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OL. UNPO 2001 Universiteit Leiden 翼 Vol. 4 2 586 221 5 北京2001年4月 目录 前言(翟永明)5 译诗 Wings 第四卷 Vol.4 本卷责任编辑:翟永明周瓒 Editors: Zhai Yong-Ming and Zhou Zan [荷兰}艾赛尔•雅恩丝玛诗五首/柯雷、古碧玲合译7 无题/无题/线(节选)/坠落/这里 [波兰]薇丝拉娃•辛波丝卡诗五首/傅正明译13 愉悦地写作/居高临下/自杀者的住宅/一个女人的画像/靠近一杯酒 [奥地利]英博柯•芭赫曼诗八首/陆水若、刘国鹏译20 爱情,请给我解释/没有美味/主题与变奏/请稍作停留/走吧, 夏天/在玫瑰的风暴里/灰色的日子之后 [美国]安德丽安•里奇诗一十一首/沈睿译30 二十一首情诗 访谈:米歇尔•克莱恩/阿德丽安•里奇〃周 瓒译46 丰饶此生:阿德丽安•里奇之于诗歌,政治及个人的启示 【美国]伊丽莎白•毕暁普诗三首/丁丽英译53 沙劳特的先生/睡在天花板上/诗 [美国]丽塔•朵芙诗四首/周瓒译59 此生/小镇/游览/黑人歌:一位俄底修斯 [加拿大]玛格利特•阿特伍德诗三首/周 瓒译64 这是一张照片中的我/洪水之后,我们/循环游戏 思想/在 r UNIV.、 LEIDEN 、BIBL / 1翼 Vol. 4 翼 Vol. 4 推介 穆青诗选82 火车上的义务报站员/八•一九事件,或怎样讲述一次滑稽的市民暴动/ 黄昏时分的晕眩,联想到吸毒之后的幻觉 创作自述:穆青关于我和戈达尔平行的诗歌之旅91 丁丽英诗选95 色情照片/刮风的早上/不朽的构造 评论:周瓒挣脱沉默之后一一凝听丁丽英100 张耳诗选118 一个美丽的早晨 书面访谈:张耳/周瓒旁观者是诗人的最佳位置122 〈〈翼》诗人群 尹丽川诗五首130 城市小偷/二月十四日/手/深圳:街景/妈妈 饭饭诗四首136 小勺坐在云彩上/关于那场饭局/读某人诗集有感/小,且西 赵霞诗二首144 蒙昧中的七朵百合/一对观展者 莱耳诗二首149 和一枚细小的针谈论天气/半夜里的灰尘 巫昂诗三首153 嘲笑/写给敌狄尔克的情歌/精神病史 沈睿诗二首157 致一位朋友/在俄勒冈的太平洋海边:致大海 谢山晓诗二首159 京城/预言 安琪诗一首161 被诅咒的天花板 童蔚诗二首163 回旋曲/禽之季 辛虹诗一首166 对拒绝的迷恋 周薇诗二首171 七月二十二日夜,青城/一具肉体的存在以及方式 马雁诗二首175 灌水/口语 曹疏影诗三首181 灰鼠/魔方/拉线木偶 吕约诗二首187 王菲/欢乐 王海威诗三首190 两个女人/纵火犯/声音 唐丹鸿诗一首193 我的坏在哀求我的好 翟永明诗三首195 出租车/捕鼠记/电影的故事 周瓒诗一首204 阻滞 翼 Vol. 4 .4 VO 翼 诗外文本 饭饭童话210 会说话的橘子/疙瘩,疙瘩疙瘩/格加的雪夜 胡军军随笔218 贱人 唐丹鸿随笔224 我生命中的一个象征 关于 张爽——本卷插图艺术家227 翼」的几句话 编后记(周 瓒)228 翟 永 明 答应与周瓒一起编这期《翼〉〉,惭愧的是, 由于各种原因,最终还是周瓒一人承担了所有 的工作。只是三月初在北京时,在她的电脑上 阅读了这期的大部份作品,谈了一些关于插图 的看法。不能算是真正的编辑。 愉快的是在这一期《翼》中,读到了很多 新作者的诗和老作者的新诗,其中尹丽川和饭 饭的诗让我印象深刻,如果没有《翼》的存在, 也许很多人如我一样,很难看到象饭饭,疏影 等如此年轻的作者的作品,也没有太多机会集 中地看到另外一些作者的最新作品。 5 4 翼 Vol. 4 翼 Vol. 4 关于女性主义,我想女诗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理解,在〈〈翼》上露面 的女作者并不是因为她们对“女性写作"这一定义有什么简单划一的一 致阐释,恰恰相反,她们对这一立场和姿态实际上有着更为丰富和多样 的理解,(它们最终落实到每个人的具体写作上)。在上几期的《翼》中, 也有许多各式各样的讨论,这里就不用我再来噜嗦. 而女性诗歌,并不一定受意图和姿态的影响,并不一定是意识形态 的解释,它只呈现各类丰富的营造方式,只借助语言来诉说。自我和经 验,日常生活的尊严,都是女诗人手中把握的原料,分分钟制造出语言 的欢乐。一位前辈曾经说过:“基本的形式是美的形式,因为它们可以 被辨认得一清二楚”,诗歌的形式也是如此,当我们阅读这些直接触及 我们肉眼和内心的诗句时,它回报给我们一个愉快和使人惊讶的发现, 这一时刻比其他因素更重要,女诗人的创造性才真正地陈述她们的思 想,强调女性写作的群体实际上是为了强调女性写作的个体,看看她们 的作品,如此不同,如此纤毫毕露地照见她们各自敏感的内 心,每个人都自成一个小世界,不会因为性别的聚集而悲哀地变成一个 共同的面孔。这是《翼》所胜任的聚合能力。其力屋也会在未来越来越 多的女诗人的名字上显现出来。 “轻易地逬入/就象一次呼吸”,“它”也轻易地逬入我们每一 个人的写作,也象一次呼吸那样自然,匀称而必不可少。“它”就是我 们每一个人意识深处避不幵的对“女性”这个称谓的真实反应。 [荷兰]艾赛尔・雅恩丝玛诗五首 柯雷、古碧玲合译 无题 我的孩子是河流中的一尊石头,是种暂停 被往前推一一石头相撞的那种空空的 砰咚声一一穿过水。 直到现在。放在这儿。 而水自然是时间: 柔软的断层块,在它之下 任何抵抗或一动不动的都要磨损。 悲哀:一次很漫长向海的坠落。 无题 我的女儿长大了。她没有脸; 眉毛之下她是面镜子。 我照着她而想:“她多么美。'‘ 我的手留下指痕 7 6翼 Vol. 4 翼 Vol. 4 在她的脖子与外衣领之间 涌出水,水一颗颗地从手腕渗出。 “你在流泪吗?"我问,“是这样流泪的吗? 如果没有眼睛? ”她不回答。 择的是灰尘, 婴儿是手的 而妈妈是屋子的 “我宁愿你存在,”我说。 她坠落,把双膝蜷局起来,缩小 最后有一个婴儿放在那儿, 也是没有婴儿放在那儿。 我抱起她。 玻璃:咯吱、咯吱。 我们是轮廓, 越来越小。 黑夜是那男人的 灯是黑色的 话是红色的 婴儿是声音的 谡骂是屋子的 沉默是屋子的 盒子里的婴儿 有帘子的盒子 透不过气的帘子 线(节选) 黑夜里的腿 黑暗里的狼 盒子里的犯人 有帘子的盒子。 黑夜里的手, 盒子里的婴儿, 屋子里的微光 它们挖通了黑暗 死神从不满足 肚子里住蛇 男人里居魔鬼 灰尘是石头的 野兽是地毯的 拍的是衣服 肮脏肉做的衣服 爱是恐惧的 最爱的是我妈妈 8 9翼 Vol. 4 翼 Vol. 4 坠落 我们过了冥河, 摆渡人醉醺醺地躺在船上。 我掌着舵,我们石头般地沉下去。 水,就像地球一般,有 层次,透明的缎带、闪耀的切面: 生物愈来愈小,热量愈来愈少。 在你的头发中,气泡幵花, 水流把你的头发往后拉, 抚弄你的脖子。 石头用藻和蕨的胳膊招手, 低声咕嘟着“平安 它们划幵了你的衣服。 鱼舐着你腿上的血。 我抓着你的手,我想安慰你 但我们坠落得太快,且没有话语 能够没有空气而存在,我的爱 没能下来,蓝色的气球,暂时性的标志, 指出事故的地点, 而又飘幵。你的嘴张幵了。 你的脸变红了,你的手寻找 平衡,寻找我的胳膊。 你试图爬上我的身体。 你是吹玻璃人,嘴巴冒出 的一朵钻石。我抱着你,像一只小猫 我抚摸你的指头。 你不放。 你睡着,我抚摸你的指头,放幵。 这里 你走在沙滩:大海、地平线、 充满世界的碗 的声音--不,更小点。 你把鞋子搁在沙子上:牛皮、 侵蚀的山,前者给后者 留下刻痕一一不,还是有差别。 你在某处,无论在哪里,总是在边缘,这次则是在翼 Vol. 4 翼 Vol. 4 地与水之间,说的是现在一一不 你趴下。沙子将自己唱下去, 如同水,有肋骨。你挑选最小的肋骨。 山,你挑选最小的一粒。地球。 [波兰]薇丝拉娃•辛波丝卡诗五首 傅正明译 愉悦地写作 这纸上的小鹿穿过纸上的森林跑到哪里去? 它将从纸上的甘泉饮水? 让那如镜的泉水映照它的小嘴? 它为什么扬起头,它听到了什么? 它四腿站立’借来真实, 在我指头下竖起耳朵。 静一一这个洞也在纸上沙沙作响 对着那一页 “森林"一词催生了这些树枝。 在这张白纸上它们弹起来行骊, 字田能够犯错误, 这困惑的意义 此中没有什么救助。 墨迹储藏的大量信息 来自四处侦察的猎手, 燃烧的笔杆准备冲刺, 警觉地卧倒包围小鹿。 12 13  翼 Vol. 4 翼 Vol. 4 他们忘记这不是生活。 这里由另一种法则支配,黑对白。 瞬间随意变得漫长, 它让自己分割在相对的永恒之间, 充满受阻的飞来的子弹。 有个超然独立的世界吗? 我能驾驭这个世界吗? 我以文字之链连接起来的一个时代? 永远听从我的指令的一种生活形式? 愉悦的写作 永恒的可能。 来自死亡之手的报偿。 我们平静的心灵以为它们的死无足轻重。 动物不是辞世,只是死了而已, 我们以为毁灭的是无关紧要的感情世界, 它们身后的场景没有多 剧性。 它们卑微的灵魂不会牵绕我们的梦魂, 它们保持适当的距离, 知道自己的地位。 死甲壳虫就这样躺在路上闪光, 在阳光下不容悲伤。 瞥它一眼使人觉得: 似乎并无大事降临在它头上。 仅仅对我们而言才有重大事件。 我们的生存,我们的死亡一一 一种夺走我们至关重要的享受的死亡。 居高临下 1976 年 乡村小路上一条死甲壳虫 六条腿精巧地贴着肚囊。 干干净净毫无死者的通遢。 恐惧情景己经冲淡。 周围的芳草和留兰香的哀悼, 悲伤不会使人感染。 夭依旧那样湛蓝。 自杀者的住宅 你以为这住宅是空的。 但这儿有三张椅子,结实的靠背, 有一盏抵御黑暗的明亮的灯。 一张写字台,摆着一个皮包几张报纸。 14 15 y;滅g瞄翼 Vol. 4 翼 Vol. 4 一个含笑的菩萨,一个悲伤的耶稣, 你不认为我们的地址m经写逬去了 ? 七头幸运的象,抽屉里一本笔记, 你以为我们的地址不在这儿吗? 你以为这儿没有书籍、绘画和唱片? 但那黑色的手上有支抚慰心灵的喇叭。 沙斯加(Saskia),有自己心灵的爱之花。 欢乐如神的美丽的火星。 书架上奥德赛在第五卷的労累过后 接受生命赐予的小憩。 这儿,道德家们, . 他们的名字用金色字田 印在精美的皮革书脊。 紧靠着的,是那些紧张的政治家们。 并非没有出去的通道,只要穿过这道门, 并非没有景色,凭窗可以眺望, 这就是这间房子的概貌。 近视眼镜摆在窗台。 当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还没有死。 你以为一封信至少会说明某些问题。 但我要告诉你并没有什么信一一 我们中间多少人,他的朋友,毕竟不会 在那靠着镜子的空信封中占一个位置。 一个女人的画像 现在必须选择。 去改变•在毫无改变的环境中。 这是容易的不可能的困难的值得尝试的。 她的眼睛,根据需要,时而深蓝时而灰白, 或黝黑,晶莹,充满无缘无故的泪水。 她跟他睡,他像许多别的男人一样,她唯—的男人。 她要为他生四个孩子,却没有孩子,也没有。 天真却能提出最好的建议。 孱弱却承担最沉重的负担。 她肩膀上没长脑袋会长出来的。 读雅斯贝斯和妇女杂志。 不知道一颗螺丝有啥用但要造_座桥。 青年,像一般年轻人,仍然是青年。 她手上抓着一只折断翅膀的麻雀。 她存私房钱为了漫长而遥远的旅行。, 一台绞肉机,_包膏药.一杯伏尔加。 她要跑到哪里去,也许疲倦了。 没什么,_点儿,很累’但没关系。 要么爱他,要么坚强起来。 要么更好,要么更坏,为了对上帝的爱。 16 17翼 Vol. 4 翼 Vol. 4 靠近一杯酒 他看着我给我美丽 我拿它像我自己的 我幸运地吞下这颗星。 我让我被解说为 一个在他的眼中镜子的复制品。 我跳舞,我突然 鼓动双翼跳舞。 桌子是一张桌子,酒是一杯酒 杯子是一个杯子, 稳稳当当摆在桌子上。 只有我是虚幻的 虚幻到使入难以置信的地步, 虚幻到这正是我的皿液。 我说他想说的: 蚂蚁殉情 在蒲公英的星座下。 我对一朵玫瑰发誓, 它沾一点酒,可以唱歌。 我笑,小心翼翼的 摇头,为了实验 发明。我跳舞,我跳舞, 在一个惊奇的皮里, 在孕育我的拥抱里。 一根肋骨的夏娃,出自泡沫中的维纳斯 朱庇特的脑袋里蹦出来的智慝女神密涅瓦, 一切都更实实在在。 当他不盯着我时 我在墙上寻找 我的肖像。但只找到一个钉子, 曾经挂着的肖像己经取下。 18 19[奥地利]英博柯•巴赫曼诗,、首 陆水若刘国鹏译 爱情,请给我解释 你轻轻地摘下帽子,向我致意,帽子在风中滑过, 你光裸的头令白云倾心. 你的心飞向别处, 你的口咽下新的话语, 田野间,凌风草萋萋, 夏天吹幵了紫苑花,又将它吹灭, 你扬起脸,雪花迷朦了双眼, 你欢笑、哭泣,因自己而死去, 还会发生什么呢,在你的身上—— 爱情,请给我解释! 孔雀,一如节日般的新奇,展幵尾翼, 領子伸长满是羽毛的颈部, 咕咕声弥漫,空气向四周散去 公鸭欢叫,整个国家在 釆集野蜂蜜,公园里 泥土为每座花坛镶上金边。 那鱼面红耳赤地,越过鱼群 窜出岩洞,坠入珊瑚丛。 蝎子胆怯地,冲沙中之音,起舞。 雄性甲売虫嗅出远方诱人的气味; 倘若我拥有它的感觉,我也会感到. 盔甲里双翅闪烁, 踏上那远方草莓灌木丛的征途! 爱情,请给我解释! 没有美味 我不再喜欢什么了。 我应该 用杏仁花 将比喻加以装饰吗? 我应该在光影下 给予句法以重罚吗? 谁会绞尽脑汁 思考这多余的事情—— 用这些词语 我学会了理智 它们是 (最下层人的词语)翼 Vol. 4 翼 Vol. 4 饥饿 耻辱 眼泪 和 灰暗 我会全然应对 这无法净尽的啜泣, 和绝望 (还在绝望之前,我便绝望) 这对诸多痛苦、 死亡人数、和生命耗费的绝望。 我不忽视字迹, 我忽视我自己。 其他人倒知道 见鬼 如何用词语帮助自己。 而我不是我的助手。 我应该 捕获一"思想, 将它领逬一间明亮的句子屋吗? 我应该用最好的词语组合 供给眼睛和耳朵食物吗? 我应该研究一个元音的性欲, 查明我们辅音的收藏价值吗? 我必须 用被冰雪击伤的脑袋, 用在写作中痉挛的手, 在三百个黑夜的重压下 撕破稿纸? 扫却这精心策划的用词语上演的歌剧? 就这样消失了:我你和他她它 我们你们。 (当然应该。其他人也应该。) 属于我的,理应失去。 主题与变奏 夏日,蜜蜂外出未归。 蜂王带领群蜂飞走, —夜间,草莓花坛变得枯萎, 釆集浆果的人早已回家。 这全部的香甜气味携带着光线翼 Vol. 4 翼 Vol. 4 逬入梦乡。谁先入睡? 蜜蜂还是浆果?他没有痛苦, 对于降临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不缺少什么。 他不缺少什么,除了少许, 用来休息,或为了保持站立。 洞穴使他深深地屈身,影子也是, 因为没有土地接纳他。 即使在山里,他也不确信 ——一个游击队员,世界把他交给了 那些已经死去的卫星,月売。 他没有痛苦,对于降临在他身上的一切, 而什么没有降临在他的身上?甲克虫的 步兵队在他的手中交战,大火 在他的脸上堆积起伤疤,清泉 吐火女怪般莅临他的眼前, 而她并不在那里。 蜜蜂和浆果? 倘若他嗅出这缕气味,他早就 长时间地将它跟随! 梦游者在行走中的睡眠, 谁先入睡? 是那、是那出生晩, 却须早入黑暗的一个。 这全部的香甜气味携带着光线 拼过他的身旁。 他向矮树丛喷射咒语, 咒语带来了干旱,他喊叫 那喊叫被听到: 采集浆果的人早已回家! 当根隆起 咻咻作声,跟随它们滑行, 树的蛇皮始终是其最后的护佑。 一夜间,草莓花坛变得枯萎。 村庄的下方,桶空竖 在院中,为鼓而准备, 于是太阳猛烈地击打 卷起死者。 窗户关上了, 蜂王带领群蜂飞走, 没人阻止它们飞翔。 荒野接纳它们, 蕨类植物中,这棵空心的树 接纳这第一个自由的国度。 树上的刺刺向这最后一人——没有痛苦。夏日,蜜蜂外出未归。 请稍作停留 旅行结束了, 行驶中的风留在了外边。 轻盈的纸牌房屋 落在你的手中。 饰有插图的纸牌 各有其位。 你描述世界 并将世界与词语混同。 一轮激烈的牌局, 眼看就要形成! 清稍作停留,为了抽取那, 人们用它便能赢局的纸牌。 那寒气逼人、 头脳清新的地方, 那唯一的方式 是武器的地方。 捍卫我们吧,在那里! 巨浪将浮木抛向高处,复又吞没。 狂热占据了你,使你沉沦。 信念只能移动一座山。 让那站立的仍然站立,走吧.思想! 在我们内心,没有别的,只有痛苦。 彻底满足我们吧! 走吧,思想 走吧,思想,只要一个清晰的、飞翔的词语 是你的双翼.托起你.去向那里, 那轻金属随风摇摆的地方, 在夏天 在捶眠与梦幻之间 在繁茂的草地上 我的目光游向 那无际的高度。 多么令人激动的生活! 一朵朵云彩漂浮而去 宛如这些热烈的肘刻, 它们沉落翼 Vol. 4 翼 Vol. 4 在那黑暗的痛苦申间 这痛苦属于一个满是沼泽的池塘。 我的心中没有激起任何情感, 由于这个正在减弱的炎热 我被抛入一片安静之中。 一天接着一天。 我的双眼总是朝向它, 这个金色的太阳。 有一次,它将驻留, 在那影子浮现的地方。 痛苦的是那些曾被荒废掉的。 在玫瑰的风暴里 在玫瑰的风暴里,无论我们向哪里祈求 黑夜总被刺照亮,而树叶间的 雷声也是,叶子如此轻盈,在灌木丛中, 而今将我们紧紧跟随。 我愿 穿越这些日子的上空高高飞翔 并把遗忘寻找—— 涉足黑暗的水流,走向 那白色的玫瑰, 我愿,给我的灵魂以双翼 哦上帝.不会再洞悉 那漫长黑夜的痛苦了, 在这些黑夜里,眼睛变大 由于那无名的困苦。 眼泪在我的面颊流淌 在神经错乱的夜晩, 在美丽幻梦的夜晚, 由于对挣脱锁链 和吮吸光明的渴望—— 哪怕仅有一个小时看到光明! 哪怕仅有一^NJ '时是自由的! 灰色的日子之后 哪怕仅有一个小肘是自由的! 自由!远方! 犹如界限之内的夜曲。 29 28翼 VoL4 翼 Vol. 4 [美国]阿德丽■安••里奇诗一首 沈 睿译 二十一首情诗 在这个城市的每个地方,银屏都闪姝着 色欲淫情,闪动着科幻小说里的吸血鬼, 被当作牺牲品的雇工在皮鞭下弯腰, 我们也在这里走着...好像我们仅仅走过 被雨水泡透的垃圾,走过小报关于我们邻居的 无聊流言。 我们需要把我们的生命从这些分不开的 腐臭的梦想,金属的漏嘴,从低级趣味中, 抓出来。 红艳艳的秋海棠从一所公寓的六楼上 濒临死亡地闪妳, 腿长长的姑娘们在申学的运动场上 玩着球。 没有一个人想象过我们。我们想活得象树一样, 梧桐树在满是硫磺气味的空气里沙沙抖动, 斑痕累累,仍意气风发地徳奮怒放。 我们动物的激情根植在这个城市。 我在你的床上醒来。我知道我一直在做梦。 稍早些的时候,闹钟把我们彼此分幵, 你已经在书桌旁好几个钟头了。我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我们的朋友,那位诗人来到我的房间 我在里面己经写了好几天了, 到处是草稿,复印稿,诗,散摊在哪里都是, 我想让她看一首诗 -首关于我的生活的诗,但我有点犹豫.我 醒了。你在亲吻我的头发, 你弄醒了我。我梦见你是一首诗, 我说,你是一首我想给别人看的诗... 我笑起来,又掉入梦中 掉入要把你显给每个我爱的人看的欲望中, 在重力的吸引下,自由地移动到一起, 不那么容易, 那只羽化的草,穿过漫长的路,才被带到静止的空中, 因为我们不再年轻,我们以星期当年地 想念彼此。只有这在时间中怪异的经纬 告诉我,我们不再年轻。 我曾漫步过清晨的街上吗?二十岁的时候, 我的四肢里流淌过纯粹的快乐吗? 30 31翼 Vol. 4 翼 Vol. 4 我曾从窗中探身俯看这个城市 倾听过未来吗? 如我现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你的铃声? 而你,你向我移动,以同样的节拍。 你的眼睛永远长存,你的初夏的蓝眼睛 闪着青草磐緑的光芒, 春天冲洗着蓝绿的野芹。 二十岁的时候,是的:我们以为我们会永远活着 四十五岁了,我要知道我们的限数。 我抚摸你,知道我们明天不再诞生, 深知,无论怎样,我们将扶助彼此活下去, 在某个地方,我们将帮助彼此死亡。 四 我从你那儿回家,穿过春天的晨光, 春天在每一面普普通通的墙上闪动,在霹玆朵兰多'餐馆, 在减价五金店,在鞋店...我抱着副食店的纸袋子, 箭步冲逬电梯 一个男人,粗壮,老迈,精心留意地保持着姿势, 他让电梯的门几乎就在我的脸前关上--看在上帝的份上,幵幵门! 我冲他哇哇叫着--歇斯底里地--他冲着我喘气,让幵了。 我又冲进了厨房,打开一捆捆的东西, 煮咖啡,打幵窗子,放上尼娜西蒙'的音乐 她在唱就来为圏.....我拆开邮件, 喝着美味的咖啡,美味的音乐, 我的身体仍然又轻又重地感受着你。一封邮件 掉出了一个男人写的什么复印件 27岁,一位人质,在狱中受着煎熬: “我的生殖器一直是这类虐待狂的目标 他们用疼痛使我不停地醒着... 为生存下去,作什么都成. 你知道,我觉得这些男人热爱成争....., 我不可治愈的愤怒,我不可修复的伤痛 随着泪水破幵,我无助地哭着, 他们仍控制着世界,而你不在我的臂弯中。 这所公寓里充满了书,它们随肘都会嘎嘎裂幵 厚厚的下巴,张幵魔鬼凸鼓的眼睛. 很容易:每当你打幵一本书,你就要面对 你所爱的事情的另一面--书架和书挡 挡着的那可读的一面:口箝把它们锁住, 既使最清晰的声音也得咕哝着穿出, 静默埋葬了不被需要的孩子--把 女人,不同的人,目击者——埋葬在荒漠。 古巴风味的连锁餐馆. 1933年生于美国现居住在法国的美国爵士歌手.六七十年代她 歌曲疯迷美国。 32 33翼 Vol. 4 翼 Vol. 4 肯尼斯告诉我他这样安排他的书: 他可以在打字的时候仰望布栗克和卡夫卡; 是啊,我们仍得向斯威夫特致敬,他在 咒骂女人的身体的时候还在赞美她的心灵, 歌德害怕母亲,克労迪尔诬蔑纪德, 鬼魂们--他们的手几百年来攥住 死于生孩子的艺术家,站在火刑柱前的炭火上智慧的女人, 几百年来没被写出的书堆在这些书架的后面; 我们仍得注视着空荡的空白:男人们不在,是他们不愿,女人们不在, 是她们不能 对我们的生活说话--这个仍未被挖掘的深洞 这个翻译的行为,这个半个世界, 叫做文明。 你的纤小的手,跟我的手一般大-- 你的大拇指略大一点,,长一点--对这双手 我可以托付整个世界,对许多像这样的手, 操纵着电动工具手,握着方向盘的手, 抚摸着一张脸庞的手...这样的手能把未出生的孩子 立刻送上出生的隧道 能为探险的救生船导航 穿过冰山,能把优美的, 像针一样细碎的古希腊的茶杯碎片 粘在一起,这些碎片上画着 沉醉的女人们,迈着骄傲的歩子走向西比尔,的曽穴 伊克琉的洞穴-- 这样的手能举起不可避免的暴力, 怀着无限的隐忍,怀着对暴力的界限和领域的 理解,那种暴力从此以后就彻底废弃了。 什么样的曽类会将生活转化成词语? 这是关于什么的无调音乐? -是的,写像这样的词语,我就活着。 这是不是和母野狼的嚎叫相像? 这荒野的嚎叫成了歌剧的清唱? 或,当我不在你身边时,我就用词语创造你, 我是不是在利用你?像利用_条河或_场战争? 我曾怎样地用写河流,我曾怎样地用写战争 来逃避写最可怕的事情-- 不是别人犯下的罪行,也不是我们的死亡, 而是,我们对自由的渴望,对渴望自由的激情的 丧失!那些枯萎的榆树,病殃殃的河流,无辜的屠杀, 都似乎仅仅是我们的渙神的征象? 古代希腊传说中的能解梦和预言未来的女人.