先,它使我们的研究意识到内在于一种反复出现的事态 !中的紧迫性:其次,她有助于显明恋物的易变性及它征用任何加于 女性身体之上的伤害的倾向(桑认为最佳女性恋物应为伤痕这[事 实并非无关紧要,因为男人一般不把伤痕本身当作恋物):第二, 它消除了对伤害的动机的可能疑问—在《瓦朗蒂娜》的场景中, 二人都没有清楚地预想到茶的泼溅。而在《冒普拉》中,受伤发生 在埃德美与伯纳尔之间的一次漫长的谈话的过程中,二人更类似于 皮拉摩斯和提斯柏,被埃德美的礼拜室的墙壁隔开。我们又一次看 I 到,女性主人公为她的宗教圣所的墙壁所庇佑,以躲避男性欲望的 侵袭.如果象南希•米勒(Nancy Miller)所指出的,在《瓦朗蒂娜》 中——在《克莱芙王妃》这部也许是女性恋物症的典范小说中也是 如此—凉亭成为安置“理想和崇高”的空幻场所(米勒1983:137), 158 159 那么祈祷室----父权制庄园围墙之内的女性空间——则象征着男性 欲望与女性纯洁之间的斗争得以解决的临界空间。在此例中,是女 性人物打破了内/外之间的藩篱,埃德美把手伸过礼拜室窗户的格 栅,触到了毫不诧的伯纳尔,他正紧靠着墙壁呜咽。在他们之间 那无休止的谈话的进行过程中,伯纳尔忽然恢复了儿时的狂野举动, 试图强迫埃德美吻他: …埃德美,我命令你吻我.” “松手,伯纳尔!”她叫道,“你要折断我的手臂了.瞧,你 把我的手臂硬压在铁栅上,都擦伤了. ” “你为什么要抵御我? ”我说着,把嘴唇贴在她手臂上那被我弄 出的小小的擦痕上.(1969: 127; 1977:141 ) 喻 为避免我们想象伯纳尔亲吻伤口只是为了使它愈合,小说随后. 相当清楚地展现了伤痕的色欲力量,包扎它的一小块布通过换 对换喻的换喻——承担了恋物的功能• 那时节,妇女们几乎一年四季双臂半裸.我九到埃德美的手臂 上有一,1、条橡皮膏,不禁卜卜心跳.这是一道轻伤,昨天我在礼拜 室的窗栅上擦破的.我轻轻地掀开垂落到肘上的花边,她打盹儿使 我的胆子大起来,我把嘴唇贴到这可爱的伤口上.(p. 36:p. 154) 我在前面已经指出,如果这一场景的作者是男人,我们就可以 心安理得地论定,男主人公具体地展现了对创伤和复原的男性幻想, 对妇女阉割的男性认可和否认,最终是对女性生殖器的男性恐惧。 用弗洛伊德的话说,“可爱的伤口”即表现为“任何恋物症中都必 然具有的,对真实女性生殖器的厌恶”的”不可消除的烙印,。(弗 洛伊德1953-74,23,154)简言之,如果《瓦朗蒂娜》与《冒普拉》 的作者是男人,在象征秩序的分类中我们就可以把他描述为一个恋 物症的教学案例。 弗洛伊德是如何将恋物症男性化的? 一开始,弗洛伊德在有关 '‘恋物症"的公开讲座中提到,他的分析是独断地建立于男性病例 的基础之上的:"在过去的几年中,我有幸详细地研究了一•些男子, 他们的目标选择为_种恋物所支配”(P.152)。人们当然可以指出, 这一陈述并未排除目标选择受到同样的规定的妇女的存在。然而, 当弗洛伊德继续解释恋物的内涵及意义时---它是"阴茎的替代物" 时,对这种倒错的目标选择的男性化就变得明显了:“说得更明白 些:恋物是女人的(母亲的)阴茎的替代物,小男孩—度相信它并 出于我们熟悉的理由---不愿意放弃这—信念”(p.152-153)。弗 洛伊德对恋物症的原初场景的重构显示出,小男孩坚定不移地信任 母亲的阳具的"熟悉的理由”,最终也是恋物症男性化的基础:’’ 因而,事情是这样的,男孩拒绝认识这一事实,即他已经知觉到女 人没有阴茎。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因为,如果女人是被阉割的, 那么他对阴茎的占有就也受到了威胁;他的部分自恋起而反抗这一 认识,为预备不测而将本性固结于那个独特的器官”(P.153)"由 妇女阴茎的缺失所代表的对他的身体的完整性的潜在威胁强有力地 驱使小男孩去否认他的知觉。也就是说,拥有某种可能失去之物这 一事实使小男孩面对阉割恐惧时极其脆弱。 那么小女孩又是怎样的呢——用弗洛伊德的话说,她总是已经 被阉割了的,因而不受所有的阉割威胁的影响吗?她如何对预先设 定或赋予了她低等性的性别差异的证据作出反应呢?对弗洛伊德有 关女性性发展的作品的详细阅读强烈地暗示着,许多或小或大的女 孩象恋物症患者_样积极地反抗阉割这一 “事实”。确实,如果把 被恋物对象所证实的自我的分裂作为恋物症的标志之一,那么,如 萨拉•考夫曼(Sarah Kofinan)在《女性之谜》中所做的那样'谈 论女性恋物症就是可能的,因为小女孩的自我象小男孩的-样会沿 着同样的错误边缘发生分裂。否认不是男性的特权,那些受到弗洛 伊德所称的“男性情结”的折磨的妇女们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 161 160 ■-种可以描述为“否认”的过程再一次开始了,这一过程在儿 童的精神生活中似乎既非不同寻常亦非极其危险,但在成人则意味 着精神疾病的开始.从而一个女孩会拒绝接受被阉割的事实,会强 化对自己的确拥有阴茎的确信,随后就会强迫自己象_个男人_样 行事。(弗洛伊德1963:188 ) 桑笔下的莱莉娅提供了这样的男子般的妇女的—个恰当的文学 例证,这并不是因为她在舞会上以男装出现,而是因为身着花花公 子的服装,而女性花花公子是一个与女性恋物症患者同类的矛盾修 辞,用波德莱尔的话说:“妇女是花花公子的对立面,,(波德莱尔 1961:1972)。裹在花花公子那不动声色的保护壳之中,象古典雕像 —样冷傲和俊美的莱莉娅,是_个突出的阳神形象。因而在河边的 那_幕引人注目的复杂场景中,莱莉娅和她的妹妹普尔雪丽从同— 性之中突然陷入性别差异的变动,也就毫不奇怪了。莱莉娅被塑造 为仿佛一个男子,进而她的男性性别特征抬升为一种美学理想的体 现: "我还记得你说过的一些我无法理解的话,»莱莉婭回答道, ''你让我俯身水面并且说,,看着你自己.看看你有多么美.,我 回答说我不如你美丽.,不,你要美丽得多,,你说,,你看起来 象_个男人.,” (I960: 158; 1978: 103-104 ) 然而,恋物症并不仅仅是自我的分裂,女性恋物症并不仅仅是 男性情结,桑也不仅仅是受到如此不成比例的注意的男装人物。萨 拉.考夫曼,.位首屈一指的一尽管不是唯_的一女性恋物症 理论家在不久前指岀,恋物症中对妇女切题的是它所提供的不可确 定性的范型。通过釆用恋物症患者在对阉割的否认和认可之间的摇 摆态度,妇女能够有效地反抗任何将她们的双性特征简化为两极中 的一端的举动。在考夫曼对弗洛伊德的德理达式阅读中,3女性恋物 症并不全然是(也许完全不是)倒错,而是为了将所谓的”女性之 谜”转向妇女立场而设计的策略。 女性主义者们迅速地抓住了可以从这一策略中引岀的攻労收 益:在发表于《区分》的最新女性主义专号的一篇回顾文章中,伊 莉莎白•伯格(Elizabeth L. Berg)写道:“在《女性之谜》中考夫 曼为我们提供了亠个协调僵持于看似无可挽回的矛盾之中的两种女 性主义倾向——呼吁平等权利和呼吁对性别差异的承认——的理论 框架”(伯格1982:13)。