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 SINOL. UNPO 82 8 2004 M v i n g s 总第八期 总第八期 2014.4 LEIDEN .bibl. 《翼》女性诗 刊‘ 1998年由 诗人周瓒、翟永明 创刊于北京,推介 当代女性作者及其 作品。更多翼的作 品及介绍,请在豆 瓣、拇指阅读、微 博和微信中搜索 、、翼女性出版、、8 2。心 Universiteit Leiden 2 586 276 9 总第八期 2014.4 "UNJV? 田DEN .BIBL. y© 出品方丨翼女性出版 出品人丨翟永明 周瓒 《翼》女性诗刊 总第八期 主编丨周瓒翟永明 执行主编 1陈思安 回辭 擊回 封面设计 1阎星 内文设计 San. C 宣传 鹿邑斯 出版日期丨2014年4月北京 序言 005 首发 蓝蓝 009 吕约 016 宇向 刘丽朵 026 034 诗群 马兰 036 童蔚 057 张耳 041 曹疏影 067 翟永明 048 赵元 078 阿芒 084 安琪 095 廖慧 098 黄茜 101 何兮 113 译介 成婴 119 (西班牙)杰玛•戈尔加 译者丨汪天艾 149 (墨西哥)娜塔莉亚•托雷多 译者丨汪天艾 162 (美国)莎朗•欧茨 罗思容 徐贞敏 楚雨 欧阳关雪 周瓒 123 127 135 139 143 译者I 周琰 168 新声 范雪 叶美 廖亮羽 林侧 余幼幼木寻 183 193 198 204 210 215 序言 _“女性诗歌”,作为一个文学批评概念出现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迄今 已近三十年。自那时起,对历史境遇和现实视野中女性生存状况的书写,对“女 性応识"(这个因时而变的概念)的不断探寻,己然使女性诗歌在当代中国诗 歌写作中成为了一个小传统。1990年代中期女性小说写作的热潮可谓这一传统 的延续和拓展。相应地,女性写作的繁荣也带动了女性文学批评的跟进。诠释 与梳理女性写作的研究也多以女性主义文学理论为方法,即便这里的女性主义 文学理论(究其内容的丰富和流派的多样而言)是有所选择的。 诚然,当代中国文学语境中诗歌的独立性、民间性以及艺术上的前卫性, 也是女性诗歌得以催生和壮大的土壤。女性诗歌,从批评的角度看,之所以有 立足和深化的依据,不断开掘其写作的内驱力,以及感召和激发有创造力的女 性等,都离不开与之相应的社会文化氛围。《翼》在这种文化语境中应运而生, 也在这一过程中坚持其性别观念、人文立场、文化理想和艺术实验意识。 作为一本独立的女性诗刊,《翼》自诞生之日起就面临着被孤立的危险。 对“女性诗歌”概念的质疑,对女性主义理论的曲解,消费主义社会对女性的 物化,男权文化腐朽观念的沉渣泛起,性别平等状况的恶化、倒退乃至愈演愈 烈的芝别不公等,对结集在《翼》周围的诗人们构成了巨大的挑战,并时刻考 验着写作和成长中的女性。因为自始至终,《翼》所聚集的既非生理性别意义 上的:亦非取悦或依附于男权话语构造的女诗人群,而是自觉的、积极的、批 评意识鲜明的,认同社会性别的一个群体。在这个曾经被构想为一个阵地的小 杂志上,女诗人们的写作既是及物的、反思性的,也是风格多样的,显示着视 野的开阔和创造力的丰盈。而重申这样一种文化批评立场,作为《翼》在今日 005的写作意识之一,旨在说明,我们既不写作“闺阁诗”,也不想成为选家眼中"女 诗人合集"的筛选对象。这是在女性文学阅读和评价标准上对形形色色"美学上 级"的持续抵抗。对于女性写作者而言,反思既有的语言成规、权力机制,反抗 父权制的"象征秩序",而书写非本质化的、流动的女性经验,在反映论和表现 论之外开拓新的主体性,必然伴随其写作的始终。可以说,正是在此前提下,《翼》 确立起作为一个群体的性别观。 写作是一种冒险。身处历史之中的女性,同时也需要意识到自身的历史性。 以性别思考为出发点的“女性诗歌”拒绝将自身的立场绝对化和本质化。一方面 因为现实语境和社会问题的变化特征,另一方面也因为创造性的写作并不以传达 既定的经验为目的,因此,《翼》并不试图重造各种权力话语和等级制的镜像, 甚至也不以界定“女性”性别话语为目标。女性诗歌,或许依然如艾米莉•狄金 森所言:“要说出全部真理,但要倾斜着说。” 自1998年创刊以来,作为一本不定期出版的民间刊物,《翼》一直致力于 发现和团结当代中国女性诗歌的新生力量,并从批评、译介和传播等方面,在印 行纸刊之外,通过女性诗歌剧场实践,搭建数字出版平台等形式,扩大女性诗歌 写作的影响力。在由诗歌写作通往的语言国度,女性诗歌将改变其蓝图,亦将成 为这蓝图的一部分。 "女性诗歌”须是不断的文化反思中的写作实践,是拆解中的建构,悖论中 的自由探索,保持警觉地从容前行。 他们偷偷地爱着女诗人: --溜进她的闺房,抚摸她的床 那些针线、香包 以及砌造了诗神基座的 笨重瓦刀 他们用长矛挑开衣柜 吃惊地打量里面破烂的盔甲 蛛网下露出的刀把 匕首刺穿绣在一件胸衣上 热情的玫瑰花—— 啊,沉默的男人们 --这一切都不曾被人写下! 蓝蓝《无题》 006■ ■ • ■ I l/r I l/r 共时性 茶杯。空药盒。有了裂纹的塑料盆子。 在树枝上蹲着的喜鹊。干花。死去的木棍。 筷子。碗。油漆剥落的铁门。 旧地板。从墙角迅速溜跑的蟬螂。 数字。符号。舔嘴唇的舌头。风吹光的道路。 一滩干鼻涕。棉球。碎蛋壳。指甲。 粘着眼屎的眼睛。广告。窗户。 用袖子擦眼泪的女人。收破烂人踩扁的鞋跟。 微博上被PS过的假照片。元首的死。 烛火,钥匙。拷打和强奸。化成纸浆的书。 煤气表。银行帐户。希格斯粒子。 无人的葬礼。牙刷。发霉的牛奶。 你练习着眼力,目光炯炯。镜子。台上可耻的脸。 它们是你的角膜。针头。输液管。 塞满沙子的喉咙。它们是你的存在。 助产士。时针画着圆,没有终结。 你写。你看。继续看。这面小鼓 敲着,你呼吸的节奏。 009我的工友们 一起进厂的有百名青年。高考落榜者 不愿意上师范的市民孩子,走后门来的以及' 父母退休接班的工厂子弟。 小司不到20岁就已是个老人。他的父亲 我们的高中语文老师,不苟言笑 一边大骂校长,一边给我们读《阿Q正传》。 小司继承了老司的骄傲,读托洛斯基, 旷工,娶了厂里说话最嚎的女人。而我知道 他爱的是另一个姑娘小刘。 小刘老家在东北,白皙,团委副书记 正派而成熟,和我住一间宿舍。直到有一天 她喝了敌敌畏,才知道她怀有身孕 被恋人抛弃。这位前海军退伍兵 和县长的女儿悄悄又有了一腿。 埋小刘的那天是八月十五 下着雨。“美加净”的气味洒在她的周围 至今我再也不用这款花露水。 会织毛衣、裁裤子的小冯,高才生 不幸落第,分到了化验室。他喜欢的姑娘最后嫁给了 县委宣传部的小官僚。长得据说最漂亮的 小邹,和副厂长偷情,闹得满城风雨 副厂长的儿子差点把库房烧了,但最后还得和这个 曾经的同学、如今的继母成了一家人。 不起眼的小月现在是县人大主任。后来的厂长 成了贪污犯。酿酒车间主任的女儿自杀了 这个三八红旗手曾批评我不该带一本 泰戈尔的诗集上班。原来的宿舍据说后来经常 闹鬼,而新来的工人对此一无所知。 工厂己经不再是往日的模样,当年追我的 英俊小伙据说官升处级。唯有五楼广播室的 喇叭声响起,我还能听到二十年前的笑声 在空旷的厂区回荡,那群少男少女 一起推开门叫嚷着“青春万岁!”无题 三八节,在里昂旅馆里想到 他们偷偷地爱着女诗人: —溜进她的闺房,抚摸她的床 那些针线、香包 以及砌造了诗神基座的 笨重瓦刀 他们用长矛挑开衣柜 吃惊地打量里面破烂的盔甲 蛛网下露出的刀把 匕首刺穿绣在一件胸衣上 热情的玫瑰花一 啊,沉默的男人们 一这一切都不曾被人写下! 先生,您的掩体里全是匪徒。 这不是因为人们抱怨下雨 而是因为一声被打碎了头的 女人的惨叫。 若是这些话激怒了您,我能看到 这也是一个警察的反应。 事实上,我在远离中国的一个小旅馆中 窗外是卡尔诺广场,站在夜色中的青铜女神 一手举着橄榄枝 另一只手牵着一头狮子。这样一首受诅咒的诗! 写于2012年六一儿童节 嫖宿幼女罪 写完这首诗,我就去洗手。 再刨一座墓坑 父亲们便可以恸哭。 祝愿世上的人都瞎了眼睛一一 一个女童赤裸着蹲在床头 捂着脸发抖。 汉语也可以犯罪 在她身上留下烧焦的耻辱。 医生不能治愈泪水 法官大人一一你也不能。 谁发明了这个鲜嫩的词 供一群野兽饕餐? 这片土地除了活埋孩子 还能搭起多少台歌舞晚会? 从没有这样的土地。从没有 014 015  吕约 手不停直到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你的手 你梦游的手所走的路 正在变成 无法用脚追踪的花纹 女织 “九岁我迷上织毛线” 一噢我也是!课桌底下 竹筷子和偷拆的毛线在忙碌 窗外田野里,农民在织水稻 玩弹弓的男孩子 打仗去了,在各种战场 喝酒演说,走着直线 干完那些微不足道的活儿 我们回到自己的小凳子上 只能坐一个人的莲花宝座上 掏出从小珍藏的针和线 睁着眼睛 睡在自己做梦的手上 016 在演说台下打瞌睡,摸出针和线 在产房门口排队,抓住针和线 变成针和线 在尚未结束的难民营夜里 手不停大脑和大海才能停下来 手不停黑人冠军的脚也追不上你的手 017 从脚底下传来,像弃婴 被笑声赶走的那些 以叹息为食的幽灵 正在那里祈祷 祈祷能够尽快回到我们身边 好好照顾我们 女人大笑时 不该哭的都哭完了 最值得哀悼的 还没出现 我们笑得越来越多 独自微笑,切菜的蒙娜丽莎 两个人坐在路边大笑 为某个 不会导致地球毁灭的错误 你在笑我吗?狗跟着笑 用尾巴,用喷嚏 仿佛其他的狗都默默投了它的票 害怕变小变轻的男巨人们 赶紧从安全出口逃走 一大笑,得留到胜利时使用 什么你们在笑什么? 只有那些不怕变轻的 渴望加入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我们才听到 一种细细的声音 018 019哭泣结束时 而是回到古老的角落 钻进自己的怀抱,继续 犯罪一一 就没有人 或狗 冒险来救你了 再说,现在还没到你 为真正获救而哭泣 无须停止的时候 电话响起的时刻 哭泣结束 “下午我们去逛街吧? ” “嗯。” “鼻音有点重,感冒了?” “曰 ” ZE o “我说呢。他们还好吧? ” “好。” “你没事吧? ” “没事。对了,你什么时候去那里? ” “7月,要不8月,等那事办完……” “先加醋。” “再试一下。” “怪不得。” "怕什么。" “哈哈,谁说的! ” "好,两点见!” 接下来 如果不去洗脸,撮鼻涕 打开门,登上历史舞台离开世界 离开亲人 回到自己身上 吃 1 吃,在啼哭之后开始 来,张开嘴巴,这样 舔一舔,这是舌头 舌头下面 很快就会长出牙齿,哦上面也有 等会儿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不流血的断头台 鸟儿都躲着它 这是喉咙,不唱歌时还要工作 这是肚子,世界上最大的工厂 来,孩子,吃 只要在吃 就有人以为你还是个孩子 2 跟着食物 钻进自己的嘴巴,牙齿 穿过自己的喉咙 钻进肚子,最后的避难所 再把自己生出来 3 部落里,谁吃得最多 谁就成了首领 他吃掉一条鹿腿 又吃掉一条鹿腿 吐出一把透明的种子 看着他,我们相信自己永远不会挨饿 我们唱歌,我们接吻 用两片嘴唇 编织精美的废话 为了避免嘴巴 吃光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吃,在呕吐的时刻告终 022 一个在吃的人 6 023 一个孩子将手心里的糖 分一颗 给另一个孩子 我们又得救一次 吃得欢,忘了别人 革命爆发 一颗颗糖变成子弹 剩下的孩子把手心里的 子弹 分给另一个孩子 战场上的炊烟 在总司令眼里 比蘑菇云更可怕 报告,097号犯人 没吃完 在只能登陆一次的 绿熊星上 发现雨滴又香又甜 冒着气泡微辣 仰头 独吞 没有把它带回,一滴都没带回 同志们,对这样的人 该怎么惩罚? 