翼 Vol. 4 翼 Vol. 4 我可以看到我自己多年前在萨尼昂, 我的一只脚感染了,疼痛难忍,像菲洛克提提斯' 以女入的形态,痛着脚,在漫长的小径上,晃荡, 躺在黑暗的大海的一块礁石上, 俯看红色的岩石边无声的白色的旋涡翻卷着 通知我一阵海浪刚刚拍岸 从那个高度想象海水的拉力, 想到审慎的自杀不是我的专长, 但是,整个的世界都在滋养,度量着我的伤口, 好,结束了。那个珍惜她的痛苦的女人 已经死了。而我是她的后代。 我热爱她传给我的,伤痕犹存的伤疤, 但我愿与你一起,从那里继续往前, 与把痛苦变成职业的诱惑斗争。 九 你今日的沉默是一座淹死了有生物的池塘。 我想看到那些淹死的生物被拿起来,滴着水滴,被拿到阳光下, 我看到那儿不是我的脸,而是别人的脸, 甚至是你的脸,你的另一个年齢的脸。 不管在那里淹死了的是什么,都是你我两个人需要的-- 一块旧金表,一张水痕浸透的发烧记录表, 一把钥匙...甚至池底的沉渣和泡沫, 1希腊神话中的一个人物.在特罗伊战争中,他被蛇咬伤了。 也值得被认知和承认。我害怕这种静默, 这不可言说的生活。我在等待 一阵风,会轻轻地把水上的帘子揭开 哪怕只有一次,让我看看,我能为你作点 什么,你常常为别人,把不可名状的事物 名状出来,甚至为我。 十 你的狗,安静而又天真,在我们的 哭声中,在我们黎明的晡喃细语中, 在我们的打电话时,打盹。她什么都知道--她能知道什么? 如果我以人类的傲慢宣称我能读懂 她的眼睛,我发现我读懂的只是我自己的动物的思想: 这些家伙找到彼此,一定是为了身体的慰籍, 内心的声音驱使他们的肉体走得, 比他们沉重的头颅想得,要远, 行程将毕,流浪的夜晩,对那些渴望抚摩 另一个旅者的人来说,越来越冷; 没有温柔,我们就是生活在地狱。 每一个顶峰都是一个火山口。这是火山岩的定律, 从此,火山岩永远是看得见的女性。 没有深度,没有燃烧的核心,就没有高度,我们的畦底蹋在结成硬壳的火山岩浆上。 我要和你一起旅行,走遍每一座烟雰缭绕的圣山 好像西比尔在山中迈动着她的三只脚, 当我们走在小路上,我要聘着你的手, 感到你的动脉在我的手掌中搏动, 我们从没忘掉那些纤小的,宝石般的小花 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没有名子,直到我们给她命名, 她攀援在缓慢地变动的岩石上-- 这个在我们身外的缓慢地变动的岩石的细节把我们变成了自己, 它存在于我们之前,知道我们将来到此地,看到我们之外的东西。 …g… 轮流航行过午夜的草地: 在睡梦中,抚摩一下,就足够了, 足够让我们知道 我们在宇宙申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两个世界的梦中的鬼魂 走过鬼魂的城镇,几乎向彼此问候。 我醒了,因为你的喃喃的自语 谈论着消逝的亮和暗的岁月 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但我们有着不同的声音.甚至在梦中. 我们的身体,如此相像,但又如此不同 往昔回荡在我们的血流的里 我们的血液充满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意义-- 虽然我们的历史编年纪 可以写出新的意义 我们是同性的恋人, 我们是同一代人的两个女人。 规则打破了,像打破了温度计, 水银在表格体系上散成一片, 我们在一个没有语言的国度, 没有法律.从黎明起,我们就在 从未被勘探的峡谷里 追逐与鸦和鹘魁 无论我们在一起作的什么,都是纯粹的发明创造, 他们给我们的地图早就 过了时 我们駆车穿过荒漠 不知道水气能不能把海市感楼的 幻觉变成真正的村庄 电台上的音乐越来越清晰了-- 既不是柔森卡瓦里埃,也不是古登达麼格 而是一个女人,唱着一首古老的,但 填了新词的歌,贝司低鸣,笛子 瞭亮,法律之外的女人们弹奏着琴弦 十四翼 Vol.4 翼 Vol. 4 你的飞行员的视野 确证了我对你的印象:你说,成 把握着轮盘,有意地、倒栽葱地冲入波涛 我们那刻正停在空荡的路旁, 在圣匹埃儿和米自仑'之间的三个小时 的路上,朝一个塑料袋里呕吐不停。 我从来没觉得与你接近过。 在那个封闭的小木屋里,那个度蜜月的夫妇们 搂着彼此,躺在彼此的怀抱的木屋里, 我的舌头发现了这里的天真和智慧-- 我的嘴含住你的生龙活虎的,不知(S足的乳头-- 你抚摸我,坚定,爱护,寻找 把我找出来,你的有劲的舌头和细长的手指 到达了我已经等待你等待了悠久岁月的地方 到达了我的玫瑰-湿漉漉-洞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是一切。 十五 我把我的手放到你的大腿之间 安慰着我们两个人。你的手伸到我的腿间, 我们就这样,我们的身体 痛苦在一起,好像所有的痛苦都是 身体的痛苦,我们爱抚彼此,在 陌生人面前,在一无所知,毫不关心的陌生人面前, 让他们呕吐他们私人的疼痛,好像 所有的痛苦都是身体的痛苦。 如果我和你躺在那个海滩上,那个 白浪翻卷,空荡的,碧绿的水,温暖的海湾 可是我们不能老躺在那个海滩上, 因为海风吹起细沙,我们呆不了 好像海风在反对我们 如果我们想和海风对抗,我们失败-- 如果我们驱车到另外一个地方 在彼此的臂弯里睡觉 (这首诗没有序号,到处流动) 不管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身体 都会在我的身体上流连--温柔的,姣美的 你的做爱,好像森林中半卷的琴状的叶子 刚刚被太阳冲洗过。你的跋涉万里的双腿-- 在你的腿之间,我的脸宠来回驾动-- 那里的床又小又窄,好像给犯人睡的 我们又累又乏,我们没有睡在一起 这就是我们发现的,这就是我们做的-- 这是不是我们的失败? ;如果我硬赖在我觉得我不需负竇任的 环境里,只有她才会说 她没有选择,最后,她是一个失败者。 1加拿大多仑多附近的城镇. 十六 40 41 穿过整个城市,现在我和你在一起. 就如一个八月的夜晚 月光明亮,港湾温暖,洗过海水浴后,我看着你入睡 洗刷过分的,粗糙的五屉橱上 我们的梳子,书,药瓶子都沐浴在月光中-- 或,在白盐般的雾气笼罩的果园,我躺在你的身旁 透过木屋的纱门,凝望红色的夕阳, 莫扎特的G小调从录音机上升起, 又降落,睡在音乐的海洋上。 曼哈顿这个岛屿,对你我来说, 足聘宽广,足够狭小: 今晩我可以听着你的呼吸,看着你的脸 仰面躺着,半明的光线映照着 你的丰满姣美的嘴唇 悲伤和欢笑共同睡在你的嘴唇上。 十七 没有人是命定了或注定了要爱什么人的。 意外发生了,我们不是英雄, 意外我们的生活里发生,就像撞车, 就像书改变了我们,就像我们的新搬逬去的 左邻右舍喜欢上了我们。 特利斯坦和伊索儿德'不是一个好的故事 女人至少应该知道 死亡和爱情的区别。不要毒酒杯, 不要悔过。录音机里一定是缠绕着 我们的鬼魂:录音机不应只是对我们播放 而应该聆听我们,应该教育那些在我们 之后的入们:我们就是这样,就是如此试图相爱, 教育他们知道,那些反对我们的势力 那些我们在自己的内心种植的反对我们的势力,就 在我们内心,反对我们,反对我们,就在我们的内心。 十八 西区高速公路正在下所, 红灯闪姉在河岸区: 我越活越感到 两个入在一起是一个奇迹。 你只讲述过你的生活的故事一次,你在讲述-- 颤音打断了你的言语的表面。 此刻你的形态如同 某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形容的那样 腿是一分盐水浸泡得陌生的大海。 这些词语涌上我的心头。 '中世纪的浪漫传奇中的男女主人公.男女主人公误饮药酒而注 定要相爱。经历种种磨难,最终以悲剧告终. 42 43 十九 二十 翼 Vol. 4 我感到那种浸泡的陌生。好像,一道光线的裂缝--? 在悲痛和愤怒之间,一个空间展幵 我在那里,我,安德丽安,一个人,变得更冷。 当我再次幵始抚摸自己时 是不是感觉得更冷了 ?我们之间的胶合力是不是被撕幵了 ? 当赤裸的脸庞从星星闪耀的背景上缓慢地转过来 向此刻了望,那双 冬天的,城市的,愤怒的,贫穷的,死亡的 眼睛,嘴唇喏喏:我是说继续活下去吗? 在一个梦中,或在这首诗中,我告诉过你, 世界上没有奇迹,我是不是讲得过于冷酷? (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我要的是日常生活, 曼哈顿这个岛屿对我是足够了。3 如果我能让你知道-- 两个女人在一起是一件工作 文明中的任何工作都不那么简単。 两个人在一起是一件工作 平凡之中带着英雄的成分, 缓慢的,在半走半停的道路上, 最弓I人注目的风景也变成了日常的惯例-- 看看那些选择走了这条道路的那些人们的脸,就知道了。 翼 Vol. 4 我们那些尖锐对立的谈话, 在我的心头来回环绕, 夜晚,赫得逊河'在新泽西的灯光中颤抖, 污染了的河流,有时仍能映射 月亮,而我隐约地感到,我爱过的 —个女人,正在无人知晓地淹没,她的恐惧,她对伤害的恐惧, 像头发,缠绕了她的脖颈,她呛住了。正是这个女人,我正努力地 与她说话,她的伤痕,她的表情丰富的脸庞 在疼痛中扭曲,她被拖得愈来愈深 拖到听不到我的地方, 不久我就会知道,我是在跟我自己的灵魂说话。 二十一 藏蓝的,异域的石头砌成的,幽暗的,壁炉横梁, 石头上闪着斑斓的涟漪波纹, 仲夏的夜光从地平线下升起-- 这就是我说的“光的裂缝” 这就是我说的。这不是“石堡” 根本不是任何地方,而是心灵 投射到她的独处之地, 她的分享的,不再孤独的, 既不容易,也不是毫无痛苦的选择 '流过纽约市的河流。 45 44 翼 Vol. 4 翼 Vol. 4 圏子,是沉重的阴影,是伟大的光芒。 我决定成为这个光中的一个形象 部分的光芒被黑暗挡住了,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在空间中移动,石头的颜色 问候月亮,又比石头还石头: 那是一个女入。我决定在这里走动。并在这里划圈。 1974-1976 访谈: 丰饶此生:阿德丽安•里奇之于诗歌, 政治及个人的启示 [美]米歇尔•克莱恩/阿德丽安•里奇 周瓒译 阿德丽安•里奇( 1929—)是最近半个世纪美国的大诗人之一.现 年70.她已出版诗集十六卷以上,纪实作品四种,并成为几乎每一项文 学大奖的获得者,包括国家图书奖、美国诗人学会奖学金、露丝•莉莉 诗歌奖、因精通诗歌艺术而由美国诗人学会授予的多萝西娅•谭宁奖, 以及麦克阿瑟“吉尼斯”奖金. 1997年,她因拒绝由白宫授予及总统颁 发的国家艺术奖而上了报纸的头条新闻.在发表于《纽约时报》的一封 信中,里奇对当时的国家艺术基金的首脑简•亚历山大说:“我不能从克 林顿总统或白宮那里接受这一奖金,因为艺术的真正涵义,据我/理解, I正在于同这个政府的乖戾的政治学的水火不容 里奇的艺术生涯展翼于1951年,W. H.奧顿选编了这位时年21岁的 诗人的第一本诗集,收入耶鲁青年诗人丛书.她的早期作品回响着本世 纪前半叶大诗人们的声音,包括奥顿,但是到了 60年代(尤其是《儿 媳妇的快照》的出版),它已映现出更为个人化的探索.到了 60年代后 期,她对个人性的关注开阔起来.集中在妇女总体的,尤其是女同性恋 的社会地位方面,她的诗歌已经为当今的道德优益而逐步促成了一种热 烈的政治力量.她最近的一本诗集《午夜救助:1995-1998年诗选》延 续了这一传统. 以下是最近刊登在《十分之一》上和里奇的谈话 问:由于《共同语之梦:1974-1977诗选》的出版,您的诗变得更 为政治化也更为影响深远.其结果使人感受到,更少的是暴露而更多的 是纯然的革命.设想那样一种选择如何影响除你自己之外的其他人,真 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之感.今天,一位多半已经拿出了她们的第一本书 的女性同性恋诗人,又如何能够以您已有的方式,成为美国知识分子生 活的一部分呢? 答:现如今一位21岁的公开的女同性恋诗人的窘境很可能在于, 已经获得认可的和被书写和出版的东西太多了.你如何进入那些已在发 生,甚至更为宽泛的有关公正、权力的交往呢?或者说对一位公民而言 那意味着什么呢?得有一种对于已经提供的陈词滥调的抵制,而如何去 做一一我认为那正是每位优秀诗人必须为她或他自己补足的事.我首先 是作为一个政治诗人而崭露头角的,甚至在《共同语之梦》之前,与以 同性恋为背景的禁忌相比,我处于以所谓美国政治诗为背景的禁忌之 下.换言之,它没有作成.而当然,这是世界上唯一的那种情形已成事 46 47翼 Vol. 4 翼 Vol. 4 实的国家.去瞧瞧拉丁美洲、中东、亚洲、欧洲,你会发现,存在着政 治诗人和一种引导公共事件和公共话语、冲突、压迫和抵制的诗歌.那 种诗歌被看作是寻常的.而且它受到尊重. 里奇的阅读书目: 那么一位女性主义者兼女同性恋的偶像在她工作之余都读些什么呢? 请查看下面的里奇夏季阅读表: *《梦的真意:随笔1975-1984» (查尔斯•伯恩斯坦著) *《全景》(维克多•赫尔南•克鲁兹著) *«无论你头枕何处》(诗歌,简•米勒著) •《资本主义的起源》(艾伦•迈克森斯•伍德著) 问:一种敏锐的政治觉醒结果使您有了性别的自觉.那么请问,诗 人,不管是否同性恋(此处原文为GAY,意为男同性恋一一译者注),都 得一种确定的方式崭露头角吗? 答:必须根据你如何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以及你为这个你要与之 发生关联的世界所作的定义是什么来决定.我同这个使我崭露头角的世 界发生的联系一一如同每一性别都已有过的一一与那种早已有之的事 实相关,我曾批判过众多西方诗歌基于其上的,因袭的男性一女性的身 份认同,和有关公共和私人空间的观念,以及那种妇女被限定于私人领 域而男人被限定于公共领域的事实. 问:读了您的论文《强制性异性恋与同性恋的存在》之后,我认识 到那里也有属于父权制社会部分的男同性恋.而事实上,他们可以是父 权制最佳代理人. 答:我认为艾滋病改变了许多男同性恋,而许多女同性恋则来到他 们患艾滋病的朋友的床边.我思考男同性恋与女同性恋间同情与休戚相 关的可能性,不单单是为蒙受着同性恋恐惧症的人们,而且也是作为具 有着极端的创造性,积极的,对人类处境独具理解的人们. 问:源于一种残忍的认知的身份认同总是渗透于你的作品.《不同 世界的一个阿特拉斯:诗歌1988-1991»是_本有关认知困境的书:不 想知道•你谈及有关阿巴拉契亚小路上两个女同性恋的追踪摄影:"我 不想知道他是怎样跟踪她们/沿着阿巴拉契亚小路,秘密地隐藏/在她们 的帐篷附近,” 当然,这也是一种揭发.你不想去知道你、你自己, 打算告诉我们的是什么.你不想知道你已经知晓的. 答:我坚持不想知道我所了解的----马修•谢帕尔德(Mathhew Shepard),小詹姆斯•比尔德(James Byrd Jr.),及校园大屠杀.事情 总是那样,我绝对不想知道,而又必须知道——我们作为社会一员必须 知道的.我在《午夜救助》里的一首题为《卡米诺现实》的诗中探索了 这一整体的观念,当驾车行驶在通往洛杉矶的路上时,我思考滥用的[理 由],我已被那些人们反复阅读,他们实际上回到了其人权被蹂踽的地 方・而对我来说与这首诗共存的是幸福之旅. 问:《午夜救助》的题字引自乔治•欧蓬(George Oppen )的话:“我 不知道如何珍惜幸福 答:他在那里表达的正是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 )在她的一 篇随笔中谈及的__公共幸福.一种正确的社会参与的幸福,对每个人 都是有可能的. 问:在东海岸生活和写作了许多年之后:多年来你的社会活动场所 之一是在加利福尼亚.有一种强大的意向表明那些天壤之别的风景也对 你产生了巨大而内在的影响 —— 当莫瑞尔•鲁凯赛 (Muriel Rukeyser ) 说到:"当你想起你的家乡,就有了出发之路正是此意. 答:是的,你知道,在某种意义上,加利福尼亚是个最为不同寻常 的地方•它充满着矛盾.在一些方面,它几乎是对它们的标榜.我以为 48 49 __它比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有更多的标榜,从视觉方面看:非凡的可见的 地表剥蚀,异常美丽.仍然有这些巨大的旷野地带.有这片神奇的海洋. 在这里你定居于一种内心冲突之中. 问:内心冲突可以是谈论你的《共和国的黑暗地域》一书的一种好 途径,它部分地处理了政府与艺术的问题.在《六:Edgelit》中,长 诗《题词》中的一节,你说,“在我六十五岁时我认识到语言/它能够吃 进经验或为经验所食/Medbh,诗歌意味着拒绝/杀或死的选择〃但这种 持续的生活是为明智的疯子/以及最勇敢的怪物而准备的”.而一个明智 的疯子和一种最勇敢的怪物对你关于语言的教导是些什么呢? 答:在这首诗中,我是在回答Medbh McCuckian, 一位我极其钦慕 的诗人,她从贝尔法斯特和那场战争中汲取写作资源,而我则在所谓的 某时某地语言几乎无能为力的语言工作的层面上作回应.因此,由于你 坚持与之调和,这便是一种持续的生活.但你不得不是个明智的疯子. 问:假使您是位艺术家的话. 答:是啊!成为一个作家是不和逻辑的. 问:而每个人都想成为一种人,成为明星. 答:诗歌也已经开始很“流行” 了,多多少少,我已看到我从未想 象过的情况,诗歌正在被商品化.而我以为它是不能商品化的,因为几 乎没有人相信它有利可图.但是,我觉得一些人现在至少相信你能够在 市场上出售它. 到处有很多我称之为慰藉诗(comfortable poetry )的东西.我不 得不说一些慰藉诗出自男同性恋和女同性恋诗人之手.我想你很可能在 红色标题“差异”之下找到现今写作慰藉诗的诗人.但紧接着也还有另 外一些品质延续着一一更狂野,愤怒,也更有活力,那是你想望的一切. 而且它不是令人慰藉的.那是一种激起我兴趣的诗歌一一能量之田野. 它是理智的,道德的,政治的,性感而色情的一一是所有这些的发酵. 它能够对那些他们感到自己是怪物的人们说:你并不孤单,这不是怪异. 它能激起不安和狂喜. 诗歌能够将它的食粮添加到一种意识的积累中,对抗那种无可改变 的观念一一即我们现在正卷入资本主义的洪流中,永不能有任何异常一 一那是人类的命运,是人类的本性.一首诗可以将它的食粮加入所有其 他的食粮中,而我认为那是尤其重要,大有作为的. 冋:但也还存在着一种正在被书写着的诗歌,像是对那种无可改变 的观念的巩固,而非抵制. 答:的确如此一一它是对于“是什么”的映照而非对于能成为什么 的追问. 问:这正是《午夜救助》中那些长诗坚持所作的工作.您是如何使 得一首诗保持活力而又获得那种长度的呢? 答:哦,可能与一位小说家保持其小说活力的方式相同.你得在那 里进行长途运输.但如果在我的作品中有一首长诗,它就是一个能够包 括形形色色、难以预料的事物的语境.当我写作《不同世界里的一个阿 特拉斯》的时候,海湾战争成了诗歌的一部分,但仅仅是由于这首诗已 经在那里,并向它敞开. 问:在《给一位青年诗人的信》中,你说:“我想去某个地方/我的 大脑还未曾到过/我不想/孤单地去那里”.这种不可思议的、永不安定 的才智和来自那种处境中的孤独,似乎正是你的诗歌被我们的记起的方 式.我说得准确吗? 答:我觉得我的作品既来自一种对联系的热烈渴望也来自所谓的孤 立感.总有一种二者间的或前或后的潮汐运动.艺术与文学已经给予这 么多人那种相关感受的救助一一将我们从孤立中拉出来.它已使我们知 道了另一些人,呼吸过、梦想过、有过情欲、爱过、也糟蹋过,并且以 我们体认的方式体认过孤独.",也 沙劳特的先生 他充满了虚心, 他的容貌 是半视眼镜, 为什么他 会被变成双份? [美国]伊丽莎白•毕晓普诗三首 丁丽英译 — 翼 Vol. 4 翼 Vol. 4 问:您现在写些什么? 答:写诗.有时候为随笔做些笔记.不过我还并未写作这些随笔. 我对我想写作的一种随笔有没有读者心存怀疑,它又是不够短小,不让 人舒服的,而或许是稍稍有些苛求的. 问:评论性的吗? 答:评论性的、政治性的,或文化性的.我不得不谈到的事情之一 乃是,这种个人的守护神__作为我们赞美个人经验与个人感觉的妇女 运动的一部分,我也得对协助创造这个守护神负部分责任业已变成 了一种可恶地商品化了的人性改写本.它几乎如同个人生活已然在某些 意义上被当作了人质,而我则正越来越避开任何可能为之出力的事情. 问:我觉得《午夜救助》是关于幸福的一种贡献,它当然也同时意 味着对不幸的分担. 答:我60年代的一首诗这样开始:“艰难,平常的幸福,如今没有 人相信你是的----它总是伴随着不幸.它是那种你时时刻刻竭力想 要够到的闪耀在溪流之底的事物--尽管你的眼睛能够看到它,你的手 却常常不能够抓住它. 他的眼睛是哪种眼睛? 他搁在镜子旁的 四肢是哪种类型? 既不比别人 更清晰,也没有 不同的颜色, 他的腿和腿, 腿和手等四肢的排列, 也没装配岀 一个陌生人来。 他认为 我们所谓的背脊 只是某处镜子反射的 前倾的线。 52 53翼 Vol. 4 那眼镜必定向下延长 他的脸颊, 或是说把边缘往下移。 但他不知道 哪一面在镜子外, 哪一面又在里。 那儿有点不对劲, 可那儿同样没有证据。 如果他的脑袋一半被照出来. 想想,他可能会觉得高兴。 而他拒绝 这样节省的设计。 比如眼镜滑下来 遇到诸如只有 一只脚之类的困境。但 那会儿它还可以 让他走和跑 他的手仍会 彼此抓紧。他说 他不能肯定 找得到乐趣。他喜欢 那种持续再调整的感觉。 他希望现在说的话被引用: “一半即足够。'‘ 睡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上多安静! 它是协和式飞机的座位 那小小的枝形灯已 脱落,喷泉沉浸于黑暗。 公园里不止一个灵魂。 底下,墙纸正剥落. 花园里的植物'锁上它的大门。 那些暗片是动物。 那巨大的花卉和树叶沙沙响; 昆虫般的隧道在叶子下。 我们必须到墙纸里 会见昆虫角斗士, 去参加网和三戟机的战斗, 只留下喷泉和广场。 但哦.我们可睡到那上面去“ 此处为法文. 此处为法文。翼 Vol. 4 翼 Vol. 4 诗 关于那些旧版的钞票 美元或是加元, 几乎总是白色、暗绿色和船灰色 一这小小的图画(是为一张大画准备的草图?) 一辈子也没有卖过钱。 无用又随便,它有七十年 是家庭小小的收藏 间接地传给拥有者 对于它,有时他们会想一想,或许一点不操心。 它必定是在新斯科舍';只有在那儿 你看得见漆成那样可怕的棕色阴影的 尖屋顶木房子。 其它房子,那些展示的辅币,是白色的。 榆树林,短丘陵,一座尖塔小教堂 ―那灰绿色的一小卷一是吗?在水生草地的 前景中有一些牛, 每一头牛刷刷两笔,但很安全; 湛蓝的湖水里两只小字体书写的白鹅, 背靠着背,在吃东西,还像一根倾斜的棍子。 靠近高处,一株野莺尾,黄白相间, 从花芯管写出生疏的花体字。 空气清新而寒冷;寒冷的早春 清晰得像灰玻璃;半英寸的蓝天 在铅灰色的雨云下面。 (它们是艺术家的专长。) 一只雀斑一样的鸟向左飞去。 抑或一点蝇屎看上去像一只鸟? 天堂,我认识那地方,我知道它! 它隐于其后一我几乎能记得那衣夫的名字。 