但恋物症的女性化对文本黄够同样有着 重要的意蕴。的确,如果可以把《区分》及《批评探索》最近的女 性主义专文看作当今通行的推论时机的症候的话,那么恋物症可以 说是弥漫于八十年代早期的法式及英美式女性主义者的批评论争之 中。"大西洋彼岸的”(贾尔汀(Jardine) , 1981)女性主义文学 批评家拒绝选择佩吉•卡穆夫(Peggy Kamuf)与南希•米勒在《区 分》中指出的任何一种样板立场,'她们发现自己的声音与奥克塔 夫♦曼诺尼(Octave Mannoni)富有传奇色彩的恋物症立场同属一 类:“我当然知道,但依然故我”。反之,英美的批评恋物症则用 格式塔术语编码。如伊莱恩•肖瓦尔特(Elaine Showalter)写道: “妇女的小说可以被读作具有双重声音的话语,包含一个'支配的' 和一个'沉默的'故事,吉尔伯特和格巴将此称作'羊皮纸上的重 写(palimpsest)'。我在别处曾将它描述为一个对象/场域的问题, 在其中我们必须同时审视两个反复摇摆的文本”(肖瓦尔特,1981: 204)。借用贡布里希那著名的知觉两难悬疑(aporia)的例子,女 性恋物症式批评家以某种方式调整她的视野,以能够同时看到兔子 和鸭子。 以女性恋物症的视角解读桑笔下反复出现的物恋爱欲场景,也 就是给予她持久而又麻烦的双性特征(缺少不那么笨拙的词)以充 分的地位。作为性爱激发的前奏而加诸女性主人公身体上的伤痕是 圣痕,但它不是对女性气质的逃避,甚至也不是对父权制下的妇女 162 163 境况的女性主义抗议,而是对将妇女——也包括男人——锁定于阉 割轴线的任何一端的坚决拒绝.在桑的文本中,这种有悖常情的摇 摆釆取了人物性格破裂的形式,这很可能是桑作为一个作家的最激 进的姿态•恰如她偶尔的男性装扮威胁了资产阶级社会的结构性区 分,她时而以对人物间的稳固界限的拒绝,颠覆着作为传统现实主 义基础的个人小说。桑的双性特征在《莱莉娅》中表现得最为显著, 象艾琳•博伊德•西韦尔(Eileen Boyd Si vert)指出的,人物间存在 着一种引人注目的”性格的滑移”(西韦尔1981:59) 5,她们的身 份极不稳定,随时面临着一种神秘的互相合并的危险。当然,《莱 莉娅》是一部实验之作,处在十九世纪法国小说的最外缘的边界上, 然而它所体现的个性的破裂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于桑的大部分重要小 说之中,尤其表现于她对对偶人物(Doubles)的使用上。我的确认为, 女性反串,即妇女穿着或装扮为另一个妇女,在最后显然构成了双 性特征的最具有破坏性的形式:尽管小说、戏剧和歌剧中存在着一 种漫长而神圣的,已经自然化了的性别间反串的传统,但女炫身份 的转化,即对差异之内的差异的模糊仍然是一种大体上边缘性和陌 生的现象。那些可以称为第一代女性主义乔治•桑批评家的人们认 为,桑笔下女性人物的双重化是她无力想象充满欲望的女性主体的 反映:在这种观点看来,我们得到的是一种传统的,对妇女的具有 男性色彩的分裂表象,是另一种只能在充满欲望的男性旁观者(如 《安迪阿娜》中的雷蒙)眼中得到综合的母亲/娼妇形象。&在大体 上赞同对桑笔下的妇女形象的这种女性主义批判之余,我想要指出, 桑的女性对偶人物的引人注目的互换性——诺恩和安迪阿娜,莱莉 娅和普尔雪丽,还有路易斯和瓦朗蒂娜——在使力比多的独断的男 性气质神话永恒化的同时,也使男性欲望遭到失败。在《安迪阿娜》 的幻觉场景中,酒醉的雷蒙想象,通过装扮成女主人的侍女诺恩他 是在与不可接近的安迪阿娜做爱,这时他经验到了狂喜:然而,在 诺恩自杀以后这一场景的一次神秘复现中,当安迪阿娜用从死者头 上剪下的一团浓密的发丝诱惑雷蒙时,他对安迪阿娜的爱突然而又 最终地死亡了,他大叫道]”你给我造成了可怕的伤害”0862. 95-96, 1978ae 164) * 在结束这篇文章时、我必须谈到一个在我尝试深思女性恋物症 这一概念时一直困扰着我的疑惑"如果对恋物症的挪用——你愿意 的话可以称之为一种"曲解一盗用*——事实上不过是"阴茎嫉妒" 的最新与最微妙的形式的话,该怎么办呢了至少我们必须认识到• 继续使用恋物症这一聚集着厌女症内涵的术语,会产生一种显然令 人不安的后果.:,这是或旧瓶装新酒时的一个事例"即用旧词表述新 的概念-为塑造一个适用于女性恋物症的新的词语,我们需要巴尔 特所说的*语言艺匠"I;巴尔特1971« 7) . 7即一个发明新语言 的人* 注释: 1 .对桑的所有引文都取自英文,但在译本页码之前给出法文版本的 页码2 2.这种传统观念的理论后果相当深远*举例说明,玛丽,安,道恩 (Mary Ann Doane )论述说::对女性观众进行理论化的任务,因她 们被设定为无力采取男性观众的恋物症立场中内在具有的距离力而 变得复杂化了 r ”在一种意义上,男性观众注定是一个恋物症患者, 在知识和信念之间求取平衡”反之,女性发现采取恋物症的立场是 极端困难的--如果不是不可能的的话"H ( 1982: 80}*女性恋 物症的问题--它为什么存在*它的临床特性会是什么样的---在 精神分析的文弑中只引发了零星的兴趣*在收入《法国耕神分析回 顾》中关于性倒错专题的那份引人注目的完整书目中(吕西耶, 1983),安德烈•吕西耶(Andre Luissier)列出了四项女性恋物症的 案例研究:1 ) G • A •达德利(D.A. Dudley ) ( 1954 ) ; 2 )艾尔斯,巴 朗德(Hse Barande ) ( 1962 ) : 3)G •扎维采诺斯(G. Zavitzianos ) 164 165 11971〉: 4 ) G ♦博内(G.Bonnet } ( 1977 ),这份名单中还应加 入一篇出现于同一专题中的文章3弗朗索瓦,西罗伊斯f Francois. Sirois〕( 1983, *尽管所有这些文章都一再申明女性恋物症实例的 稀少,被研究的女病人却都表现出应归类为恋物症的姓倒错。对这 些分析的重大理论阻碍是弗洛伊德的等式,恋物=母性阴茎[见下 文}。达德利试图通过将恋物完全非阳具化来绕过这一障碍*认为 "恋物可以是…阴茎及其它婴儿期对象的替代物(p33-)L扎维采 诺斯得出的结论则是,在他的女性恋物症的案例中* “恋物所象征 的不是母姓阴茎(如在男性物恋的案例中)< 而是父亲的阴茎 (P302}。考虑到扎维采诺斯的假设“博内以拉康的目光来阅读弗 洛伊德,通过引入拥有阳具和作为阳具f having and being the phallus } 之间的关键的拉康式区分来解决这_问题。在他看来,“女性的物 恋对象…同时铭刻于拥有和作为的问题性之中” (p244 , t博内认 为,女姓恋物者所关心的不是拥有/没有阴茎.而是作为/不为母性 阳具。最终,至少是在所研究的案例中,女性恋物者更多是“被奉 为物神=而非将它物奉为物神宁女性恋物者是一个通过渴望成为自 己母亲的(缺失的、不在的]阳具而回应她的欲望的女人.