11 妈妈,到底有没有 上帝? ——吃吧 怎么办? ——先吃吧 024 9 苦行僧在石头上 挖洞,把自己埋起来 让所有的食物都找不到他 10 025 宇向 奢侈 阿维农的街角 橱窗里耀眼的饰品和招牌 望尘莫及的无礼 从中文导购的解说词中 撩拨着“奢侈” 当它走进贪婪 就是饕餐。写过量的诗 拥有六指或多个丈夫 能够呼来挥去 当它靠紧时间 就可以不工作或工作狂 就是忘我。挥霍。重蹈覆辙 不再醒来 当它把握权利 是帝王或暴徒。是逆行。异教 是饥饿 公熊吃掉熊崽 是拒绝一一熊崽可以活着 就能看到海洋,沙漠,天空 就能在举目无亲的绝症里 建造木屋、火炉、书桌 当它反转 它是它自己的战争 是鄙视。是森林,原野,返璞 是以环保之名洗白 拐过阿维农的街角 它是令人晕眩的教皇宫 残存的14世纪触目惊心的艺术 干戈。私生子。教皇的地下藏金库 像一整个村子储存马铃薯的地窖 而步下层层台阶 就看到它 在拉手风琴的无眼男人脚下的 毡帽里 2013. 8. 22 026 当它承载空间 027隐匿 她来自别人的性交 属于毒气和憎恨 以色列在黑暗里 在我的黑暗里,她是 另一个被毒与被憎的 名为上帝的卵子 2014. 1. 5 沿着一个我,就看见 她游荡在暮年里 永远一个人 不愿种花,养猫,缝制新衣 不愿登堂入室 看上去她不恐惧,或许心怀恐惧 也不渴望,或许深藏渴望 一次次 避开规劝她的人 就像闪躲一枚枚子弹 她是《第一个人》是《局外人》 关于"自杀” 也属于严肃的诗 沿着另一个我,就看见 她在午后的太阳里 培育植物。烘烤蛋糕 坐在钢琴前弹奏圣歌 她试图让自己深信 旁边一排排洁白的孩子 煦风般拂过稻田 可这些救不了她 028 029 骨头王国 一大堆骨头在坑里 肢首分离 无法拼凑完整的主人 一大堆姓名回归文字 身份烂进了淤泥 贵贱不分。贫富均匀 也许麻风病人的尾骨 卡进国王的下颌 而王后永恒地 亲吻农夫的脚趾 一堆愤怒的骨头里 有一些懦弱者的 一堆虔诚的骨头中 有一些背叛者的 一堆爱情的骨头残裂成朽木 一堆盲从的骨头光滑如月光 一堆又一堆骨头 像一支又一支队伍 在坑里行走 泼皮带头 王子压轴 囚徒拿着盾 律师扛起枪 贵族是鼓手 侍者是指挥 他们踏着步 呼声阵阵 逼向人世 一堆骨头的力量 无力之力 来自真实 也来自想像 无法与蚂蚁相比 不在人类的欲求中 一堆骨头充其量 就在坑里 被死亡帝国重新组合 2014 .1.4 030 031 ,宜'"..• • .. • .一张合影,在桌角 颤巍巍地反光 她不禁拿起照片 抚摸活着的他 照片上的其他人 她不认识 死者的妻子 她的背影在半敞的门后 半边黑色长裙。半边高发髻 两个警察 中间隔着半张桌子 每一件东西 都单独封闭在透明袋里 警察指向它们 妻子点点头 那些她熟视无睹的东西 就跟她自己的一样 死者的死显得如此不明确 死者的妻子裙摆寡断摇晃 她将认岀的 收进死亡的一边 将不能辨认的 重新摊放: 一张磨烂了边的快捷酒店收据 一张字迹模糊的便条 一张网吧会员卡 几枚小炮弹一样的药栓 一本《逝去的武林》 一只带血的白手套刘丽朵 一零年代社会新闻 他在床笫间犹是蒿砧风度 跟其他客人没什么不同;他 的言谈敲缺唾壶,可惜无人懂 他拈毫伸纸,听得到隐隐弹泪声 她仿佛活在花里,红英翠叶 却遇到榛莽梗路-- 这世界真正难行 匿匝中有她的惟怯,往事 不过是十八年如物的历史 经历不过是几月歌衣舞扇 这几日飘风陨律谁看得见? 1>上海 那一夜的住僚令他踱于中途。 他的症瘢是他的賺恨;他亲手 恂恂然地,用一滴水断送他的 英特。他的肝脏在死去 他在死去,委顿如伯牛 刀圭无灵,他的父亲正深悟怛 连这也不能令他功勒一 谁也没有猜透他的破猿之心 那一夜住僚中他在校园躁度 神情燜悦。熟悉他的人 没有见过他的这一面,直到 他做出的事令他们愕胎却立 “这年头诸事要小心啊!” 殽鯨中他们互相说道一 小心你的舍友,不然噬脐无及 3、南京 两下敲扑令她歛然仆地,她的顽囂 激起蜩蝉沸羹。众人指顾愕胎 她犹谯诃不止,浑不知她的颠蹶 她于僂僂粥粥间已失却了未来 对一个少女的鶴辱,是因为她 爱她的病女。搪撞诟i卒尚嫌不足 她病嗟之后,她将永远病下去 再也听不到她的趋然,代之以 某种嗯咤。命运从此葫芦提。 034 2、东莞 035,襪 马兰 我想买 此时 我想买一头猪,让它在地下活着,逆风而跑 我想买一双鞋,中跟,三十五码,牛皮,透风,不进水 我想买一口锅,热炒,暴煮,慢炖,清蒸 我想买一面镜子,会说话,永远不老 我想买时间,让我重返过去,手刃清丝,对墙而坐 我想买条红裤子,我就坚信大路朝天,兄弟分手 我想买你的影子,去寻找光的来源,那最原始的动力 我想买蒂凡尼的早餐,加一只花猫,就有理由去罗马 我想买一条帆船,让你印证童年,那是只多么忧伤的雁子 我想买双乌鸦,听它艰深的咒语,看谁准时醒来 我想买尽魏晋南北朝,将风月浪情装进透光宝盒,从山上扔进外海 我想买完全世界的谎言,编织成衣,大街满是皇帝的新装 我想买下未来十年的雪,让它在盛夏绽放,走多久算多远 我想买一块全能充电器,到无风的空地,还有至少一半的你 我想买一把手枪,子弹朝前也朝后,攻破纸片,以及上面的字 我想买,买下我的人生,包括前世,可我知道就象残雪,他们脚踢 压榨,最后还要打进生锈的钉子 此时,是我一生中离你最近时刻 所有的光芒都在相互远离 你举枪时才能看见我 这样神秘又直接 那时,你推开门,仿佛来不及坐下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你要再次呼唤,才能记住我 如此简单又玄疑 初夏了,雨后的彩虹似曾相识 犹如你最高的微笑 翻开了最深的底牌 2013.6 2013.3橙镇 036 037抒情诗 再抒情 2013. 12.31 038 一颗大树轰然倒地 在空中画出的半圆 被另一只蝴蝶超越,这时 空气有远有近 在中心我们坐等孤独的来临 对岸也下雪吗? 可以冷,但炼狱之光 从天而降 必然抚慰久违的重逢 039 一只蝴蝶飞向一朵古花 半途而废 只因一场暴雨 你们没想到冬天的暴雨 以冲刺的速度 凝固了时间 初雪,窗外无人 挂念二位故友 他们打开青春的小门窗 可以十年不见,不说话 心中默忆,少许相处时光 以至于面相恍惚 只是他们都失去自由 一个即将出狱 一个审完待判 多年前的傍晚,北方 夕阳可有可无,一段感情 身陷古战场 他们看见各种化石,排列组阵 似要拨地而起 尤其是那朵古花以及蝴蝶 你看雪中的阳光,淸凉 我的猫早已入睡 她的世界,难为 炼金术般的过错买单 不存在,人都在路上 或快或慢 亦生亦死 死一次不够 再重头死 生一次不够 再看好投胎 张耳 2014. 1. 3 橙县 谁说植物没有感觉 酢浆草 (Oxalis Corniculata), 又叫三叶酸草,酸母草。 走到园子里看北美的品种,红杉酢浆草(0. Oregena)和萨 克斯朵夫酢浆草(0. Suksdorfii),前者一分硬币大小的叶 片葱绿,开带红色细脉的白花;后者橄榄绿的叶片小于前者, 开纯色黄花,与中国酢浆草极像。酢是醋的古字,两字古时通用, 念cu4,又念zuo4;除了做调料和酸的意思,还有客人以酒回 敬主人一讲。摘下柔弱的嫩茎和背面毛茸茸的倒心型叶片一尝, 果然一丝酸味清清,有机化学课本上的草酸的味道。中文观花 手册上说可以用来擦铜器,使之光亮;全草入药,有清热解毒, 利尿和消肿的功效。北美土著印第安人和法国人,都在凉拌菜 里生吃酢浆草的嫩叶,虽然草酸吃多了有毒。 此地红杉酢浆草在树林蔽荫的底层生存,三扇倒心型复叶时展 时拢,有书说是根据阳光强弱,又说是根据雨水多少。夜间或 阳光直射,雨水过大的时候叶子向下对折,有人计算过它6分 钟合拢,30分钟伸展。谁说植物没有感觉不能运动? 只要那是真诚的, 哪怕就带着点罪恶, 我也接受了。 1937年1月3日原作于东京。 抄萧红的《沙粒》 之二十 生命为什么不挂着铃子? 不然丢了你 怎能感到有所亡失。 有心将这些点滴译成英文,又不知除了我,还有谁会爱这些由衷 的细腻的本色的心迹。短短三十一年战乱中的生路上,她留下了 多少感天动地,却又清纯如水的真品。也想写一部歌剧,就叫《萧 红》。“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是她最后的遗墨。说真的,她幼年丧母,为逃婚离家出走,萧红 的一生比林黛玉苦得多,何况她的命运与民族的命运生死交织, 从而更加惊心动魄。曹雪芹过了,如今舍我(女诗人)之外,还 有谁来为她写? 之二十七 可怜的冬朝, 无酒亦无诗。 之二十九 失掉了爱的心板, 相同失掉了星子的天空。 之三十二 偶然一开窗子, 看到了檐头的圆月。 之三十三 人在孤独的时候, 反而不愿意看到孤独的东西。 之三十六 042 043 经风雨见世面,与墙外的野花不分彼此地转基因,赢得自给自足 的自由,正鲜艳地开在新辟的高速路边,推倒的老房砖缝,休耕 的征地,停车场,污水沟,震倒的小学校墙根,在英国,在美国, 在德虱 在韩虱 在日本,在校园,在讲堂,在网上,在手机上, 在影视画面和音乐的背后。嗨,'‘诗总是最难的”,诗人从而是 知难而进,生命力最顽强的一族。 “诗总是最难的” 北京大学新诗评论家谢冕教授在纪念新诗百年的文章里写,相 比其他文学形式的更新,“诗总是最难的”,这话很令人回味。 如果按惯例把写作比作耕耘,诗人播种收获什么呢?稻谷小麦 大麦玉米土豆高粱属于顶饱的粮食,当然理当首推学术、政论、 新闻报道之类大块文章;水果蔬菜提升口味,增加生命必需的 微量矿物质维生素,可与小说、散文、戏剧警世娱乐升华的功 能相称。诗呢?是个花园吧?除了提示、暗示字与字之间相互 关系的滋味和感觉好像没有给生活增添具体的营养,只是让人 在花园里漫步体会到生命之美、之悲、之神圣,之平凡,之短、 之长、之甜、之苦和其他层次。“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 玫瑰”,斯坦因把诗的特性概括得很露骨也很彻底。改良粮食 水果蔬菜品种固然不易,但毕竟与生计有关,有迫切性,有实用, 从而也有衡量改良结果的标准,所以不乏财力物力人力的投入。 诗呢?只能在人吃饱吃足之后才能有兴致去品味去感觉生活; 有了丰富的生活才能体会生命之层次。中国以往的等级社会里, 诗是关在朱门里的私家花园,诗人自己往往不是达官贵人也是 失了宠、罢了官、退了休的达官贵人,或者是达官贵人的妻女 情妇。现在平等社会,公家还没自信到肯花银子让百花齐放(包 括毒花毒草)的地步,百姓生活也还没丰富到要体验其中各种 滋味的地步,诗的公园别说改良品种,连浇水施肥的园丁都开 不岀薪津。除了有限几种门面光鲜的传统花色被剪下来插瓶作 装饰,众花仙不甘心关在园内自生自灭,红杏出墙,逃之夭夭, 044 045北京的百年老树 北京剩下的百年老树多集合在二环以内市中心的老城区:故宫 的御花园、太庙(现在的人民文化宫)、中山公园、景山公园、 北海公园、专王府,为人山人海的游客遮阳避雨,为新树新花 作背景添风釆,也为野生动物提供必需的生存条件。城东游人 不多的孔庙和国子监,以及紧旁边香火特盛的雍和宫里也有不 少老树。老树中最长寿的多是柏树,也许因为柏树最不易生虫 得病,树脂有防腐作用?记得二十年前一个冬天回家探亲,虽 然天上阳光灿烂,却被北京的刀子风刮得裹着大衣、穿着毛裤、 皮靴、戴着棉手套、呢帽子、毛围巾还冻得跳脚。孔庙大院里, 除了我们一行,只有上榜状元的石碑和不落叶的老柏树青青地 陡立。看门的师傅在生着暖气的值班房,细细地拓着一块平躺 在地上的碑,这天儿逛公园?看我拓碑吧,屋里暖和。接着就 把拓碑的程序和用品一样一样讲来,让我们亲手操作。我还 一记在本子里,后来还去中药店买了白芷,回到美国教一位 住在Vermont山里的艺术家朋友怎么拓碑。 选购了几张师傅预先做好的拓片,和木刻印片,临出门,一直 坐在师傅旁边的聊天织毛衣的两位大姐抬起头,你们看到猫头 鹰了?