他的谷仓背靠着草地。它在那儿 是钛白色的轻轻一抹。而像细笔毛一般的 尖塔的暗示,必定 只是那普雷拜特端教堂。 那会不会是格丽斯派小姐的房子? 那些特殊的鹅和牛 在我的时间面前多么自然。 一旦从箱子里取出并且移交, 一幅草图就在一个钟头里形成,“在一口气里”。 你会不会喜欢这个?我可能再也没有 挂这些东西的地方了。 你的乔治舅舅,不,是我的,我的乔治舅舅, 他可能是你的舅公,在他返回英格兰时 将它们都留给了毋亲。 你知道,他相当有名,一个R.A- Nova Scotia,新斯科舍(或译诺瓦斯科夏),加拿大省名• 56 57翼 Vol. 4 翼 Vol. 4 我从来没见过他。我俩却显然认识 这地方,这块小小的文字死水, 长久地看着它直到记住, 我们的岁月消失了。多么奇怪。而它仍然可爱, 或者说它的记忆(已经改变了许多)是可爱的。 我们的幻相重合在一起一“幻相” 这词太严肃了一点一一个表象,两个表象: “拷贝于生活”的艺术和生活本身, 生命和生命的记忆如此压缩 它们己经彼此转换。哪个是哪个? 生命和生命的记亿一环箍着一环, 模糊.在一块布鲁斯托'的甲板上, 暗淡,生命怎样,怎样触摸到细节 —我们获得的自由越小, 我们对俗世的信赖越小。不会多。 关于那些东西 我们坚持的的尺寸:那咀嚼的母牛, 那莺尾花,易脆而卷缩,那水墙 于春天的洪水而立, 还在被拆除的榆树,那些鹅。 i美国]莉塔•朵美诗四首 周 瓒译 Bristol.英国西部一港口。 此生 绿色的灯火在桌上摇曳。 你告诉我相同的事 就像那件, 沉睡,在脑海里。 现在我懂了 :这些可能性 本是一枚坚果売上的金缕衣。 孩提时,我爱上 一幅日本版画 一个女孩凝望着月売。 我和她一道等候她的情人。 他身穿马裤,足登草鞋而来。 他有一副山羊胡——-他有着 你的脸,尽管我还不知道。 我们的生活也会一样一 你的嘴唇,由于危险时吹哨 而鼓肿, 而我,一个陌生人 正在这片荒漠上, 58 59翼 Vol. 4 看护着无花果树强韧的皮。 小镇 有人坐在红房子里。 没法告诉你那是谁,尽管 很难确定,门口这女人一定知道; 而这个男人,在栗树下 握着双筒望远镜 并不希望被人从窗口看到 油漆由先前的主人放在那儿。 狗在花坛中 被一视同仁的爱绑着, 这是它为什么不叫 也是为什么在黑屋子里的一间内 有人端坐,一个松脆的封闭状态。 女人穿件淡蓝色睡袍 呆呆地向上瞪视。男人, 并不在看她 如她对他那样, 远在镇子的那端,一个农夫 哭泣着,连夜犁幵他的田地 以免在白天里受人嘲笑。 游览 来,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昨天我査探了这座教堂: 它的内庭,己经损毁,被弃置 村民们刚好发现了它 当同盟军离幵后。好一个 破碎玩偶的伙伴!看,他们被安置 在三层楼阳台的四角 而来自鹅卵石的碰撞 突然使翅膀与其他肢体折断。 头颅滚得最远。有人 幵始将这些肢体堆到一起一 从碎片的重量里,—成年人--- 一个逃兵,也许,或是个发狂的牧师。 不管它是谁,这项工作被打断, 又好比,处在了中间阶段:这条前臂 已不能略由它的主人垂落得那么远 61 60翼 Vol. 4 翼 Vol. 4 要是没人帮他。村民们, 来这儿谢恩,往里瞅一眼 并锁上门:“可怕的标记……” 但所有这种有关符号的废话和 “清白的仪式都冲淡了”这正是---- 如你我所知的一一老百姓制造 希望的方式。让我们看看 事实。忘记他们是天使的孩子 他们便变成了孩子气的怪物。 记住,一条优美的手臂抬升 不是在桢怒中升起,而是一个嘲笑的姿势。 这只手将握住我的双手。生活的 庸俗有着典范的尺寸,这就是为什么 我们开始注意到这被抛弃的 星座,又是为什么两个醉汉 穿过所有横贯全镇的路 黑人歌:一位俄底修斯 我们六个人挤逬来,发动机搅拌劣酒: 我们幵逬黑夜。 越过工厂,越过墓地 和破碎的窗户眼,我们幵 诳暗緑色的黑人夜。 我们掠过挖掘的地基;坑中的 保石闪烁如冰堤。 杂草抓住车轮; 我们笑着闪避,拐向 地球黑色的内脏, 绿色的烟在我们的舌上滋滋响...... 在黑人夜,混杂着卷心菜味儿, 啥也赶不上我们。 笑声溅幵如杯中的杜松子酒, "好啊,,我们耳语着,“好啊” 我们低吟着“好啊] 去看一群破碎的雕像的缘故。[加拿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诗三首 周瓒译 这是一张照片中的我 它摄于不久前。 乍一看好像 一张被涂污的 图片:脏乎乎的线条和灰白的斑点 与这张纸搀和着; 接着,若仔细看 它,你就看到在左边一角 一根像树枝的东西:树的一部分 (冷杉或云杉)露出 而向右伸去,中途 应该是一块和缓的 斜坡,一座小木屋。 背景为一片湖水, 上端,则是些小山包。 (这张照片摄于 我淹死后的那一天。 我在湖中,在照片的 中央,正好在水面之下。 很难说在哪里 或,准确地说 我有多大或多小: 水的外观 在阳光下变了形 但如果你看久了, 最终 你就能够看到我。) 洪水之后, 我们一定是幸存的 ||人,在雾气升起的 每一处,不用说 I也在这些树林间 我步行过桥 !赶往安全的高地 (树顶就像岛屿) I收集沉没的溺死的母亲们的骨头 (在我手中又硬又圆) 当白色的雾气水一般 清洗我的双腿; 鱼一定在游向 我们之下的森林 像鸟,从椀到椀 —里地外 城市,宽阔而静穆, 在遗忘中横卧,远远的海底 你在我身边闲荡,谈论着 早晨的美, 甚至不知道 已经发过一场洪水, 抛掷小石子 漫无目的地越过你的肩头 逬入深厚的空气, 没听到第一声摔倒 即将诞生的脚步 正来自(慢慢地)我们身后, 没看到 近似人类的 兽脸正在形成 (慢慢地) 从石头里。 循环游戏 孩子们在草坪上 手挽手 转着圈儿跑动 每条手臂挽住 下一位的手脣,围成 完满的圆圏 直到它再次 恢复成每个单独的 身体 他们在歌唱,但 并非对着彼此: 他们的双脚移动 几乎与歌唱合拍 我们能看见翼 Vol. 4 翼 Vol. 4 他们脸上的 专注,他们的眼睛 盯住虚空 那刚好在他们面前 移动的空间 我们可能误以为这种 绕圏跑动是快乐的 但没有快乐在其中 我们能够看见(臂挽着臂) 正如我们看到他们 围成圆圈跑动 目不转睛,几乎 是专心地(忽视了 脚下的草地,忽视了 围住草坪的树木,忽视了湖水) 而那整个 为他们 迂回绕圈的地点 也在(或快 或慢地) 绕着转着 和你一起 在这里,这个房间 如同摸索着通过一面镜子 它的玻璃己融化 成粘稠的 膜状 你拒绝成为 俄) 一种精确的折射,更 不会从玻璃中走出, 分离。 总之,确实 他们m放置了 这么多的镜子在这里 (残缺的,歪悬着的) 在这个房间,它高高的气窗 和空空的衣橱上;甚至 门背后 也有一面。 隔壁的房间里有人 争论不休,抽屉拉幵又合上 (墙壁薄薄的) 68 69你越过我宥过去,倾听 他们,或许正 窥看着 你本人在某处的投射 在我的脑袋后面, 越过我的肩 你移动,而床 在我们身下下陷,失去其中心 隔壁的房间里有人 总是 (你的脸 漠然,倾听着) 有人在隔壁房间。 III 然而, 在他们全部的游戏里 似乎有 某种原因 无论如何 抽象他们 第一次出现 当我们读到他们的传说 在夜晩 的畸形瓶子里,及秘密的 背叛,在森林 和曽性的死亡里, 他们几乎不在倾听 ■-个打着哈欠坐立不安;另一个 咀嚼一柄锤子的 木把手; 最年轻的一个检测 他脚at上一块轻微的伤口, 而我们困惑 他们怎能活着 芫全没有畏惧 乃至兴趣 当最后的佥!1划穿 垂死的英雄。 下一个夜晩翼 Vol. 4 翼 Vol. 4 沿着沙滩漫步 1你所有关于身体 1的俏皮话,花招 我们找到了他们 建造的成壕: 1及有关触摸的妙语 1现在正怎样地 用以设防的尖锐木棍 被吹积到两边的 他们的沙土护城河 以及一座被湖围绕的岛屿 没有桥梁: 1试图与我保持 1一个确定的距离 1井(最终)避免 1承认我在这里 1我观看你 —个最后的意图 (无论如何 在一小时内 被水侵蚀) 制造出的 可能是,一种保庇护人类 并防止到达 1望着我的脸 1冷淡地 1但以同样紧张的好奇 1你可能留意 1一个突然被发现的 1你自己身体的部位: 1也许是个肉嚴 1而我记得 沿着这些(刀剑 心肠的)沙滩 漫步的任何地方。 1你说过 1孩童时你是个 1地图的描摹者 (不是制造而是)移动 IV 一支铅笔或一根食指 回到这间房 我注意到 1在河道上面 1不同色彩 73 72翼 Vol. 4 翼 Vol. 4 标出山脉的上升; 一个名字的 记忆(将这些 地方标举 在它们合适的位置) 因而你描画我 像一条国界 或一线陌生的新皱纹在 你本人熟知的皮肤上 而我被固定了,粘好 在这个房间展开的 地图上,在你精神的陆地上 (是这儿但又不是这儿,像 衣橱与镜子一样 声音穿过墙壁 你的身体被弃置在床上), 被你眼睛的 淡蓝色图钉 钉住 V 孩子们喜双玄武岩 的石料,曾经是一个堡垒 I现在成了个博物馆: J特别是 I他们喜欢枪 :和来自其他时代与 ■国家的甲胃 而当他们回家 :他们的图画将被给满 因为一些日子,充满着刀剑 古代的旭日形的丁头槌 折断的矛 以及鲜艳的红色的爆炸。 I当他们测定 j大炮 (他们不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出外漫步 I沿着土炮台,注意到 他们是如何粉碎 I在不断地 遭到花梗和花根的袭击之下; 武器 曾经在外 于战争中磨利它们自己 74 75现在则收逬门 在那儿,在堡垒中, 脆弱的 处在玻璃箱中; 为何 (我正思索 这景致的模塑 围绕砖石拱门) 在这个时代,这类 精巧的防御工事拥有 着不再 (太) 值得防守的事物? VI 而你玩着安全游戏 孤儿游戏 这穷困冬天的游戏 那即是说,我正独自一人 (饥饿:我知道你要我 也玩这游戏) 流浪者的游戏,他站在 每个画窗旁, 打颤,被压挤的鼻子抵 住玻璃,雪 堆在他的脖子上, 观望着那些快乐的家庭 (羡慕的游戏) 不过他蔑视他们:他们是那 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圣诞卡: 廉价的纸质呈现在 他们快乐的火 炉和带状 色斑的土里土气的欢笑下 而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起居室 游戏 的样式:父亲和田亲 扮演着父亲和田亲 他高兴 被他自己 遗漏在 寒冷里 76 77翼 Vol. 4 翼 Vol. 4 ■ (拥抱他自己) 当我吿诉你这些 你说(带着一种假笑 像一根闪売的冰柱): 他们丰茂的草坪 你也如此。 而这些磨损的墙 相当于他们环抱的树, 那低矮阻塞的水池 是他们的湖 (一只黄蜂逬来, 受夹心面包片的招引 它披丢弃在湖滨 [你是多么细心地 制造了这个细节]; 孩子们中的一个畏缩着 但并不会听之任之的) VII 某种意义上 这是个谎言,但我也假定 那是对的,如往常: 又是夏天: 在这个房间的镜子里 孩子们旋转,唱着 同一首歌; 尽管我有伪装的倾向 在另外的季节 另外的窗外 这张临时的床 選遢如干草皮, 床罩 皱巴巴地布满小洞,是 你让他们 转了又转,根据 你的游戏的保密规则, 但没有快乐在其中 78 79 而当我们躺在 各自的臂弯,既不是 姑合也不是分离 (你的观察将我改变 成了个没有骨气的女人 在骨'头的监牢里.废弃的堡垒 翼 Vol. 4 翼 Vol. 4 将其内部拖出), 我们的嘴唇移动着 几乎与他们的歌唱合拍, 倾听着隔壁 房间里抽屉的 幵幵合合 (当然总是有 危险但你将 在哪里安置它) (孩子们纺织 一个圆形的玻璃监牢 从温暖的空气中 用他们细丝般的 昆虫的声音) 而当我们躺在 这里,迷惑于 千篇一律的漫游 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变换 我们防御工事的地点, 我要打碎 这些骨头,你囚禁的节奏 (冬天, 夏曰) 一切玻璃罩, 涂掉所有地图, 敲碎你旋转的 歌唱的孩子们的 保护壳: 我要让这圆圈 粉碎。 80 81翼 Vol. 4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翼 Vol. 4 穆育诗三首 火车上的义务报站员 我上车时他正坐在我的座位上 旁若无人。夏天的汗臭味儿 灰不溜秋的衬衫(最正规样式,有 领扣和袖扣。)灰裤子污迹斑斑 光脚穿皮鞋(但的确是皮鞋。) 卷起的袖子露出胳膊肘,左边 包扎着一块肮脏的纱布,看不见伤口 不红肿也不溃烂。我走过去 拿出车票,他满脸堆笑地让幵 又在我对面坐下。 我拿出一张报纸,打算铺在桌面上,这是我的习惯,小资产阶级(?) 品味。坐着普通列车的硬座车幅,就意味着你必须与大批民工同行。但 你为什么不去坐空调车或干脆坐卧铺呢?你在事后认真地检讨着自己 的阶级观念。这也是区分和研究的习惯吗? “给张报纸看看吧!"他伸出 的右手,粗大的裂纹里渍满了黑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旧报纸,不是今天的。”语气冷淡 懒得抬头。“旧的也好看!是不是?” 他环顾四周,无人响应。 我随手递土一份报纸,屈肘 支在没铺台布的桌面上。 "看看报纸……”他自言自语着 翻幵那张《中国青年报》,念出了这五个字。 "8月9日,哈,昨天的。”有点失望 “我说过不是新的嘛!”(为什么画蛇添足?) 他幵始大声地念报上认识的字,断断续续。“大连.......大学扩大招 .. 生……"“你瞧,扩大招生了。”他兴奋(是吗?兴奋什么?)地对邻座 说。那人正闭目养神,觑了他一眼,不理。他念各篇文章的大标题。“新 时代..团干部..天..火车在..哎呀不行了,六个字有四个不认 识。"他是想冋我吗?我不能(?)有表情。政治上正确?天晓得。 “唉,都忘完了。"他寻找对话的人。但不影响讲述。“我也是读过书的。 到小学三年级。后来上不起了一 0年,没饿死就好,上什么学!我还 记得,俺叔把俺领走时正讲第五课。”“是啊,那时候没饭吃。”邻座敷 衍着,没有睁眼。你一直在冷眼旁观? 这是他最后的快乐记忆? 我想如此。抬头扫一眼 干瘪,矮瘦。五十来岁的人 象七十老头。但活跃。沉浸于回亿 不怀旧。没有矫情 ___ ____翼 Vol. 4 翼 Vol. 4 也没有批判或抱怨 也谈不上幸运。描述和生活有距离 他明白。 “给,你来念”他递给 闭目抱臂的邻座,又试探着 伸向过道对面。“没人看——” 他自嘲着(谁的感觉?)还给我 我把报纸塞在座位上,看着窗外 火车已经幵动,驶出 豪华而破旧的西客站。 他很快从对面换到了我的旁边,挂在座位的一角。依旧活泼,嗓门洪亮。 和着广播里的歌唱,帮乘务员打扫,拖地,收拾垃圾。我扔了一地的瓜 子皮。他撅起的屁股上有一大片油污。 “火车前方到达邯郸车站, 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呦,要出河北了。下一站是哪?安阳” 他大声地自言自语 、 “火车前方到达安阳车站, 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拿腔捏调的普通话 与环境很协调。我在回河南的路上 身边的人,必定是“五湖四海” 共同走出北京,这夸张的首都 它的胃口吸入又吐出着我们, 其实不分层次和地域。 下午。他一直勤快而兴奋地报着站&大家习惯了他的吆喝,各干其事。 又一个报站员。我百无聊赖地翻着翟永明的《坚韧的破碎之花》。知识 分子集团营造的_把想像的保护伞。遮挡什么?他脏兮兮的身影不停地 从我眼前晃过。肮脏不堪的绷带,枯痩的胳膊。坚韧的身体。破碎凌乱 的形象。我终于将艺术用于现实,毫无美丽和性感,象“诗歌,,这个词 "-样矫情。 已经快到郑州了。他幵始 追溯途经的车站。“郑州一新乡 一汤阴一安阳一邢台一(呆定一 邯郸一石家庄……"有人哄笑了 "哎呦,都记混了”他也笑 面色微红(天那,我真看出来了吗? “脸上透出健康的红晕”多年的 作文都在这样描写老农。) 将要回家的烦躁支配着我 我把眼睛停在了他的破皮輕上 那里也许有故事,有农村的尘土 覆盖着城市的灰尘。勾起我 对饥饿的抽象回亿。 他在郑州下车。我伴着一身的各色气味回到南阳。把幻想和那张报纸一 起留在火车上。 86 87 回北京的旅途上没有他。 我在过午的阳光中潜入首都。 2000、 9 "市容纠察。他们都是无照经营 八•一九事件,或怎样讲述一次滑稽的还抢占道路。一个警察冲进街边店里 市民暴动 抄了一把刀出来。——都是听说的,我没看见。” 那天下午田亲出去买菜,回来很晩 因为马路上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警察砍死入了,头滴溜着 只有一层皮连住呢!"妈妈带回 众口喧嚣的恐怖想像。 “是什么人?"无所事事的我 消耗着暑假,保持对事物真相的关注。 “听说是漂河乡的农民,逬城 拉三轮车的。'‘喔,我熟悉他们 —辆人力三轮车从身边掠过 前面一个躬背的老汉,后面 翼 Vol. 4 翼 Vol. 4 -把椅子放在铁皮拖斗里。 “为什么?"我还在追根究底 不忙表示廉价的同情或激愤。 “警察的素质是比较差,不过 这些小三轮也该整治,太危险了。” 我的习惯是各打五十大板(显示公平? 息搁判断?)我思考的绳子一头拴在抽象原则上 一头还在嗅着生活的酸碱度変幻。 "姑娘,坐车吗?"一辆三轮车停在身边 验车的老人一脸友善(我摇摇头,不语)。 “总得给农民一条活路吧,农村穷 他们除了这力气活也干不了别的。” 刚刚回家的爸爸永远保持着朴素的正义感。 第二天一早,晨练归来的父亲 带着新的惊人消息。翼 Vol. 4 翼 Vol. 4 “昨天半夜人们上街砸岗亭, 吓得警察不敢出门。有人说了 抓住一个就往死里打。'‘父亲的同情 似乎发生转向。“其实不是警察干的 再说人也没死,事情一传就走样了。" 这一天地方台的电视节目不断被“紧急通知” 和“重要新闻"打断。蓝屏上的白字亮丽眩目 播音员义正严辞。事情也有了自己的名字 “八・一九事件”我想起许多 绵延在历史中的日期打头的重要事件。 一溜三轮车停在路边,车夫仰面而卧 旧褂子敞开着精瘦的搓板儿胸脯 走过的人总会厌悪地瞟上一眼。 我卷起那根爱幵玩笑的绳子,这一大盘 该由多少稻草搓成?我撒幵它 串起的一大堆故事在绳上蹦跳着 它们都有著名日期的标记,有传记作者 也有稻草人在恐吓后来的无知者。 警察提着刀出来了,熟食店的 带出一股猪头肉香味。馋嘴的脑袋 想要打二两红薯干酒。摸摸脖子 皿就带着卤汤味儿流了下来。 围观的人眼中跃出一丝恐惧 啼着快意的尖叫向后蔓延。 増车的大喇叭混在窃窃私语里 |从过午抻到了夜色低垂。 区人出发了:拖把棍、扫帚杆 路边的砖头瓦块,或许也有 蔬菜摊上倒楣的西红柿 地摊上假冒不锈钢的三棱刮刀。 你扔出的石头瞄得真准 扶皮岗亭象战鼓一样轰轰作响。 你挥舞拳头叫出复仇的口号 四应起一片棍棒的叮当碰撞。 警察躲起来了,满大街转 找不到发泄愤怒的对象。 第二天晌午你揉着腰眼坐在电视机前 听到了政府庄严的通告。你就成了 那层层修饰的“一小撮”,犯下 亲痛仇快的罪悪事端。 2000、黄昏时分的晕眩,联想到吸毒之后的■我想是到晚饭的时候了。 幻觉 在移动中盯住一件固定的事物 据说就可以看到上帝。 我在走路,侧头盯住食堂的排烟管 后来就想到了蓬皮度艺术中心。 还差一点火候。 没有风,天蓝得痴呆 为申奥服务的环境政策 提供了幻想的底色,克莱因蓝。 再加把劲就行了 ? 我感到了脖颈的酸疼。 铁皮管癫狂地上下晃动 正合我步子的仓促节拍。 灰砖上汹着雨水的印痕 召唤一种历史情绪的蒸发 那么我是转移目光了 上帝决不会在两件事物间浮荡。 说到底是缺乏虔诚的愿望 幻觉也就失去了生长点 操场上的学生从我眼前捡走足球 还是先解决胃的饥饿 再想像肉体上四散的空洞 最后剩下四根铁皮排烟管 肘肘提醒着精神柔韧的力度。 2000、 12 创作自述 穆肯 关于我和戈达尔平行的诗歌之旅 问题在于:折返零点 ——戈达尔 “我一直以为穆青是位男诗人呢!”我听惯了这样的惊讶. "我发现,许多女诗人都过于追求变化,这其实表现了一种不自 信一位稍长于我的男诗人最近用沉静而婉转的口吻对我说. 但是我宁愿将我多变的写作选择看作个人习性的反映,而非什么性 别本质不可捉摸的流露.当然我承认其中有不自信的因素,而且这种因 素确实和性别有关.这也正好解释了我不少作品中性别角色的出人意 表・回顾过去,写作的轨道显得支离破碎,充满了匆忙的转向、决绝的 断裂和近乎神经质的焦虑.我总是在仓促的赶路中发现,一种题材或风 格的可能性突然被耗尽了.感受力在迷雾中四处出击,留下一片疲倦之后半途而废的触角,它们因追逐过份的刺激而正逐渐变得麻痹•我于是 陷入了经常性的恐惧之中:不知道下一首诗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 面目出现. 上面引用的句子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屡屡变身的匆忙找到借口•它不 过是心智在茫然的等待和随性的翻阅中忽然的发现,原来喜欢时不时跟 那个所谓的“绝对起点”抛媚眼的大有人在•也许频频被"起源神话" 俘获是有其人类学、社会学或心理学原因的・那么从学院中知识分子的 既有身份看,这是由于书本上的生存因其抽象而有着更加乖戾的转折半 径,同时它又提醒着任何理论接近生活的能力有限以及任何以生活的名 义质疑写作的用心叵测.从女性主义的选择立场看,这是由于痛感類三 倒四(翻云履雨)和严肃地恶作剧的必要性,同时又疑惑任何一种单1 的表达是否胜任.从那说不清的个人心性来看,我痛恨表达上的吝啬和 洁癖,喜欢以挑衅的姿态出现之后再欣赏自己逃脱时夹杂笨拙的小小机 巧.我还喜欢让诗歌负重,想像它们具有蚂蚁那平庸、高尚和吃苦耐劳' 令人惊异的美德. 问题还在于我发现了自己和戈达尔具有平行性的一段旅程.这种表 述暴露了我不分场合的引用癖.但谢天谢地,引用他无论从哪个角度分 析大概都不会违反“政治上正确”. 刚出道的戈达尔使用轻便的摄像机,在大街上摇摇晃晃地拍摄,疯 狂地进行着前MTV式的跳跃剪辑.他不无策略地将自己包装得极度个性. 刚开始写作时,我用阴郁急促的内心独白夹杂夸张变形的抒情语调同样 晃花了身边人的眼睛.我在字里行间塞满了死亡、黑暗和绝望,伴随以 含糊其辞的性张狂和个人隐私的装疯作为基调,庞杂的情感如大水泛 滥,我无力也故意不去控制疏导.那时候,我公开张扬的诗歌导师是美 国自白派女诗人,暗地里迷恋着热爱海洋的圣-琼•佩斯和埃利蒂斯, 以及无以伦比的聂鲁达.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身份复杂、立场暖昧, 喜欢与政治调情.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将致力于发扬和炫耀这些特征. 戈达尔开始用电影思考电影,用画面和声音探讨画面和声音互相拆 台的可能性.他可以让摄影机在一条走廊上缓缓移动10分钟,可以让 两个人在漆黑的屏幕上喋喋不休.而我开始用诗歌试探诗歌的边界以及 它容纳内容和词汇、经受蹂蹒的能力.我以哲学读书笔记的名义堆砌繁 琐词汇、异国情调和虚假生活,把一行诗扯到让人厌烦和窒息的长度; 我用戏剧独白使抒情滑稽、使理论性感,渴望读者在甜蜜遐想之后气极 败坏、在哈欠连天之后热血躁动.