这〜理 论上精明而又富有创见的案例研究为乔治•桑的案例提供了有趣的 暗示=它所涉及的俄狄浦斯情結构型与桑的情形有着某种相似之处了 一个缺席的父亲, 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异 有欲的母亲"有关对女性恋物症.问题的拉康式研究的开始情况,可 参看:皮耶拉-奥拉尼耶-斯帕伊拉尼I: Piera Aulagnier-Spairani :| , 让-克拉夫勒尔(Jean Clavreul )等人(1967 ) o 3 .有关德理达的不确定性和《女性)恋物症之间的关系参看考夫曼 (1981: 83-166)o在考夫曼的描述所引起的讨论中首先出现的问 题是:“《丧钟》中普遍化了的恋物症允许一种女性恋物症吗? ” 考夫曼对此的回答是:种普遍化的恋物症,即是_种普遍化的 摇摆,并不排除女性恋物症,因为它暗示着女性特质的普遍化和阳 桑的父亲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病人的父 具特权的终止,后者不再是物神”(P112)。 4 .参看佩吉•卡穆夫(1982: 42-47 )及南希•米勒(1982: 48-53 )。 5 .这一滑移与列奥•伯萨尼(LeoBezani)在艾米莉•勃朗特的《呼 啸山庄》和洛特雷阿蒙的《马尔多罗之歌》中看到的“本体论的模 糊性形成了有用的比照(伯萨尼1967: 198)„伯萨尼在男作者 与女作者的对“非人格的欲望”的写作间没有作出区分:然而,我 们必须提出不可区分的性格的女性气质这一问题,即便这只是由于 象南希♦考德罗(Nancy Chodorow )那样的客观关系学派的理论家 们所完成的工作,她断定,“分离和个性化仍然特殊地是女性发展 的成果”,植根于妇女的母性之中(考德罗,1978: 110)。从而出 现了困难的问题:一方面是女性恋物症的双性特征和“被解构的自 我”的变形,另一方面是女性恋物症的倒错的摇摆和母/女二分体的 不可缓解性,如何在二者之间建立联系呢? 6 .我在此想到的是莱斯利•拉宾(Leslie Rabine )所详细阐述了的 解释( 1976: 2-17),在她看来,纯洁的安迪阿娜与堕落的诺恩是 互补的形象。 7 .巴尔特将他的书描述为:“语言艺匠,即语言的创立者的作品" (P7)o ,和一个把女儿当作阳具替代物的富有占 166 167格特鲁德•斯坦因的躯体语法 "在思想和感觉背后,我的兄弟”,尼釆在《查拉图斯特拉如 是说》的"身体鄙视者”中写道,"有一个非凡的主人,一个未知 的哲人——它被称为自我:它寓居在你的身体之中,它是你的身体”。 但当我们表达身体,我m必须使我们的寓所嬉变为一种受幽灵支配、 被幽灵书写的语言。躯体必须变成一种躯体语法。 格特鲁德•斯坦因的躯体语法——她的和我们关于她的——说 明了这条陈腐的原则。它们同时也透露出:试图调整她的和我 们的——女性身体的怪异素质。像对所有怪物一样,我们鄙视它们, 而且我们寻求调整、修理它们。然而,也像对所有的怪物一样,我 们需要它们,而且我们寻求使它们调整、稳固。我们常常无益地劳 作。 对那些描述她的人而言,斯坦因的身体呈现了一种使人惊慌而 又独具魅力的机缘。因为她的身体——它的大小,眼睛,鼻子,汗 水,头发,笑声,额骨——同时成为奇异的、一种不常见的存在, 成为特殊的、一种令人鼓舞的存在。随着在穿着、风格和行为上越 来越不同于”女性” (feminine)准则,斯坦因自己的举止表示, 好像奇异性一像她的写作本身——比奇怪的、同时是固有和正确 的更加特殊。 混淆魅力与嫌忌,那些描述她的人常常选择强调斯坦因的身材。 显然,她胖,但她的肥胖也是一件有意义的珍稀物,因为它宽阔到 足以同化那些对于女性身体的相反的态度。在一次评论行动中,斯 坦因的描述者们也注意到艾丽丝W .托克拉斯很瘦。他们使两位女 性成为生活中的伙伴,相称的变体。这样,他们就加深了斯坦因的家 庭共同体的分裂。 _ 对于斯坦因的赞美者们而言,重量是生活的一种标志。在任何 意义上看,她都是特大型的。极其尖锐的是,在一些她疲惫不堪而 行将就木时期的照片中,她非常瘦弱。对于玛拜•道杰•鲁汉Wabel DodgeLuhan)而言,与其说斯坦因的身体令人瞩目地特别,不如说 是令人可笑地畸形的:' 格特鲁德•斯泰因是庞大的磅磅的肉堆积在她的骨架上一_ 不是汹涌起伏的那种,而是脂肪结实沉重的那种.她身披一些灯芯 绒或丝绒的外套,而且她卷曲的头发往后梳着,并高高地盘绕在她 快乐而聪明的面孔后面.她赋与她的肥胖以理智,她的身体似乎成 为她奔放的生命力要求承担它自身的巨大机器• 格特鲁德精神饱满.她常常响亮地放声大笑.她有一种笑声像 一块牛排,她喜爱牛肉……(鲁汉1953年:324 ) 有关斯坦因身体最为著名的视觉表达,是毕加索在他1906年所绘的 肖像,巨大的乳房、臀部、髄部及大腿上披盖着黑色的衣服。然而, 脸和身体都是有力的。因为坐者衣服的褐色和橙色融合了背景的褐 色、橙色及深蓝色,身体似乎安适自在,适得其所。 对于感情更加矛盾的赞美者而言,斯坦因的肥胖是一个他们和 她都必须超越的事实。据说斯坦因重达二百磅,丑陋是更少些偏见 的判断,而紧接着也等同于美丽和性爱,阿尔弗雷德.科森〈Alfred Kazin)宣称:"斯坦因和托克拉斯确实都不漂亮,所以她们的彼此 间的肉体之爱反倒更加令人感动”(科森1977年:33)。■—篇为孩 子们而写的闲聊体传记,以一个不快乐的少女格特鲁德开头,她希 望自己"不是如此之胖大”,并且艳羡地盯着看她那些更轻佻、更 168 169 女性化的朋友的“苗条优雅”。然而,这个格特鲁德又通过达到,,在 更重要的方面与众不同”来安慰自己。从笨拙的身体中分离岀活泼 的心智,格特鲁德提醒自己,她的心智比她那些朋友“更机敏”(威 尔森1973年:1)。 斯泰因的诬蔑者们颠倒了她真诚的赞美者们的反应。对他们来 说,她肉体的肥胖简直就是一种可怕的文化和社会心理泛滥成灾的 证据。她简直是“……(一个)......十吨重的花岗岩从美国移到国 夕卜"(考克1961年:370) <,最不友善的地方是,这些诬蔑者一- 男人和女人一样 继续评论斯坦因的犹太人作风。凯瑟琳.安 妮.珀特(Catherine Anne Porter)的短剑百折不挠地向斯坦因挥 击着,讥笑后者是“……一个英俊的老犹太祖先,已经堕落并剃掉 了他的胡子"(珀特1952年:43)。照例,斯坦因身体的诬蔑者们 混合了她的心智和身体。他们还对她的作品蔑视并感到恐惧。他们 寻求以一个说话漂亮的笃信基督教的妇人的突岀思想观念,来抵销 这种恐惧。认为那是来自她天然和文化赐予的有效结合:身体是她 的居所;她多少放弃了家庭宗教;而她从不放弃写作。 以一种巧妙的花招,描绘斯坦因的肥胖也转向牢记她全然公开 的女性同性恋行为的需要。 人可以岀卖一个身体,但不是那种 公然色情性的:一个人可以表现岀怪异,但不能过分。尽管人们从 她实用性的靴子,注意到了斯坦因的这种“男子气”的性格,但没 有一个人公开谈论她的女性同性恋行为,直到1946年她去世之后。 她的朋友们私下守护着她的欲望。她的诬蔑者们最终发现,反对提 及女性同性恋行为的禁忌,比他们攻击的愿望更为强大。