啊?大白天见猫头鹰?在这闹市里?好多只呢,一呆就 是一季,立了春才飞走。你就顺着地上有鸟粪的柏树望上看, 就这院子大庙前。 我们将信将疑,裹上大衣戴帽子,果然就在大成殿前的五六株老 柏树高高的树冠里,看见几十只正在扎堆打盹的猫头鹰,耳朵耸 立,眼睛半睁半闭,一声不响,从树下走过不注意看,它们仿佛 树枝间灰色的影子。 回到离景山不远的家,兴奋地告诉家人我们的发现,我爸说我们 机关大院的树上也有猫头鹰,领我们去看,也是株高大的老柏树, 也有十几只猫头鹰立在上面扎堆打盹。 也许下次回北京应该选择隆冬,去看青青陡立的老柏树和浓密树 冠里集体避寒的猫头鹰,再多穿些衣服,守在树下,直到傍晚, 等猫头鹰飞出去觅食?也许它们还在?希望它们还在!翟永明 吸食它有如他人吸食白粉 与水泥、钢筋和尘埃的对话 1 我宁愿说一 那感受 来自一个场所 电钻直捣凹凸的内心 阴翳的色情空间 使记忆变得深邃 象一场战争来临 不见杀戮和摧毁 但 吞啮黑暗、躯体以及 绝对的意念 2 我刖后浏览-- 在一张图上 正面、剖面何故 去推测头发般脱落的 邪说与乌有 尘埃总是一 又软、又有劲(胜过经验) 怎么样落满全身? 红色、灰色,或裸露着的石材 都知道这一事实 3 我伏案勾图 置入千万吨钢筋 瘦骨嶙峋的纸上全身 不象是能从纸上竖起 “谁会在乎清水混凝土 那令人心碎的质材 正悬浮在良宵的头顶" 这个男人喃喃自语 一个彼此美丽的时刻 女人们在离死不远的地方 议论着猫的白血病 每一个空间是清醒的 睡着物沉默着光影 象男女终将 结伴而行 砖、石,和被我溺爱的水泥 相互攫住它们的根基一一 这样才坚固、持久 永不倒塌 如女人之于男人或 男人之于女人 这构筑便是一切內心 4 性爱空间下的 048可感之物仔细得 象自己一笔笔细数的身世 钢铁、灰浆以及一根飞梁 打动了我的心它们若能开口 将要告诉我什么? 在它们的注视下我纵容 热病时的谐妄 躺在双人床上细数 时间仔细排列出的根根光线 如根根钢针缝缀 或织补我这女人皮肤 5 盲目地写下这些诗行: “听从前的石头核心在唱” 我腕下走动的笔是捣 于是千尺百尺的地基是臼 它吞吃青草 在地心吸氧 躺下时便成为泥女人 你擦身而过 立足 或滑倒 我都看作 一次拥怀而吻的 舞 我忘掉健康 却无力胶合 一盘阴阳散沙 它相当于生命中 一粒粒昼夜 凭靠生铁和熟铁 捣成的浆汁 “听从前的石头核心在唱” 两只老虎的癫狂 也不比金属的嘶鸣 让我恐慌 喉管 作祟时 如同幻景的穹窿 用一根铁梁挑悬 我的头部 还有千万根细丝 编织我的肉体纤维 成吨的铁钉嵌入 我的椎骨 含有铁的泪 当它站立纸上 实际是铁女人 我配料、布筋 内部用中年之光照明 在技术上 它是爱憎分明的处理 7 倾倒千万吨黑色水泥 坐饮甘饴 ——我的体内吸收 大量葡萄酒浆 节日里 我踩踏那些秽物 你们不曾痛苦 不曾在流沙中疗伤 就如我不曾制作草图 不曾摆布城市 让一个错误 由另一个错误指引方向你俯下的一一 是对将来的凝视 一条提线紧拉着你的手腕 空间的压迫必然 这是时间 一颗微粒 与千万颗微粒 组成了城市 一个你 组成了黑暗中的无限 慢慢逝去的生命之刃 硬而酷 在墙壁上 剔岀了自己的骨头 怎样的必然在我们的身体中 •狐狸知道很多事儿 刺猬只知道一件事。 1997. 8. 15 草稿 2013.6定稿 我们必然要从激情中升起 去寻找那些饥渴男人 我们必然要在他们眼睑上栖息 迷失安静内心尽管 心脏从来就难以支持 爆破般的呼吸 我们必然像风刮来刮去 寻找安全着陆地寻找安全 但始终像风一般狂野来来去去 我们如此害怕衰老但 所作所为都快速地 向衰老奔去我们明亮 但在暗夜极尽微妙 我们必然将一个男人拉近 又将他推送到不可触及 这世界少不了我们的哭泣 052我们却不承认悲伤附体 一千个女人了无新意 一万个女人无聊地死去 更多的女人在天上独步 像风一般狂野和不断迁徙 有时像天女散花从高空 洒下体内的颠沛流离 那些香水值得用泪液提取 诗群 2013. 12. 28 她们中三人拎着LV,五人,和更多的人,都用IPhone, 她们问人借命来玩一种糖果游戏, 地铁问人借命,来维持一间公司, 公司问人借命,来循环资本的宇宙, 身边五米之内,总有一种你叫不出名字的金属, 要在这首诗裡安插一些超现实/魔幻现实主义的细节, 是没有意义的,就像站不到的时候提前下车, 是没有意义的,没了,就这样, 现在,拱起你蜜糖般的腰肢来, 一个美索布达米亚,或者汉代的拱门出现了… 曹疏影 《Chics》 054里尉 万念 我走向如来只是想象没有重量 为了一种存在,如同,永存 你眼里发出摄魂之光我再也感悟不到 (一幅画作正渐渐变为完整的阁楼) 我走出的屋子已然不是屋子 你走出屋子佯装进入喧嚣的节日天堂 其实只是分身在隔壁的院子 井字形的花园里 (我垂下眼帘不忍打扰那样的时刻: 要达到—恰到好处一一介于黑白之间) 你走进的屋子不是屋子 光线将每一道光影转换为一串透明的因果 那样温柔的黄昏只似天空飘荡起受伤的纱帘 (墙上的画错动了一步,头发轻轻飘起了) 从万念俱灰会到脑白质切除 —仅仅是一步之遥。 057角落 父亲节 一给我的父亲 我烟酒不沾,像影子描摹人一样 写诗。我飘散的灵魂,像烟雾一样升腾 将它自己写入一一非常岁月。 酒,久久遗忘在角落里酝酿 前因,不能亲吻我脸颊有一粒痣 是后果。我喜欢的句式像云中的 战机排列在头顶 地面缓缓浮现先人的头颅 有他们就足够,无须其它的杯盏作为祭品; 我写诗,因为莲花在庙宇中 不必和时间赛跑。她们那样的静默 在檀香和酥油茶旁边 比你们指点的手势更接近金刚杵 识辨阴郁的一丝笑影。 2013. 8. 29 没有的有 已嵌入您的 名字里,恰如银色饱含的信仰;【1】 无须搭配其他的语义 四处行走,自言自语。 我想推开那扇门 那桌椅、书柜, 每一年,它们不能阻拦我的心意一一也无须邀请他人到来; 您已不在这里了一一顺便带卷走了…团光阴 在那布满星辰的夜晚返回时 认出了我,我正在追赶被抛弃地面的气流 我想用油漆把家具 重新漆一遍;看上去更明亮 每一年,日子是磨得更圆的石头 我想把相似的日子重新摆列一遍一一 层层迭迭, 058 059 壮心和骨气,涌出了桌面, 在迷漫甲醛气味的世界里, 轻声说,“再见了……亲爱的baba” 鸟儿也在树上说,尘埃啊, 难道你没见到他很快乐吗 我难以面对鸟儿的提问 只记住父辈的火把燃烧吧燃烧吧不会熄灭的 谁也不知道我凝伫了多久 只有火焰知晓 对于您来说一定是容易的事物, 对于我来说己然融化过焚烧过冷峻过 然后在天上静静地飞翔 也许从未谋面 一给女诗人马雁 【1】因为父亲名字里有两个相同的字:“诗”、“白” 1 也许从未见面 也许? 从未走入那条街巷,独自在外; 又到采花时,我没有打搅过你快乐的怡然, 也许。 一个人的孤独,登楼时的慨叹 你寻觅到了一一自由的线索 叫,“归一”。 那是第一首诗。 也许。 这未曾谋面、骄傲的人 渐渐走出了门 渐渐走远的山 似乎就叫情有可原。 一座艳丽的寺塔在异域 被称作谨慎的藏匿 塔身光鲜,灿灿,仿佛 060裹着黑纱巾 风铃轻敲灵骨叮咚, 咚咚 一些书本垒砌高墙 举步数苔阶。 也许。 那扇门,时间不亏欠它的清闲 转弯时,相见 长街衔接短桥 到巷子尽头有一把锁牢牢锁紧时光的缝隙 庭院里 都是你 读过的词语 都是你 轻轻飞起的脚步声 像一只懒猫蜷缩怀里 搂住 全部的安静 不要躁动 黄昏时分有人一路踏碎了金箔叶 一路飞奔告知树叶和喜鹊叫做 格外可惜。可惜 雁来了,欲飞离:古寺的门 朝向一路年华 久未开。你觉得欢喜, 一些熟悉的夜 062 你懂得欢喜。 诗思到来时你一定吸烟 然后用梔子花的幽香 随意驱散清风里 嫩白的花似的蚕茧 静静等待的字 渐渐变黑到黑夜占据了全部 你如此欢喜。 我最喜欢有醉意的辞藻了 单独地坐在你面前 虚拟的禅意。我的幻影 终于放松 只有在那天真的眼中 才能熔炼成金 等暴雨来时散落的花瓣环绕共同的心 等一曲同工, 攥紧佳句 叫知音。 063那迷迭花添加活力紧致 那樟树花珍萃复活因子 那女子斜照恰似一曲高歌 一那想象力的执一 鸟儿都听懂了,那汪洋自恣的真 此生多余结了这样多的文字情 繁花啊不比朗月,也因此 再也照不见家中的老人 你种得了满园的馨香 怎知一脉幽魂清香如何种 那边深潭里有你的酸心泪 由此,每个小镇、每条小溪 就有你归来的波痕。 我为你变得寡言 真主为你写得很少。 珍珠还在头顶闪耀。 你,懂得的…… 也许从未谋面(之二) 也许我没见过你,我 走入镜子,你从里面出来; 我们手里膨胀着火 为了火焰 像她,她是你死去的诱因 另一个你; 这样想有道理 你们像一组照片,合影。 你心中有灵韵,我倾听-- 吟咏高声、轻音的嗡叭畔 缪斯映射出颓废一 抑郁像流感在声音中款款而行 也许我的灵魂与你属于 一个谱系。我因此 急忙躲闪,像影子一样游动的鱼 这是灵魂和杀手之间的游戏。 而你在镜中,你和她不一样 她活下来,活得斯文又漂亮她像镜中火焰,烧蚀隐喻 你是她,她是你,这是一个谜语。 于是,写诗上瘾 死神印在心头有时肉身跳舞 有时笑,或哭泣一一在照片里 而你变得坚定,知晓勇敢者的游戏 也许此生从未谋面 但都在一场暴雪附近; 雪渐渐融化之后鲜血凝固了另一个你 在血统里。我无数次忘记,无数次想起。 曹疏影 平衡 2013. 1.6 银河送我石头 我送你细胞 你慢慢脱下你的所有 乌云在锋利,有什么 如瓢虫群,于微小的深空 驶过一 干干净净揽住你, 怨恨草成 066 2013. 8. 25 067Chics 她们问人借命来玩一种糖果游戏, 地铁问人借命,来维持一间公司, 公司问人借命,来循环资本的宇宙, 身边五米之内,总有一种你叫不出名字的金属, 要在这首诗裡安插一些超现实/魔幻现实主义的细节, 是没有意义的,就像站不到的时候提前下车, 是没有意义的,没了,就这样, 现在,拱起你蜜糖般的腰肢来, 一个美索布达米亚,或者汉代的拱门出现了… 从北角到铜锣湾, 2013. 8. 25 我看见五个身上穿着亮片的女人, 她们中,有一个内心也在闪烁, 有两个,和砲台山站上来的一个, 都涂了脚指甲,蜜红色,凉山紫, 和粉橙色, 她们会相信一些共同的事,比如不喜欢游客,也许相信普选, 七一或六四,把自己出现在游行队伍裡, 她们会读 妇00毛》,也许看TVB,但都有Facebook的帐号, 她们对男人会有类似的要求, 但对男人是否会满足这些,并不抱太多的想像, 她们不会离开香港。 条件许可的时候,她们会去只卖寿司的店吃寿司, 比又卖寿司又做拉面的店味道好, 她们放假会去台湾和泰国, 她们很习惯把菲律宾女佣叫做工人, 把工人叫做佬, 这些细节不是没有道理出现在我身边, 但这有道理,和没有道理,没什么两样, 我并不是没有道理看到这些, 但这有道理,和没有道理,也没有什么两样, 她们中三人拎着LV,五人,和更多的人,都用IPhone, 068 069我能看到结局 但看不到的,是未来 夜话 走下码头,她卷好伞 一言不发,那不是语言 能够触及的地方 在岛上, 人们尝试建立生活 而海用小岛建立 一个秀气的遗嘱 许多花开了出来 在夜晚无人的海滩边 那些人在白天还会回来 他们尝试填满能填满的 他们想学习光 填不满的是饥饿 潮湿的情侣在路上 蒸发他们身体深处的雾气 草叶之影 总比草叶更优雅 这也是为何爱情的敌人 往往就是爱情本身 没有客人的酒吧 在海滩背后 所有的小彩灯都亮着 它让我想起 深渊般的春天到来时 地球也是这样 在茫茫宇宙之海中 轻而寂寞地亮一小下 而我们为之温暖 而侍应在老虎机前 操纵春夜的雷电 回家的人 眼中没有好奇 好奇的是游客 他们寻找现实 确认现实 他们想在现实与现实之间 安置一些门 而那么多噩梦 仍在内心将他们追寻 而玻璃在映照他们的幻影 而鱼在鱼缸里完成最后的呼吸 而他们脚下的石 只是让现实经过它 来自深空星群的 真正的行者 9 人类牙齿的用处之一 是帮助他们在社交时 继续笑下去 10 她穿过小巷 把卷好的伞放在塑料蓬上 她的背影后 跟着一整个雨季 2013. 3. 