然而我因此极度地失去了(曾有过?) “生活”和湿润的情感,被人指为“粗糙的钝镰”.必须承认,那些篇 章到头来也让我的头脑隐隐有撕裂的疼痛,于是我飞快地逃离了这一段 写作.那时,我公然热爱布莱希特,悄悄援引詹姆逊和德里达的解构主 义文风. 68年“五月风暴”,戈达尔直接闯入政治领域.用电影讨论革命、 散发传单,在电视片中掲示社会图像、理论分祈与真实情况的巨大差别, 琢磨新闻报导和第三世界政治.我也迅速地发现了这一个人性的、以想 像中的自由为绝对导向的暴力和天才崇拜传统.在那里,粉红色政治与 深紫色美学、伪阶级分析与虚人性幻想轻易地互相纠缠着.我想到了母 亲的家族身陷政治漩涡的半个多世纪,想到了自己潜伏已久的89情结. 无意间,它们居然打通了我接近女性主义的捷径,矫揉造作的政治立场 表白成了可拈来的具有颠覆力量的策略.我相信,那一阶段的读者们的 期待视野一定会感觉受到挑衅.对理想读者的震惊嘴脸的想像构成了我 写作的极大愉悦和舒展的无穷弹性,并一直延续至今. 1979年之后,戈达尔终于又回到了 “正经”剧情片的拍摄,开始灵 活古怪地编排故事,将一本正经的讽刺掺杂在明星、故事、音乐和画面 的美好之间,他依旧游刃有余,值得我们期待.而我也想到了要处理日 常生活,重新倾听自己内心那被荒疏的细微诉求,以朴实的姿态反思自翼 Vol. 4 翼 Vol. 4 己在面对外部世界中的真实矛盾、伤害和差异时的本能反应中恶劣之 处.我想,这重回日常生活也是“折返零点”之中的可能性是巨大的. 但我却艰难于词句与篇章的组织,因为从平实的事件之中发掘出诗意、 避免理论对表达的硬性裁剪可远不像它伪装得那样自然而然.我还不能 适应这次转折,我不得不承认,近几年来感受的能力和意愿真是有所下 降. 现在这一牵强附会的臆想之旅终于告一段落了.应该对自己描述出 一些要求和期望. 我一直在暗地里想让写作性感起来,想制造一种轻松愉快的色情气 氛. 我也希望写作能有象我自己一样健康的胃口,尽量对题材和表达不 做挑剔. 我知道每一首诗都应该有小而执拗的野心,对自己抓到手的材料追 根究地地挖掘. 我需要重新磨炼感受力,让作品象即将到来的春天一样温暖起来 (但愿吧). 丁丽英诗三首 色情照片 最本能的游戏: 我们把车幵到悬崖就此结束。 好啦,就此结束! 你迎合男性的那部分难以预料, 是的,深不可测! 它们展露出阳光无法直射的丑陋山洞, 那些钟乳石笋坚硬得多么不近人情, 却还在激增,不停地,从肉体和时间中 获得双重呵护。 是的,形成不可穿透的浓密的性爱史! 于是,你火热的扇贝身子游出壳, 在光突突的大峡谷求生存,不依赖 荆棘丛或藻泽地,甘泉或高尚的护荫, 这些命名过的器官很快进入标本期, 枯燥地背叛生命的韵律。 而我们只能退回,掉头幵往 94 95翼 Vol. 4 翼 Vol. 4 呼吸畅快的坦途:无聊的正常生活, 从你失去了权柄的可笑的大嘴中 撤离探险的滋味,責怪 激动人心的高潮,和不可救药的衰变期。 —实,这些照片拍摄精美, 属于艺术品,毫无疑冋也容易燃烧, 因为它们轻挑、松脆的品性; 布景淫荡,灯光炽烈, 朝向地狱的那一面是光滑的,孜孜不倦的。 2000. 5. 13. 刮风的早上…… 刮风的早上“呼呼”乱敲门,扇动 我的风筝心脏。它剧烈地幻想, 要上天去;要毁灭 通过这灰白的宁静的力量。 命运的喊川声那样冷, 发着光。我并不去理会 它挤扁了的胸脯,贴在 欲望的风景上。 也不嫉妒,刮风的早晨,许多人的运气 朝自己降落,还有那些 谁都不愿相信的灾祸。全刮下来吧, 任它们恋爱,矫情地对抗! 许多小贩在发怒,在发黄,被烘焦。 整个乡村搬进了市郊 抢夺——这部车子有点锈;人们忙着 把家搬往月球。 于是,这安睡的房子 开始在它的岁月中 发芽;幸福地长胖;下蛋 自微寇的玻聰窗。 明亮的恐惧也摇晃—— 它女式的窗帘旌心荡漾, 彼此纠缠着,结婚, 生出合法的桃花。 她们的双膝调笑着,尖叫,并享受, 忘记了罪恶的惩罚。她们被虚假的欢乐 怂恿,慢慢变硬, 如同两株扭曲的难看的老藤。 2000. 4. 10. 96 97翼 Vol. 4 翼 Vol. 4 不朽的构造 我实在累,在两行句子中间 打瞌睡,闭紧双眼, 用力挤圧记忆的汁, 掠夺它阔叶林的财富; 并从捣烂的梦屑中蘸取灵感, 它们是白色的,零碎又完美, 好像疗效缓慢的救心丸。 可是,善于失眠的诗歌, 外部柔软,内部 却彻夜坚挺着 -根旁观者的神经, 朝你童年肤浅的邃道钻入, 一直钻入,直至 春季班吵悩的菜虫的王国。 你因此担心了吗? 你的深层意识是否携带 大量无用的回亿逬入下一轮回? 抑或仅仅甩掉那些发蓝、发绿的瞬间, 以淫乱的体验保证炼狱的火焰? 你害怕了吗? 因为缺少通往未来式的畅快地呼吸, 单向的双轨道,惟有天堂和地狱两个出口。 你的情绪流动了吗? 从夜晩一直流到扁平的清晨一 多么孤单——救活搁浅的小鱼, 而绝望的大鱼只好去死; 那些久富生气的树木多么容易生气, 不屑于俯身眷顾。你浑身滋着香 做诱因,引起注意了吗? 骄傲的树枝仍然抱住自己的手臂。 一切都不尽人意地支持着: 绿藻做成扎眼的挂毯陷井, 代替刺锈,小木船驶逬来嵌在正中, 形成大面积浮动的美景。而我们这 不可靠的生活也在你的头脑申不停滴落! 防止它逬一步浪费,并从中突围出去, 你发明了怎样简易的活命哲学? 只要一想,肋下就会生出一人, 再一想,他又能怀孕, 分泌已经成年了的后代; 他们既茁壮,又充满偏见, 好象欲望的自耕农—— 跟植物的无性繁殖使他们单一又自卑, 混入还未成熟的死亡,毫无收成。翼 Vol. 4 翼 Vol. 4 这只大床因此宽阔, 如贫瘠的土地一览无余。 祖父和祖田都来自那里—— 潮湿的底层,两个分幵 安葬的洞穴,两个独自运作 却手巧的水獭,我们灵魂的建筑师, 我从未看见他们创造过奇迹。 2000. 5. 12. 周瓒 评论 挣脱沉默之后 ——凝听丁丽英 什么人将独自完美? ——丁丽英 我读丁丽英的《一个时期的妇女肖像(1997-1998))) 是在该诗集 印行两年后。此间,我只陆陆续续地在《小杂志》2和《说说唱唱》'上 1 1999年由刘丽安女士赞助印行,收录诗人1997-1998年间诗作27首. 2民间诗歌交流刊物,1997年10月创刊于北京,由诗人孙文波、林木 等主编,迄今共印行九期. , 1民间诗歌交流刊物,1998年3月创刊于上海,由诗人丁丽英、肖开愚 主持,迄今共印行3期. 见到她的诗作,也在一些公开出版的文学刊物上读到过她的短篇小说。 最近,我又读过了她的第一部长篇《时钟里的女人》(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1年1月出版)。这样的阅读积累能否使我有足够的信心,对丁丽英 的创作进行一番评说呢? ——我得承认,我还需要时间和更深入的阅读 契机。正像丁丽英写作中的两个关键词——"时间”、“女人”所显示的, 我对丁丽英的阅读始终处于某种过程与状态之中。在这过程中,阅读随 时间的变化而充实着,生长着;而在我们有限的三两次见面交谈和随意 匆忙闪烁其辞的伊妹儿往来中,我的阅读也期待着发现的喜悦。 但我相信,阅读诗歌具有另一种纯粹的直接性。诗歌有着自我甄别 和分检的能力,诗歌中的声音冶炼提取着诗人的灵魂与思想的菁华。甚 至,从诗歌中成型的诗人形象有时候会阻碍我与现实中诗人的交流。我 畏惧于现实的面具,哦,它们也带在我的脸上.我甚而可以由此判断出 我眼中的好诗人,正是那些在现实交往中使我感到既贴近由疏远的诗 人,是我所热爱的。她/他们诗歌中的自我吸引我,从她/他们的诗中, 我读到我自己的丰富与贫乏,激情和沮丧,也读到我自己的短暂热望与 持久飞扬的生命力。可以说,丁丽英的诗也像这样地衡量、辉映着我的 生活。 丁丽英的诗中有一个构成复杂、意志顽强的自我形象。作为抒情诗 的抒情主人公(但愿这个过时的术语仍然能够唤起我们某种浪漫主义的 印象),丁丽英笔下的“我”总是含着强烈的自我意识,执拗的,自我 探询的,分裂而又富有自我修复能力,欲与这个世界拒抗。它是梦中的 木椅子,"四条腿拒抗了严厉的透视法/同时飞向四个方向”(《梦》); 它有着与事物相互渗透与相持的耐力:语言,鸽子似的自由散布. 就在此刻停顿,驻足,像松树一样成为 郊区的景观:一堆心灵的乱石,一丛折磨人的杂草, 它们让黑夜迈不开腿. 而我在黎明伸展身体,坚持着, 直到太阳把所有事物收复. 直到南极把它的洞穴扩大,让另一个太阳 钻入地球,態熊燃烧,来代替我的焦虑. (《寒冷的早晨》) 而更多时候,它紧闭着, 抵御异性的觊觎和侵入. 用来颂扬的嘴,歌唱的嘴,宣布判决的嘴, 需要谎言和虚伪来保护. 这细致的素描手法令我记起弗里达•卡洛(Frida Kahlo)的一幅自画像。 (见图) 有时候,自我的抒发被日常生活中诗人的自我观察和认同意识所替代, 这时候,“自白式”的自我就被对象化,成了 "一个时期的妇女肖像”。 在这幅肖像画里,诗人的五官被一一描画。关于头发与耳朵,诗人写道: 盛夏的热情燃过头发, 自尊和怜悯蒸发为浓重而侥幸的乌云, 策划一场暴雨.你的耳朵 承受着肮脏的雨水和阴影的愤怒. (《一个时期的妇女肖像》) 诗人巧妙地将两个单纯的比喻——"头发像乌云",'‘耳朵像两把伞”一 一化为复杂的隐喻,并为它们增添了心灵的丰富色彩和情绪的重量。而 对于嘴唇、手臀与胸脯这些典型的欲望符码的刻画,把我们带到一位诗 人心灵的中心地带: 八, 陰 你的嘴唇是门户,总是开放神秘的鲜花一一 在这幅画中,有一种奇妙的反向与对称。头发一半紧扎,编成发辫,另 一半则披散蓬松;耳朵一只藏匿,一只张露;嘴唇紧闭,如含苞的花朵;翼 Vol. 4 翼 Vol. 4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眉毛,被画成燕子的样子,展翼于她的前额,剪刀形 的燕尾跨在鼻翼上。她的双目透出顽强的冷漠,目光的方向与头颈侧转 的方向相反,两滴泪珠一上一下,分别自两眼内侧垂落。这种细腻严谨 的对称法也在丁丽英的诗中贯彻着,它联系着诗人和画家的自我认同, 是矛盾和统一,对称与平衡的精神意识的贯彻;是内在冲突与自我缓解 的艺术动力。对于诗人来说,紧闭的嘴唇更具隐喻力,那是对于舌说困 境的一种直陈,而这种困境更多地与女性书写相关。沉默,曾经是女性 书写在历史中的命运。丁丽英不仅仅在诗歌中触及或记录了女性书写的 这一普遍命运,而且,更为突出的是,她通过一种自我分析,挣脱沉默, 发而为诗:"这时太阳毫无顾忌地上升,不断上升/蚂蚁和海水疯狂地包 围了沙堡--/连同悔恨--我泪水盈眶,顽固地沉默着/经过一番争斗 后才肯退下"(《梦》);"噢,女词人般感伤的云朵/堆积在顽固的沉默 中”(《翻译一首古诗》);"哦,多么不可思议的岁月/己将它染黄,变 脆,拼命挤出一道女性的尊严。/致使它既不能说也不能动弹,/仿佛一 座母性的雕像/为难地沉默在广场和地铁之间,/空旷得晃眼,藐小得让 人叹。"(《傍晚的天空》)。沉默孕育着诗人的意志力,也磨练着诗人 的个人感性,沉默之后的诗人找到了自己的诗歌形式。 在这幅肖像里,诗人也审视着欲望的自我,并将这个自我与精神梦 想和记忆联系在一起: 你的手臂自然下垂,像两把梯子 通往未卜先知的幸福和记忆的夭国. 你的胸前缝着爱情的纽扣,另一枚称作欲望. 你的手指交叉在那里,停住, 抉择于两条方向相反的小路. (《一个时期的妇女肖像》) 在丁丽英的诗中,一种强烈的自我分析意识仿佛在纠正着弗洛伊德的学 说。当一种欲望解释学发展到极至,文学中的精神分析法便可能简单化 为推理与求证。很可能,丁丽英诗中的一些意象,如梦中的轮子,嘴唇 的门户,梦中的飞行,阳光无法直射的丑陋山洞,钟乳石笋等等,都可 借助于弗洛伊德的学说加以诠释,但是,由于它们往往被缝制在诗人的 理智和愿望的信念合力之下,诗歌的意志取代了精神分析的沮丧结论。 诗人终究是要"去看不见的地方旅行”(《愿望》),因为"闪光的时刻 并不太多”,所以要挽救,要"知道怎样匆匆赶上,/屏住气,又要显得 平静,从容”,那样,"我们将变得多么润滑而顺畅,/好像跑靴上的一 道拉链,/ '滋——'的一声把寒冷略过....../我们将变为这嘲笑人的、 透彻的风。”(《傍晚》)。诗人力避情绪的扩张,表达欲的恣意放纵,而 将创造的时刻,自我的把握,当作她时时渴望的生命境界。因为,其实, 挣脱沉默,开口言说,对于真正有创造力的写作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回忆和自我寻找,是丁丽英诗歌中经常触及的素材。梦境,童年回 忆,日常生活中一次次怀旧,谈话中的忆旧,想象中的过去时等等,在 丁丽英的诗中,固执地指向自我的寻找和信念的完善,在此时间的筛选 过程中,成长经验被保留在最显著的位置。也许这些经验中尚有一部分 如同冰山一般半露半显在记忆之海中,阅读时,我们可以发现诗人如何 骤然打断诗的语气,改变前几行诗的节奏和音调,以揭示隐秘的个人经 验: 梦中的岛屿甜美,(假如没有记错)象块 蛋糕放在盘子里正准备端上来. 我和姐姐坐在沙滩上翼 Vol. 4 翼 Vol. 4 吃早餐,阳光的叉子和 微风做的餐巾却纹丝未动. 梦,轻柔的梦!正如残忍的内心, 回忆的碎屑撒落一地. (《梦》) 此刻,烤炉发出“咚喧唯”的可怕声音, 让人想到刑具、野蛮人的山洞. 脸膛映得通红,回忆的水份 一下子被蒸干了. “那是十年前......”你说. “不,也许只是今天 我们停下来,彼此炫耀着脸色, 多么明亮的一对啊,在这样的黑夜里! (《快乐》) 我那有着异色眼珠的兄弟一一 你有力地扶住童年的紫藤. 灿烂的嘴唇吐出一朵百合, 让回忆的露水洗清固执的疑问吧, —件花瓣的外套,一个喷泉的眼神. (《白雪盖住了我们的屋顶》) 往事在耳畔轰鸣,飞到她 无法动弹的记忆深处. 快乐和伤心事一样 跑向她够不着的地方. 一个孩子溜着旱冰经过.在她的周围 灵魂以令人担心的速度被摘取, 随意地扔进淘萝. (《秋天的境遇》) 明嚼这些耐人寻味的诗句,我会猜测诗人的童年生活与少女时代,也许 平常的经历中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创伤经验或记忆,它们迄今仍然驻留 在诗人的内心,使她渴望甄別、清理和自救。也许,写作是一种救赎之 途。 丁丽英是个细心的生活观察家,虽然这一点,部分地可以从她的小 说写作加以解释说明,但吸引我的,是她在诗歌中的观察视点与独到的 诗意呈现方式。在她的诗中,观察不仅是一种诗歌方法,也是一种认知 态度的体现,它联系着诗人对有限性的体认,正像这节诗里所体现的: 音乐从高保真的音响里 流出来,仿佛自来水那么流畅. 缓慢而富裕的音乐, 就象栅栏中的一头鹿来回走动. 它的蹄子踢到了自由的极限, 却看不到自身可怜的装饰的纹路. 106 107翼 Vol. 4 翼 Vol. 4 (《一天早晨》) 对于日常生活细微敏锐的观察,常常使诗人捕捉到现实的不完美、不协 调处以及其中的残酷部分。从这一意义上说,诗歌中经验的展示渗透着 强烈的价值判断。在诗人的视野里:“对面,六层的楼房阳台,/一个老 头摆在扶拦上的双手像两只悠闲的口袋。/他的右邻,一位妇女把那条 男裤里里外外地翻/掏出肮脏的空气。”“此时,畜牧学校的铃声穿透交 通/密集的流海,烦恼的耳坠子在空中W舞,/嬉笑,敲打空调车细嫩的 窗户。/几十双眼睛同时对恐惧作出反应。”丁丽英的观察是从容的,她 不急于对观察到的事物下结论,也不屑于头头是道地在词语之间制造反 讽•的快感。相反,丁丽英的诗歌由于审察的从容不迫,体现出一种奇特 的慢。因为她不仅在观察着事物,同时也在观察着观察者自身: 想想我每天都要经历的这一切,它们隐而不露. 想想我像监察员似地观望,皱眉,用铅笔顶着空脑売, 让行人和落叶从脚旁谨慎地绕过... (《事故》) 观察者诗人的位置是一个略高于地面的位置,但她也看到了自己和自己 的处境。 慢而轻灵,是丁丽英诗歌语感的总特征之一。但这不等于说丁丽英 的诗语调平淡,缺乏变化。相反,诗人善于寻求变化多样的语气和节奏, 仿佛置身于戏剧中,诗人充任着众多的声音。 让我们观察针尖似的生活: 地图展翅于现实之上, 记忆谨慎而专注地扇动; 花纹般地叹气叹气过后, 你站起来穿好一件美雨的衣服. (《蝴蝶》) 这是一首诗的前两节,起节只一句祈使句,唤起一种紧张感,而第二节, 关涉着漫游,记忆以及一个人的愁绪......"蝴蝶”的形象潜匿于词句之 间,真有庄周梦蝶的意蕴,虽然,"针尖似的生活” 一词尖锐而富有穿 透力,包含着隐痛。这两节诗中,诗人的想象力和观察力结合得天衣无 缝。 观察生活的眼睛因为看到了针尖似的细微,有时候,丁丽英似乎迷 恋于细节的刻绘,沉醉于感官样态的寻摸: 总有一只小蟬螂爬进我的杯子, 昨天是他的兄弟,今天是他自己. 好像日子就该这样轮番不息, 又厌倦又恶心, 眼看他躺在那儿(多半咽了气), 好像这是一个干净的适宜仰泳的水池. (《小小的恶事》) 几乎是央带着并纠缠于一种嫌恶感与冷酷,诗人观察的目光盯住这只小 小的蜂螂: 但这或许是他生平第一次 108 109翼 Vol. 4 翼 Vol. 4 享受到的最迷人的浴具,光滑得棘手, 白得就像要把自己加速,压入 永恒的休闲状态.我不能肯定: 坚硬的水的跳板铺成平面 是否暗示着命运冷酷得光滑? 波浪像一根根束发带拉紧 他后悔的众多的触须 不让他在堕落中沉没? (《小小的恶事》) 诗人观察的视点正如诗歌的语气一样摇曳多变,远眺,近看,俯身注视, 凑近端详,这位"监察员”执拗的癖性使她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发现。在 事物当中,人情之间,内心深处,诗人逡巡,徘徊,趋近,若即若离, 但总能得到种种经验,放进诗中。 母亲坐在椅子上做针线活,眯着眼, 把布剪辟,或将闪亮的睫毛缝起来. 她不紧不慢,也看不见落日 正从臂弯处嵌上一圈白线,然后裁小. 她会说,生活本该如此: 即使没有用处,也不能浪费; 它什么也不会错过, 就像四块方向相反却对称的裤片. (《初冬》) 这幅母亲的乾影尚不失温馨,而关于父亲的片断则充满了一种冷漠的恐 惧: 父亲正在厨房里煎一条鲫鱼, —小时前它还在池塘里逍遥, 现在双方遭受同一种陌生的恐惧. 涨红着脸,从腮中打出一个喷嚏,直至抿嘴微笑, 因为他们都获得了暂时的经验, 多半来自死亡,和死亡的安宁. 他们对视了 一阵,就放弃了.转而追逐 那诱人的香味,翻一个身,确认各自的位置. 阅读这似是血非的经验有一种滑稽感,我觉得诗人在竭力捕捉或触及生 活中既明朗又尴尬的瞬间,在观察中将其放大,正如同诗人使用着一架 放大镜一样.注意,当我说到放大镜,我认为这根源于一种科学的谨严, 使用放大镜观察,而不是情绪的自我夸大。关于"我”,诗人有如下审 察: 我站在另一个房间中央,无所事事,观望墻脚, 几只小鸟长着茴香似的脑袋,使早已结出果实的 收拢的耳朵烦恼. 我听见滴水的声音很难说不像在燃烧干柴, 而初冬的气候也让人联想到晚春—— 暮色中,林荫下的一条石凳 曾把我们紧紧连接.如今夕阳却每况愈下, 造出我们分开的影子后,就支撑不住了, 110 111只得喘着气,躲进这衰弱的窗户, 从此再没出去. (《初冬》) 当观察者观察自身时;她就来到了自己"内心的风景”中,时间, 记忆一次次成了她写作中的神秘来客,使孤寂生活中的诗人寻到表达与 发现的充实和慰藉,包括缓慢的痛苦的充实与慰藉。正像她的诗中写到 的:“从这儿出发,顺着时光的线索,故事/一遍遍地讲,人物发了白, 淋上悔恨的洗涤剂。”(《当你穿过这面墙......》) 总的说来,丁丽英可能不是个多产的诗人,薄薄的一本诗集,与散 发在民刊上的诗歌加起来,我读到的也不足五十首。但是,在1999年, 丁丽英翻译了美国著名诗人伊丽莎白•毕晓普的诗歌全集,虽然毕晓普也 不是个写得很多的诗人。如果我们将丁丽英的翻译也当作一种写作,那 么,无疑,丁丽英在诗歌中所倾注的勤奋和执著令人赞叹与敬佩。 丁丽英曾以诗歌的形式描述过自己的写作生活。与其他文类相比, 诗歌对她而言像是无法预测但又注定了的创造生命。当她在构思小说、 戏剧和评论时,她仿佛可以与日常生活讨价还价,但是诗歌突如其来, 不容她有任何思索的余地: 星期天我要休息,但显然不能. I 我的体内掀起了阵阵浪潮,诗歌的浪潮, 正驱赶我.它是我未出生的孩子, 把我从疲倦的睡梦里推醒. (《一星期》) 这也是对诗歌写作特点的描述。对于丁丽英而言,写作数量不丰意味着 孕育的艰难和耐心等待的必要。 必须承认,丁丽英的诗歌题材也许不算丰富多样,她对有限题材的 挖掘也不算宏大惊人,但是,丁丽英显然把表达的完美看得更重些。在 她的诗作中,大量的短诗精致剔透,无论是对日常生活的观察,还是对 自我的追问探询,对时间和记忆世界的反复探险,丁丽英的表达都力求 清晰准确。与当代诗歌写作中一种神性写作方向不同,即使是在丁丽英 那些时时拷问心灵和执著于信仰的诗句中,我们也能分辨出抽象词语之 间的关联,词语意义的限度。 如果说在丁丽英的诗歌中,仍然有不够清晰,或不如说是使我感到 困惑的方面,那是在一些关涉性别意识的诗作中。从''女人”或"妇女” 这两个关键词分别出现在她两部重要著作的题目中的事实可以推断出, 女性表达是丁丽英深切关注的一个命题。女性的独特体验贯穿在包括爱 情、婚姻、家庭、个人的闲暇娱乐、写作生活等素材中。女性独特的性 别经验常常纠结在诗人的自我认同之中,这种认同焦虑与其说是诗人丁 丽英的独特经验,不如也可以说是许多女性写作者都体验过或经验着的 危机。当然,个人经验的独特性也塑就了不同诗人各不相同的感知与表 达方式,特别是在处理和对待欲望、爱情、道德等敏感主题时,女性诗 人的自我意识往往被男权时代的伦理道德话语以及加诸于女性的一整 套想象话语与行为规则所困绕。对女性在一时代或一社会的命运的关注 虽然不是'诗人丁丽英刻意表达的主题,但在那些关涉有时是私人化的个 人经验的表达中,我们也能够发现诗人隐秘的性别表达,联系着广泛的 女性群体经验。如果说《一个时期的妇女肖像》、《一星期》更像是一个 "女著作家”的自画像,表情冷静、沉着,像两幅摄影那样清晰、细腻,又不失真切的质感,那么,《家住洪水泛滥的河流命名的马路》、《蜻 蜓》、《郁金香》、《蝴蝶》、《一封情书》等作品,则传达了诗人隐秘、复 杂的内心体验,包括女性在爱情婚姻中遭遇到的难言创痛与自我认同的 焦虑。它们如同层次丰富,色彩多变的抽象油画,其中,《家住洪水泛 滥的河流命名的马路》与《一封情书》极富表现主义色彩,以奔放的笔 触,将诗人激荡的心灵世界的色泽挥洒泼出。 这是两首篇幅较长的诗作,我亳无保留地喜欢它们奔涌流畅的语 调,读着它们的长句子,我仿佛能够体会到诗人深长有劲的呼吸。《家 住洪水泛滥的河流命名的马路》取自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普通发现:"居 住在这里:汉口路、九江路、松花江路或者嫩江路,/这个城市到处布 满同样名字的河流。/看上去它们并不曲折,还被标上了东西向的箭头。 /而人们就在废气的波浪中生存,/在松软的都市堤岸上站稳脚跟。'‘以 河流命名马路也许联系着地方史有关人与自然的搏斗和协调的记忆,也 许暗示着作为一个集中空间的城市的自我想象,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以 河流命名马路也集中了人们关于它自身的完整性与自足性的想象。