加之,一 个大众化偶像的女同性恋者,在《孤独的愿望》(The Well of Loneliness)中,编撰了-个粘乎乎的、无胸的生物,她把头 发剪短,穿着时髦的、男子气的服装一《孤独的愿望》在富裕的 斯坦因和离经叛道者之间,作了一点点补充联系。她可能剪短了她 的头发,托克拉斯是她的理发师,但她身著飘垂的束腰长袖长袍、 锦缎的马甲和羊毛长裙。 在她死后,斯坦因的女同性恋行为在研究中成了一个较之能够 读出的、可以谈论的更甚的主题。60年代,在妇女运动和同性恋运 动中,它刺激了赞美之情。在大众文化中,她的女同性恋行为招致 了愚钝的、却充满感情的戏谑,好象它古怪而可笑。例如,《国讽》 (The National Lampoon)中的“格特鲁德嘶坦因布兰娜”(Gertrude Steinbrenner), 一个“勒斯波的老板"(Lesbo Boss),看上去 是乔治•斯泰因布兰娜(George Steinbrenner)和毕加索的格特鲁 德•斯泰因的混血儿,购买《纽约美国佬》(The New York Yankees), 并带领她的人马参加现代主义者运动。她的立体派艺术家领地有八 块地盘:达艾基莱夫(Diaghilev)启发了她的制服(巴莱特(Barret), 1982年).2值得注意的是,在同一时期,批评家们开始重新解释 她的犹太人作风。它不再丑化她,而是相反地,如同对待她的性别 特质一样,赋予她边缘化的特征以颠覆性的希望。 当然,斯坦因决不是一个波西米亚马戏团中的胖妇人。她是位 严肃的现代主义者,她的日常经验即使不是更甚,至少也与其他现 代作家一样激进。她的作品激发了如此多的挖苦和不安的事实 它时常伪装成挖苦,即是她激进主义的一个印记。不只是斯坦因最为 强烈的诬蔑者们会尽其所能地试图对她置之不理。面对这样一个身 体和文学活动中的同盟者,不管是维护者还是诬蔑者,都依据两种相 互矛盾的隐喻设置来描述她。这些设置的互不相容性本身映现出― 种困难,一种斯坦因最终超越了的、因拥有这样一个身体而献身于 这样一种文化工作的困难。 第一种隐喻的设置使斯坦因归顺化。意即赞美、尊重畸形的女 性同性恋为同志(crafter),他们还在妇女传统的空间领地内有把 握地掉换她。因为斯坦因的肥胖也导致由肉感的女性身体到生殖 2 ,也可参阅T •哈其特曼(T. Hachtman)的连环漫画,先收在《The Soho News》中,后来为哈其特曼辑录( 1980年)•感谢阿尔伯特’索 南菲尔德(Albert Sonnenf Id )让我注意巴莱特的作品。力 个奥林多夫的维纳斯(Venus von Willendorf)的联想,这 种驯养语言有一个附加的回应.1922年,歇尔伍德•安德森 (SherwoodAnderson),她最忠实的朋友之一,热情洋溢地记录下 这一年前与她在巴黎的会面: 自从那个早晨,在我拥有的幻想世界的巨大厨房中,我看到了 斯坦因小姐站立着,有一种甜蜜而优雅的气派.沿着墙壁摆着许多 闪亮的瓶瓶罐罐,数不清的水果、.肉冻和賓饯坛子.在这巨大的房 间里进行着一些事情,因为斯坦因小姐是一位使用词语的工人,她 强壮的手指带着同样的爱的触摸,是我少年时代的市镇上,出入于 砖屋的厨房间的妇女们的特色.她是一位旧式的美国妇女......专注 于手工制作的甜食(怀特〔White〕,1972年:24). 同年,曼•雷(Man Ray)拍摄了斯坦因和托克拉斯在弗勒露斯 (Fleurus)街27号的著名照片-托克拉斯坐在一张矮椅上,而斯 坦因坐在一张安乐椅中,她们位于壁炉的两边,乏间是-张木桌,上 方是绘画作品。托克拉斯穿着一件护肩和袖子起皱的女服,而比较胖 大的斯坦因则披挂着她的衣橱里的惯常货色:羊毛短袜、凉鞋、颈 前别有饰针的短上衣和一件印有花形图案的夹克。3实际上,斯泰 因的几张最为广泛流传的照片把她框定在房间内一-在巴黎或乡 下。 第二种隐喻设置颠倒了斯坦因在房间范围里的舒适的肖像.对 他们来说,斯坦因超越了社会和社会控制,超越了平常的性别特质, 而且进一步超越了性别束缚的需要。如果第一种隐喻设置通过圈住 它而排除掉怪物的危险,那么第二种隐喻设置则是通过驱逐它远离 日常历史来达到同样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这些隐喻将斯坦因变 ,斯泰因的画作、照片和手迹的复印件的最好的撃藏是在霍伯豪斯 (Hobhouse ) ( 1975 年). 形为一种神圣的怪物——被一些人探寻,'被其他人诅咒。在托斯卡 纳山上的一次散步之后对斯坦因的记述中,玛柏•道杰•鲁汉将她 圣谕化: ......当她坐下来,用她那有着皱缩的、暗褐色帽带的宽边帽给自己 扇风,她的周身散发着鲜明的光芒(着重点是我加的,鲁汉1953 年:327 ). 1920年,雅克•李普切兹(Jacque Lipchitz)雕塑的一个斯坦因 头像一头上有着一个顶髻,高高的颤骨,狭窄的椭圆形的眼睛—— 帮助人们生出一种斯泰因与如来佛之间的联系。作为一种侮辱,辛 克莱.列维斯(SinclairLeweis)称她为"修道院长妈妈”(Mother Superior)。在两极间摇摆不定,歇尔伍德,安德森 ..是几百人中第一个把她比作一个修道士的.她不加修饰的装束 所显示的一些宗教素质,与其说令人想起修女,不如说是修道士, 她有一种无性别的特征,也有一种能动的中性特征。她是一个披着 罩袍的,与肉欲无关的、身材魁梧的男修道院院长(罗杰斯〔Rogers J, 1948 年:39). 这种相隔甚远的隐喻也将斯坦因放逐到过去时代。以令人可疑 的出现频率,她的观众们将她与一位罗马皇帝或一个出身名门的市 民进行比较。在1933年的皮卡比亚(Picabia)的肖像中,她站着 穿_件有条纹的、类似于古準马市民穿的罩袍。两年后,一位访问 者写道: 头发细密地修剪过,灰白色,朝前面梳理,或者不完全朝前梳,而 是卷曲着朝前生长,像罗马皇帝们的头发(普莱斯通〔Preston), 1953 年:.187).从体格上讲,她强壮的骨骼,和那种头发,造就了这样一种似乎颇 有道理的身份。从精神上讲,她似乎是自行其道的顽固而悠闲的罗 马人—特别是在一种隐喻的魔法中,当她在房间中的时候。作为 一个罗马人,斯坦因可以是"男子般的”,而勿须任何公开的女性 同性恋行为的申诉。 海明威的描述包含着关于罗马人隐喻的最糟的预设。在回忆录 里,他这个不合时宜者曾经是代理人的儿子和兄弟,寻机向斯坦因 报仇。他首先记得的是对她身体的反应。他釆用他典型的夸张手段 之一来描述它:遍翻盎格鲁撒克逊文化中的比喻,以表达愉快。斯 坦因有美丽的眼睛,一张“德籍犹太人”的脸庞,“移民的头发”,一 张意大利快乐女人的面孔(海明威1964: 14) „在他与斯坦因的关系 中聚集了他的情爱回忆,海明威将托克拉斯仅仅视为“朋友七但是, 海明威讥讽那样的朋友"因为,他告诉我们,她与斯坦因的关系结 束了,尽管是非正式的,当他某次意外地去了一趟弗勒露斯街27. 号。他偷听到托克拉斯对斯坦因说:“就当我从未听到一个人对另一 个人说过;从来没有,无论在哪里,永远”(PI18)。