24, diesel's bar, lamma island 072 3月12日,兼寄萧红 那么多死亡挂在她身上 我想为她一一摘去 刀子下的死,烂完了的死 病毒和绿牙齿滋生的死 坑里的死,白脑袋兔子 它那死一般的死 大鱼在江水下吞吃血块 度过她一人那么多寒冬 我来到香港岛的灯火里 想帮她熄灭那些残忍的火焰 可那么多死亡挂在我身上 不会疼的死,笑着的死 桥上的、发烫的液晶屏里的死 散步时的死,被死亡梦见的死 他们按下按键 073  074 选取它们而无法删除 火焰从不停止燃烧 夜从未停止吞噬 可那么多的死挂在夜的身上 气息芬芳,浮出这个世界的重力 罗马的七个瞬间 3. 12夏憲道 之四 我穿越疼痛来到你面前, 世界却不为所动。 贝雅特丽采是如今一组齿轮传输带, 带我去往黑乎乎的天堂, 我躬身立正, 我得严肃着前往那里。 即使知道那里 并没有蕊中的清光。 那里,人影都交迭疲惫, 虚幻便是真实, 疼痛在我每块骨节上 蛀着蜂窝。 我的身体 淌出微酸的蜜来了, 075 渔虽密饌;暨理室醉枣 屹吨皆拿尹茫举芸':些曹迭鑑庄達嵌匪冨專導夺 076 要穿越疼痛——去往光的花朵。 无处不在的氧光灯 却在安抚那些洁白的猴子。 愈向上走, 我便愈深入地下的罗马, 为它无数漂行着的疼痛之核 再添一枚。 一位传令官带我去看 一匹诺曹和帕索里尼 -—他们正为对方脱下衣衫, 帕索里尼遍身共产主义的黑玫瑰, 那刺扎得周围的一切血淋淋, 哦,到处都是旋转万花筒的猴子, 猴子!猴子! 我匿身侧于他们中间, 突然看见一万张和我吃过商务午餐的面庞。 有我爱的诗人塔索也在其中, 他说嘘且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费拉拉也是罗马, 米兰就是佛罗伦萨, 我就是夸西莫多, 埋于地下一 --却厌倦了自己的重力的种子, 可此地的昏漠 难道不就是光的花朵, 我们在它的茎管里上升, 贝雅特丽釆格棱棱棱咬合自己, 仿佛一千万个咬牙切齿的老庞德。 一上升,一一上升, 我们已深入那罗马之前的罗马, 伊特鲁里亚王国的-个小村落, 人们粗硬但善于认定规则。 有原野上一一 六只乳房的狼在观看, 我也脱去自己那一身老者的皮相, 一来吧,贝雅特丽采, 我钢铁和玻璃的新娘, 把我们一路上刮擦的伤痕卷刃 给这崭新的世界观看, 我穿越疼痛出生在你面前, 世界不必为我们一 一己然经历的那些未来 而战。 077  赵元 紫竹院公园 为什么要写一首诗 078 公园里,退休公民的国标,非常标准 那对花发的舞伴,认真和优雅得,叫人感动 我想起昨天看过的文森特,一群孩子朝他扔石头 多好笑,但历史是大众创造的,幸好如今已是如今 文森特给人们力量 他有勇气去死 如今,却只有他唤醒爱 2013. 11. 29 天神从梦中朝我折戟 醒之神,嘲笑那不断错位的 钢铁与骨骼 为什么要写一首诗? 梦中在餐厅,巧遇时,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只能无奈地看着他转身离去 然后留心着她的不自在 为什么要写一首诗? 我们回忆着,他说话时的样子 光,一定曾经从他的眉宇间刚猛地扫过 包括他抛开我们时迈开的步伐 2013. 5. 14 079但弥漫的更严整,密实 叫心中的舞台,充满声势 傍晚新街口逢雨 街口的车流四通八达 林黛玉的巴洛克主义 该向哪里驶去? 她呼唤手中必须有剑 这场雨,宛如无声的台风 天昏地暗,又过于绵润 没有透心凉了 岁月叫世界隔了一层 我好像做了背叛 捕捉满街的风声 那一点 声音 —■点点 我叹气 哀呼着 我的声音 并得到汽车背后 宇宙的回应 风雨不再呼啸 种子,灭亡 相爱,伴随,死生 的周期 啊,火 冷水的庆典 火种插上金色的羽翅 一边飞翔,一边给蓝海过节 082 从水到火 冷水下的宫殿 渴望被一把火焚毁 你留在沼泽里吧 而我要独自飞往干燥地带 宫殿修筑在水下 宛如喀纳斯的沉棺 最后,我们寻找的 是火种 它不是泪腺分泌物,是瞬息变幻的精华 化学? 燃烧吧,燃烧 让孔明灯到处飘摇 直到化成气味和光影 唯啪劈啪的乐音,烧焦 而毋须主题 火是飞腾的灵性 解读着 那三千亩火焰曾烧旺了丛林 鸟雀飞往更高空 天空雄雷的巨响 像一个主宰者的问话 他发问着,同时给予启示 我决定由沼泽飞往晴空 2013年夏,11月改订 083 阿芒(台湾) 没有用的东西 总之是些没有用的东西 从来是没有用的东西 我的手游过大海 没有用的波浪 没有用的海岸 没有用没有用的波浪有多大 没有用没有用的海岸就有多长 哦,这够形成张力吗 我的天 张力是没有用的 没有什么会变得更好 没有什么会变得更坏 没什么变脏 没什么变老 但世界上有没有用的东西吗 谁还记得这种东西? 根据最新公约 垃圾也是有用的 厨余也是有用的 大便也是 战争也是 垃圾正在变黄金 厨余正在变石油 大便也是 战争也是 我们的灵魂这么用力 天空的云被层层扭出水来 世界快要 没有用的东西快消失了,灭绝了 真希望保留一点 一点点就好 没有用的东西 一点点就满足 为了这我甚至愿意 交换 和魔鬼和上帝 和你.. 小时候就是这样 游过大海的呀 好多没有用没有用的波浪 好长好长没有用的海岸 云也是这样 游来游去呀 从来没想要捍卫什么 这样子软弱的我 想捍卫这 快要消失的 没有用的东西 084 085 三八节 这男人受不了叫喊 不管是我喊或者他 都让他想 想想想我 为他生小孩 真是旧社会出身 (((旧社会脑子+旧社会精子))) 没什么环保概念 不懂得环保 就是 要做 而且要不做 如此深得人性 但他自以为很男性 瞧这男人用力动着脑子 剧烈地想 怎样把我变得更女性一点 我已经是个女的,完完整整 什么也不少 我忍不住大叫: 丢了!丢了! 很直白吧 意思就叫他 丟掉 丟掉 旧社会脑子 旧社会精子 他还不懂 他还使劲 我也拼了: 一直丢一直丢!妈妈咪呀! 妈妈咪呀!不要全靠我啊 救救你自己 086 何必呢 他没看出来 087是个跑马拉松的厉害角色 我不得不又一次 赞美天国 祖母回来了 祖母回来了 这次她 小我8岁 还没看到人 祖母的脏话一脚跨进门坎 波及马、羚羊、黑色黄色的草、新鲜贝类 也波及不那么新鲜的英语 我不得不赞美天国 真好的所在 去过的人 轻轻松松 pick up外国话 我拿牙膏给她 她说给我 端一盆洗脚水! 我蹲下来帮祖母洗脚 这次她 小我8岁 她的门牙回来了 在准确的F弦 她的喉和下顎回来了 在准确的G弦 我不得不赞美天国 美妙的整型诊所 祖母在天国的合唱团担任什么角色? 我拿牙膏给她 她说给我 端一盆洗脚水! 去天国之前祖母交代我 不要说脏话 我以为她说的是笑话 她能忍心让她最爱的艺术失传? 就依她说的吧 我吃了牙膏 帮她洗脚 用力关紧嘴巴 打开另一张嘴说 Yes! Yes! Yes! 她一直对我骂脏话骂个没完没了 祖母真的回来了 Yes! 088 089090 Yes! Yes! 好像高潮哦 Yes! Yes! Yes! 祖母小我8岁 她说我不是骂你是想 上你 Yes! Yes! Yes! 这是乱伦 我不得不赞美天国 攀岩 我抱的石头不是我爱人 它不随便打破沉默: 回家了没?晚餐吃什么? 看电视吧! 你爱我吗? 没有,石头没有 不打就越来越沉的 默 怪不得石头更经得起海 反反复覆 它任我在身上摸摸摸 不阻止我下下 也不催逼我 上上 石头随便我 抱它、捏它、靠它、踢它、钻它、搔它 进进出出 091力道随便 速度随便 次数随便 我是不是个女或男 爱吃什么 随便 随随便便 我很专注 随随便便 我在呼吸 随随便便 我的手、脚变回鸟爪 石头随随便便出水 我进入水里随随便便飞 没什么只是感觉我在你隔壁 我14你15 吃饭前墙那头有人敲三下 什么也没想我朝同一面墙敲三下 是不是有人在求救? 你不去救人干嘛敲墙回应! 我低头扒饭 墙那头又来三下 米饭透着收割的气味:高音部、中音部、 口水粒粒分明。。。 你肯定赤着脚 我鞋也脱了 你15我16 你说开成震动是因为手机的铃声很鸟如果响起来会很冏 还没蓝芽,传个流行音乐也不行! 嗯,我相信 15岁的 鸟 我也养过。现在我 左胸铃声比那个更鸟 带毛带血,如果响起来更冏 震动也不行,不是流出来就会掉出来 安琪 《美学诊所》组诗选 荥阳的雨 一场雨,在诉说刘禹锡的有情无情。 另一场从李商隐的文词中走出,否认它来自巴山。 而复制了虞美人脸上泪水的是又一场雨。 再一场,则通过毫无预谋的呼吸连接了楚霸王 千年不衰的剑与血。 一场下在26号下午的雨看你手握方向盘 带我逛荥阳:这个城市和我见过的城市 没什么两样而你已是另一个你。 另一场下在26号晚上的雨混在出租车起步价5元的拥挤 或擦肩而过的暗影里。下在27号上午的是 又一场雨,它与古老城市诗意的历史互相追寻 而不遇。27号下午的雨则为欢乐的庆典穿上 秋天俗世的外衣。 脑海进出的雨,一直下着。 被雨淋湿的雨,进岀脑海。 我在这个城市捡拾到的符号无法命名。 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不该记得太多的雨。 094 095蓬莱松 我就在异乡,读你,读《史记》 我日写诗一首,“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 蓬莱松寂静,棉絮一般的叶子,有疏有密 菱形吧台的每个角落,都有伸向它的注视 当玻璃门哗哗拉开 迟迟不来的雪,在天庭默读马群,马的鬃毛下垂 年轮的转盘,将把它们传送到人间,你看那烈马 从天而降 是时候了 ! 只有蓬莱松寂静 棉絮一般的叶子,等待水的浇灌,它的饥渴会用 枯萎的方式表达—— 你的掌上有河道 你的河道有一匹秘密的烈马在耕耘 是时候了 当玻璃门哗哗拉开 倾倒下一天庭的雪,年轮的转盘,将把我们转出人间 只有蓬莱松寂静 棉絮一般的叶子,疏密有致的笔迹。 父亲,若你还在人世,我必接你至京 饮酒,抽烟,品茶,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我必带你闲逛庙会,地坛、龙潭湖、八大处…… 咱一一逛去。父亲你说,周公死后五百年出了孔子 孔子死后又五百年了,那个即将出来的人又会是谁 父亲,我知道司马迁己把这个名额抢了过去,他不推让 他不推让! 父亲,我如今活得像个羞愧 一个又一个五百年,已过…… 2014. 02. 03 2014.01.29 甲午年春,读《史记》,兼怀父亲 父亲,是你说的: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所以这个春节,我不回去。 096 097廖慧 不是 什么 关于"不是”,我了解甚少, 只知道它,不是想到的样子, 不是任何一个样子一一 不是隔江零星灯火, 窗里灰烬般的生活, 遗忘在无名路的陈年旧物; 不是地平线上鸟雀移动, 指间半音变幻, 对境起心或之前之后; 不是风推动云朵任意地吹,水涌出堤岸四处逃走, 不是你滑倒的每一个瞬间; 弥漫在“确定”的轮廓之外, 却没机会踩在边界线上, “不是”甚至不是“不是”本身。 如果大喊,它出来了—— “不是”在虚空中望着我们! ……人们仰头,只见虚无。 灰烬被什么吹, 浮木被什么打, 密密的黑,有哪些挥别的手臂? 晦暗里醒着什么, 忌讳中唱着什么, 微微的汗,是不是虚惊了一场? 什么在炭火上烤, 什么在迷宫里转, 悄悄地问,要不要看到最后? 就是这漫长的一生,也很短呢, 更何况漫长的一夜,漫长的 一小时、一刻钟一 别再刻意寻找"什么”, 不要苦苦哀求“什么”, "什么”,就是身体里的指南针一 却不在任何清醒的屋子, 不漁漫任意有形状的形状: ……轻轻地听, 夜航被风撞成了蘭粉。 098 身安 苏湾 如此少的事物让我动心, 我制作苦涩的糖果,徒然要求光阴。 有一种能力,是比赛坏得多有心计, 另一种是隔海看雾,因风听雨。 怎一眨眼,你又站到对立面去了, 连过渡都没见着? 要提防从罅隙钻出的 膨胀或收缩的身体一 想想它的尖锐,它能有多尖锐, 停在半空,就是一朵蘑菇云。 