而在 诗人的个人感受中,同样烙印着家族史、地方志、民族史甚或自然史上 关于河流泛滥和洪水曼延的记忆,有意思的是,这些记忆被巧妙地移植 并嫁接到诗人对这个城市及其物欲横流,人流泛滥的感知之中,并被倾 注进一种强烈的,与家园、死亡、个人命运等因素紧密相连的女性意识: 家住洪水泛滥的河流命名的马路, 我甚至不能确定我家的位置. 向日葵和雏菊总是弯着腰,面对时间的杂草, 我每天面对看涨的股票行情和天气预■K. 我的大脑受制于孤独的思考, 身体在电脑之后享受活命的空调. 我甚至不能说自己是在发烧,因为气温在发高烧, 洪水已冲破了温度计顶端的水银柱. 更深切的恐惧和命运感来自一种独特的女性体验,这并不是说只有女性 才能体验到这类恐惧和命运感,而是说,由于历史中的女性往往承担着 更复杂深切的家园意识,承担着延续养育人类生命的命运意识,所以, 漂泊的恐惧,死亡的破坏力对她们的生命经验而言显得更彻底,更孤立: 家住洪水泛滥的河流命名的马路, 恐惧离得这么近,超过了缓慢忧虑的生活. 我把行李堆在屋子中央, 弛长的情绪按上拉链,随时准备撤走. 家住这样的马路,你只能这么想: 死亡正在逼近,时间正在 松动,大地在颤抖. 无止境的毁坏开始于更深的结构. 可以说,《一封情书》也是我最喜欢的丁丽英的诗作之一。这首长 诗也许集中了诗人最为深切的情感经验,在隐约其辞的家庭破裂或婚变 的背景下展开的是一位女性深刻独特的对爱情的经验体认与把握自我 的过程。长诗始于一种倾诉的语调,灵敏的断句触动着伤感、温馨的记 忆,但随着在回忆中清点、观察和质询,倾诉的语调发生着变化有了交 谈、推测、观察、想象和评说,既写出了失落爱的沉痛、惊慌,也传达 出一种复杂的自我意识的顽强和坚定。这首诗动用了诗人的痛苦记忆, 但它既没被写成怀旧之作,也没被写成闺怨诗,它仿佛是一种纪念,一 种自我的质询,拷问和确证。“祥祥"是这封情书的接受者,但诗人至翼 Vol. 4 翼 Vol. 4 少在两处写到:"我发觉是在给另_个人写",“我感觉是在给自己写, 没有人出没我的笔尖",这种对象的不确定感帮助我理解到,诗人在写 作中捕捉到的更深层的某种隐喻,这个深层隐喻同样在诗中以几个简单 的比喻得到展现: 你在哪里? 我一出声就把你惊飞,祥祥麻雀・ 瀕死之人灵魂从你的内脏升起来 炫■耀着完美.夭使和神仙 争先恐后地施展分身术 乘一只惊恐而怜悯的飞碟. 我一出声就把你们全吓跑了 . 稻草人祥祥.- 田野里长着成问的苗,结着追寻的麦穗・ 我一出声就有了收成. 和指甲/涂满未来的颜色:蝉螂的高雅,或者大海魔鬼的湛蓝。"虽然, 诗人用反讽的笔调描摹着现实和想象之间的关系,但读到诗的最后一 节,我还是对自己的阅读感受发生了动摇: 缺乏香气,但我们 可以替代或想象. 我们仿造一件件古董,在博物馆. 在秋天,一把把动人的剑插在田野上. 瞧,郝金香 我们变得多么坚强! 热爱她,就憧憬着死在她的刀口下! 这里包含着性别表达的歧义,但也好像更是一种确定性,是诗意的丰富 性传达出的美感与复杂性,带给我一种无尽的、对于写作着的诗人的期 待. 虽然这首长诗有着更丰富的读解可能性,在此我倒愿意将''一出声就把 你惊飞"看作女性写作挣脱了沉默之后的“收成"之一。 另一首吸引我的诗《郁金香》,显示了丁丽英对女性这个性别群体 直接关注,诗中的代词“我们”暗示了这一点。“就像我们弱小的心脏, 郁金香",“郁金香,我们更容易看见/你那些不为人知的姐妹,/在街区' 在老式弄堂,穿_双叶子的拖鞋,/头发上粘着灰 ”。"要知道她不 用提醒/也在开花、结仔、繁衍。她不用提醒/也在养育肥胖的女儿,直 到枯萎,/当我们排着队/临终告别似地从她面前经过。”借助郁金香这 种花卉,诗人暗示了女性命运的现代变化,"黑色的郁金香,/化过妆的 郁金香,就像/我们的思想早己变得古怪、难以理解。/就像我们的嘴唇 116 117 翼 Vol. 4 翼 Vol. 4 张耳诗一首 一个美丽的早晨 清水浣洗清水流。 早晨的世界没有诗有奶 和女人和嗓音拧檬香的肥皂 薄荷牙膏一个半个五彩泡影 --无名氏《雷霆:完美的精神》读后 一个美丽的早晨 昨夜谁第一次如此排列辞句? 虚幻的景致冬日里惊雷滚动风暴 推翻迟疑的枯叶和不确定的枝干。 解开扣紧的拘束,冰河上晨光斜射 小心探寻怎样欢庆眼前独一无二的现实? 梦一样陡现 大风中狂奔的女人 红衫长发劲舞如蛇 不明身世掠过车窗玻璃 礼拜日肃穆的反光 听我说!我来自动力原初, 我来寻找寻找我的人. 你看我你看见你自己! 不要反驳,你要恭敬! 如远方信息急切迅速滑下视野。 女人的梦想变成男人的欲念后, 你止也止不住的心绪 在每一个早晨崭新地诞生。 就在这里吗? 就是这唯一的早晨? 长早饭浓咖啡红茶 然后读报写信 用粉红的纸浅淡的水纹 然后听音乐 芬芳一朵完美的玫瑰伴二月南风 吹拂肌肤忘形挑拨弹性的春情 眼神萦绕清浅却欢欣流畅 自深远的背景里一再凸现。 我成功我失败 智慧却一无所知 沉默而滔滔不绝 被污辱被崇拜 我是土生土长的异乡人.翼 Vol. 4 翼 Vol. 4 鸟鸣一颤而逝抓不住 竟划下尖锐又肯定的图形摇摆 软椅孤寂的节拍 As if you know what I am thinking 鬼机灵 只为一种想象生活 投入一池纯粹的水或者风流的怀抱 游戏完成一朵世纪末的玫瑰 枝極尚未泛緑 你m经急急奏完了春曲 我是圣女,我是娼妓, 我站在你全部恐惧的背后 我是你所有自信的源泉 你要服从我!你要小心! 太阳透明地与我一起从屋外走过,猜不透 屋里孤独的集体秘密,乌鸦叫吉。 后院里茅草女巫手臂滴水 蓝风衣沉着脸迎面扑来 别虾唬我--没有女人 也没有孩子 街道铺张起坑坑洼洼的惶恐 吸引你步入湿润如夜的景深: 修道院改编博物馆闪光的金属门面 晨钟和大风里狂奔的女人 肌肉搏动细腰肢紧乳房 千年精灵 你是她? 我是生我是死 我最先我最后 我是每个声音的名字 每个名字的声音字和字间的空白 只有我知道我的姓名! 半块吃剩的面包 驾潮流自西方向东挺逬 以为有利可图。如果你能不嚼碎另外一半 避免冰凌表面耀眼的虚光河底 静态的逻辑--水草 游鱼 咸腥的诗意 那么,这你与我的早晨 大风中狂奔的女人 也许会展示善意珍蔵的精神: 呼吸起伏温凉可触 哼着你为我作的短歌 以及精神以后无尽的变奏。 翼 Vol. 4 书面访谈: 旁观者是诗人的最佳位置 ——张耳回答周瓒的书面提问 问:您自何时开始写作?您选择诗歌作为表达方式的最初动力来自 哪些方面? 答:开始写歌谣,学会韵律,平仄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那 时候,学校功课稀松,下课就忙着出墙报,写广播稿,其中有不少歌谣 和打油诗,那时一个下午能写5-6首短诗,好玩得很・认认真真创作 诗却是在很多年之后,1990年前后,在移居美国之后・9°年在纽约写 诗的外部动力应当归功于纽约的中文诗刊《一行》和纽约中文报纸《侨 报》,两位主编看了我的几篇很幼稚的习作,大加鼓励,从此上了贼船. 内部动力很难讲,我想我很小就对语言的韵律、节奏和能量,直接的以 及暗示性的能量着迷.语言做为思想的结晶,为通往自我意识,他我意 识架了一座时间性的抽象的桥.诗把这座桥固定住,成了我们思想的记 录.最初一定觉得自己聪明非凡,很有些思想的轨迹值得保存吧・与其 他语言艺术相比,诗做这件事好象更好使. 问:移居美国对您的诗歌写作有何影响?您在美国一贯坚持母语写 作,这一选择的出发点何在?从您对英语的掌握看,用英语写作应该不 算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您有过用英语写作的经验吗?对您而言,这种 经验的意义何在? 答:美国,也许该说纽约,是我能够写作的温床.脱离了日常应用 翼 Vol. 4 需要,汉语纯化为直接与身心发生关系的个性媒介,成了定义自身存在 唯一把握.在铺天盖地的他种语言环境中,写汉诗象在草地上铺一块红 毯,划一块属于自己的地,可能暂时,可能臆想,在暂时臆想中为王. 这是消极保护的一层.积极的影响是去国之后的自由度,身心的和语言 上的.没有社会和家庭的固定视角,人会觉得忽然再生的可能性.诗说 到底是身心自由的产物,是脱离定势思维的结果.移居造就了这个条件. 同时,他种语言的冲击、混交、侵入不由得让人对母语重新审视.审视 就意味着距离,距离给人创作的自由.移居者在主流社会的旁观位置也 促进诗的创作,这一点,我在《纽约诗人》系列一开头就提起过.美国 本土诗人也都安心地坐台下看戏,思索,写作.旁观者是诗人的最佳位 置,起码写诗时的心态该如此.与这里诗人熟悉过程中慢慢体会到这点, 慢慢脱离国内诗人80年代的浮躁. 我的英文写作大都为挣钱养家,论文、报告、总结、提要之类. 也写书评,艺术评论,不多的几篇.与诗创作有关的当属英诗中译,比 如ASHBERY,译诗迫使译者站在两不着边的位置,由此对比审视自己 的语言工具.我不是很好的译者,没有耐心,也不勤劳,但翻译让我学 到很有用的东西.用第二语言创作很难,写诗尤其难.对语言的把握在 母语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你的诗与语言的关系很浮浅.我和一 些美国诗人合译过我的诗,我先做字面初译,再反复与诗人译者修改商 讨,进一步体会到母语对我们思维途径的影响,和那种贴肉的亲密.当 然实验可以实验,也许先写写英文小说? 问:您久居美国,能否为我们介绍您所了解的当今美国诗坛的构成 及诗歌写作现状? 答:这是个大问题,南京大学张子清教授编写过一部《二十世纪美 国诗歌史》概括美国现当代诗坛状况,从资料罗列方面看,或许值得一 读.另外有几部新近的诗选也选的不错,比如Primary Trouble (Leonard 122 123翼 Vol. 4 翼 Vol. 4 Schwartz et al ed., Talisman House); American Poetry Since 1950(Eliot Weinberger ed., Marsilio Publishers); The Columbia History of American Poetry (Jay Parini ed.,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The Moving Borders (Mary Margaret Sloan ed.. Talisman House).早一些的有 The New American Poetry(DonaldAllen ed.,University of Colifomia Press),The L=a=N=G=U=A=G=E Book (Bruce Andrews and Charles Berstein ed., 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泛泛地谈美国诗坛和泛泛谈中国诗坛一样意思不大•就上面列举的 诗选选取的范围稍加几句,也许能回答这个问题.张教授的诗史包括面 最广,学院派和试验派都在其中.所谓学院派,一般指延用传统写作方1 式,直抒情怀,表达自我体验和思想,诗好懂易读,很少对诗媒体或内 在形式的意识.许多大学写作班岀品这样的诗人• The Columbia History 里包括不少这样的诗.美国历代的桂冠诗人也大都归属此类•他们的作 品一般由大学出版社出版,商业出版社也选几位有影响的出版•试验派 | 作品难懂难读,致力于对诗体诗学诗艺的探索,其中分派分团体打派仗, 出版大都困难重重,由小出版社出印,不少由诗人自费・Schwartz, Weinberger, Allen的诗选属于此派,Andrews /Berstein的语言派自成_ 体,出专门的语言诗选.两大阵营总体分界清晰,但个别诗人特受青眯, 被学院试验同时收入,比如阿什伯瑞.历史纵观,学院派也非一成不变, 跟在试验派后面小心地吸收.一些试验派诗人也在大学里教授创作,从 而形成以试验诗人为核心的几所出试验派的学院. 无论学院试验,诗是所谓高尚文化,与影视娱乐畅销小说的通俗文 化相比,是极小圈子里的事件.诗人之外读诗的人不多,其中从事其他 媒体的艺术创作者占很大比例.诗刊,诗集,诗选,诗论,诗朗诵是诗 人面对外部世界的全部,似乎与中国眼下情形相仿. 问:您喜爱的中外诗人有哪些?请谈谈您喜爱他/她们的原因・ 答:我喜爱的诗人很多,写诗的人可爱,见一个爱一个,原因说不 清,相通的灵性吧?而且往往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现在仍旧喜爱不时 阅读的中国现代诗人有穆旦、梁秉钧、杨炼、吕德安、王小妮、欧阳江 河、零雨.哑疲、于坚等等.对中国女诗人的作品尤其关注,辛虹、周 瓒、马兰是我最近的惊喜.早一点的汉诗里爱诗经的淳朴,陶潜的舒坦, 李白老杜更没话可说.苏东坡也一度正背如流.也爱王实甫的《西厢记》 和洪升的《长生殿》. 外国诗人里美国诗人读得多一些,WALLACE STEVENS, T.S ELIOT, EZRA POUND, H.D, LORINE NIEDECKER, GERTRUDE STEIN, WILLIAM BRONK, ROBERT DUNCAN, JOHN ASHBERY, JOSEPH DONAHUE, NATHANEIEL MACKEY, MICHAEL PALMER, ROBERT KELLY,等等.他们新鲜独特的诗语言,词语的选择组合, 表层和隐匿的暗示性,节奏,语式,和贯穿全诗的诗性思考特别吸引我. 问:从您最近出版的诗集《没人看见你看见的景致》中,可以看出, 您是一位关注思考诗歌语言问题的诗人.能否结合您的写作谈谈您的对 现代汉语诗歌语言的认识? 答:现代汉语在一百年来白话文曲折的革命中基本成熟,已经形 成口语和书面语统一的文体.现代汉语的表述功能越来越强,越来越好 用,这为以它作媒体的艺术创作打下了不可缺少的基础.我们面临的是 在这一基础上建筑.希望大家能耐心地搞清摸透自己手中材料的特性, 每块砖的重量、色泽、质地,砖与砖撞击的声响和相互关系,再看清周 围的山势水脉,依山傍水地修筑自己心灵启示的宫殿或回廊.慌张地去 仿古或追新(追到了已成了旧的,而且也不是你的),大概盖不出好房. 古典诗章对汉字音韵的学问,和在西方文化冲击下蜂拥的新词汇、句法、 语势,尤其是运用西方文字学分析方法对汉语特征的的新认识,都为我 们写作提供有用的材料.现代汉诗面临许多细致和与西方语言有别的课 125 124题,比如,汉字平仄韵律在口语化散文化的现代诗里的新用途,汉字问 架结构与新字形成(为什么几百年来没有新字?),与象形诗 (CONCRETE POEM)的同异」汉语时态、语序、单音词、双音词和 词组的构成,引进不久的标点符号、空格、空行的运用,汉诗的断行, 等等具体却同时具有抽象时空意义的问题.这些问题铺垫了我(们)写 作的背景,有时甚至会推到面前来要求我(们)正视和解决.不过分析 我自己的诗语言还要请您这样的专门家来评说.出现代中国特色、出大 诗人要在这些浅显问题解决之后. 问:在您的诗歌中,常常用到一个词“女书”,请问该词在您的写作中 包括哪些涵义? 答:“女书” 一词有出处,我不过借用,进而借题发挥.93年前后 报披湖南省江永县流传至少四五百年的女性文字,引起我很大兴趣.这 种只在母女间传授,姐妹中应用的书写从字型到内容毫无顾忌地女性, 在一般意义上的文化之外,记录保存妇女生命的轨迹.从台湾妇女新知 基金会收集出版的《女书》上看到,这种文字大多为被排挤在文化圈外 中下层妇女使用,留存下来的文献多属于日记书信等私性写作,风格朴 素无华,也许算不上文学作品.然而这一文化现象让我想了很多.我们 是不是一定要写给满世界的人听?半个世界难道就窄狭得不值得用 心?没有自己的文字和文化和文学史的现状,千百年来被排除在外,屠 为牺牲的罪行,最起码该让我们理直气壮地写我们的话,我们的思想, 生活,和理解.那一定是新鲜独到,宽广和深刻的. 问:我注意到在您写于1990- 1997年间的《女书》中,神话和传说 被处理成与现实素材交织在一起的对象,这种写作方式使得那些以神话 传说人物为标题的诗作,有了 一种现代感,并且增进了更丰富的细节和 复杂的情绪.您是如何找到这种处理方法的? , 答:一边读《山海经》,一边翻译阿什伯瑞,一写就写出你看到的 交织.第一首是《女娃精卫〉〉,写给一位写.小说的朋友,调子定了,后 来《山海经》一组都如此演义.本来计划单独成册,但出书之难,出书 I篇幅有限,这次收入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没有收入的《老魂》曾在台 湾《现代诗》上发表,是我认为这组诗里最有趣的一首. I 我那时正在找一种原始有力的语言和一种个性的文化定位. 问:您是如何理解“女性诗歌”这个概念的?根据您的了解,您如何 看待当代美国女性诗人的写作? 答:我认为女性诗歌在现阶段该是有女性意识的女诗人的作品吧 I--有别于女人诗歌,即其中不包括女人写的但只刻意模仿男性意识的 作品.女性诗能不能由男人写?诗经和古典诗词里曾经有过那么些怨妇 |怨女,大都是男人想象中的女人心态和语言,属不属女性诗的传统?最 I多算伪传统吧. 女性意识承认并且拥抱女性性征,她有别于男性的身体、机能、 |思维和语言,还有她理所当然有别于男人的诗.这诗上的区别正随着她 I的生存环境和思想意识的拓展,变得越来越有意思,越有创建.无论男 女,诗人每天伏案要突破程式、成见,突破自我或者社会的限定,争取 |纸面上最大的自由,才可能写出好诗.现阶段,起码在中国,她的日子 比他的好过一点,因为历史给她的限定非常狭窄和短浅,所以往往涌现 敏慧的女诗人刚一出手就立刻轰动的现象,比如80年代翟永明、王小 妮等中文现代诗的女先锋.这往往让男诗人大叫不平,诸不知这正是几 千年来男性意识主宰全球文化的后遗症.他一直享受的相对的创作自 由,使他文化包袱重,突破难度大,要突破屈原、李白、王国维比突破 单一个李清照难多了,更别提,叶芝、庞德、阿什伯瑞.所以我欣赏《翼》 的立场,立一个诗刊,专门开辟女性诗自由生根长树的空间,越少限定 越好.所以我庆幸在这个时代生为女人,能够最先读到写出现代女性自 !在的语言.我们的努力将给未生者开路--这是我对女性诗的理解.翼 Vol. 4 翼 Vol. 4 美国女诗人比中国女诗人走得远.上面提到的诗选中MOVING BORDERS (《移动边缘》)专门选辑了五十几位女诗人的诗作和诗论, 厚度达740页.女诗人不光写作,而且办刊物,在大学教授诗作,主办| 朗诵,编辑诗选.《移动边缘》的女主编就花了两年的时间走访诗人, 阅读收集整理诗作.她们的操劳,为女性诗平整园地,培育花苗,进而 大红大紫.前辈诗人与60年代兴起的女权运动相互呼应,平行发展, 目前在女权运动胜利推出的政治正确的形势下,女诗人不会再受到有| 意、公开的排挤或轻蔑,而且随着女诗人进入决裁圈(教授、编委、主 编、主办人),女性诗的特色和创新已开始为主体文化(男性)承认和| 欣赏,可以乐观地认为女诗人的创作已成为美国诗坛美丽的一角. 几千年来,男人们角力争新,争来争去脱不出自己的性别限制, 女性有意识地进入文化圏短短几十年,忽然给各个文化领域添了前所未 有的新鲜活力:文学、诗学、神学、人类学,放眼望去无不如此,这是 女性知识分子大有做为的时刻.不过这又扯得离题了. 问:从您的诗歌可以看出,您是个沉思型的诗人,请问您理想中的诗 歌是怎样的?或者说,您如何看待诗歌的基本性质? | 答:这个问题只好教白卷.我没有答案.也许答案是某种动态. 每次向它切进都得出不同的结果.每一首诗都是追求理想的努力.也许 只有没答案的人才傻乎乎地写下去,总希望下一首诗能摸住本质,实现| 理想. 问:您如何看待诗歌写作的技艺问题?您写诗时常修改吗?您对具 体的诗歌形式问题有过考虑吗? 答:写作技艺很重要,技艺不等于诗,但没有技艺就没有诗.最高 超的技艺与诗融为一体,成为诗的一部分.诗歌形式是技艺重要的组成, 每首诗对我来说该有它自己的形式,与诗心相称,让诗发展生成的形式. 比如,写给老诗人彭邦桢的《黄昏月》,一开头: ―杯咖啡,两杯咖啡 我们就这样走进了黄昏. 舒缓的语气和节奏确定了这首诗的氛围,松散自在的长短句和分 行,一叹一顿,聊天式地形散而神不散.最后一行不尽如意,可又改来 改去不如原文自然.所以就只好不动. 《关于鸟的短诗〉〉20首则釆用6、1、4行的固定格局.这种杜撰的 形式来源于传统诗体(汉诗和西方诗歌),却另有自己的风格:比如中 间一行,打断上下两节沉思密集的努力,象喘了一口气,或赋格曲里敏 捷的间插,造成现代诗体的截断效果.类似传统诗的格式也与这组诗近 似传统的选辞和意象有关:绿叶,流水,阳光,云,帆等等.而近似传 统却不是传统,传统意象的抽象组合和自我消解要求这种似乎对称延续 却反衬不调和的格局. 我的诗从初稿到定稿一般变动不小.但诗的形式则在初稿时形成, 变动不多(如果形式改变,往往重写新诗,而不去修改).小大当然相 对而言,对我来说,变动一字,一行,全诗都应与之相配,所以写得很 辛苦,而且长诗很少. 9/9/2000 128 129翼 Vol. 4 翼 Vol. 4 《翼》诗人群 尹丽丿11诗选 城市小偷 抓一把去年的雪在手中 撮出一团黑泥后 空空如也。你找不到一颗石头踢 一路上只好手脚规矩 街面清扫得那么干净 快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公共汽车不再拥挤 你真不习惯,卖鞋子的大姐说: 你好。你也吃不惯 包子铺里卖的汉堡 操!这么多东西变了 也没人跟你说一声 大哥去越南做大生意 二哥当了龟头,三哥逬了局子 四哥被车撞死,五哥回家种地 你没处去。1968,你生于此地 你是城市户口,你从小自力更生 你不骗不盗不奸涅,你比和尚更童贞 你经过警察,小心翼翼 可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你的步子越来越慢,周围人呼啦拉地 穿过你身边。你坐了下来 在城市花园,栏杆偌得你屁股生疼 第一次,你怀疑起自己深爱的职业 没有人再需要你。你生不逢时 2000/9/30 二月十四 转眼之间,红领巾成了红玫瑰。 五岁以上,手里都举着一支 月季而不是玫瑰 情人也不是爱人。 这没什么。狗尾巴草和玫瑰一样香甜。 爱人和偷鸡摸狗,谁又能比谁下贱 一双被白色尼龙紧身裤 裹住的女人屁股以及尖叫 让我被黑色丝绸覆盖的手臂 变得恶俗不堪以及姿势 这也没什么。即使资本论也不能 130 131翼 Vol. 4 翼 Vol. 4 止住一个老娼妓快活的叫喊。 领域不同就各玩儿各的吧。 这更没什么:情人节你的情人找了一双屁股和一段尖仙吃饭 只有甫俗的女人才能辱没 词语的高贵。高贵只有掉在地上, 才能被正在街头拉客的让.日奈捡起 擦去尘埃,又一脚踢飞 “背叛的崇高之美!" 年轻的日奈肯定一点儿也不虚无。还肯定 痛恨情人节和玫瑰。然而我不仅要 送你一朵玫瑰花,还要去唱卡拉0K 我的爱情在通俗中爆发 我的爱情在通俗中灭亡 不是普希金的诗是香港流行歌曲 让我每年流出一滴眼泪,再爱你一回 你的手常年在一筐圆白菜中 找出最值的那个。