海明威的经历使 人感到,他的副词重读似乎是不诚实的。尽管如此,他继续讲述他 听到斯坦因请求“猫咪”的仁慈。震中,他的讲述削弱了两个女人 的身体并使她们不可见,而只剩下吓人的声音。他关于斯坦因的最 后的词,是试图修复因这个事件而对她形象产生的剥裸的力量:她 还是一个“罗马人"(Pl 19). 斯坦因身体的躯体语法部分地类似和补足了我已勾勒的表现样 式。譬如,在她和托克拉斯关系的情爱颂辞中,她臭名昭著地充任 了"凯撒”的角色3。不管他们是否类似于其他人对她的表达,她的 3,有关斯坦因私人的性语言翻译起始于布里吉曼(Bridgman) (1970). 它延续到西蒙(Simon) (1977);斯蒂姆森(Stimpson) (1977);费弗 (Fefer.) (1979);乐于助人的斯蒂姆森有更深一层的引证. 躯体语法从来都不是彻底本能的和可见的。她不是生理学上的蓝图 原本•■在她的沙龙中,她也"..对任何粗俗趣味皱眉不满'、(迈露 (Mellow) 1974: 324)。她可能带有点儿观淫嗜好以致于导致了绯 闻和虚饰,但她相信慎重。若要衡量她的缄默,可以拿她在1909年 和阿波利奈尔作比。她写下了"艾达”(Ada),-关于她和托克拉斯 俩人成长关系中的抒情肖像,以及“福尔小姐和斯凯妮小姐”,一个 关于另外两个女人之间的分裂关系的诙谐的短篇。每一篇中都没有 任何一点儿明确的性细节。而其间,阿波利奈尔正在出版和批注萨 德(Sade)屈品第一本选集。 不过,在她的履历中,当她使自己不再显得怪异可怕,斯坦因 的躯体语法变得更为灵活自由。同性恋被认为违背了异性爱的资产 阶级家庭的''正派”规范,斯坦因曾经为此名誉受损,但她与托克拉 斯的幸福,冲淡了这种同性恋的罪过和污点。她越来越深信自己是 个作家,甚至宣称如此。如此这般,她就对妇女的抱负和才智变得 更具同情心。(德科文(DeKoven) 1983:137)。尽管斯坦因从来也不 是一个公开的女性主义者,在20年代,她开始砍去她和西方文化在 丈夫气和突出的创造力之间维系的绳索。 她的身体也活跃在她的写作中,使它们成为躯体语法或非躯体 语法,成为抒情诗、冥想录、或类似日记的注释。因为她的文本读 起来就像有她的声音倾注其中,就像她边写作边说话和口授。与查 尔斯.奥尔森(Charles Olson)不同,斯坦因对诗行与人的呼吸间的 关系,缺乏一种见解。不过,她举例说明"谈话给予最好的写作以活 力,而最好的谈话像波浪_样向前推进……在诗歌中,写作与谈话 不_样,但却是通过谈话改造而成……”(维尔农(Vernon) 1979:40)。_次,当斯坦因在写于1911年、出版于1914年的《软 钮扣》中表现羊肉’时,她沉思并戏言道:"一个符号便是一个怪人说 话”(斯坦因1971:182),当我们自己的听觉(o/aural)能力从书页 中托举起她的词语,并在非正式的或正式的、私人的或公众的、戏 剧性场合,赋与它们活力的时候,斯坦因的作品读起来、听起来都 _____________ 是最生动的。 斯坦因的躯体语法至少以两种相互纠结的方式,变得更为灵活 自由,这两种方式也反过来又缠绕着心理学和修辞学。首先,当她书 写女性身体时,她限制其主题而使之慎重周到。在二十世纪的最初P 年中,她害怕她对自己和对别人所说的和所表白的一切。她把她本人 的女性同性恋体验伪装起来,通过把它投射到别人身上,或者设计出 由她最细心而敏感的批评家之一的威廉姆•盖斯(William Gass)称 之为的、她的''防卫语言n(protetive language): __■-种平衡状态的中间语言,一种既不是抽象、非个人化 (impersonally)的科学性的,也不是直接对抗的和戏剧性的,而是一 种处于二者之间的过渡状态的__(盖斯1972: 89) 也许,她的恐惧从未完全消失。后来,斯坦因仍然把身体仅仅视为 处于一个较大的物质、情感、社会、语言和先验宇宙中的一种元素。 4即使在《Q.E.D.》(1903)中,斯坦因将妇女的身体书写为精神和自 然类型的象征物:海伦,托马斯(Helen Thomas)的身体表明了—“ 英俊的英国妞”的美国说法;马拜•尼斯(Mabel Neathe)的身体则表 明了一个衰老、颓废的意大利贵族的美国说法;而阿德勒(Adele)(以 斯坦因自己为原型)则是一个年轻的、精神饱满的中产阶级妇女的价 值观的体现。而且,在《Q.E.D.》中,海伦、马拜和阿德勒的女性同 性恋三角关系与其说是一种性欲的纠葛,尽管有阿德勒对性爱体验 情形的介绍,毋宁说是一种权力游戏(power plays)的竞技场。因为, 我相信,斯坦因对身体的一种过于强大的偏见会严重地夸大其重要 性•尽管二十世纪的一些居民可能会怀疑,这样一种信念是正统的, lower _______________ 4我的见解更改了威尔森(Wlison, 1952)的观点.他相信斯坦因对她 的性征的否认极大地造成了她的散文大量的意义模糊.又参阅菲勒普 斯(Phelps, 1956). 而不是_种性压抑的过份拘谨的合理化。斯坦因曾经说过,性就像暴 力—样,是大量情感的根源。尽管如此,她还只是总体的一部分;性的 激情低于人们确信的'‘人类的全部力量"5的激情。 文学--创造姓的文学---与性毫不相关是不能想象的,但不0匕说 文学即性,因为性是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其他部分则完全不是性. (普菜斯通 Preston, 1935: 191). 年在《艾达》(Ida)中,斯坦因用了—段描 通过她的写作,斯坦因如此确定了女性身体,以使它混合并屈从 于其他行为。例如,194° 写艾达的青春期。她同时暗•示月经和偷偷出走。暗不和表达的动力 传递损耗的双重过程都唤醒身体并挥霍其存在: 所以艾达继续长大然后在她几乎十六岁时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姑婆死了所以她失去了她的姑婆而自从香橙花"拜访过她之后 她的姑婆就从未真正地心满意足过.而现在艾达和她的祖父生活在 一起.她有一只狗,他差不多瞎了不是由于年龄而是由于生来如此而 艾达管他叫爱(Love),她喜欢自自然然地叫他而他也喜欢跑过来即 使没有她的呼唤(斯坦因1971: 340). 在她的暧昧表达中,身份认同的界限自行分解了。女性和男性变成女 /(男)性(fe/male)« "亚瑟(Arthur)天使般的白芷消磨时光'1斯坦 因饶舌着说(斯坦因1975:39)'"。当她擦去了标点,她就使它可能相 当于说某人告诉亚瑟关于安吉莉萨的事Angelica);或夭使般的亚 瑟与安吉莉萨消磨时光;或夭使般的安吉莉萨与亚瑟消磨时光;或两 位天使_起消磨时光;抑或亚瑟和安吉莉萨是一个神圣的创造物。 _____________ 5沿用斯坦因的说法,身体应该属于”认同"的范围(the realm of “identity”),而不属于更有意义的"本质"(entity)的范围• 176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77永恒而必然地,身体与书写自身相融合。