努力心有大颓废, 最好起誓,不片刻背弃自己。 有些本领,我也不知是怎么学会的 一收好身边所有绳索,然后唱歌: 我的生活过得好, 不是葡萄配枇杷,就是枇杷配葡萄。 智慧是对生而非死的沉思。 ——斯宾诺莎 1、老妇 戴着毛线帽,穿过膝的棉袄和罩衫, 双手干枯得像树枝或鹰爪, 紧紧地攫住耕种了 一辈子的土地。 她身板小巧但硬朗,面上的皱纹 是时间在人类身上刻下的最繁密而美的地图一 吸引每一个画家或诗人的幽探。 几天来,她为死去的姊妹操办丧事, 贴楹联、布置寿堂、剪裁白布、 杀祭献的鸡仔、到厨下帮忙生火洗菜, 甚至来不及哀哭! 严冬的寒风轻抚她烟熏火燎的双眼, 那眼仁依然像昏黄的池塘,闪烁着忍耐与顺从。 她有时闲下来坐在门前的阳光里, 看着因死亡而聚拢的儿孙, 想着自己也好歹曾有明媚青葱的时辰, 那戴着嫩黄围巾的外孙女,沉寂过一会后 100便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那从四川来的小媳妇儿,带着她的思乡病和 脆生生的爱情,在异乡的沉痛里束紧了纤细的腰。 她们在场院里蹦跳嬉耍,五六十年前她和她的姊妹, 也有这样活泼的个性和鲜嫩的脸颊, 引得新婚的夫婿和路边的男人一看再看。 后来少妇变了母亲,母亲变了祖母, 她的手指节粗大,她在河边洗衣时不再 反复瞧看柔亮的眉眼。她拿岀湿冬的棉被 在阳光里曝晒,拍打尘土一如拍打岁月酸疼的脊髓。 她笑吟吟地待客,在饭桌上一声不响, 静而快地吃完了下桌。她走到屋背后的 田坡里去解手,一边走一边想, 这热闹还要持续好些日子,人人都到了, 除了老姑的小儿子和三伯的二媳妇儿。 她走过她过世的姊妹居住的土屋,纸糊的窗户 己经被风吹烂了,简陋的木床,破败的棉絮, 老旧的电热毯,床底下一把小小的尿壶, 屋子里散着另一些破破烂烂不值钱的东西, 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后的财富,也是她所有的财富。 她男人死后她就这么孤单而穷困地活着, 外界的欢乐繁华不再与她相关, 偏偏她又活了那么久,93岁,快有一世纪那么长。 她年老后信了基督教,最后死在同样信基督教的 儿媳的怀里,临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赞美神”。 她虽不识字,却知道神爱人类,尤其爱穷人, 她每晚虔诚祷告,信仰照亮和洁净了她的肉体, 如今她已上升为云朵,沐浴着爱和光明。 赞美神,她提起裤带时嘴里叨念着, 至少她在死时是安宁的。至于幸福么, 幸福是一个早已被她们忽略或遗忘的词。 彻底的丧失和彻底的解脱, 她又想,这一切几时也轮到她。 大风刮过荒寂的田野和树林, 从池塘的冰面上,能看到被冻住的层层落叶 和一些死于严寒的无名的生命。 前头的葬仪还未结束,后头的死亡已接近尾声, 人人都在忙,哀哭的人和守夜的人是雇来的, 厨娘是当地布置筵席的好手, 外地回来的孙辈过两天就离开, 毕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要操办。她的双脚踩在枯黄湿润的草根上, 一瞬间,一生的爱欲情愁涌向身体, 她眼前影影幢幢岀现好多情节和面容, 抖抖索索听见好多歌唱和细语, 她伸出手想抓,却抓不到,张开口想喊,又喊不岀。 她一动不动站在空地里像一个失去了操纵之手的木偶。 纯粹的丧失和纯粹的解脱, 赞美神, 这悲凉的人间无情的人间,欢庆死如同欢庆生, 这喜乐的人间飘荡的人间,欢庆生如同欢庆死。 2、筵席 -桌是治丧和守夜的人, 一桌是祖父、父亲和女婿, 一桌是祖母和媳妇儿们。 男人们用红色小塑料杯喝酒, 面前摆着三根筷子, 一根横着,两根竖着。 女人们彼此相看,嘴里嘀咕, 这两年胖了还是瘦了,外地打工的妹子 回来穿的一身衣服还蛮美。 小孩子没有座位,手里拿着喝水用的纸杯,蹭过来 让爹爹给夹菜。 -盘盘菜肴用粗碗盛着,用大铁盘子端上来, 新剥的萬笋,油腻的豆皮包肉, 咸香的烧土鸡和蒸腌鸭子, 肥美的排骨炖肉皮儿,亮滑的猪蹄, 干香的牛肉,酸爽的芹菜尖椒拌豆腐丝, 以及带着泥土微苦的野菜根儿…… 在筵席上,生者对于死者无动于衷, 于是厨娘使出巧劲, 把饮食安排得大气而丰盛。 女人们飞快地吃完, 将桌子碗筷收拾利索, 脸儿红红地站到院子里去晒太阳。 男人们并不急于结束这一餐, 兄弟俩在桌上贴着耳根谈的话, 比整整一年里谈的还要多。 新妇听不懂陌生的乡音,只拿眼儿觑着周遭的人, 腼腆的,豪气的,热闹的,寥落的, 唯里啪啦说话的,恭恭敬敬敬酒的一- 穿皮夹克的,穿黑棉袍的,戴袖套的,不戴袖套的, 肤色苍老的,红光满面的,高颤骨的,长下巴的, 舌头鼓动如簧的,眼珠儿滴溜溜转的一 她也想念家乡,想念清秀的山川和辛辣的菜式, 想念和母亲姑姑们干活时的欢天喜地。 她深知死亡如同节日,让远别的人得以团聚; 亦知面对死亡善诱的脸容,正直的人应该背转头去。 她想着一切坚实而美丽的都将烟消云散, 一切来自尘土的终将归于尘土, 我们却追逐永恒如透明的幻觉, 死亡如幻觉将我们包围,让我们庵足。 3、二哥 二哥哥在上海做服装生意, 日子过得好,穿得也体面。 二嫂子高额骨,深眼窝,小麦肤色, 拧着带圆点的小手袋,是针线好手。 二哥哥也信神,二哥哥说,弟弟,弟媳妇, 上帝在不在不要紧,关键是要信, 信得真不真也不要紧,关键要祷告。 我前年有单生意,砸在手里了, 眼见就要倾家荡产。我就祷告主, 希望买家延期,结果,果然延期了。 我们赶制岀来的货针脚粗糙, 我自己都觉得没法看,不敢发货, 我又祷告主,希望买家退货, 结果果然退了货。这还只是一件, 还有一件。有一次,我们楼下食堂里的大厨师, 对你嫂子说了下流话, 你嫂子受了欺负,气得哭。 我去找那厨师理论,那人虎背腰圆, 身量是我的两倍,要过招我可根本打不过。 104 105我想我是信神的人,就跟他论理, 说理他不听,我就打他老板娘的电话, 他出来一把把我的手机甩了。 我盛怒之下,抓起手边的一块砖头, 那人身量是我的两倍,要过招我可打不过, 可是我抡起砖头,感谢神,那家伙就傻眼了, 我往他脑袋上一拍,就是一脸的血, 你嫂子在楼上看到了, 怕他反扑,赶紧跑下楼来,手里拿的剪刀 “啪”地插到他肩膀上,你嫂子也是好样的。 后来惊动了公安局, 那莽汉要我们出五千块医药费, 我说我只出一千块,要不一起坐牢。 感谢神,一千块就搞定这件事, 我们还报了仇。二哥哥新盖了小楼房, 这几天忙着装修。二哥哥说, 弟弟,弟媳妇,能在同一个家里就是缘分, 不管以后老人还在不在, 我们也要常聚。你嫂子说了, 下次弟媳妇回来,带她去镇上玩耍, 还买点土特产做纪念。 弟媳妇,你在这里惯不惯? 弟弟,你要陪好弟媳妇, 只要弟媳妇脸上有笑容,二哥哥心里就高兴。 你尝尝我们这儿的砂糖橘,可觉着甜不甜? 表姐生得俏丽,大眼睛, 细鼻梁,长腰身, 十四岁辍了学,去给伯父家当保姆, 十九岁,正是鲜花般的年纪, 又被带到南京,给军官家里带孩子。 不知道表姐如何遇上的表姐夫, 她结婚早,生的小女孩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表姐打电话 给南京的军官老主顾, 边哭边说,要动手术呢,请给介绍个相熟的医院。 军官不肯帮忙,冷冷说医院很多, 你们自己找。表姐提着十斤油和一百个咸鸭蛋 到了南京,在医院排队的时候, 又打电话给军官, 军官挂了电话,执意不见。 表姐从此对城里人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以为我们村里人穷,去就是跟他们要钱! 做手术要一两万,一两万在那时可值钱呢! 六年后,表姐和表姐夫凑够了手术费, 如今小女孩个儿高挑,己年方十六。 4、表姐 106 5、赞美诗 高热而痛楚的夜晚之后, 黎明再一次拯救了我们。 风在寂静的树林里嚓嚓作响, 池塘的冰层闪着晶莹的光, 这条窄路通向不远处的大河, 如你相信,它也通向喜乐与宁静。 107108 . ■ 清晨的冷让头脑清醒, 我们灵魂洁白,一步步向着河流缓走。 接近它的道路不止一条, 但我们必须探究自己的路。 腐殖土和粪便散发出生命的香味, 那么多沟壕与坑洼,也阻止不了 富于节奏的尖尖的步履。 有时候,我们累了,停在路上喘息, 却发现与河流的距离仍在缩短, 仿佛她是一位妙龄的淑女, 正也迈开纤足,跳跃着向这边靠近。 有时候我们以为快成功了, 却发现越走越远,远到近在咫尺, 却摸不到一颗温柔的水滴。 这条路源自我们内心,展开在我们脚下, 连接着大于我们的更高的所在, 掩藏着宇宙的神秘面容,和自然的瑰丽待句, 这条路变幻无穷,时隐时现, 却在每个高热的夜晚之后持续拯救我们, 拯救我们于卑劣的情感和尘世的欲望, 拯救我们于绵延的朝圣者的天真。 (纪念苏湾之行) 2013. 12. 23 深红 ——致MY 这深红与你不同, 它是利辣的舌尖,刺破幻觉稀薄的墙纸。 它是织满花纹的波斯地毯,裹紧 从玉兰花似的殿堂里透出的冷。 这孤独与你感到的不同,它承诺太少 又要求太多,虽然同样地 根植于我们悲哀的存在深处。 我仿佛从八千万里的高空坠落,穿越 —层云彩,一层琳宇, ■层山岩, 一层燕翅,一层柔风, 我试图抓住你所愿抓住的。 我们依然可以讨论, 哪一样更珍贵,爱情,还是诗歌? 以及,如果一样被满足,又将怎样 填补另一样造成的虚空? 最后我们都归于寂静 似乎思考才是要义,而行动是耻辱。 这疼痛与你的不同,它缺乏 神话色彩,它不自言自语, 却牵动每一根神经和发肤。 它不是柏拉图式的,而是莎翁式的, 109不是情感的,而是智力的一 它是意识散发着怀疑芬芳的伤口, 是对于永恒绵延不绝的乡愁。 哎,死亡的姊妹,我们原本可以相逢, 带着自身的慷慨、伤痛和烈焰, 以高傲的文字相互照耀。 如今,我的灵魂虽与你同样下降, 却各自只能深陷于,沉默而迷人的无助。 2013. 10. 5 诗 秋天是一位下降的神 环抱苍玉的星球减速旋转 蜻蜓在织光里斜飞,凉露洗不掉紫红的嘴唇 她与灵魂是一对爱侣,在馨香的草地舒畅地翻动 早餐阅读党政轶事,晚餐点数死人骨头 北方的洪水掳走信仰 黑头发的麦克白夫人,和白头发的福斯塔夫 用颤抖的指尖打开猩红的药 碧色的风嬉笑着跑过回廊 碧色的鹦鹉在薄纱帘子外学鲫鱼歌唱 高悬的眼和低匐的心,被语言和逻辑反复错置 那登场的正是你们唾弃的 而退场的却是你们想要的一一 你们这些高额、鹰眼、闪电舌头、鼓足了表演欲的孩子 刻苦的瘦削和崇高的丰腴 冰凉的河从卧榻上支起光洁的身体 那卑贱的却是你们想要的 戴眼镜的英雄站在审判席上等候着夜幕 110 111  在背叛的泪痕上奔逃和滑远的是他赤裸的妻子 宇宙挣扎着念出浮肿的律令 “我在想着你,我在想着你一一”她一边喝茶 一边模仿人子在沙地上书写。 喂养身体之物不能喂养魂魄, 像一株百合花语出天然又转瞬即逝。 2013. 8. 27 何兮 假战争 说起大战的可能性,你们都厌倦了 一个国王叫铀,另一个叫杯,还有第三方? 胸腔横陈似卷轴,风呼呼地吹出一个 隐形国王 从古至今,你们话捞成癖。 2 从恐龙家偷点儿土 从纺织机上扯点儿棉 一身卡其色的军服高调宣布:和稀泥的 最高目的就是结亲家 让诺•贝客说:我把啮齿给植物园当嫁妆。 3 马普尔大姐真名叫马挥荔 户口本上写的是马惠丽 掩盖了其拙劣的变形: 一匹马、一名传令员叼着热带水果盲目地奔走 盲目地奔走呢。 112 4 113有一个片警,有一个姑娘。 "马费力!" "叫错了。” “我说我像极了这个名字!” "顶针与线跑来跑去,缝一件件丧衣!” 静也是一种备战。叔叔静, 叔叔站着。气由心生,气随意走 气提起叔叔站在拂尘尖尖上—— 气上下相随,左右开合 叔叔终于完成了其处世哲学的实践:一条阴阳鱼。 说起大战的可能性,你们都厌倦了 从古己至今,风呼呼地吹出 一只鸟,有肺病。 它叫道“莫里哀、莫里哀” 支气管扩张着,放岀露天的《命运》。 除旧咒 2011. 5. 