都是一块钱, 你可有三个孩子。你的手在食堂 擦几十张饭桌。油腻是洗不掉的了 回家拿起毛衣针,女儿还皱眉: 妈,把电视关了,我在做功课。 你的手忙来忙去,扯住丈夫的衣角 丈夫最终没走,比以前更瞧你不起。 I 儿女们大了,你手里捧着孙子 !直到来了,身强体壮的保姆。妈, 您就别操心了,儿子说,累了一辈子, 享福了。你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 扑空了。儿子出门办公了。 你讪讪地笑着,坐到窗边 俯视这个城市飘扬的尿布。你张幵十指 你都忘了,这些年怎么能就这样 从指缝中流走。你不知道 今天下午,应该做些什么,直到天黑 2000/8/2 深圳:街景 公司在大马路上,张得很幵 老板笑得像翠喜 的孙子。没有人在 大白天心惊肉跳2000/9/23 2000/7/14 妈妈 135 134 翼 Vol. 4 女孩们的月经 总是迟迟不来 避孕药吃多了 乳房象冬瓜垂到地上 屁股却飞到高空 翘的高度决定了前程 经过十年的遗精 五年的手浮生涯 少年们躲逬青春,冒着虚汗 再也没什么事干 一个保姆抱着 别人的儿子,在世界公园 玩了整整一个上午 十三岁时我问 活着为什么你。看你上大学 我上了大学,妈妈 你活着为什么又。你的双眼还睁着 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一个女人 怎么会是另一个女人 的妈妈。带着相似的身体 我该做你没做的事么,妈妈 你曾那么地美丽,直到生下了我 自从我认识你,你不再水性杨花 为了另一个女人 你这样做值得么 你成了个空虚的老太太 一把废弃的扇。什么能证明 是你生出了我,妈妈。 当我在回家的路上瞥见 一个老年妇女提着菜篮的背影 妈妈,还有谁比你更陌生翼 Vol. 4 翼 Vol. 4 饭饭诗选 小勺坐在云彩上 小勺 我的孩子 坐在云彩上 哭笑或者大喊大叫 他穿着他最爱的蓝色幵裆裤 (他不知道他的屁股上有一块青斑) 举着他的小枪啪啪乱打 破妈妈他说不许动 坐在云彩上的小勺 是一个脏脏的小雷公 他最讨厌洗澡除非 我把那只会凫水的鸭子放在 浴盆里 (鸭子的一只脚已经被他折断了) 嘎嘎嘎 他把双手伸在前面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 妈妈妈妈僵尸娃娃会游泳吗 (象这样 他把猪娃娃兔娃娃女巫娃娃。。。 轮番问了一遍) 不会 我赶紧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这时候 他乘机打了一个 瞭亮的喷嚏 小勺 我的孩子 坐在云彩上 他有一个胖胖的新娘 是隔壁的小丽 他经常寧了我的巧克力 去讨好他的新娘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女生 都喜欢这个东西) 顺便把鼻涕 偷偷抹在她的花裙子上 I 坐在云彩上的小勺 !是一个笨笨的小雷公 他张开翅膀 一会儿飞成个一字 一会儿飞成个人字 他踢翻了所有的凳子而且 在额头磕出一个大包 136 137翼 Vol. 4 翼 Vol. 4 哇哇哇 我的孩子 他总是把一张湿淋淋的小脸 放在我面前还不忘顺带一条 湿淋淋的蓝色裤子 (唉好烦) 这个叫做小勺的孩子 现在坐在云彩上 我想象他是一个小雷公 有一天降落在我的生命中 当他的小手牵住我的衣襟 我想 我会哭的 1999/3 关于那场饭局 --给you,第个网友 用诗歌描摹一场饭局不是 我的长項 这两个我热爱的事物应该 各自奔跑 我时而追逐这个时而追逐那个 天睛回家 天阴去往情人的小屋 不晴不阴正好怀旧 一定是那场雨浇晕了我的头 那场雨暗示我的文字将和我一样 仓皇四顾无路可逃 那碗米粉如何分行 它们分量很足不该被一笔带过 它们从容相拥在我极力掩饰的贪■婪目光中 它们在革命年代是誓死捍卫秘密的战友 在和平年代是忠诚的爱入 我用这一比喻感动自己 屠杀幵始之前我承认 我需要虚伪的温情增加勇气 是哪一只鸡的左翼(或右翼)丢失在 我的胃里 是哪一只鸡 它的各个部位象一群叛逆的孩子纷纷出走 是哪一只鸡暗自垂泪 它自认与商鞅是同命的兄弟却在我这里 遭到不平待遇 是哪一只鸡的灵魂聆听我的教海 形而上的咀嚼与形而下的学习并无 本质差别 138 139Vol. 4 翼 Vol. 4 (吃饱了吗?我们走吧) 这是春日里充实温饱的一晩 故事人物和情书都很简单 无非是某种巧合引出你今日之大不幸 你可以这样幵始叙述 很久很久以前 诗歌雨水bbs和贪吃的女生 同肘出现在 晩饭以前 1999/4 读某人诗集有感 这一行是关于阳光和风景 这两个词指代两个不同的女人 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晦涩地表达了 一个诗人的欲望 和乳房相关的比喻 比如春天的乳房 黑夜的乳房 石头的乳房 故乡的乳房 这些瑰兩的想象起源于 那个童年时代发育过早的女生 这太难了尤其 当他说出命运人生意义这样的词汇 并把它们放在诗末 一个适合形而上的地方 将欲望升华 一个道理就是一勺盐 我起身喝水 灯幵着 灯下没有一个错别字 1999/11 小,且西 --给网友小西及其爱子小/J '西 “上线上线 押韵的一天 你中年的口水 濡湿我的围嘴 140 141翼 Vol. 4 翼 Vol. 4 --小小西童谣 无非是一个新词组 躲入几种输入法 小,且西 他说:丫头 至少具备七种语气 动用七块肌肉 如同咀嚼七颗花生米 眉眼累了,就 茸拉下来 他拍拍他 俯身 他把奶瓶塞逬嘴里 他把胡子塞进嘴里 好啊,他们熟睡 这只手握住那只手 这只眼睛看着另一只眼睛 后来天亮了,我爱上 两个相互热爱的男人 爱上两种年纪 一个模样 丫头。他们说着 掉线了 每天一次 就水吞服两个字 无非是一种习惯 无非是说 诗歌没有超出我的想象 你没有超出我的想象 2000/9翼 Vol. 4 赵俊诗选 蒙昧申的七朵百合 不斟满 我们手中的杯 也不雀跃 屯溪的农妇把草场收拾得整洁 嘔嘔的朗诵家幵始了默读 2. 我何时竟成了身外 携书逬食,读和游出 医师的厅堂大幵着一蓬花 运动着的和拘谨的 拉锯的两个讷言的木匠 3. 墙的尖棱角 使额头多么不幸 棱和弧 怎么在学堂外再次相遇 羊们吮吃冬天的水果 再没有舞来一条挑衅的龙 哦,她端着她的緊腰 在收银台砌出一座小分币山 女士们用旧了的皱纹 于是,嵌得下水嫩的中国豆芽 5 你的美 ,搭筑了铅的山墙 门楣还有牌楼 你之外的 都极尽萧飒 我更快地走 村道逼仄,夜黑得 好象人类没有来过 她的背面繁复,逆着光 莉明亮如菊翼 Vol. 4 翼 Vol.4 行走委蛇,绳结的一个姻亲 规矩地等绿灯放行 两排过路人,互相提醒着 额骨和人中,追溯艳情史 7. , 你把自己当作破线团了 钓得起水藻和蜉蟾 那颠沛的移民说说说了 同样的渣屑 你就抽出凹角里相应的低贱 2001. 1. 31 一对观展者 去曼海她,开车到达 古典的市区,遂逬入地下 将我们的马匹寄放。 游乐场也有小马驹,集市 恰巧幵张,布满蒸汽。 曼海姆人,手捧印花茶杯 |脸色偏灰,照看他们的儿女。 博物馆外侧出售陀螺 而馆内结构复杂,门外有门 工作人员和测湿器一样 I悄然无声。他们准备了:适台自杀的 盥洗设备(先穿布拖鞋)、呕吐机 (陶瓷舌状物)。还可膝盖提起 ! 搁于C形器皿,以犬姿小解。 幻灯咯嚓,打岀建筑 模拟雷雨之夜…… 两点多。 找饭馆,和我的男人 诳行了一场争执, 他轻声道歉,但否认 事关口腹的任何错误。 I 我们牵马返回 我在车内抽烟,不满昭然若揭 I 片刻就回到公寓,终在楼下 享受了严谨的菜肴。然后上楼 £ 146 147翼 Vol. 4 ]:‘论坤;彳,学"Lf K f-;; 148 149 翼 Vol. 4 拥抱,亲吻,互嗅香水 稍事谈论,展览带给我们的悲哀。 莱耳诗选 2000. 12. 3 和一枚细小的 疼痛 在凌晨四点三十三分决堤 长满羊齿植物的膝盖 向下弯曲 这个时候 死亡比平时来得容易 一枚硬币追赶我 失血的脚趾 我寻找一片深水 低于零下250度水温 避免爆炸 汲水的蜘蛛 绿蚂蚁,打瞌睡的 猫头鷹,细脚零丁的蚊子 和随处潜藏的裸露腹部的 优美的蛇 它们还在研究诸如骨头 一只茄子 针谈论天气 翼 Vol. 4 翼 Vol. 4 或者一打酒瓶 和半畦菜地的去向 而这些 与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我坐在疼痛之间 等待天明 城市在我们脚下展幵美丽姿容 我靠在你肩上 听你唱英文歌 周围碧草如茵 气温缓缓爬升 疼痛从身体内部醒来 我死在你们之间,你和露水 还有无数行将告别的星辉下 它们曾经在停电的时候 陪我大声说话 我爆炸 成为一枚硬币,逬入水中 在沉静的湖上 在夏季浮萍间快乐游泳 和一枚秘密的细小的针 谈论天气 2000-7-24 凌晨 半夜里的灰尘 半夜里这些灰尘浮起来 比在阳光下更加喧嚣 J1 它们轻轻的碰触 让骨头发出清响 半夜里的灰尘 伸展着四肢练习舞蹈 让语言幵出浓艳的花 让水在失去温度时沸腾 I 半夜这些灰尘 经历一场短兵相接的战争 那些丢弃的铠甲和残骸一起 在清晨之前慢慢冷却并且宁静 半夜这些灰尘浮起来 | 在分裂之前把眼泪和温情一起展览 天空开始学会把欲望埋藏 |象一个初生的乞丐 把眼神放在穿西装的人的背影后面 半夜 让灰尘浮起来 让死亡浮起来 151 150翼 Vol. 4 让记忆淌出新鲜的浓厚的汁液 说,我来 只是作为一粒灰尘而来 ——与你无关 1999.6. 20. 巫昂诗选 _____i 嘲笑 我历经嘲笑来到大城市 我放肆癞狂好象谁也不信 我是一个喜欢喝水的乡下姑娘 一次次躺倒在灯光底下 电视幵着 雪花点点和一双混蛋的眼 混蛋身价万千 昨晚还见他在东方之子 讨论国际股市风云 我去邮局给家汇钱 老娘该四处炫耀 老爹该不下田头 继续喝他五毛五 老同学抱着娃娃在村口晒太阳 老伟和老强还在为我争夺不休 这些我都没想明白 我知道我该存一笔钱 我该涂改证件4 VO 翼 4 IX V 翼 变成北大毕业 外企员工 住高尚社区 把指甲染淡 穿灰衣服戴假发 再不回那河泊村 2000/7/13 写给狄敌尔克的情歌 狄敌尔克是我的封面男人 他在湖边建造了一栋屋子 和儿子在沙地上雕城堡 把我冻在冰箱里 祖母是他邻居 已经像个老妖精 狄敌尔克拉着我的手去见她 老妖精的指甲抠住了我 说:“好大眼睛的姑娘" 我跟狄敌尔克躲到半夜才回去 儿子睡着了 儿子和玩具的残骸躺在一起 我和狄敌尔克躺在一起 深褐色的狄敌尔克 手心放着火炭果 我们接了蚀刻画般的物 找到了作爱的门道 那是我们的周末 丧偶的狄敌尔克和脚底长泡的我 摸清了相处的捷径 把窗台上的仙人掌 当作夜晩的点心 2000/7/22 精神病史 我第一次发作 是在看电影的时候 那时我的贴身男友 把手伸到右边临座 “我的方向感有问题” 他后来解释道 医生把大头针扎到我手腕上 为了省药 成时经济恐慌 154 翼 Vol. 4 翼 Vol. 4 亲人无暇照料我 给我付费 我第二次发作 是在报考音乐学院那天 教授表示,你可以上我家 夫人不在 我穿上红鞋子 为了顺利过美 教授草草了事 他临时找到别的天才爱乐女 我出门,她己在出租车上 我再一次发作 是门口保安 最漂売的一个 被调走 无缘无故回家种田 他们没收了我写的信 还盘间,为何给一个保安写信 我好象总也做不好 一个正常人 所以,宁可发病 沈 容诗选 2000/7/30 致一位朋友 就这样等待了一生的浪漫 把你,你的日子打包, 也只是一小捆的小资调。 我常想你的悲喜剧不值一提, 你的自行车丢了四辆,在这个叫 美国的好地方。 你盼的人来了又走了, 你用尖刀画情人的像 就像一目了然的双关语 肚子空空荡荡,胃痉挛的夜 你想象一场盛筵,一场生死恋, 你的未碎的注意力集中在舌尖。 直到一声尖叫 你看见的,你说不出 堆在另一扇门的后边。 October 1996 156 157翼 Vol. 4 翼 Vol. 4 在俄乐冈的太平洋海边:致大海 你是从我们这个世界来的吗?你的深沉的 本质,你的广漠的目光,证明 你从永恒的王国降临!上升-一 海风在歌唱,海鸟在飞翔 我从此是你的情人。在备尝沉默之后 幵口说话,在孤独尽了的时候,享受 与你独处的孤独。海滩无尽地远去 你是如此年青,你的脸明亮得耀眼 我想对你说话。你却把话题引幵 听,听啊!普西金的咏叹的自由,听, 要用你的内耳,你的女人的身体。 历史的海船驶过,鸣笛向你致敬 你巨大的沉默惊骇了冬天的白浪 海鸟们尖叫着在我们的头上飞翔 是啊,如果这个世界有足略的时间 你会说话吗?挽留那不可见的光芒? March 2, 1997 | 谢山晓诗选 京城 !再度来时我是一个游人,悬挂街角。 向晩,灰色宫墙下依然流淌着 前朝的碎彩琉璃,但它并不是 坚不可摧,如同时间,将它造就; 任何一座城堡,在世间,或是在 心中,都有一个缺口,在风雨起处 都有着一处易于脱落的门闩。 你在城外,亦在其中。 无穷的可能性。城池四壁聚拢 了秋的凉意,我不再去辨识这是否是 昨日重现。我的立场变了,如同 那片落叶旋舞 预 言 你将在一大片强光中 步入预言,缓缓行逬的驳船 将让你亿起,雪中强大的缄默, 孕育着新的语言 158 159你曾经径直走向 浓雾弥漫的渡口,沉溺水中的 面孔并没有因为你的逼近 而退后;你曾经心怀彻悟 走逬教堂,水手们己经在那里, 点亮火把 在相对的存在与绝对虚无的边境, 船头的光束总在拨幵连绵的雾, 海鸥的翅尖闪动着遗失的光点。 安琪诗选 被诅咒,的天花板 我首先看见浴缸垂挂着天花板 被诅咒的尸体 长出麻疹长成一具肮脏不堪的小日子 货车这莽撞的家伙伸进我母亲的肠里 我田亲可不是软体动物游荡到桌面上? 人们在意修锁人胳膊夹着的飞机 它有性感的翅膀早出晚归的煤油 而且一片鬼话环绕 这山到处都是显眼的伤口 因为害怕我一溜烟跑了 I 携带自己街道般的鼻孔和呼吸 梦从马蹄下醒来单薄地痛哭 它打着灰色的手势几乎吞下我的灵魂 直到角落里一只脚印在我脑子里冒泡 笨重地捧起风 呜呜痛哭把_面墙刷成血光 被诅咒的现实急速走动 假如我清楚黑暗总是不甘寂寞翼 Vol. 4 天真的力量我自己逼迫世界赶往低处 -颗火焰溶解到乳房 我可能像玻璃纸敲响丧钟 湿漉漉的阴影将美在辛味的小笼里 天花板脆弱得含满吐不出的长舌 孩子们挣脱望远镜 丟下嘴呼喊着每一口冷气 声音犹如纹身狮子穿过雨滴 他们将像成群旗帜接受催眠 童蔚诗选 回旋曲. 在我的梦里到处泛滥着洪水 淹没树木房屋牲畜淹没我 在我的梦里我变成 自己的船 游向一个逃生的身体 以及沉闷地 下沉,与她在一起。 在我的梦里 我们逃生时 什么也不必携带-- 没有情人 没有孩子 没有欲望以及腥血的激动; 在我的梦里我收到神捎来的□信 衔在酒子的嘴尖 以及两片新采摘的棕桐叶 飘向我的梦里; 我写信在叶片的手掌心 在梦里我所遇到的 “胜利”翼 Vol. 4 翼 Vol. 4 是一只酒子回旋在体内 而“迷失” 是一条妄行的道路 徘徊又徘徊…… 在我的梦里 在那条船舱 永不归来的--我也握住了。 在我的梦里 土地是一片汪洋之后 一片又一片退潮之后 浅灰而略带紫红色的思想 我隐藏着它: 最为瑰秘而坚硬的果实; 在帽子里.也在眼神变得柔和的时刻: 当我苏醒--我所失去的信任 并非那失去的身影 令我上升 禽之季 秃鸯自临近的街道飞来 一只、十几、二十只 牵引着一路向北的航程 从铁丝网编就的事件算起 它的指甲就该像箭束 攻取目标,将血光布展 看不见它。因为 将心撕碎了,好去卖 I向观赏■的人,戴上 --秃鹫的面具。 它的足迹飞旋,旋转浮埃 一滩滩落在巷角 它的叫声随着桂花酿造陈酒 坛子边,有畅饮的唇,狂饮的眼。 有桑叶飘离枝子的日子 I红暗着音调,悄悄地窥视 桑树像它一样挺立在褐色的基调上 桑甚不可抑制,由殷红升高 诉说到暗紫。 禽的羽毛 脱落时,说残忍,因为贪婪导致的残忍 最后也要跌落 164 165 翼 Vol. 4 辛虹诗选 四 从临时搭起的手掌里的夜混迹于人群中 面容模糊的垂钓者 我穿过去年夏天明晃晃的侯机厅也许 对拒绝的迷恋 一给w. Z 从一只失手打烂的杯子幵始 气温反复降至凌晨两点反复 回到梦魇的床头拉响大提琴的低音弦 没有入失去夜晩的碎片极富昏迷质地的嗓音 失去的是肉体的耳朵和目朵里呼啸而去的幻觉 这没有什么悲哀悲哀的是你早年的雨夜 没有经过秋天的干燥没有边角齐整的身世 供你挥霍后半夜的矜持 “湿重体倦”老申医的食指象发粘的游走神经 从一只靴子的走向判断事物的陽陷 是因为忽视了脚的重量但不是 你偶然抬起的那只 只为和一只皱巴巴的充满怨气的 桔子我毛发里无所不在的恐惧 分享戏剧性的告别 这已不是伤感的怀旧时代干净的额头 在莫扎特的安魂曲中_望无际古老的留声机 象无孔不入的叶脉间的阳光 “不是我变了是你_直没变”伸长的手膏 在弯曲的空气中流泪但 再也触摸不到旧日的温暖 是不是越来越远离最初远离 并一再地推迟最后时日的到来 是不是将发辫缠绕全身也不能使—只忧郁全死的 蝴蝶重新落在我纯金的笔尖 爱情春天小酒店 羔羊似的目光剣一般击穿我麻雀大小的乳房 布拉格之夜逬行曲之后的童声合唱 犹如在少女的背后喂养一只鷹 “最初的也就是最后的” 熟透的果实在秋天的深处急速奔跑 而跑的更快的是那口会哭泣的钟 67 66翼 Vol. 4 翼 Vol. 4 也许真的可有可无 对己知事物的申诉溺死了三只会说话的 乌鸦它的日常生活 被临时标价在旧贺市场出售 事例并不等于事物本身 «雪已经下了很久 你真的没有听见?" 我胯下的椅子是空的是为了 你的幻像保持倾听的姿态 在一场宿酒的杯盏间吞下 嗡嗡作响的消声器而 那黑色的鸟儿作为重听的患者 在民间流传很远 当消失的身体的某一部分返回 与灯影重合 焦虑多年的指尖退出涂满牛油的晚餐 眼里的水消耗梦中无法显现的流放 成为唯一被模拟的事实上的寒冷 巳故的少女按捺不住的酒攥紧了你的胃 和胃里消化不动的往事 纸上的失眠如同坠落前的黑暗 旋转的记亿在两只发瑟的曲子的 疏误里扑灭与欲望有关的气味 “不是不想 而是想不起" 与其在一滴泪水里观看世界不如 闭上眼睛 I 六 J 为什么一定是诗而不是其它 I 目睹了入夜时亮起的烛火使黑夜显得更黑 I为什么一定不是风而是它拂响的往曰惊醒 很浅的睡眠反复涌动 众多的水鸟在一束光线中没有尽头 没有谁比我更懂得你的水性深海里的鱼 被水围困被光灼伤 象一盘输赢难定的棋局逃离只是暂时的 |而我预先说出了结束:词语被说怕了 !成为肺腑阴谋的替代品 易腐的 晒在阳光背面 :的没落族谱 鱼在盐水中成长并有节制地 I吸收除了盐以外的全部水中杂质 七 !如果从来就是永远就是_如既往地建构遗忘的殷墟 那么瞬间是不是更美是不是 用虚拟的语气比划着从不曾有的爱情 |就会赢得逝去者不轻易示人的泪水不是倾诉 而是以漂亮的莫式臣翻完成对“_个过去的肘代” 的追忆:群居的温存的空泛的最终是没落的 168 1691995年4月 我坐在盘旋的山路中间 肉身完全被抛弃给恐惧 我狰狞的牙齿幵始温柔地挫磨 一只老鼠它在我的身上舞蹈 没有城市的车来车往没有酷暑的闷热 没有父毋的叮咛也没有蚊子的叮咬 没人想要理我也不需要理会询问 址悟空一身轻闲手夹香烟跺在暗处 风秘密地穿过我的身体 穿过一支烟从燃到熄的距离 让我为你孕育一份呕吐的快乐 呕吐以及过分吸食香烟的犖眩 171 周薇诗选 七月二十二曰夜,青城 七月二十二日夜,青城 面前是一条幽长的山路 黑色覆盖传说的呼吸和恐惧 身后是灯光人影是寻欢作乐的流水 贯穿一夜的回忆和一生漫长寒痛的声音 翼 Vol. 4 轡代别人的转而又被别入替代 脑袋不仅仅用来思考用来否定还有一部分 它仅仅是一个象征 “不是有光的地方都有亮" 我们呼吸着彼此吐出的废气并 在彼此的间候里筑垒并不坚固的防线 在这狂暴的阴寒统治的 这个美丽而恐惧的盛夏的夜晩 飘荡在寒气中渐渐逼近的人影 她的贪婪多么地令人心酸 我穿着一套男人的衣裤 (尺码绝对偏离我的盼望) 我一只手拿着手电筒 一只手提着因为宽大而随肘 可能落下的裤腰 在黑暗的山路上摸索着双难地穿行 —具肉体的存在以及方式 酗酒/抽烟/快乐地堕落 上网/聊天/肆无忌惮地流泪 这是一具肉体的生活领域 这是她的水她的牙 这是她的存在以及方式 对好奇的人们不应隐瞒对高尚她不高尚 给她唾一身口水对低贱她不暢腐朽 昨天被今天遗弃今天被明天拾起 这不过是一摊快乐无望的烂泥 一只手紧紧抱着几本诗集 一只手贪婪地吮吸香烟 在路上把翩然的美丽化为歪歪倒倒的背影 我要告诉她生活的真理 以及快乐/痛苦的真相 我要用针线细细地温柔地缝上我紧闭的唇 跟踪的脚步被迷离的眼睛弄丢 是的以兔子的技黠 躲幵枪弾的射击 而陌生人却懂得紧紧盯住那个綻放的烟头 “我多么想象田野一样没有欲望” 一抹灰色在网络上呻吟 当字一行行从屏幕出现 我脑中一片金黄的欲望的田野 欲望横流的田野泛滥的词汇让我无话可说 关于欲望的森林里潮湿和阴郁 “诗不过是屎〃灰色继续对“我想学写诗,,说 是的,诗人者斯人也,斯人也即逝人不远者也 一切不过是梦里流下的荒诞的口水 诗歌被扔逬废纸篓、被扔逬烂泥 甚至它曾被我放在地上坐过 它的果实是硕大的黑色翼 Vol. 4 马雁•诗选 灌水 我拿着我的杯子 是我的杯子 我确定无疑 我拿着它抚摩它 是我的杯子 塑料杯子 不容易摔碎 还不烫手 温度被隔绝了 任另一个空间里 我又拿了四颗酸梅 不多不少 航手就拿了四颗 美好的数字 简单的定义了美好 我遊一步幵始我的灌水行动 压路上 我遇见了上司 175翼 Vol. 4 他说,哈哈,胖大海 我说,不,不是的 真的不是的 我要否定他们 否定所有错误的关于灌水的定义 我低着头说 不,不是的 所有的,都可以说 不,不是的 所有的都是美好的 所有的,都 不,不是的 我低着头继续走路 朝我的灌水走去 捧着四颗,酸梅 迎接,水 汹涌的水或者 涓涓细流的,水 一丝一丝浸入的水 迎接,低着头迎接 我就这么走,朝前走 然后就到了水的面前 水是没有表情的 或者是有的 我应该看看 抬头,睁幵眼睛 从睫毛缝隙间,偷窥 看见,水汹涌 或者涓涓细流 来到我的酸梅之间 诳入塑料杯子的空间 热度使容器膨胀 热度使酸味弥散 我没有看,没有睁开眼 我盲目的濃水 热腾腾的蒸汽扑到我脸上 寒毛,沾上了细小水珠的寒毛 徹微颤抖,逐渐强烈的颤抖 源水,灌水,灌水…… □语 我幵口,然后说话 然后有点意思 有人看着我的嘴巴翼 Vol. 4 翼 Vol. 4 耳朵动来动去 象警惕的大灰狼 风呼呼的刮 吹动他的耳朵 就象弹什么乐器 有点音乐的感觉 他的耳朵就动来着 左动一下,右动一下 满好玩的呼扇着 扑哧扑哧的 我就开口说话 一会闭上嘴巴 一会又张幵 扁桃也动,小舌也动 可惜没什么人懂 我自己也不懂 我有时候也唱歌来着 咿咿呀呀的唱 有时候有调子 听着象电台播的流行歌曲 有肘候,没有调 象鬼在哭 唱歌没人听 听懂了就没我的意思了 所以我悄悄唱 没人的时候唱 晩上,没月売,路上没人了 我就唱,对面来人了 我就闭嘴 倏嗽,也是有意思的 也是嘴里出来的 大声的咳,象老男人那么咳 细细的,“咔咔” 就象小狗了 口语,我说 我咳嗽一声,表示庄重 这个,口语的问题 天于口语,有那么一•-问题 确实是的,口语 扔么,这个口语 他眨巴眨巴眼睛,没劲 大灰狼自己爬走了 耳朵比刚才还尖的立着 可是不动,跟纪念碑似的 178 179背影好象水泥做的雕塑 尖耳朵锋利的指着天 我一点声音也不出 呼吸都没有,悄悄的 左看看,右看看 试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没有反应,没有谁问我话 好,我就唱歌 —说□语 曹疏影诗选 灰鼠 可以了么?