斯坦因把她自己与她的 作品混合起来,并与世界合一。请看"神圣的埃米莉”,--个1913年的 文本,斯坦因第一次说,“罗斯(或“玫瑰”Rose)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 瑰它的第一行是Compose compose beds(斯坦因 1968:188)。一 语多关,这一行可以使人注意到花园和开放的花坛;或使人联系到造 床,睡眠和性爱之所;或使人想到制作床的音乐片,或者创作床的一 种语言游戏。甚至在“ ■吊胃口 ” (“Lifting Belly”)中,斯坦因与托 克拉斯生活的最为热情奔放记录,性紧张、性前嬉戏、高潮与其他分 裂的感觉、现象相混杂,产生出“ 一种我们可以称为•现在的色情 的 ’时态”(莱塔拉克 Retallackl983:251) „ "Lifting Belly^, 这个短语既变成一种对重复的,可能重复的性行为的反复的举隅法, 又是一种对斯坦因一般生活的归纳性的转喻。因为这首诗有如此成 功的分散策略,几乎每一组诗行,漫无目的地拖出,变调为,,现在的色 情的"时态: 吊胃口是一种光荣.你会关心诗歌吗? 吊胃口到某种程度. 你喜欢墨汁吗. 比黄油更好些. 比什么都好些. 每一个字母是一个字母表. 当你看到这个你就会吻我. 吊胃口是如此大方. 鞋子(斯坦因1980: 48). 6 “ 事实上,在斯坦因更吸引人的写作中,身体完全消失在语言之中,或 者变成语言类型的样品。Kisses (“亲吻”的复数形式)可以说明,它不 注意"鞋子” (shoes)是”挑选” (choose)和”咀嚼” (shews)的双关意 是身体行为,而是一个可疑的语法组,它是个名词。 斯坦因对妇女身体所拥有的一种更自由、更解放的、更灵活的 感觉的第二个证明,是她那不断生长着的,把身体当作一种愉悦之所 加以表现的能力。在她二十世纪初期的作品中,异性恋妇女和同性 恋妇女的性欲体验相似,怀胎落空,焦虑而内疚 那些更为脆弱无 力的妇女尤其如此。对异性恋的妇女而言,性欲是与宿命的、本分的 母性不可分割的。不管她们的性欲特征如何,妇女的身体是致命的。 在《三个女人》(Three Lives)中,好安娜死于一次手术,梅兰克莎因 为不幸的肺结核而死于一家收容所,温柔的莉娜生了二个孩子,侍生 下第四个孩子后,因虚弱不堪而离开了人世。 然后在1909年,斯坦因开始书写充满愉悦的性欲特征(斯切米 茨Schmi'tzl983:194_196)0固然,她继续牢记着性别的创伤和不 快。在《如何写作》(How to write)中,该书直到斯坦因与梅.布克 芻塔夫(May Bookstaver)不幸的纠纷之后三十年才得以出版,她用 个冗长、沉闷的段落讲到马拜•海纳斯(Mabel Haynes),忠顺于 梅(May)的斯坦因的竞争者,还讲到马拜其后作为妻子和母亲的经历 (斯坦因1975:222)。斯坦因也可能自相矛盾地写到性欲特征。在《软 纽扣》(Tender Buttons)牝她以“这就是悒裳,阿得”,作为实物 一部分的结束。“阿得”(Aider)是"帮助”(To aid)和“艾达"(Ada) 的双关意,以代替托克拉斯的名字。仅仅两行的长度,重复一段韵脚 的调节,似乎使它即刻完全令人愉快而热烈。在《软纽扣》和别的地 方,为了不釆用不加调和地命名那些精疲力竭的老名词,斯坦因在模 仿_段中的韵脚方面变得越来越熟练。“这就是悒裳''的结尾:’'一 个杰克在里面杀掉她,一个杰克在里面,当了草原王,造了一片好租 让"(斯坦因1971:176)。这一段似乎是关乎性欲的,但是,当然匕 也可能言任何一种仿效构造和缓释紧张的类型。例如最后三个字, 可能暗指“一间盥洗室"(a toilet)”",而它依次就可能是穿衣服的步 骤,或洗澡的步骤,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诚然,斯坦因也从未失去她对身体脆弱性的感觉。在20世纪30年代,就好像一个小小的迷思,她反复写到了她家附近乡下的两起神 秘的、险恶的死亡故事。其一,裴诺莱特(Pernollet)夫人,贝莱 (Belley)的一位辛苦劳作的旅店店主的妻子,摔倒在水泥院子里,五 天后她死了。其二,凯撤(Caeser,又是一个罗马名字)夫人与一位斯 坦娜夫人(Madame Steiner,另一个斯坦因本人的名字的扩展)住在 —•起。然而,一个英国女人扰乱了她们的田园诗般的生活。经过一番 复杂情形后,她死了。尽管事实上她的头颅里有两颗子弹,她还是被 宣布为自杀。仿佛是对这种脆弱感的补偿,同时也宣称她个人超越身 体的力量,在20世纪30年代,斯坦因还赋予了作家自己以破坏的力 量。在《每个人的自传》(Everybody's Autobiography)中,她沉着 地记录如下: ……给我新的面孔新的面孔新的面孔我已经看尽了老面孔......已经 把她们全写过了她们已不复存在.这很有趣如果你写尽了毎一个人 她们就不复存在T,对你而言,这样看来为什么还要再次看见她们. 无论如何这是我的方式(斯坦因1973: 118). 尽管有着这种强烈地残留的记忆和感受,斯坦因于女性身体中 体会到的最终的快乐,还是飞旋着冲破了她的工作,与她在食物,或 一只狗,或风景画,或一顶法国帽中体会的愉快不可分割。“太美了”, 她写道,“爱上一个美人思念她当她睡着的时候太美了”(斯坦因 1975:359)。因为她是快乐的,既是肉欲的参与者又是观察者,既是演 员又是观众,她设定/引证她的身体,和她的伙伴(们)一起置身一所 “魔幻剧场”(费弗Fiferl979:473).然而,身体的庆典更甚于一次表 演。斯坦因从未完全逃脱颠覆清教主义之嫌,身体的庆典同样可能被 合乎道德地篡改。因为它变成“……在一次庆典容量的高潮点,我们 有了感情,有了'关心,,扰乱感觉和行为中最温柔的模式”(塞考尔 Secorl982:304) <, 给出这一点可知,斯坦因的性行为编码不复是引证可疑的遁词, 相反变成_种特殊的、卓著的"反语言"(anti-language)。社会语言 学家M. A. K.赫利代(M. A. K. Hal 1 iday)将反语言书写为反社会群体 的言语,“在另一个社会中建立,作为它的一种自觉的替换物”(赫利 代1976:570)。反语言有几种目的:显示说话者的能力,保守秘密,出 示_个“独特的社会结构” (P. 572),并使人们组织化到那个结构中。 总之,怪物们在她们的兽穴里,也为她们的兽穴极力辩护。赫利代所 写的不是同性恋的反社会群体,而是指犯罪集团、监狱和杂耍班。尽 管如此,斯坦因和托克拉斯,在她们自己的家中和她们居住的社会圈 子中,是一个同性恋反社会群体的成员。因为在那个家和那些圈子中, 斯坦因,以她广大经验的部分,吐露了一种反言语(anti-speech),随 着统治社会对她的主题减轻了敌意,她的反言语也就变得更为公用。 不管她的反语言是否是“女性的'',也不管它是不是一个极其纠 缠不清的命题。