9 今日无事可记,除非溅出个田螺汉 多少年的风干终使他三关伸缩自如 在壳里做一顿雨雾雷电餐只在瞬间 他说这壳的质地是几千年的帝皇梦 一统天下统一全螺壳下的锅碗瓢盆 小大人,大霸气;小厨师,大得意。 今日无事可记,除非遇到一位古人 他说,天空还是圆的,地还是方的 走路很踏实,不懂五行也能顺阴阳 我指着一朵乌云说,赶紧去避祸吧 他咬着麦秆,深吸浅呼,挽衣袖问 闪电刚出锅,你不尝尝爆炒的香吗? 我说独它亮,独它熟,而其余皆暗 被烫出黑焦边的天空碎片下坠压来 他说,矮小点儿没事,从裂缝里存 圆天已碎,方地自灭,你就可飞了。 今日无事可记,除了一滴汗掉下来 驾海水西游的练习仍是一个假飞翔。 114 2011.8.3 115断续 石头底下 甲虫被压出浑黄的汁液 你叫它“这只" 你碾过“这只” 中止了它 爬进更深的花丛它的未来味道 也替它免除了 细脚匆忙它的过去徒劳 可能,汁痕已干 你只是一个死的见证者 一如你将经历自己未来的死 与正在进行之中的死去 风赶云时 你扯下一些长条草 晾干,编织一个什么都装不了的笼子 此时的草没有向光性 四方的小孔通四方 对任何倾向性的表达说 “别太像人性” 它还是有目的的 这草笼,静静地暗示你 匆忙地变做 一块筛去雨滴的云 似乎,某种合理的羞愧 接应了你 起先,你意愿什么呢 繁花绕眼,肉汁滚烫;空荡荡的大脑与恣意伸开的四肢? 粗暴的快乐学说自己就是当下 是一切可能的起源? 曾有的与正进行的一种历险是 抽象的,三个房间 第一间完全黑暗 心跳有杂音,得拔掉软体上长出的刺 像让豪猪改宗 像真的确认黑是一个富人家的姓 打尖的门店都是他家开的 半明半暗,金属质地的斑马身内部 第二间屋子里 钢条泛白,说硬度是可见与能试探的 而间隔之中的不确定 空软,得深陷 沼泽里窜起的火 才能得到扯开、撇掉与撕裂的否定权 然后,那第三间 无所谓这里的光线多么刺目 它都在贩卖一种昂贵的自由: 彻底的整体碾压过来 得立即成为全部对应而不是其中的一个具体 及时掐灭一个瞬间可能吗 可能,你刚认识的朋友 不知姓名 你叫他“这只”"这只”是吊车司机 “这只”在屋里卷纸烟 工地上的一切都不在心上了 半成型建筑的残疾与对整体结构的催促 都抵不过自觉的绕走 灰白的雾放出星星点点的猎狗托着床与 云海中的人 一只孤零零的手伸出来,要抓住一张脸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成婴 一首诗 2012. 10. 24 没有一个地方他未曾走过 没有一种快乐,他不是认出、欣喜还忘却 没有哪种印记,他不是握紧、握紧又松手 他在人世喝过的乳汁,超过了四大海水 他从大地上捡起的落叶,和森林里新长的一样多 他曾为亲人流下的眼泪,连大海也不够盛纳 他手触过的肥料包括垃圾,堆起来高过了须弥 转塔 多新鲜,好不稀奇 清净的脚,走在大地上 围绕圣者的舍利,划出或大或小的圈子 慢慢走在阳光下,走在夜色中 绵绵心咒,常常心念耳听,偶尔脱口而出 远道参来的僧侣,有时接一句深处的和音 -心和心可以交接,光流由此联结成片 在道途,在忆想中,在众灵飞翔的虚空 这是足够硬实的起点,这是可以作为归处的落点 尤如在你浩瀚的大海,有一座小小岛屿 尤如在他茫茫的雾障,始终有盏静静的明灯 流动的相聚,好像供台上莲烛的闪烁 不同的时辰,我们来到塔的近旁,摘帽顶礼 摄心而行,默默相伴,或轻或重的步子 走着人间的路,走着身心的快乐、健康和圆满 1 令人心软的歌曲 唤起慈念的面孔和神情 让人叹息又扼腕的故事 一次次流经我们身旁 像衣袍一下又一下拂掠山峰 像生活坚硬,有柔美的水滴 像出了家就不舍得回家的孩子 跟那些到家又懒得出门的孩子 有相似的难题 2 一山的叶子红了黄了 老人们倾城出动 一片纸风车五颜六色 孩子们欢呼雀跃 一连串阴天之后的艳阳 心头的水雾,展了一展 人间,太多欢喜的理由 你为什么追媒体,自窝心 噢,浸洗于生活复杂的调性 120 121 3 同学聚会,可以学习看面相 察时势,追索心迹随风云变幻的样子 毕业大周年聚,大概来去己方便 把问身心闲不闲?互投世语 我猜想,一堂设计课下来 大家不再揪心不叠,佯作放逸 像多年前,熬夜赶图,直到最后一刻 明天,我要参加大学毕业二十周年聚 多新鲜,好不稀奇 罗思容(台湾) 流 海面有女人轻缓走来像一枝艳红的玫瑰青春里 风一再抚弄砂的皱褶欲望的故乡迷途的鸟遗忘 的指尖轻轻流曳七层塔的气味不甘屈服齿牙 间大地翻搅泡沫飘去何处裸露身体的奥义本 能归属故乡路远我的脚跟发黑头顶的日光姗姗 抓一把砂丢掷眼睛嘴和耳朵关闭只有鱼还在泅 游咸湿的月喝下干瘪的灯火流过流过... 122 123 论T位皱点荒芜的青春 随着我们的心跳 幽寂 始终在我们困乏的步履穿行 一阵风起 芒花逐浪 测量 从眼珠到耳垂 用一条实线沿着嘴角的抛物线移动 真空的躯体 测量地心到子宫的引力 南瓜田里青竹丝探出头来 从五节芒的阴影到母亲的乳峰 孩子的嘴 咀嚼什么? 脚跟开始 虚线跟着光影 我孩子的身躯如此庞大 园里的玫瑰 还在测量刺的位置 并垂涎着血 春日清吟 春日,余晖点染 爱情的山脉 你多忧的目光 在日渐枯垂的身体 牵着女儿的手 涉过干枯河床 远处 芒秆上,落下 闪烁的清吟 一粒星仔 一粒星仔 一垣水田 一丛竹仔 一阵风 无声无息的土地 无声无息的土地 树上有鸟 堤塘有鱼 水田有星 生命半掩的那扇门 开启诗歌的翼胛 一间屋仔 一顶眠床 一首歌仔 -个人 还在等待命运的转身 还在等待命运的转身 124 125徐贞敏(美国) 地鼠 第一场雪 瑟缩地床上隆起二座小土丘 是伏在地底的二只鼠在土里 奋力地挖着属于他们的秘道 鼠儿 鼠儿 要挖向哪儿 是否 地底也有月亮和星星是否地底 也有许多被我们遗忘的童话 我们用不太多的悲伤加上梦想做为工具 我们还用回忆和童年的孤独 使劲地敲凿我们对一无所知 的未来装得若无其事我们总是 被自己的恐惧诱惑着一不小心就 在嘴角里牵动了惴惴不安的痕迹 并且醉心于日子的苍白 我已经等了整个冬天 整夜,我感到它的能量到来 满城是 最温柔的呼吸 黎明,地面,房顶 一切白 依然落下来 梦中我在朋友家将某个液体 洒到白色的桌布上 她发信息告诉我:污点己经洗掉了 我回信说:我总是把东西推倒,洒出,摔下来 她的答复是:那是因为你能够看进两个世界。这个你知道, 对吗? 回信时,她浮在水中,身边飘着小小的黄气球 她写道:新年开始,我想念那么多的人和事物, 但也感到一种自由 后来我醒来回到雪中 天在积雪中变亮 我将穿衣服,走出门 我想让我的头发堆满雪花 我将把脸颊靠在雪上,观看喜鹊走动 穿过这么多白 把寒冷吸进来,柔软,润湿在脸颊上 谢谢,我会对春天说避难所 恒河 另一个天际 蝉的翅膀,矢车菊蓝色的傍晚 这里的天际 喜鹊的翅膀,婴儿蓝色的早晨 我们踏出 词语集合 于词语 皮肤像雷 追随火 色彩补充 谦逊的回旋: 我我们 神秘的光 诗歌的光 嗡嗡响的,磨啪响的黑色 两片天空同时蓝 你为什么对我感兴趣 他问 不知道 她说 在写出八页的答案之前 发过去之后,答案感觉不完整 你去过恒河吗, 她想问 尽管她知道他没去过 凌晨4点喜马拉雅风使吊桥摇动 月光横过黑色波纹 如此远离脚步之下 万一我一步踏空摔下去 这里的河水有多深,她想着 就停下, 转身面对风 固体的峰顶吸收的黑色 如何比天空吸收得多 130 颜色将堆积成是什么 河流的奔涌远远低于 这座桥 在日光下,我想走进这水中 这是什么 他在沙漠里问 她取下戴在脖子上的垂饰 串在一条黑线上 呛,她说 第一个声音 是创造宇宙的声音 在一种信仰的系统里 创造,分裂,融合 当橙色和金色的项链垂在胸前 她感到声音的能量 震动 在词语形成的地方 后来,当他进入她体内 一切结在她喉咙里的词语 升空 所有的词语 以及它们的声音溶解在天空中 礼记写到: 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连续许多天,她在恒河边走来走去 赤脚,她爬上河边的石头 坐在阳光下 一个七岁男孩过来出售万寿菊 他过来,坐到她身旁 我包里没钱,她说 只有笔和纸张 男孩问:你真的有纸吗? 有啊, 她说,递给他几张纸和一只绿色钢笔 男孩开始画画。他的名字很长,说几遍之后 她也只能听出第一个音节:"Loll “ 有他的陪伴,河流使她放松 在石头上他坐得离她很近,让她靠得更近 好让她看他在画什么 画手指的时候,他在数数 他随便画了几只 然后说“五只手指” 双手是两朵向日葵, 耳朵是鸟,嘴巴张开像正午的太阳 两个三角形合并成身体 之前, 他画了直升机 另一个女人过来,站在他后面,弯下身 离他很近,想要看他画画 他也弯下身,用躯干遮蔽。 对他身边的女人微笑 后来他把他的画送给身边的女人 并端起了万寿菊在黑色的河流波纹中 132 一天晚上,在河岸上,一个男人告诉她他曾经在伦敦住过,结了 婚,生了儿子,但是儿子从他们公寓的窗户摔了出去 像一只石榴裂开了,他说 河流提醒我们,我们不能住在过去或者未来,因为河水永远在流动, 因此当我们看到河流现在的地点,那里的水已经流走了并被新的水 代替了,而它后面的水将来会流到现在 夜晚,在她的房间,河岸上唱诵的人声 听起来像来自河流本身 她一走出门,听起来又像来自小山上 白天,当她在河岸上和其他人唱诵呛 他们的声音一会交融,一会分开 不是一直和声,有时候以单独的音汇合 声音,震动 有交融的时刻 接下来,逐渐减少变回个人声音,更少的声音, 然后一个单音 最后沉默 夜晚,她观看万寿菊和点燃的蜡烛祈愿漂浮在黑色水上 有些是群体的或者成对的 有些是单独的 他们围着单独的火焰打坐,那个夜晚,她专注 她的呼吸,试图不要反复看到她的老师的躯体燃烧着,再一次, 在自己的火之中 她反复默诵“这是生命的火焰” 当她后来站在自己的阳台上释放眼泪,一朵单独的火焰漂过她 黎明时,苏尼尔说: 从你今天所在的地方开始 不要渴求一下子变好 她第…次进入河流,太阳在头顶上,一种深刻,深刻的宁静 她从未触摸过的一种淤泥 比最柔软的沙泥更柔软 润湿泥土的气味使她意识到她活着 几头牛在河岸上走过,有的脖子上戴着花朵的项链 一条狗在石头旁边睡在阳光下 走进河流 有的喝它的水 泼着脸 有的自拍 有的问她能否跟她合影 鸟儿飞近碧蓝河水 黑色,脖子细长如同鹤脖 一群一群人过来,站立,祈祷 有的捧水在双手里 有黑色的鹤吗 另一天,她黎明时回到恒河,这时,河岸几乎空无 一个朋友跟她一起来,站在河岸上 一群狗围着她们跑圈 她的朋友把万寿菊项链放在水中 她戴她的,独自走进河中 接着把她的项链扔向恒河的中心 黎明的水很冷 她走进去直到水淹没肩膀 满脸水花闪闪,在让身体往后倒下之前 涌流中 她的身体漂浮,跟随黄色和橙色的花朵 站起来时,她感到很轻 似乎一种她从未意识到所在的沉重已经洗掉了 133楚雨 她写道: 光的香味 什么也没有 向日葵 双手 新 日日 万寿菊 再一次 祈祷 在水旁 看来柔软的口罩并不能抵挡住 雾气与冷风。整个-月来 她一直处于低迷的费力咳状态。 鸟在迁徙。你看,天才都是 表面上让步。 现在,关于从前的任何东西 都退出她的幻觉 她带着卡哇鱼(小狗)散步 背对我们,不远处是孤零零的空椅子 周围一片空白 你为什么对我感兴趣, 他问 134 135乌克兰 小黄人 它的。饒鱼鳞闪闪发亮。 快点儿,你们。 声名远扬。饶舌,把 战争之胸打开 露岀它的民主腹肌。 哈罗。你用什么样的眼光 打量它撰写出来的 引体气流学。 别着急亲爱的 小黄人跟着我们 从影院出来 它走路摇摆不定 样子显得有点放荡 不羁 有人对着窗口发声 啊 半个城市也跟着 浮动起来 136 137嚎叫 欧阳关雪 雨中与友人漫步 这个夜晚有点安静 安静得可怕 街上也没人 有别于白天大杂娯 把那只手放回 原来的位置。甚至不能开口大喊-声 把它作为礼物献给心爱的女人。 关于神。曲棍球。 兑了冰的啤酒。 他小心地擦拭淤积的伤口 .__ 或更多。 无衣的幽灵,飘进 我体内,是蛛丝秋雨, 不断从乌云翻出。 我蓝色头颅里,有座嗅雨的孤楼。 伞,不愿展开。 是我,不愿让它展开。 出发的雨,需要 滴灌冒烟的生活。 