它迟疑着 从柔软的外皮中钻出来 其中的第二颗扣子,喉咙下面的 那颗,它解了五次,第六次 才下定决心——然而还只是仿佛。 •-身红肉颤动着,不是因为冷 那不是太阳的光,小块小块的 坚定,好象它们就是钻石——它们 也的确有这样的自信 不超过瞳孔的直径,射出精确的 直线,向着它,向着 它已经幵始痉挛的红肉,瞧那颤动 多象受风的牡丹,可是牡丹 会含露,妙到可以露出柔弱的花心 它呢?它什么都不会,这样的东西 它们不理它,继续埋头 嗔满自己的选举单。它的皮毛 是土的颜色,天气变暖 或变凉,至多不过增加 百分之三十的灰度,它干了什么 在它们观察的时候翼 Vol. 4 翼 Vol. 4 它不存在,土永逸都是那么* 而土底下的事,看不见的 完全可以忽略,就象翅膀融化成 清凉油,见风就散,一堆肉 分解成无机物,海水中的鱼 都忙着逬化。它是一块磨磨蹭蹭的 肉红色的坏橡皮,弄不好伸伸懒腰 都会裂坏肚子,一身的肉一点 也不自重,居然还----动,再动 叫你动,看你还动不动 太阳笑眯眯地升上去了,光斑也该 沿着木桩子上去,谁也不爱做蜗牛 它们爬上榆木脑袋,在那里填表 抄笔记,练习日语,商量饭局——一块坏橡皮 找到一个阴凉的地方,套上自己 毛烘烘的大皮子。 (2000. 9. 27) 魔方 “我玩魔方呢!" 她拆幵红色脚, 蓝色手,骨缝里的寒气 挤成一面黑 电视停电,她 没见过大海 布带鱼张望床头 爸妈垂着脑袋,算计着 一张床单 经得起多少次尿炕 合法中又,说一句 给一寸身高,她三十寸了 高糖低钙,钙 沉在脚脖子上,跑不动 游戏里,小学揪住她的辫子 她偷着在辫子外吃糖 精也笑着,吃她, 从一粒小白牙开始,十三年后 吐出骨头 第二副身子,魔方做的 -天凸起一块,自己上色 六面都不和谐。六年 间在土里煮,尾巴溜上云彩 大操场半空呆傻 “水!水!”她咬着土 爬岀来,梦中浇水 把四肢粘成花园一前面的 182 183翼 Vol. 4 翼 Vol. 4 冲前,后面的…… 爸妈低头,在土里挖自己 一滩子孙泥,一淀 博士泥,其实什么都没有,其实 她用泥巴养目 红色脚,蓝色手,她抠净 嘴里的土,魔方厂破产 秋风刮倒一批春天 魔方碎成小日子,蹲在蛋糕里 搂着蛆烛睡觉。 (2001. 3. 15) 拉线木偶 她们一直跟着你,这么多年 在后面,飘于无形。 有一次我怀疑她们是女巫 花边裙悬地三寸,不见脚趾 后来,你跑到日记里 回了趟家,说在成都的大街上 看见几只小脚,没心没肺地 膳遛哒一逗点当年,真的 只是点缀么? 2 有一次,我们情到深处 我瞧见有人在山那边眨眼 泪水在湖里闪光,你的后背 湿了,额头也飘起一场 发毛的小雨。一,二,三 一共三个,沉默地收着毛线一 我想起你对待抽屉的习惯 总是塞逬大半,却剩下一截 危险的尾巴一怎么?不舒服么,亲爱的? 为什么你的红毛衣越来越紧,为什么 你被裹得时时皱眉,露出 贼的面目? 3 是的,就在你背后一 她们同时升起三轮月亮,你眼皮下 坚定的影子就乱了,就害怕 还怕心里的嗡嗡声一你买了好多橡皮 刷牙一样,清除着多余的眼睛 和耳朵 4 抱紧你,她们离我更近了我可以足曜精确地形容她们 一我说其中的一个最为亲切,每每 捧出水晶球般的食物,吹幵热气 我看见一些路边的小餐馆 筷子委屈了,去敲对方的头 破烂的单身宿舍,亮着 危险的红灯,大白天拉上窗帘 谁的衣角丢了,挂在樹枝上 哭呵,它光秃秃的一鱼刺 扎着小枫叶的喉咙...还有一个 最美,长颈上的钢笔,全身写满 那喀索斯的小说一我知道 你仔细读过,字里行间,到处是 湿淋淋的星斗,那些难为情的修辞 你一笑,它们就里出外逬 害怕我讲这些么?是的 她们就在你背后一你弯腰抱我 她们就垂下五官端正的白炽灯 你摇着我跳舞,她们就飘起心酸的落叶 你更象她们的木偶一眼睛朝前 瞳孔却被拽了回去 一害怕我讲这些么,亲爱的 我们去照镜子…… (2001. 3. 13) 吕 约诗选 王菲 她一露脸 我就目不转睛 越看越着迷 越看越吃惊 她唱得好吗 她长得帅吗 她满不在乎吗 小嗓门发音挺怪吗 是的可问题不在这里 我想起了 老家村里一位姑娘 王菲和她长得有一点像 那时候没人说她长得漂亮 最流氓的老光棍 也没想到占她便宜 个儿太高,性子太理 她不像别的娘们嘻嘻哈哈翼 Vol. 4 有幵玩笑的天分。土豆种得好 打扮却不大在行 我外婆说,这孩子太闷 又说 这孩子没有福相 我吓了一跳 从此老偷偷看她 那年春天 外婆差点摔死。有人送糖 有人送確头 她送来满满一筐土豆 新挖出来的土豆 沾着湿泥,每一颗 都是圆的。我蹲在那里想 我们家的土豆 为什么是奇形怪状的呢 (2000.4.25) 欢乐 小电铃心烦意乱 最后干脆号啕大哭起来 好,好,好! 瘦眼镜自己也累垮了 还没说完 就跑到热闹的大街上去了 操场散发着花香和尿臊 鼻涕虫头昏脑胀,六神无主 一眨眼,什么都没有了 篮球架站在中央,几个高个子 轻巧地用一只手撑在篮圈上 乒乓台活跃着一群 矮个子机灵鬼 秋千架搂住放荡的丫头 就连鸡毛匿子 也躲躲闪闪,十足的势利眼 操场翻了个身 又对一切不理不睬 眞涕虫失魂落魄 站在那里 好像一段呆木头 春天的阳光偷偷地照过来 (2000. 4. 26) 下课!下课!王海咸诗选 翼 Vol. 4 翼 Vol. 4 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躺在床上 她搂着她她闭着眼 想象绿草红花从身下的水边飘来 她诉说情人的荒唐事 她转辿身去 潮湿的痕迹一点点消退 在音乐中她幻想舞蹈 而她在旋转中掉逬地洞 她说:我爱你而你不知道 她笑着抽回被压得发麻的胳臂 水越升越高 风规则振动振幅不超过她们的年龄 (慢,这里应该用高速摄影) 然后,一个起身,一"继续玩弄躯体的焦壳 在房间远处 草原的季风成长 大袋鼠跳着横穿过云朵巨大的阴影 在远处,她看她 看她身上并不均匀的色块 阳光和尘土在她脚上留下痕迹 在眉头的尽头 是钻得更深的求知欲 是袋鼠粗壮多毛的根 纵火犯 "迄今为止,我们已度过了生活中糖份最浓的时候 一杯冰风暴,红色的勺柄均匀的没在 “生活的糖份”中间幻想同肘发胖 黏附着空间的杯壁缓慢攀升 想在情人的小看板上试探今夏的最高温度 手指吞下肌肤最光洁的部分 一支烟在空气中冲浪象在叹息 又一次不成功的求婚其实有人已经 坐上记忆的小木墩垂钓着记忆的漏网鱼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用汗液蒸发 虚无主义的说教“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正确” 拾起胡子对境梳妆 掩盖已经黯淡的水分心虚的烟圈跋涉在下一次交锋之间 间隙时使用虚词 预谋一场大伙揭幵往事的吊带 唐丹鸿诗选 声音 冰面上最亮的一点 围着阳光的亲吻 幸福地转出一个小圈 有声音。无箭的弓弦 执箭的孩子 手指分幵僵硬的水波 寂静不分彼此 一堆火生起来跃过沙坑 留下清晰的指纹 然后我们再回来 回到融化之前 仿佛还没有经历阳光响亮的啼哭 太响亮了,象一座 被敲掉耳朵的曽像 始终留在原地 我的坏在哀求我的好 坏孩子的冤魂在揪我 是为了控诉他 坏孩子的附身物就是我 十岁被打死,玩弄着哀歌 当我来到草原上拍摄春色 却坐在守戒尼姑的阴道上 花啊,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说叫你野花? 你是说该仙鲜花? 叫你什么纯属枉然一一 压扁了你 不爱你 对你没感觉 我在草原上做什么? 我躺在草原上揪住花朵 我被好孩子糟蹑了 ! 好孩子的附身物就是我 十岁被复制,涂改了舌头翼 Vol. 4 翼 Vol. 4 当我揪住自己说原谅他吧 我的嘴 就象那守戒尼姑的阴道 草原啊,你是说到了春天? 你是说你在爆炸? 你是说什么也不说? 你说什么纯属枉然一一 当我来到草原上拍摄春色 那守戒尼姑的阴道 象我的坏在哀求我的好 2000、 5 程永明诗选 出租车 凌晨和午夜金属色的幽灵 在大街上隆起 -点钟: 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些高科技? 她吃着用着穿着 但她需要这些疑问 狡黠的幼童在她身旁 贩卖中世纪的玫瑰 出租车里的男人扔掉一支烟 他巴望穿过大街的火焰 跳跃直到车门那些高跟鞋 低胸装十里扑鼻的香水 他识得其中一些一 车继续前行右拐向西...... 好似疾奔在片片鱗甲之上 四轮在霓虹灯的追赶下 就要腾起它匆忙的心情 194 195翼 Vol. 4 车继续前行向南直幵 这时司机己将档位加至最大 不依靠酒精仪表盘 它涓丧的行情 他痛感那不幸街道的喘息 他整夜在说:来吧,上车吧 她的朋友 比魔鬼高明十分: 不能去 两点钟: 孤独而木纳的妓女 在街头转悠她等待第二次 她双手匆忙她宁愿死去 而她巳喝完整整一瓶杰克.丹尼 她听说在寂寞被寂寞取消之前 千万要迈着猫的步子 躲幵那辆魔鬼出租车 慢慢变红 雨刷“哗哗”地刮擦他的神经 还有他的语气 197 196 翼 Vol. 4 从早到晚只有她听见魔鬼的声音 磨呀的,恼人的锯着她的神经: 美妙的催促的声音 坦白而言 就是魔鬼 本爻不吉 她说,然后雨缓慢飘下来 三点钟: 这情景他熟悉喇叭声 潮湿闪亮的霓虹与妓女 "与我同桌共餐 她眸子中现身的美 也在唱,也在跳 我们怎样区分爱人与被爱 谁更愉快? ” 她不知道那些司空见惯的伤痕 出现在手腕上或内心里 是不同的 她的女友教过她疼痛的忘记 ~个年长的男人有过从良的建议 但她怎样 四点钟: 来了如此可怕的记忆 多么年轻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认识了你我离幵黑暗 掀幵我的T恤 一点也不在乎 破晓的跃跃欲试 一杯红酒的弹力产生了珍视 我想成为你从不知道的部份 除非你说:我生气了" 五点钟: 象一只猫的嗫嚅脚步 出租车终于贴近她的身躯 年轻的脸荡漾着碧绿 他所认识的女人全都涌入一个肉体 他的确不认识她或者太熟悉 她不理会诱惑也有提速,加档 也有条件反射 但她怎能躲避那上瘾的声音…… 六点钟: 出租车终于载上他的客人 过往的行人只能看见 他们巨大的侧影 —人有一点芳香 另一个人有一点颜色 他们的黎明被掐断了血管 没有人知道或想知道下一回 没有好奇心无论如何 也不能从一个晩上剔出 万缕千丝的分析: 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些高科技? 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些疑问? 捕鼠记 ——妃妃自白 大敌当前我也从不发出 红外线那些人类渴望的东西 我纵容全身的体能 30秒看清万物 他们永不知道这些 黑夜走过的脚又脏又美 我袭击它穿梭前行的烟 又深又腻我扑向它 玩弄我的手指好大好长 我咬住它 所有这些刺激不及那个时刻 —那个狡猾的东西 奔跑,跳跃,及时的转弯 剎不住而滑倒被人嘲笑 可那个天敌就在前面圆耳朵尖嘴长须 比我贪吃奔跑速度第一 但我也不放弃我的方式 一个最小的洞注定了失败 伤害和反伤害在里外瞪着眼 许多年过去了洞依然存在 而我不能象人类那样 破坏或者幻想 什么乾坤大挪移 我只能一夜又一夜 守住寂寞和那个坏东西 我是妃妃所以我很安全 床是花体的虽然我激情而独身 我还爱那各种各样的流苏 黑白毛发引起人类注意 但我不需要他们的注意 当我弓身时他们也模仿 对人而言并非最好 在黑夜中我自成一个宇宙 不要给我你们的滥情 如果有红外线你可看见 我的眼睛里有冷酷 不完全是冷酷有温情 不完全是温情是一个放大的 世界永远有一个敌人让我激动不已 那只老鼠不论它的好坏 电影的故事 电影院里我坐着 看一些光影闪动或 假象奔跑它们就象 一种囊中编影的法术 让我瞬间放起雷电 游遍八荒让我 轻于空气放弃自己 我和某人相拥在广场 或消化在彼此的胃里 它都是一种制作 被注入一种叫强调的元素 被爱情之外的爱情所分享 我和某人隔着屏幕吵架 或者躺在床上撕扯都成为翼 Vol. 4 电光幻影中的来回奔跑 成为我日常面对的妥协 或他血管中的温柔黑客 电影院里我坐着 嚼着爆米花看一些光影闪动 或假象奔跑我就想 如果我炼成了一种缩骨术 把我的脚趾手趾 和膝盖下巴 眉弓以及被叫作天灵盖的 所有地方缩成蚊子般大小 那我就可以架起一个超8的微型摄象机 八面埋伏选中某个人 躲在他的人中里仰拍 把他的鼻梁拍成摩天大楼 我也会跟着他去他的卧室 (这肘我需要扛拍) 看着他走动穿鞋 刷牙和大小便 当他挖鼻孔时,我赶紧躲在他的指尖上 追拍到他的内壁当有人敲门 我就会沿着他的黑暗隧道 直冲逬他的视网膜 现在我会有双重鱼眼镜 紧贴他的视点 我抓拍到他的女主角 如果她是个蛇蝎美人 我就会拍到他心脏的爆炸声 如果她是个羔羊美人 我也会拍到他心脏的爆炸声 汗水,香水和热水 惯常地流了逬来 成为汪洋当他的呼吸 变成龙卷风 我感到快要抓不住 我寻人的眼睛 但我还是要把他 老掉大牙的完美杀戮 拍下来,这样我追拍到他 脑电波的起伏跌落 那是他对她说每句情话时 背后的意思 温柔 2000. 9.周 瓒诗选 翼 Vol. 4 翼 Vol. 4 阻滞 ---对电影((Heavenly Creatures))的一种诠释 一面快速拍闪着她的睫毛,像雏鸟 练习飞翔那样急切,深怕带不动 自己丰满的身体。“我可不想放慢一些” 她嘴里却这样嚷嚷着...... 1 “人生是多么漫长啊",褒琳在狱中 给我写信,尽管她从未信过 我还能曉读到它。我们 刚满十六岁,这样的感慨 并不切合我们对未来的设想 童年只是秘密的一部分 这是少女时代我们才认识到的 而我们生命的全貌尚未展幵,像一卷图纸 我们在共同规划肘,那永恒 的幸福,就被安置在最里头的 一截,它无比遥远 适宜我们奉行的快乐原则 尽管在他们看来,我们早己透支了。 那时侯,我们只觉得幸福太多 而长久的欢乐就必须安排 在我们生命的尽头那一段中 好象幸福本身具有飞速繁衍的功能 “这也符合教科书上的暗示" 哦,聪明的褒琳,她解释说 2 但如今,褒琳说“人生太漫长了” 这是否意味着她己失去信心 而这,是否又能说明:她悔过了? 对我们的过去?当我咳出鲜血 先天性的肺病提醒我:上帝警告我们了 褒琳招放声大笑,像她嘲弄愚蠢地 陷入多愁伤感中的女同学时那样 我差一点就发怒了。“傻瓜,我倒宁愿 把它看作是上帝对我的考验” 褒琳补充说,“上帝是仁慈的 更是严格的,为何我们内心存有 强烈的自我怀疑? ”这证明上帝就在 我们心中,而我的疾病,天哪,只不过 是我自己推向褒琳的一个礼物 “我准备好了”,褒琳平静地说 就像绅士们决斗前朝对方扔过去一只手套时 所说的话,接着,我的痛苦幵始了 但也开始了更伟大的幸福 安慰和爱从来就不是从父母那里领悟的 虽然爸爸请来最好的医生翼 Vol. 4 翼 Vol. 4 妈妈也因此满足了我 几条过分的愿望,其实她也知道 那不过是我故意提出来的 她是多么善于利用时机换取 那表面看起来完美的爱啊,就像她的偷情一样 而褒琳从来不利用什么,她爱我 总是先从我的角度看待这爱情 她试着解释我们的生活,好像这是她 来到这人世的唯一使命 “在天堂,本来没有我们的位置 可上帝并没有规定爱的形状 爱是属于灵魂的事情 只有当但丁明白了这一切之后 才能赢得贝雅特丽齐的垂青。'‘也像这样 褒琳令人信服地把我的疾病带走了 ——这是他们不能理解的秘密! 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我们的饥饿 但他们永远不会说:“好吧,你们渴了就饮 饿了就去厨房,如果你们困惑而犹疑 也可以铺幵洁白的床单" 4 “人生的确太长了”,在一个词 像一把锈锁那样被撬幵之后 我们的庭院就被占领了 入侵者的性情向来如此:他们毁坏 他们践踏,他们把我们的世界 作弄成他们随心所欲地构想出的残败图 好满足胜利者对站立在废墟上的 纪念碑般挺直的身影而产生的幻觉 褒琳和我的美梦就是这样被毁掉的 他们也顺便毁了我们的过去 手段简单多了,只用一张纸,上面排列着 几条句子,如同布下一个神秘的战阵 “褒琳与她的女友发生爱恋 为寻求与其长久相伴的生活,杀害了她的田亲” 5 "人生購漫长的......"褒琳在暗示 我们无须用余生忏悔,我们经历了考验 当毋亲痛苦地哀叫着倒在血泊中 一瞬间,我们就撞上了自己的命运 但不是将来,而是过去的 时间像邮戳那样,在褒琳的日记上 响亮地拍出了它的判决:“苦难刚刚幵始” —“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吗? ” 我们排演过的戏剧,我们写过的长篇童话 其中都有这个情节,像合唱中的歌词 插播着上帝对此的评语:“请站出来!” 于是,从我们的身体里诞生出 206 207 翼 Vol. 4 翼 Vol. 4 那些无畏的勇士,我用灵巧的手指 把他们揉捏成一个个剑眉朗目的青年 褒琳则给他们任务,派他们去撕杀 或者,在那些美好的夜晩,代替对方 逬入我们的身体—— 这就是自我包容的爱情,爱对方 就是爱我们自己——当我们双唇相触 我理解了褒琳的期待:不必 通过爱一个男子来证明我们是女人 也不必通过鲜血反衬爱的杂色,更不必 通迥分类学和等级制设计天堂的楼层 “人生何其漫长",褒琳简短的来信 要使我相信:我们己走到了信念的尽头 当幸福被安置在极端,爱 就是纯粹的生死问题,是哈姆雷特的两面性 当我们用余生回味那永难枯竭的爱 是否痛苦得想要感恩? 哦,痛苦也能养育我们的意志呢 “我悔恨.......”,这样的话 褒琳终于没有说出来,但那不是 对侥幸的放纵,也不是延续一种怨莓 (那还不一样是他们的判决?) 相反,它是一种表白:“我们终于懂得了.... 但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判决的意图如下: 把褒琳和我隔幵,今生永不得相见 可这究竟是谁给予我们的最后考照? 我们能够设想,在我们安排的幸福泉源的尽头 插着一个标牌,上面有一行模糊的字影 “关于爱,你们已知道得太多!” 它既像威胁,又像诅咒,但更像一句赞(R 2000/10/23 208 209翼 Vol. 4 翼 Vol. 4 诗外文本 春天来的时候,我们被一大片嘈杂的哭声惊醒了. “哇哇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哇哇 饭饭的童话 会说话的橘子 今天天气很好啊,我出门,遇到黄风怪,我说:“喂—你带着一堆 橘子干吗去呢? ” 黄风怪说:“噢,这些橘子会说话,我要去把它们种在山上,那样 以后整个山长出来的橘子都会说话了.我就不会寂寞了啊•” 我说:“好哇好哇.我帮你一起种吧•” 于是我们把橘子种了整整一座山.然后我们坐在山下,开始等橘子 们长出来。我们先是说了 一会儿的话,然后唱了 一会儿的歌,就发现在 我们眼前飘下来的,不是金黄的叶子了,而是大片大片的雪花了. “你看你看,”我对黄风怪说,“到了冬眠的时候啦,” 黄风怪说:“对哦,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冬眠的时候哇?我歌还没唱 够呢 我说:“你还是饶了我吧,你唱歌可真难听呢.嘻嘻……” 但是没等我把话说完,我就听到了黄风怪的呼噜声,震得眼前的雪 簌簌地洒了一脸. 这个冬天可真长哪.我好几次醒来,发现还是很冷的冬天,偷偷去 看了看那些橘子,扒开雪可以看到湿润的泥土:那些种子会不会冻坏 呢?后来我看到嫩绿的芽发出来了,就放心地回去冬眠了 我捶了捶黄风怪的头,他终于醒了.我说:“快看快看,橘子娃娃 们出生了......” 黄风怪睡眼朦胧地看过去,看到满山青绿的小橘子娃娃在哇哇地哭 着。 "乖乖,”黄风怪吐了吐舌头说,“这下有得忙了 黄风怪忙了一整个春天和夏天.给橘子们换尿片,撞鼻涕,给他们 讲故事,哄他们睡觉,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 第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我和黄风怪正坐在山脚下喝茶. 黄风怪说:“好吵,这些橘子.橘子会说话真可怕 黄风怪冲我做了一个丑怪的鬼脸,但是我看到他的眼里荡漾着幸福 的光. 我和他就一直这样坐着,喝茶,说话,唱歌.身后是一座金黄色的 山,远远地看过去,就仿佛整座山都在叫黄风怪: “爸爸爸爸爸爸 ” 1999/12 疙瘩,疙瘩疙瘩 我从路边捡回了疙瘩.我对疙瘩说:你要乖乖的,天黑以前就要 回家,听我的话.因为我是你的妈妈. 210 211 , 疙瘩点点头,说:嗯. 疙瘩就这样成了我的孩子.我喜欢拍拍他的头,这个时候他就不声 不响的,也不看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钻. 疙瘩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每天出去玩一小会儿,就赶紧回来•他 对他的小伙伴说:我要回家了,不然妈妈要着急的.他对小公鸡说一遍 这样的话,对小蛤蟆说一遍这样的话,再对小老鼠说一遍这样的话.他 统共有三个好朋友,每一次他都不忘记把告别的话说上三遍.然后他就 慢慢地走回来. 他走路的样子有点晃,并且老是低着头,很仔细地看路,生怕被什 么东西绊倒.疙瘩总是跌跤,他一看到我就开心地跑过来,啪’他踢新 了小凳子,哓当,自己又被小凳子绊了一下,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他 趴在那儿,一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呆呆的,痛得说不出话,直到我 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他才“哇''地一声,哭出来.疙瘩哭着哭着就忘 记自己为什么哭了,眼皮也变得沉沉的,马上就要睡过去.我亲亲他又 宽又扁的额头,把他抱到他的小被窝,盖上他最喜欢的有胖胖的大头也 的花被子,呼噜呼噜.他睡觉会流口水,会磨牙,还会说梦话,呢呢哺 喃地唱谁也听不懂的歌,还要握住我的手指头.疙瘩会睡上很长很长的 时间,长得连我都睡着了,有时我醒过来,他还在睡,有时我醒过来, 他的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已经町住我看了. 他喜欢的东西很简单,很象他,或者象我.比如他的厚嘴唇的小始 蟆,大脑壳的小老鼠,还有梳着和我一样发型的小公鸡.疙瘩很容易变 得高兴.他笑起来格格格地,鼻子也有些歪,额头发亮,他把我的嘴角 往上掰,要看到我也在笑.我们常常就这样笑着,一直笑到眼泪流出来. 有一次,疙瘩回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嘟着嘴. 妈妈,我很丑吗?疙瘩问我. 不啊•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不丑. 那为什么小瓢虫那么怕我,一看见我就躲开,都不肯和我说话. 