1976年,艾伦•莫尔斯(Ellen Moers)正确地指出斯 坦因通过布置风景以设计和表现女性性欲特征。在这么做的时候, 她延续了一个女性文学的传统(莫尔斯,P・254).斯坦因确实经常釆 用自然象征女性性征、女性存在和她本人的创造力。在她较迟发表 的自己即作家(self-as-writer)的作品之一中,斯坦因将两个互补 的拟自然的隐喻放在一起:泉水-一传统的阳性的隐喻和子宫—_不 变的女性隐喻。 技巧不是什么形式或风格一类的东西而形式和风格到来的方式和它 怎样再次到来的方式也一样。冻结你的泉水你将总是有着冰冻之水 射向空中落下它将在那里可以看到 哦,不要怀疑 但不会有 更多到来......你不能进入子宫制造孩子;它在那儿制造它自己以后 整个地出来一而它在那儿你已经创造了它并感觉到它,但它自己出 来......(普莱斯通 1935: 188). 因为妇女作家的缘故,而不是她的风景画像,也使斯坦因属于妇女作 家的历史。她们包括她的文化边缘性、她对家庭生活的兴趣、她对父权制和 「关系(gender relations)的戏弄。此外,她的女性同性 恋主义-她的身体的性欲安置,她选择一位妇女作为情人/伴侣 一-帮助她,给她距离,她需要用以改革英语文学,也给予她她所需要 的家庭的安全感,假使她要成为这样_位无畏的先锋的话7。 _个妇女的传统问题还激发了另一个疑问:即它的起因。显然, —个公共的历史和文化,不是_门公共的生物心理学,能够证明_个 妇女的传统。当斯坦因釆用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的风景隐 喻,甚至当她弩了她本人,她当然能够做到这样,因为她读过,而且 钦佩作为_位前辈的艾略特;因为她读过而且钦佩艾略特的文本,同 样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关于妇女的经验的。然而,自从20世纪70 年代中期以来,莫尔斯的作品试图将斯坦因的创作形容为,,女性的”, 它已经极其深刻地将那种创作与作为女人性(femakeness)和作为一 种与身体密不可分的基本状况的斯坦因的女人性侶七£访伝 femaleness)纠结在一起。 这些努力由那些受惠于对美国激进女性主义理论忠诚的批评家 的策划•当他们构造了世界,他们就深深地将它捉• |化(genderize). 认识、思考、写作 切都是二元论的,男性或女性。有两位这样 的批评家宣称: 父权制的表现方式反映了 一种认识论,以种类、二分法、角色、停滞 和因果关系的方式认识世界,而女性的表现方式则说明了另_种认 识论,即以含混的、多元的、过程的、延续的..复杂关系的方式领 悟世界(裴尼洛普和沃尔夫Penelope and Wolfel983: 126). 根据他们的看法,斯坦因,一位深入创造历程的妇女,就是_个至少 到20世纪后期方才脱颖而出的女性表达方式的预言者。 另一些批评家将世界身份化时不那么激进.他们受益于一种自 由主义的美国女性主义理论的影响,担心在一种古老永久的青铜器 般的本质中关弃"女人性”和“男人性"(femaleness and maleness). 尽管如此,他们也部署了关于女性的当代理论,将斯坦因看作一位作 家。玛丽安娜•德科文(Marianne DeKoven)敏锐、灵活而才智精细 地釆用了克莉斯蒂娃(Kristeva)和德里达(Derrida)的理论,区分了 两种语言:我们交中的父权制言语和一种经验中的反父权制言语。 前者颂扬了男性对女性的胜利:后俄狄浦斯情结(the post-Oedipal) 对前俄狄浦斯情结(the pre-Oedipal)的胜利;父亲的词典对母亲的 身体的胜利;意义对事物的胜利;线性对多元性的胜利一一总之,是 表达对表达物的胜利。对德科文而言,斯坦因是英语文学中伟大的、 颠覆性的实验作家。拒绝父权语言的压制,把她自己置于妇女社会心 '理的位置,热爱意义的游戏,斯坦因必然同样要再造母亲的身体。 我欣赏也反对这些观点。在别处我已经和我对“女性”写作的通 常的矛盾纠缠过了 8。现在让我专门来谈谈斯坦因吧。一开始,她 就是一位生气勃勃的、才气焕发的、富有思想的文学理论家。固然, 在她的理论和实践中,她赞美从写作者到书纸上进行的本能的、直觉 的语言“流动不过,理论的堤岸疏导流水,理论的岩石阻隔它,理 论的桥梁穿过它。不管是更好还是更糟,斯坦因是绝对不规范的••既 是线性的又是多元的,既是“男性''的又是"女性”的,既是泉水也是子 宫。 至此,人们可能会争辩说斯坦因确证了克莉斯蒂娃的主张(克莉 斯蒂娃1980)。首先,像男性先锋作家一样,斯坦因回到并降至前俄 狄浦斯言语。接着,她显示了前俄狄浦斯和后俄狄浦斯情结是怎样混 合的,符号学和象征学是如何互相冒充又互相抵触的。然而,儿童实 7塞考尔(1982),德科文(DeKovenl983)和斯切米茨(1983)有说服力地 分析了作为一位反父权作家的斯坦因.我正在写一篇较长的文章,也将 斯坦因视为一位反父权作家,并且是与父权制带有强力的维系的作家. 182 8更进一步的说明,参见贾丁(Jardinel981)和斯蒂普森 (St impsonl983)。 183际学习语言的方法研究质疑了 "前俄狄浦斯情结”与“后俄狄浦斯情 结''的说法,不用说儿童时代的一幅图景,把孩子们转化为男孩和女 孩,他们最初的语言学校教育首先是母亲的身体然后才是父亲的法 则。当然,父母的性别仍然对孩子很要紧。举例说明,一个母亲的声 音与一个父亲的声音相比,有着不同的频率。不过,在语言获得方面, 婴儿们可能会共享一种超越性别和身份的,来自他们本人或父母们 的智力和资格。 那种智力和资格的一个特性,是在令人不可思议的年幼时期,他 们就釆用和适应了规则。首先,在十至十二个月期间,孩子们示范一 种“以单词表达全句的言语,,,用单个的词语发音用来表达他们关于 环境的复杂看法(达勒Dalel972)。接着,在大约十八个月之二十个 月期间,他们发展到用两个词表达:一个“要点词”(pivot word)出现 在每个短语的同一个位置,而一个"开放词»(open word)改变着。再 接下来,孩子们使用更多的词语组合,把名词短语当公式,并区分调 节词语的级别。即使是婴儿,孩子们也是调整、制造规则、分析规则 的家伙,他们寻求创造力与模式的结合,自我与法则的结合,需要与 必要的结合等等-正如一位权威语言学家所写的: 之上和之中的更伟大的权力。因此,我们可以合法地把这个世界称为 “后俄狄浦斯情结在这个世界中斯坦因对她本人的怪物的感觉 ——作为一种性别的存在,一个边缘文化的居民 影响了她的写 作和她的躯体语法。然而,在这个世界中用语言劳作。斯坦因终于相 信,妇女在很多方面比男人拥有更多可能。妇女能够掌握力量支配和 深入语言,支配和深入她们的身体。她富于弹性地把那种异形化入愉 快和艺术之中。因此,我们可以称她为一位“后一后俄狄浦斯情 结” (post-post-Oedipal)的梦想家。 诞生,如果我们这么做,我们必须把我们的俄狄浦斯词汇表,限 制为一种谈论语言的历史经验和各种社会作用的方式。