雨,在虚无键盘上弹奏。 池中睡莲,从天空 同时弹奏,押韵的鹭鸣。 左手,一池睡莲; 坚硬花朵,悬浮为水面 葡萄红尖果。 右手,半亩柳树兀立。 138 一支巨大,高昂的粉色荷花, 向上尽力张开,包绕了隐晦天空。 这朵花,就是我儿时看到的 139最早的,画中的荷花,现在, 就无畏地开在我们眼前。 不同景色慰藉我们的不同。 小野鸭,来回在睡莲铺成 的绿地板上走动,倾着扁嘴, 摇晃独舞。 一支空想的伞,空降, 与湿润视线隔离。 摇落桃树存储的秋水, 把凝神山野再次打湿。 大片芦苇水中团结,支起 道道斜墙,分割着水面,深插 淤泥,吸吮水中豹纹的凉意。 荒僻秋野,滴滴沥沥,静静 飘摇着,与我们漫步同行。 香山寺 2013. 9平顶山 那天,鸽子,白色鸽子飞过寺庙 香柱上的气流,对天马的追逐 和乡野的玉矿,都立在蓝色佛塔尖 只有塔,灰色塔,倾听着圣地 大剑戟梵音里的魔音,那天 香雾漫射这座馒丘上的寺院 穿黄褐袍子的年轻修行者 唱诵着我不懂的经语降示 新修寺门,是寥落蓝天的天赐 其实高处还有一个门 那少年时来过的山门,石磴 在涣散迷离光线里缓缓回放了昨日 2013.4平顶山我为内心的蓝色知更鸟包扎了伤口 周瓒 一个诗人的功课 清晨,太阳开始旋转光线的魔方; 清冷,默藏着最高希冀。 浑浊河水在这个城生根, 落寞犹如有纹理的镒矿石。 游船,是否做过行驶在 大西洋上的蔚蓝之梦一 那年轻的群楼景观,是否 知道意大利的凌空存在。 逐渐抬升的塔吊,机关枪似的 伸出枪管,凛然于避雷针之上…… 我被疼痛袭击,在桥上浮起, 身后是车辆飞过地坑的轰响。 此刻,忘忧花站在叶子上涌来。 我为内心的蓝色知更鸟包扎了伤口。 2013. 10平顶山 节制是刀刃在呐喊之前瞬息的退疑 警觉是眼睛眨动中仍旧意识到自己的位置 坚定是石头被海啸带动后学会了游泳 自由是与锁链共舞,看谁先踩准 音乐中的最弱音,然后请对方来一段独白 一整出戏剧发明了一个个夜晚 当帷幕拉上,重复是回到身体时 关节和肌腱相互致敬,只有一次是有效的 拉伸运动测试你的诚实如飞去来器 呼吸属于音乐,叩击键盘与运行笔尖 都试图与你的气息一起嬉戏,角力或彼此相容 照镜子是偷懒的行为必须严加禁止 时间是永恒的动词,正如你一旦开始 你就得披上这件外衣,戴上这面具,随时准备摘下 2013. 10. 3密涅瓦的猫头鹰 爱 她不露面。她出声,但没有剛出尖牙,她很迟钝 据说智慧总是慢一拍,你不会立刻附和它,你与她签约 也需要时间做一回中介;而时间,刚好是我们的补偿 她应该睁一只眼,至少一只,当然她有不止一双眼睛 不如说她有三副面孔呢。请转动脑袋,你的猫头鹰脑袋 不用回头,而在相遇中,我们就是彼此的岸 2013. 9. 29 所有爱都由蜗牛的泪水调制 也许,你会加一些泥土、冰渣 混杂着金桔香味的木屑 以及粗纤维的粮食。突然而至的 风,带来一阵不安的节奏 这也是爱的色彩,它过于浓郁 需要吹散开,需要打断它 一旦赋形,它就死去 爱不是饮料,也非灵魂的 分泌物。流动的不只是水或空气 嘴巴张开,词语不一定显身 在无助的瞬间,趁虚而入者中 有它。开门后,你看到的 是它背后的那个人 狡黠地笑着,藏起了什么 你从未承诺的愿望 有时候,需要来一场雄辩 去武装爱的公信度,羽毛的梦境 有时候,毫无理由 爱成了饥饿的镜子、花朵以及倒扣的纸牌。手掌擎起 虚妄之旗,号召爱的起义 有时候,它静候意外发生 仿佛专为了向命运致敬 现在,你就坐在我的对面 爱就像一缕不存在的青烟正穿过 身边的窗户,抓住它 如果可能付出全身心的力量 铭记这一刻,尽管调动 各种感官后,发现它 依然廉价如一张迟到的明信片 期待你我发现它的珍贵 2013. 7. 13 他说,愿上帝与你同在,与你 在一起而有上帝,上帝一别了,为了 这余下的一生和漫长的一无所有。而她们 不知道语言,她们在等着他, 我的基督她们真蠢,她们甚至不知道 她们终有一死一可爱,我猜, 和她们生活令人焕发,没有 死亡知识的生命,无知受难的造物。 莎朗•欧茨 《给乳房的诗》的养分。 (西班牙)杰玛•戈尔加 并絲齢'泡矿"新;能净"对録'■緡&—:~一技'志o 译者I汪天艾 杰玛•戈尔加(Gemma Gorga i L6pez) 1968年生于西班牙巴塞罗那, 文学博士,任教于巴塞罗那大学文学系, 研究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文学,同时也从 事英语-加泰兰语诗歌翻译工作,目前 正潜心于一本当代印度诗选的翻译。戈 尔加以自己的母语加泰兰语(西班牙的 四种官方语言之一)写作,在1997年至 2012年间出版了五本诗集,被公认为当 代加泰兰语诗坛极具代表性的年轻声音 之一。她的作品被西班牙和英国出版的 多本当代诗选收录,在英国“欧洲新声音” 诗选丛书2013年出版的第九辑《加泰兰 语当代六诗人选》中,杰玛•戈尔加是 唯一入选的女诗人。相比在其他艺术领 域享有国际蜚声的加泰罗尼亚人(达利、 高迪、米罗),加泰兰语诗歌某种意义 上仍是被外国读者忽略或遗忘的一部分 伊比利亚半岛文化,然而正是诗人们对 民族语言的坚守与探索让曾经命运多舛 的加泰兰语依旧葆有生机并不断汲取新 149 磷 小故事 我打开盒子开始把它们拿出来,一根接 一根,不停地拿。点燃它们很容易: 小心地捏在指间 瞬间撞向一个粗糙 表面——仿佛撞向夜的围墙, 凸起的记忆浮雕。有时候 我自问对这种无意义动作的爱 从何而来,一定是某种疾病或者也许 是一种赐福:知道于尘世无用, 却继续坚持,无论如何,坚持 燃烧词语细长的火柴棍,小心地 从盒子里拿出来,一根接一根, 不停地拿。熄灭它们和点燃它们 一样容易:你只要数到 三,然后醒来。那盛大的光亮 只剩下一把细小、焦黑的尸体 在纸页的空白上 蔓延,奇怪的一小撮磷躺在灵魂 起源的地方,语言诞生的正中心。 蜜蜂飞近我的嘴唇口授给我 一首诗的开头,在橘子树 甜蜜的音节里偶然发现。 闭上眼睛同意本来很简单 可是没人教过我 怎样接受一个奇迹。我知道 接一个毒苹果手要怎样 摆,我知道怎样弯曲脖子 去感受夜晚缓慢的暗红色 噬咬,知道残酷怎样累积 在每面镜子的深处。可是,一件礼物 该用怎样的手接过?怎样摊开手 去接受不期然的礼物?第二天 一切总是太迟:蜜蜂消失了,橘子树上 没有留下花,而音节找不到 合适的顺序表达幸福的结局。占星术 年老的佩内洛普说 尤利西斯,缺席 罗勒在裂开的陶锅里死去。 雨的敲击里,窗户明净的脸变盲。 八月,燕子已在路上。 电话沙哑的声音慢慢沉默。 连书本都不同意让我得到 语言温暖的安慰。 夜晚弄脏我晾的床单 邻居偷看我的信件。 快乐毫无预警地溜走一 甚至没在镜子上贴张便条一 盘子在我端上晚餐时磕破。 我爱的男人不再睡我的床 不再吃我为他摘来的苹果。 我想不出哪部老电影 能任我自由哭泣。 这一次 天兆 说得太过清楚: 我不知道月亮落在哪一宫, 但是,时候到了, 别再耽搁, 该走的时候到了。 城里又一个秋天 白天正在缩短! 百叶窗后面 我看着燕子, 看着它们离开, 原野蔓延之处 无尽地急速飞离, 潮湿的屋顶 住着猫 还有它们婀娜的影子。 远处,一只手 割下丁香 种子留给 夏天。 邻家的女人,天性辛劳, 球风里 晾绷紧的床单。这些平静的时刻 我取出针 用一股一股 活过的年月 织成披巾。 因为我不能听任这一切,这寒冷, 这疲倦,每样东西里 我背负的一切钉进来像尖锐的碎片。 这么多年活在男人的影子里 带来的空虚。 一个我,从我自己那里缺席。 在记忆的影子里。 但是秋天会结束 而我也会离开。 我会把针都放在一边, 我会拆散织好的披巾 然后,在海上, 我会学着 忘记 伊萨卡。 石头 如果照片能发出声音 就像影子或温柔一一虽然 这是更加脆弱的真实一一我会再次 听见父亲对我解释,捡起 石头之前,你必须用脚 滚动它或者用树枝吓走 躲在底下像荆棘的蝎子。 我从没担心过。因为做个六岁孩子 很简单,和死亡一样简单。这两件事 唯一的秘密就是空气: 呼吸或者不呼吸,仿佛灵魂 装满缩小的齿龈开开 合合。我见过的第一只蝎子 在一本自然历史书里, 被时间严肃的钳子 永远抓牢。只是,有时候,书也不能解释 全部的事实,仿佛他们不知道 或是在送往印刷机的路上忘记了。 “蛛形纲动物,身体分为腹部 和头胸部。”关于舌头上灼热的太阳, 关于恐惧,关于穿透喉咙的尖刺, 什么都没说。那时我不知道 词语是巨大的冰山 封在冰水之下的远比 露出的多。比如“蝎子”这个词。 而现在,当电话持续响铃一 刺耳的清晨尖叫一一当我坐起身, 打开灯,把手伸向它白色 塑料的身体闪耀像太阳下的石头, 当我拿起它,说“喂? ” 一个声音告诉我你死了, 我能想到的只有那些蝎子,还有你想 告诉我什么,当你反复说“把石头 滚走,拜托了,把石头滚走。” 安眠 我看着她,那么小,在我的指间, 白白圆圆像我在学校里 画过的月亮,那时我不知道痛苦 是球形的,总要走回来重新开始。 现在是舌头看着她,在嘴里 潮湿的黑暗里盘问她,终于放她 走,穿过唾液组成的森林 带她去恐惧之地。而她 却认识路,哪怕一生中 从没去过,她,那么小,圆且严厉, 她知道血管里哪条路 作痛,知道怎样慢慢送心脏入眠, 知道怎样在毛细血管里布下尘埃,知道怎样拆散 织好的东西。她从哪学来 安乐病人的技艺?她,那么小, 圆圆慢慢像我在学校里 画过的月亮,那时我不知道安眠 是球形的,总要走回来重新开始。 156 157落地 飞机会开始下降,到事件 白热的中心,穿过 安全膜 在血液的推操匆忙里落地, 在你自己,我自己, 我们所有人中间,靠近得 足够伤害彼此,我们像微小的细菌 拥挤焦虑,寻找亮起绿灯的 标志指给我们 通往虚无的最近出口。 隔着一定的距离看过去 世界,你会说,是个宜人的 居住地,一个玩具小模型 每个部件各就各位 毫无痛楚--因为伤疤 只在靠近时才看得见, 当你用鲁莽提问的显微镜片 对焦,会看见每一样 你从未相信存在的东西。 不过,从飞机上看,城市 仿佛由温柔建成,仿佛有人 用石瓦板铺好 屋顶,描画花床的轮廓, 决定烟往哪边吹, 修建几何形状 在太阳里发光。几个辛勤 工匠用钟表匠长长的钳子 把碎片装进浩瀚的玻璃瓶。 只是,观察者的特权 没有持久。什么才是合理的 距离,活着而不受伤害? 不会打破或被打破?早晚 游乐场 长途旅行 我知道今晚应该去哪,如果我想 与悲伤会面。它空闲得惊人-- 日程表上满是空地方一一只要是 关于我。我们在每件事上 都有约定。摩天轮升起,缓慢 安静像巨大的宇宙时钟 断续地由风操纵。 远处,潜在夜之水中,城市 闪着金色的鳞片, 数千张哑口开开合合 游过生命的冰流。 我随这轮子转了多久? 如此接近世界,又如此遥远。 像在宇宙迷路的宇航员,我寻找一根电缆 将我与其他人的呼吸 相连,温暖的氧气给渴求的肺叶。 我看看右手,又看看 左手,需要几年才能跨越这距离。 铁轨上跑过火车和诗歌。 白天跑,晚上跑。小窗户 让光呼吸一一每隔三 秒,三秒钟。速度 蜷进你的耳朵像人鱼 长长的尾鳍。吞下 词语好再听一遍。 站台上有人挥手, 有人,谁。货车塞满到上缘, 客运车,拖牛车的, 装满担架的火车,运送驱逐者的。 毫无预警,隧道闭上 眼。阴影摇晃着前行,沉重得 像装满根的行李箱。 而这首荒唐的诗脱轨了, 我想它说的是距离。 160 161(墨西哥)娜塔莉亚•托雷多 译者I汪天艾 致托•斯•艾略特 娜塔莉亚•托雷多(Natalia Toledo Paz) 1968年生于墨西哥南部 胡奇坦州,画家弗朗西斯科•托雷多之 女。自幼在胡奇坦文化之家的工作坊学 习诗歌,在那里,诗人前辈格洛丽亚•德 拉•克鲁斯教她以墨西哥土著语言萨博 特卡语写作(此前,萨博特卡语只是娜 塔莉亚的日常交流语言)。娜塔莉亚坚 持以萨博特卡语和卡斯蒂利亚语双语对 照的方式写诗,多次获得墨西哥国家文 化艺术基金会提供的土著语言奖学金。 2004年,娜塔莉亚获得墨西哥当代土著 文学唯一的国家奖一一内萨瓦尔科约特 尔(Nezahualcdyotl)文学奖。2012 年 夏天,娜塔莉亚受邀参加在中国青海举 办的国际土著民族诗人帐篷圆桌会议。 