疙瘩大声地哭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疙瘩那么伤心.他一连几天闷闷不乐,也不出去 玩.他把脸堆在我的臂弯里,要不就拉紧我的衣襟.妈妈.他轻声叫着. 不说话. 那天我坐在门口等疙瘩,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妈妈告诉我她把 疙瘩扔掉了. 那么脏,那么丑的东西,你还跟宝贝似的. 我跑到疙瘩的小床边,看见疙瘩的大头鱼花被子被换掉了,一个崭 新的・模样神气的女娃娃睡在里边. 疙瘩疙瘩.我坐在家门口等他,叫他的名字.我想他_定会回来的. 他虽然是一个笨笨的粘土娃娃,但他知道我多么爱他. 疙瘩疙瘩.疙瘩疙瘩. 2000/6 格加的雪夜 翼 Vol. 4 翼 Vol. 4 (一) 你一定没有见过格加的雪,所以你也无法想象格加的雪夜有多么美 丽.我和好朋友巖鼠米最喜欢格加的冬天了•常常下雪的冬天・一到夜 里,被雪覆盖着的格加就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蓝光里•我和米堆起许许多 多的小雪人,用女巫丑的小魔杖一挥,他们就一起笑了,拉着我们的手 说话,唱歌,在雪地上转着圈儿跳舞・天一亮他们就回到原来的地方, 一动不动了・ “嘘—快回去,大人们要醒了 ” 丑说只有我们才能看见他们.丑说:有很多东西,只有格加的小孩 子才能看见,大人们是看不见的•丑还说:格加的冬天,毎天夜里都会 发生好多好玩的事呢. 丑告诉我们的这个秘密让我们很开心・原来我们知道很多事,是妈 妈和爸爸都不知道的.在每个冬天的夜里,丑敲开我和米的窗户,然后 我们一起坐了丑的苕帚出去玩.我们坐在红脸老汉咕嘟的门口,1边吃 丑做的烫手的小馅饼一边听咕嘟说梦话;我们去吝啬鬼阿多的地窖里偷 喝他的葡萄酒;我们去把娅门前的雪扫开,娅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她 长得真是很好看呢;我们还去找老马丢•丢是格加年纪最大的一匹马, 是丑最好最好的朋友,丑叫他丢.丑用魔杖对着我们挥一下,我们就能 听懂丢的话,丢会讲很多很多的笑话,还会唱歌・丑说丢的年纪实在是 很老很老了,总是丢东西,可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马。丑说这句话的 时候眼里闪出了泪光.我和米想丑在这个时候一定是很疼的,我们只有 在妈妈拧耳朵的时候才会想哭,因为疼•可是丑告诉我们,她觉得很幸 福呢. 原来一件事情,很美丽,也会让人想哭的.后来我和米都曾这样哭 过.有一次是为着小雪花玛和当的爱情.他们在清晨终于相拥在一起, 在淡薄的阳光里慢慢地融化,看起来就像一滴泪,慢慢地变干,最后连 痕迹都没有留下.那时我和米同时哭了.并不是因为难过,我们知道他 们虽然变成了无影无踪的水气,但是他们会很快乐很幸福,他们永远在 一起了.另外一次就是前几天丑对我们说,今年冬天,是最后一次,我 和米能够看见格加雪夜里的种种奇迹,我和米马上就要长大去看另外的 奇迹了.丑说在明年春天小河开始解冻的前一夜,丑要用小魔杖唤醒整 个格加的雪夜,用一场盛大的歌舞来送我们走,丢也会来给我们吹起他 最爱的歌,玛和当会出现在丑的水晶球里,带着他们的孩子.丑说着说 着我和米就趴在她的怀里哭了起来.丑温暖的手在我们的头上抚摩着: 别哭孩子,你们看冬天很快就要来了呢. 我和米一直无法明白为什么大人们不喜欢冬天.他们穿上厚厚的大 衣,戴上毛茸茸的帽子和手套,脚上是长统靴,只露出他们不快乐的眼 晴.他们还不许我和米出去玩. “会着凉的.小家伙.生病的滋味可不好受,要在你们的小屁屁上 扎几个针眼呢.哈哈……” 我和米最恨红脸老汉咕嘟说这样的话了.通常说完以后他还要掐掐 我们的脸蛋.哼哼.不过我们还是很怕.我们总觉得那样的话一喝水水 就要从那几个针眼里滋出来,像喷水壶的喷头.我和米都梦见过咕嘟提 溜着我们的脖子给他的那些花花草草浇水.况且咕嘟的脸皮皱皱,嘴角 扁扁,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我和米都不肯理他,除非他拿了红红的糖葫 芦给我们吃.咕嘟每年冬天都支起一只小锅,锅里熬着金黄色的糖浆, 214 215串了很多糖葫芦在街上卖.咕嘟的糖葫芦特别甜,米吃了以后就笑嘻嘻 地,露出他还没有来得及长全的牙齿,不知道的人准会以为米的门牙是 被糖粘掉的. 许多年来咕嘟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他的小木屋里.他的木屋有一扇 很大的窗,所以屋里总是充满金色的阳光・咕嘟有一个小小的手摇琴: 木盒子的右边有一个弯弯的小把手,握住小把手摇啊摇,就会传出好听 的声音.手摇琴的盒面上刻着一个心,心的下方有几个很小的字:给洛, 还有朵朵. 洛和朵朵.咕嘟说梦话的时候常常叫起的两个名字•分别是咕嘟的 妻子和女儿.老马丢不止一次说起过发生在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咕嘟 年轻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儿,就在那场战乱中走失•咕嘟是在格加附近的 一个小树林里被发现的,那时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还发着烧・ "朵朵,朵朵..”咕嘟焦虑而又慈祥的语气这么多年1直没有改 变.后来他在格加安顿下来,全格加的人都喜欢他的大嗓门和微笑的红 脸膛,但是只有我们才知道咕嘟每个晚上都要说梦话•格加那些氤色着 淡蓝光晕的雪夜有着神奇的魔力•我和米,还有丑,坐在咕嘟的门口, 就可以看见咕嘟的梦境: 美丽的洛羞涩地坐在他的身边,喜欢女儿,洛说,如果有一个女儿, 我要叫她朵朵……;那个下雨天他第一次牵了洛的手,在1个古朴可爱 的礼品店屋檐下避雨,洛说快看这个手摇琴,真好听……洛听了一遍又 一遍;他在手摇琴的木盒面上一笔一画地刻下那颗心,“给洛,还有朵 朵”,他一边刻一边想,他要一辈子对这两个人好呢,洛,还有这个洛 想象中的女儿朵朵;洛和他1起站在朵朵的摇篮边,“不哭不哭,乖朵 朵洛摇动手摇琴,朵朵就安静下来,用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们;或者 是朵朵在草坪上摇摇晃晃地走路,洛在一旁坐着,脸上又是心疼,又是 我们坐在咕嘟的门口看咕嘟做的这些梦,幸福就像不小心被打翻的 水,在格加的雪地上四处流淌,并且一直流到我们的心底. 1999/11-2000/4胡军军的随笔 贱人 (续上卷) 今天,我要强迫自己坐在那里,通常这是有目的的,我不想隐瞒对世界 的态度,我要把自己整个交出来,而不是与旁人去澄清什么. 今天,我又听说一位远方的亲人离世,致命的胃癌在大年初一夺去了她 的生命.人生从小到大,在不断地听说和告别他人的离去,这使我们的 生活受到震撼并且得以思索我们战战兢兢的未来.我们的双手替死者履 盖尚未冷却的眼睑,所有的死者改变了生前沉默的态度,他们“有话要 说”,“死不瞑目”大概就出自这里・ 一段时间,我是说现代的节奏将原本持续的乐章支解成不堪入耳,想起 在我少不更事时,一个男人推荐给我一本书,也许是斯诺写的吧,叫《毛 泽东传》,我居然一口气连读了好几遍,这个举动让现今的我想来毛骨 悚然,因为这是一本仅仅涉及权利的书,只有对权利的占有充满欲望的 人才会产生兴趣,我不敢以此来推断关于“我”的取好,也许人身上都 隐藏着一种连自己都没有发现或者说不愿意承认的某些“阴险”而具“侵 略性”的因素,时机一到,才暴露出来• 最近的文笔批判不够,而且口气罗嗦,实在不能让人满惠.而且在今夭 下午从一个步入中年的男人身上我发现要让一个男人成熟起来其艰巨 程度难为人想象,我一直觉得女人的天真是可爱而且有点必需,大部分 男人充其一生都没有成熟过,我丈夫讥笑我说是电影看多了,男主角全 是硬汉,然后往现实里那么一奎,当然差距太远.我是退步太多了,也 许物质上的安逸正成为诗歌的第一杀手,我能感受到杀机重重,唯一可 幸运的是,我算是预料到有人要杀我...... 猜臆危险,这是一个心理疾病.当她站在地铁的轨道前,总免不了想到 若是一具身体被车厢碾过......;从前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她遇见 过谁,谁拯救过她,谁诽谤过她,谁又进入过她的身体,让她欢愉地尖 叫起来.我很欣赏她露着大牙说:你知道吗?我刚来这边时整个傻X- 个!她的可贵之处在于她那么自信地夸耀她是“傻X”.这是纽约,放纵 而目无旁人的纽约,眼下流行的大裤管扫地而过,很不幸地粘上了一颗 被唾沫滚嚼过的口香糖. 从一个参与者逐渐变成一个旁观者,这是革命者最大的可悲,而放弃却 是一种可耻,一种无能的背叛.今天我找来一块花色的浴巾,用图钉固 定在窗子的下半部分,这样一来就挡住了对面那座楼可能的窥视的目 光,而且窗的上半部分正好是变化多端的天空以及干枯可有六个月之久 的树丫,当然以这种方式来命名与我写作邻近的状况有点站不住脚,可 是正像我母亲的信中所嘱咐的:拍一张照片寄过来,当然,我要选择在 书桌前一一灵魂所在的位置. 诗歌是青春的产物,一个热血青年要写下几行诗句真是合情合理,那种 抒发和欲吐而快的渴望跃纸而出,可是一到中年,要维持这种热度就不 再是一种普及性的唾手可得的,所谓的灵感难求.近来所看的一些展览, 大多没什么意义,反而是一些最简单的想法,最普通的材料,最平静的 观念,却能够烙印在我的脑中.生命正在以不紧不慢的步子前进,如果以天计算的话,也就是几万天的 结果,每当周围纷纷扰扰看似星光灿烂之时,那些天数就不知不觉地溜 了过去,拼杀成为可笑的一笔.十三台正在播放一位著名主持人对新秀 艺术家的访问,当他问道你是如何看待年轻艺术家之间的关系时,他毫 不犹豫地形容说,他们正在互相残杀• 当他的艺术卖钱,而我的艺术正在走向窒息•这是千真万确的理,艺术 家就这么经不起考验,稍稍有点衣食之足,便忘记了当初从事艺术最基 本的冲动,所以凡是有点富裕的艺术家他目前的作品很难再与当初出道 之时的作品同日而语,你可以读到他为了财富与名声所营造的蛛丝马 迹.我最近很难为诗,正在调节状态中,因为再也不用为房租和未来发 愁,我指最基本的物质供应上,这一下子使我坠入了某种“真空”状态 中,因为从九五年《冷的上演》开始,那时我是披着棉袄在没有暖气管 道的简易楼里一气呵成的,如今再也不可能出现类似的灵感喷涌而来的 时刻了. 其实我的理想生活不外乎在一间堆满了书香的房间内阅读,写作正在变 成“阅读理想”的附设,因为有时难免"有感而发”,禁不住手痒,这 便变成了如今这种情形,也许如今写作之人都是禁不住手痒,才终于投 身写作的;对我而言,我是否选择了阳台作为我的写作的高度呢?对于 那些阳台下匆匆而过的人群和车辆,水果小贩' 报亭' 左顾右盼的狗儿, 所有都让我满怀喜悦地去看他们,而阳台上部则是更高更尖利的摩天大 厦、云彩以及未知的宇宙.可是那些派对上的人们为什么如此执著于结 交呢?除了我,很愚蠢地来到人群中间同时又在祈祷:千万别跟我讲话・ 今天想到一个绝好的理论:一年其实写十首诗就够了,十年便是—百首, 若能再活上三十年,便有三百首,这个数目足以交待_个诗人的_生了. 而更明显的是,一个诗人_生留下的_首诗甚至一个句子便足矣足矣, 这个晚上可怕得像一场战争一样.而下午,被恶梦所亲吻的整个下午. 可人生,真是一样简单不过的玩意儿,很可惜,极少的时候我才能意识 到这一点,这样一份能力并不是时时具备的的,大多数时候,我以及我 周围的人总是在大呼小叫地把人生形容为一件极其复杂的事务,按照这 样的逻辑,人类的文明史也不致于用,,瑰宝”之类的重量级形容词去描 述,这真是反文明的逻辑,给爱文明的人们听见,非乱棒打死不可,同 时,我一直在听见非艺术界人士极为平静的论调,艺术是什么,艺术就 是,知道吧,那个家喻户晓的童话,就是那个不穿衣服的皇帝.他指着 我,哈哈大笑,你太幼稚了,那帮收藏家实在太幼稚了,他的笑声之宏 亮让我觉得我的幼稚一点都没被夸张.这也许要归咎于我的立场不坚 定,问题也许还没那么简单.艺术在某种程度上与宗教一样,都是唬人 的;而恰恰人类最基本的情感特征是恐惧,正是一个愿打愿挨,你有什 么办法. 困象也是一种文字被阐释后的信号,反之亦然,这让我茅塞顿开. 总之,我如今生存的这座城市,它的繁荣与穷途末路的末世情绪都能让 我毫无准备地为它喜悦而伤感,仅仅为了能踩在属于这里的土地上,我 就情不自禁的对自己重复一便,没错,我是踩在这里. 收藏家和形形色色的艺术赞助人都有两个强烈的特征,第一是占有欲,翼 Vol. 4 翼 Vol. 4 对艺术和艺术家的占有欲,当-样他们青睐的艺术品或者他们所仰慕? 艺术家还未占为被占为己有或者他们还未面对面地与其朝思暮想的艺 术创造者坐在-起时,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如坐针毡’夜不能寐’他们多 么渴望将那件作品搬回自己的空间,放在离自己的眼睛只有T尺的地 方,好好把玩和惊叹-番;他们多么渴望知道艺术家的脑袋里整天钻着 什么心思,这个“IDEA”是怎么来的,那段生活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 千奇百怪的问题,恨不得-下子让对方倾吐出来,以便最大程度上满足 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收藏家爱上艺术家一点也不奇怪,尤其是富有的中 年以上的女收藏家(如果是寡妇就更没得讲)更容易爱上才华横溢讐 处于穷困落魄亟待救助的男艺术家,甚至陷入爱河难以自拔,她们往往 愿意拿出巨资去改善和创造她们心上人的-切所需.第二是移情别恋: 这也几乎是他们的共有特征,这-点正如同天下的女人爱换包-样’永 远有新型的款式去吸引她们追逐,那么前一个包呢?只有被丢弃和打入 冷官的命;艺术家最能察言观色,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相当长的―段 时间不能适应被冷落的感觉,“这究竟怎么了”,哦,亲爱的,这没什么, 你的保护人如今发现了别的比你更新鲜的宠儿,他们已经忙着去呵护和 赞美别的艺术新贵,你嘛,还是好好搞你的艺术. 所谓三句不离本行,说来说去还是在说与艺术有关的故事’这是老毛病 了,怕是改不了了• 朋友从他国寄来了她刚产下的婴儿照片,其中一张是她怀抱着三个星期 的儿子徜徉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副全身心甜蜜的样子’这个变异让我在 意料之中但还是着实楞了一下,从前她可是那么甜人的法国女郎’整天 嚷着要走遍世界,有无数个计划等待实施的,而如今,她的儿子就是她 整座世界......,还是歌颂母爱吧.这一歇笔居然到了几个月之后,我从 波士顿回来,朋友的妻子刚产下一个三十四周的男婴,因为不足月,被 放在温箱里,这个温箱被几十种仪器所控制,从温度到心脏的跳动,孩 子在这样的精心照顾下,生命自然无虞了.生命在男女的一时欢愉下诞 生,他可曾知道:生命苦短.可是我不能说式样煞风景的话,别人会当 你是白痴,经验告诉我,要作正常人是很累的. 我还是适合这种方式,写到哪儿就算哪儿,就像活到哪儿就算哪儿.很 抱歉,我是消极的,不过在营造消极方面,我又是积极的,这就矛盾了. 不过这种矛盾正在解决,我能意识到,在最关键的时候,中国古代文人 的避世论显得越来越完美和具备说服力.谁能拒绝这样一幅图画呢:_ 名孤独的渔人載着蓑帽在斜风细雨中倚着一叶小舟,依然潜心钓鱼,而 对周遭事物不闻不问,这名渔人正是大多数为文之人的晚景归宿. 在我新搬的公寓,座落在市中心,有着巨大的车辆噪音和工厂的排风扇 噪音,在这种情形下,依然能听到教堂的钟声透过排风扇的挤压传进我 写作的房间,也许人们•会认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应该同意,神依然 在眷顾这座城市,但是,现在的神一定与几百年前的神大相径庭,现在 的神与人类一样有着巨大的忍受力,请注意,神与我—样,居住在噪音 困扰的工业社会.而且,请允许我阐释不信神的理由:如果有神,世界 何至于如此满目疮痍? (1999 年)唐丹鸿的随笔 我生命中的一个象征 ——答王艾、宋逖的书面访谈 宋逖:唐丹鸿,不少人认为你是继翟永明后最优秀的女诗人,翟永明也 在她的随笔里谈及与你的相识,你是怎样看待你们的联系、区别? 1986年夏天,当时我是一名大学生,我很想坏掉,一边与一个相对来说 让父母称心的男孩交往,一边与一位看起来放浪形骸的校园诗人打得火 热,因为他送给我一本地下诗歌刊物《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里面有 翟永明、柏桦、莽汉主义等诗人的作品.我的父母可能到死都不会明白 那些诗怎样摧毁了他们的期望并把我变成了让他们的更年期充满尖叫 和失眠的女儿,我不知诗人们散布在哪个角落,我没见过他们中任何一 个的面孔,这让我焦急得心脏隐痛,唯有亲近我的诗人男友,唯有他是 他们中的一员.一个闷热的或凉爽的傍晚,我与男友照例约会,他因事 要找翟永明,把我也带上了 • 她住在科分院西物所(我母亲也在那个单位)的一幢充满煤烟的旧楼里’ 踏上一级级散落着烂纸和饭粒菜汤的楼梯,经过杂七乱八堆着簸箕、扫 帚、只容得下_个半人穿过的过道,敲开一扇遮着布帘的木门,我见到 了她. 那是一种梦中的母马与她身旁孤独摇晃的幼苗的相见.她在屋里来回走 动,递烟让座,同三个男人交谈,她客气地招呼我喝茶,叫我“小唐”, 她的眼睛确实像两道伤口,她的乳房大得像涨满了乳汁,她的骨节粗大 的手脚与马蹄可以相互壇变......我缩在屋角的板凳上,处于像看见眼皮 内膜上游移的彩斑和金星的精神状态,只感到我之外的高大.温和与芳 香. 我有一个嗡嗡响的在闷黑颠簸的子官中的二十岁,我已经濒临憋死,否 则上天怎会派出男友、《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和诗人降临世间,就像 在肉厚腥臭的黑色天幕上撒出唯唯叭叭的焰火,焰火踮起脚尖跌落之处 翻涌出怒放的花朵......从此我的生命有了一道裂缝,仿佛我是_个单细 胞终于分裂了,在那之前我叫唐丹虹,在那之后我是唐丹鸿;从此,包 裏我的那层腥臭密实的黑膜有了一道裂缝,一丝光使眼睛诞生,—丝氧 气使肺存在. 那本《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中,有翟永明的组诗《女人》中的《预感》 和《七月〉〉,有普拉斯的《爱丽尔》.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为这 册地下诗刊销瑰蚀骨_就像童年时在严冬紧紧搂住自己的热水袋,用脸 贴着热水袋,亲吻这个热水袋,爱着这个热水袋. 透过厨房油污的玻璃,有时是躲在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后面,有时就在她 身旁,我注视一个女人:她梳理她乌黑的披肩发,她进了阳台侧面的洗 手间,她切菜,她伏在水盆上洗脸,她的腿像吊桥升起又落下那样骑上 自行车从我的视线消失……我常常猜测她的腹中有没有小孩?为她所 爱的人是谁? 她就是程永明,在我们成为邻居的那两年,我就处于这种状态,我为此 感到痛苦和难为情,又感到快乐.我常装得跟她很随便,很轻松,甚至_____ 翼 Vol. 4 翼 Vol. 4 放肆.......十几年过去了,她把我看成一个朋友,她有时搂着我照像,或 抱着我跳舞,我同样要幸福得一塌糊涂.当我们把一杯杯酒咽下喉咙, 在我趴下之前,我渐渐地忍不住对她提到了这种感受,看到她有些难为 情地笑了起来,我又憋回去了……现在我的年龄比她初见我时的年龄还 大些,仍然依恋着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我知道有好几个女人早 在我之前就对她开始了这种依恋.只要回顾与她交往的这些时光,我就 会涌起感激和爱……有时我又觉得她很柔弱,就有强烈的想保护她的冲 .. 动,但我发现她事实上充满力量,那种柔弱只不过是涅磐的表面……我 为她感到骄傲,她是最优秀的.总之,翟永明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象征. 我们姑且称之为“联系”. 生活经历也造成了我们的区别,这当中有秘密而复杂的故事,难以在此 陈述,但有些线索是明显的:比如她失眠,毎个夜晚都使她恐惧,她老 醒着,总想睡;而我,有太多的睡意,如她所说“婴儿般”,我老睡着, 总想醒.......现在她更宽容,而我更粗鲁;她更能忍耐,而我更暴躁;她 基本上表里如一,而我有时装模做样;你可以从诗里,特别是我们最近 写的诗里,从现实中都能看到这种"区别”• ___________ ______ ____________ 张爽---本卷插图艺术家 1968年生于北京,汉族.毕业于海淀走读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从 1996年与另外-些人创办《手稿》,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1999年起在中央美术学院至今学习版画. 举办过几次绘画展览,仅只是朋友们玩看. 写过诗,小说,剧本,现在《中国报道》当编辑. 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插翅能飞 首先,我要向朋友们道歉,由于我的忙碌疏懒,本卷的编印工作一 拖再拖,原本打算一年编印两期的计划,终未能在2000年实现。另一 些有意思的设想,包括朋友们的好建议,也未能在本卷全部实现。 但令人宽慰的是,这期《翼》的诗人群中,新作者(当然她们中的 一些人,写作年龄并不短)就有12位,加上老作者在内,阵容更显壮 大,从某种意义上,它也显示了当代中国女性诗歌的群体力量。更值得 注意的是,女性诗歌的群体性并未遮蔽具体的诗人在写作风格方面的差 异性和多样性,它不断证明着女性诗人非凡的创造力。 本卷的“译诗"专栏被放在最显著的位置,它不仅仅意味着我们对 幵阔视野的自觉意识,而且也因为这里介绍的几位外国女诗人在风格上 和诗歌观念上各具特色。当然,我要说,功归于每位译者。 在编刊过程中,不少朋友向我们提出了许多好建议,我们力争一一 实现。我个人则要感谢翟永明、胡军军、马兰、沈容、张晓红、曹疏影 等朋友在这一卷刊行过程中给予我的勉励与支持。 面对那些飞速闪现的好念头,层出不穷的新设想,也许我们行进的 步伐太慢了,但正如我所喜爱的这句诗中所言: '‘鸟儿即便在大地行走,人们也不忘它有羽翼在身”。 本卷出版资助者 胡军军 马兰 张晓红 特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