斯坦因的文 本,包括她的駆体语法,警告我们不要继续将语法本身'化。她的 文学语言既不是"女性"的,也不是一种在母性空间内自由地飞旋的, 向着无中介的表达物的返回。它是—种美国英语的替代,带着一些法 语的怪僻和一个深层结构,像一枚钮白金的原子—样无性。在父权制 的压力下,它可能弯曲,或起而鞭挞它们。它可能标示或诅咒怪物, 或者,最终,回应了f怪物的顽强而变态的愿望。 令人震惊,一个孩子掌握语言的普遍技巧的困难是如此微小:一个句 子的意图,词语类别的设置以及它们的组合规则,屈折变化的概念, 广泛多样的意义表达,等等。一切都在很早的年龄时期就出现 了 同样,孩子的语言的复杂性也令人难忘,一个孩子想要接近 这些用途时,它就产生了 ......通过他迄今构造的任何体系,孩子超过 一切表达他本人的看法,感情和行为的努力……(达勒1972: 50). 总之,当格特鲁德和她的弟弟列奥(Leo)还都很小的时候,他们 就像孩子们_样瓠住了、紧握住并打破了语言的规则,每个人以他 们个人的方式。当他们长大,他们进入了一个成人的世界。正如斯坦 因认识到的,它给予了男人比女人更多的权力一一包括在女性身体 译注: 毎羊肉英语为mutton,与钮扣button音形相近。 *香橙花,新娘子戴着表示纯洁。 ■"原文为 Arthur angelic anglica did spend time. •译诗根本无法体现斯坦因的词语联想方式及其巧妙之处,现 将原文照录如下:Litring belly is a credit. Do you care about poetry ? Lifting belly in spots. Do you like ink. Better than butter. Better than anything. Any letter is an alphabet. When this you see you will kiss me. Lifting belly is so generous. Shoes(Stein 1980:48) 这首诗的词语联想方式决定了斯坦因表达的随意和她作品涵 义模糊暖昧的特征。 原文为“This is The Dress&der”,中译参照作家出版社出版 的”斯泰因文集•随笔卷"《软纽扣》,译者为李登科,页4%作家 岀版社1997年版。 原文为“A jack in kill her,a jack in, makes a meadowed king, makes a to let”,译文参照了李登科的译本,但其中的jack疑不 译作“杰克”,因为英文人名中的起首字母应当大写,这样崩贝 当译作“水手七 此处的联系当按照“to let”和"toilet”的音形关系所定,因此, 对斯坦因作品的汉语意译则可能完全无法体现她使用英语的 联想特征。 。涉卿:鑰 编后记 法国女历史学家米歇尔•佩洛(MichellePerrot)在接受《今日 法国》的记者釆访时,回答过这样一个问题: 记者:一些人看到一个杂志专题、一本书、一个研究项目专门谈 妇妬 而奇怪对男人却没有这样做,因此感到愤怒.对于这些人可以 说什么呢? 米歇尔•佩洛:男人已经存在于世上。男人的历史已经存在于世 上,无处不在.男人的历史占据了整个大地而且由来已久.妇女则一 直被视为、被表现为整体的一部分,而且在大多数时间是被其否认的 一部分.我们可以说历史对妇女只字不提.毫不奇怪进行这种历史 的反思具有妇女发现自己,在公共空间对妇女加以肯定的性质.研究 这个问题是有充分道理的,因为与两性关系有关的妇女的解放是本 世纪(指二十世纪)具有重大意义的事实之一.那些对此感到惊讶的 人肯定可能并不很了解四分之一世纪以来,这种反思在西方世界的 巨大发展。 引用这段答问,不仅是对《翼》的文化立场的重申,而且也是对 本期内戴锦华教授谈及的有关女性写作的理论观点的一次呼应。我 们希望今后在这一问题上不至于总是陷入某种自我辨解的状态之 中。因为,写作实践对我们的召唤力已切切实实地把这一立场包容于 其中,并已在文本中不断地质疑、分析、强化或深化着它•从这一意 义上说,我们感谢戴锦华教授对《翼》的支持。 作为一个集合空间,《翼》试图在本期充分展示其充满活力的写 作群体力量、丰富多样的写作风格,以及潜力深厚的女性书写可能 性。“推介''和“诗选''作为《翼》的核心部分,旨在汇集女性诗歌的写 作实绩,确认女性诗歌在当代诗歌场域中的公正位置,同时,也是在前此基础上,探讨女性诗歌书写内部有机的创造活力„对女性创造力 的肯定和探究显然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知识话语实践过程,是人类 两性在文化积淀中的一项共同事业。“译诗,担目中,本卷刊发的几位 外国女诗人的创作,为我们提供了女性诗歌书写传统的参照文本。在 此,我们也向傅正明、汪剑钊两位译者付出的劳动,表示诚挚的谢意. 自《翼》创办以来,我们始终在艺术策略上奉行一种探索性与包 容性相结合的办刊方针,在文体实验、风格多元化以及性别意识的 体认等互相作用的因素之间,寻求某种平衡与突破,可视为《翼》同 人的写作意识之一。“随笔''与“批评”二辑试图凸现这一写作意识,具 体而言,它贯彻在写作的题材、文体的选择、文化立场的确立与反思 等多个方面。如果说,我们的方针与写作意识仍然处于实践状态之中, 那么,更为鲜明的事实是,涉及“女性与写作的关系”这一深刻的内在 性问题及其衍生的诸多现实困惑,仍如魔咒般隐藏在我们的努力之 中,期待我们发现、清理和解除。 在本卷的编行过程中,我们欣慰而又不安地体会到结集在《翼》 周围的同人们诚实严肃的艺术精神和相当严于律己的写作风范。对 于女性而言,在这个市场原则大行其道,男权思想时有回潮的中国当 下文化语境中,日常生活的诸多压力一如既往地钳制着我们的创造 力自由和精神的解放,缄默不语和谦卑自责甚至渗透在我们的语言 与意识之中。然而,写作,业已成为我们抗拒这种语境压力和个人生 存压迫的有效精神武器•我们期待持续不断的写作,能够使我们找到 自己的声音,流畅自信地道出自己的秘密,并以书写建造起一个我们 的世界。当代优秀作家王安忆曾经在她的《纪实和虚构》中,有力地 发明了她“创造世界的方法之一种气她称自己所作的是"建造和拆 除"的工作,我们认为,她的努力对我们来说,同样富于启发性。《翼》的启事 本刊自创办以来,每卷刊行运作,均得到热心的师友们无私的 资助,现将《翼》一至三卷的资助者名单公布如下: 牡 泄(画家,现居北京) 奚 密(教授,现居美国) 翟永明(诗人,现旅居德国) 涂卫群(作家,现居北京) 周 瓒(诗人,现居北京) 鉴于目前尚无稳定的资金来源这一状况,今釆纳有关朋友的建 议,设立“《翼》同人基金"。凡有意资助《翼》的朋友,可与本 刊联络。本基金由吴晓黎、周瓒共同负责监督管理。 本刊联络地址: 吴晓黎 100029北京朝阳区安苑东路45号 中国现代文学馆 周瓒100732北京建国门内大街五号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