我的手里长出红色的花 长而美丽, 怎样忘记我曾在恐惧中被夺去全部确信。 我用手走路 把身体埋进淤泥 我的眼睛充满细沙。 人们叫我睡莲的女儿 因为我的根是水面。 可我却被泥塘里交配的蛇噬咬 变瞎,我是提瑞西阿斯,不拿手杖走遍他的故事。 抓住的根是什么?碎石间长出什么枝条? 恐怕我是最后一支讲萨博特卡语的氏族 我的孩子将只会用这语言吹出口哨的声音 他们将成为遗忘之林里没有家的飞鸟。 所有的季节我都在南方 黑梅子眼睛梦见生锈的大船: 我要去闻一闻我的土地,去大船无人的骨架下舞一曲, 我要去吃两样东西。 我将穿过广场,北极星不会让我耽搁,我会及时到达拥抱 我的外婆,在最后的星坠落以前。 我会变回那个右眼皮下衔着黄花瓣的小姑娘, 流出的泪是花朵的汁液 就这样治愈我的眼睛。“我们曾是上帝的鳞” 传统 我们曾是上帝的鳞, 花,疯癫也美丽。 我们曾是松明火把发出那道光 还有那个梦,老人们曾这样讲。 我们曾从山间坠落 太阳用利箭刺穿我们的胸膛, 我们曾是大雨! 我们曾是水! 现在我们是灰烬 在世界的锅底。 有人尝过你皮肤的佳酿, 从头到脚将你走遍却不睁开双眼 好不发现太阳的光芒。 有人只捏夹食物 却不愿喝好兄弟的巧克力 或者曼密苹果树种的汁液。 有人在你家门口挂过一 口破锅 而不愿为聚会买单。 这些傻瓜不知道一朵花落到地上 直到死还是一朵花。最初的家 “我对你说一件事” 从小我睡在外婆的臂弯 像月亮睡在夜空的心房。 那张床:木棉树制成的棉花。 我用树木榨油,卖给我的朋友 ……狡黠得像凤凰木的花。 像太阳底下晒干的虾,棕桐席上我们就这样铺开自己。 眼皮上面,南方的十字星沉睡。 肉馅玉米饼,染色的麻线做吊床, 做食物,用小雨落在大地的快乐, 我们搅动着巧克力 巨大的瓷杯里斟上清晨。 我对你说一件事 关于那个爱抚大鹿的无辜人 杏仁树的紫色下 只剩一只蝎子蛰伤静脉。 脚印陷在自己的形状里 被咸水漫过。 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 喜欢在泥塘里走路 妈妈指间夹着腌辣椒按进我的皮肤 好让伤口结痂, 那一刻我得永生 因为我的家族和云对话。 我再对你说一件事 我爱过你因为你不满足于我的泥坑给你的图景 你去过我肚脐的家 你理解因为我需要成为另一个人。沉默,有两种文本 莎朗•欧兹(Sharon Olds) 1942 年 生于旧金山,成长在纽约。于斯坦福大 学毕业后,在哥伦比亚大学读博士。从 1980年她出版的第一本诗集《撒旦如是 说》(Satan Says)开始,几乎每本诗集 都获奖。她的诗主要以她的家庭生活为 题材,尤其是家庭暴力以及家庭成员间 的隔膜冷淡更是她诗歌的一个重要方面。 她的语言直率流畅、具有很强的感官性, 而同时又巧妙地具有某种象征意味,正 如某位评家所言,她的诗描绘了 “家庭 的爱与痛所呈现的情色图”;而她似乎 不经意地偶然撩起日常生活的帷幕,让 其背后的图景一闪,使得细心的读者不 得不承认每人的私人生活都可能具有某 种历史况味。2012年9月出版的《雄鹿 之跃》获得英国艾略特诗歌奖及美国普 利策诗歌奖。 当我们在一起生活时,家里的沉默 要比他离去以后的沉默 更加浓厚。之前,那沉默 就像远处工业区的 喧嚣,像釆矿时低深的轰鸣。当他离去时, 我研究我曾经的丈夫的沉默像研究一件 近乎神圣的东西,一个天生哑巴的新生儿 的呼喊。文本:“尽管它的存在 被它所否定之物的缺席探査到,沉默 拥有一种为那些正处于沉默中的人 预言恐惧的力量。看不见,听不到, 深不可测,沉默因它隐瞒 而扰乱。”文本: “水包围着我,甚至 灵魂:深渊四处 紧迫我,海草裹着 我的头。”我在他身旁活着,在他的静谧 和有所保留中,有时候我逗他,称他 抽象的面具是他的鳄鱼相, 寻求如何才能按他本来的样子 接受他,在他不能够说的 这条律法下一而当我尖叫着反抗这条律法时他退缩沉入它的绝对, 他从它出发的大门那儿起身。 对我来说,他看起来几乎像一个英雄, 活生生,像我以前,几乎 是理想的,没有嫉妒和卑劣 在我不能看我选择的那个人 而只能作为元素般确定的一个生命 与他厮混的律法下。在最后 几周,白天我们经历那撕 裂,沿着结合的长度, 而到夜晚沉默和失明一同落下, 歌唱,并看见。 我想和他要 难得几次,他会给我唱歌, 我不知道他曾用的是什么音阶,也许是阿拉伯的, 十七个音级走完一个八度,或者中国的, 五个。那是微音程的,非一 和声的,它的五线谱上是低音谱号, 可我不知道它要比男中音 往下走多少,比中音C低的C 或更低,向下深入到那些矿物区域一我会 直接和他要,我会挨着他 躺着,会对他说,.. 轻柔地,央求着,“给我来点低音,”于是他会 张开他大大的、薄唇的、音盲的 嘴,并在靠近早期沉积岩层的地方 向下寻找一种呼吸, 他会做男性的探深术,而如果我 己经在完成,我会再来一次, 一个全音符中央层的泡泡缓慢地 爆裂。我想他爱被人爱, 我想那些就是终止和弦, 一种美好的,活过的生活的变格终止。 他喜欢它有很长时间,主音, 主导性的第五音,主导性低一级的第四音,而现在我想重新学习音程, 好和一个男人在一个个三度和五度中旅行, 增长、减小,以轻柔的触键, 加强、渐慢、激动地,寻常的 喜爱和宠爱一当然我真正想要的 是某些低音。 感谢之诗 多年以后,长久独身, 我想要转向他离去的后背, 说,我们彼此曾拥有什么样的礼物! 什么样的欢愉一信赖,睁着眼, 晕眩于我们被允许呆到深夜 去干的事。而你不能说, 能吗,你从我这里得到的触摸 是有别于那能够爱一生的 那个人的触摸一不管我们是否 合适一度过一生,就像一个审判。而现在 我思量,我从你那里得到的触摸 并没有成为长远之见的触摸,而是像 一个过客容忍的 情愿。曾经,月光下, 还有正午的海滩,沙的同伴, 以及稻草的、谷仓中的盐包的、花园中的 护根物,和一排排花木间的同伴一曾经的一 在那小小的卫生间紧贴着墙 门锁颤动着如同我们身旁的一只 格蝴蝶的伴侣,齐臀高,我们熟识的 无邪,那是对会被问到的 会被要求的东西的无知, 172 173为每个时辰感谢你。而我 接受你的感谢,仿佛那是 你的一个礼物,给予它们一让我们 同等地分离,就像我们在每张床上, 大地完全同等的两人。 野鹅弃妻 呼的嗽,普的嘲,水坑和青蛙, 猫儿们要和狮子狗们结婚, 猫儿穿着蓝夹克狗儿带着红帽子 可小老鼠和大老鼠怎么办?【1】 搞了个信托基金,搞进一个贼 搞了个丈夫,却不能留住他。 哒啦啦,哒啦啦, 苍蝇离开了蜜蜂, 它们去了宫里,没结婚的是她: 苍蝇离开了蜜蜂。 搞了一对双胞胎母猪,收获了一对。 搞了个丈夫,却不能留住他。 在洁白有如牛奶的大理石厅, 填满了丝绸般柔软的皮肤, 在一个水晶般清澈的喷泉里, 一只金苹果赫然显现。 那儿没有通往这个要塞的大门 可强盗却破门而入偷走了金子。 搞了个鸡蛋牛,搞出个奶油鸡, 搞了个丈夫,却不能留住他。 老早以前都形成,可今儿才造定, 别人都睡的时候来施展;没几个人想放弃的, 也没人想保存。 搞了个打盹的男人,搞出个最低潮的男人, 搞了个洪水男人,却不能留住他。 伊扣尔,奥扣儿,巴扣尔【2】, 鱼儿在大海。 如果你想要一个弃妻, 请选上我。 搞了一个4X羊皮座 搞了一个布鲁克兄弟,却不能留住他。 英特尔、密茨、堤茨、工具,[3] 伊拉、丢拉、多米尼, 奥克、扑克、多米诺克, 走了吧我 搞了个羊羔,吊在存留的皮里, 搞了些母羊奶,在里面煮沸它。 曾经有个老女人名叫什么都不是 她住在一个极小的居所; 一个男人张开他的嘴到最大限度, 一口吞下房子和老女人全都不见。 搞了支值钱的笔,有了支廉价的笔, 搞了个丈夫,却不能留住他。 把他放进这摇篮曲的壳里, 在这里你把他藏得好好的。 注: [11出自Margaret Mayo的儿歌 Hoddley, Poddley. Puddles and Fogs, Cats are to Marry the Poodle Dogs; Cats in Blue Jackets and Dogs in Red Hats, What Will Become of the Mice and the Rats? [2] IckleBockles,旅行用瓶装洗涤化妆用品品牌 【3】出自一首儿歌 Inter mitzy titzy tool ira dira dominu oker poker dominoker out goes you Intery mintery cutery corn apple seed and briar thorn wire briar limber lock five geese in a flock sit and sing by a spring O U 1 and in again 给乳房的诗 就像其他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它们 在成年时更好辨别。 一个很快皱起她的眉头, 她的大脑,她敏捷的智力。另一个 在一个星座里做梦, 大熊座的斑点。我十三岁的时候她们生出来, 她们长起来,从我的胸部出来一半, 现在她们四十岁了,聪明,慷慨。 从某种方式来说,我在她们里面,在她们下面, 或者我带着她们,我曾活着那么多年没有她们。 我不能说我就是她们,尽管她们的情感几乎就是 我的情感,就像和一个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她们似乎, 对我来说,就像我必须给出的一个礼物。 据说男孩子们崇拜她们那个类别的 生命,几乎对它如饥似渴, 没逃过我,而有些年轻男人 像人会想要的那般爱她们,一个人自己,被爱。 整整一年她们一直在呼唤我离去的丈夫, 对他歌唱,像一对湿淋淋的 塞壬在一块剥落的岩石上。 她们不能相信他己经离开了我,那不在她们的 词汇中,她们为承诺而造一她们像忠实信守的誓言。 现在,有时候,我把她们举着一会儿, 每个手一只,双胞胎寡妇, 因悲伤而沉重。她们曾是给我的一个礼物, 然后她们是给我们的礼物,像兴奋和丰足 饥渴的乳婴。而现在又是同样的 季节,刚好他搬出去的 那周。难道他没有对她们耳语, 在这儿等我一年?不。 他说,愿上帝与你同在,与你 在一起而有上帝,上帝一别了,为了 这余下的一生和漫长的一无所有。而她们 不知道语言,她们在等着他, 我的基督她们真蠢,她们甚至不知道 她们终有一死一可爱,我猜, 和她们生活令人焕发,没有 死亡知识的生命,无知受难的造物。 爱 我曾经以为它是我们在其中的某种事物。我曾经以为 在那一天我们在其中,在他早年的 省城--我们怎能够 不一直在其中,在我们旅馆的床上,在 穿过青青草叶的喊叫中。然后,膝盖 发软,我以为当我说他是否介意 自己出去到城里时我在其中。 我知道那儿有悲伤,条条小道, 一个孩子的孤单的磨旧的贝雕。 谁在那天第二次把我们 拉倒在床上,谁 给并要那不能停止直到 叫喊的亲吻一是我,先生,那是我, 我的女士,可是我以为所有我们做的 都在爱的目光中而做。于是他自己出去 到一个个死亡和冰冷之水的 少年之所,而我躺在那奶油盏的床上 猫一般呜呜。那屋子就像一艘船的 舰桥,窗户斜倾伸出到港口上方一 透过厚厚的,光滑的格陵兰玻璃 我看到这港口城市,我卷曲扭动 并缓缓摆动我最欢乐的尾巴,而我让他去了, 远远进入寒冷的雾中,我躺着并伸展在爱的 交合的伸展架上,让他自己独自漫游 令人不安的盐的迷宫。我以为 不管我们在哪儿,我们都在持久的爱中一 即使在我们的分离和 孤独中,在爱中一甚至 刚从口中而出的冰山,它的 苍白、摇摇欲坠的玉白之色 也是爱的,就像我们。我们曾那样说。而它内部的 裂缝变得半透明并模糊, 紫罗兰色及金色,当下午过去,在那里面 保存着鸟的羽毛,还有 掉落的鸟巢,或许还有一根靴带,甚至 一只燕鸥半个贝壳,一只婴儿鞋,爱的 小渔船似乎永远 在明亮的乌云内部。 新声 我被剩下 脸露在外面 潮湿的阴道躲了起来 我羞于承认 而先遗弃自己 脸剩下了 躲也躲不过 老了的样子 无人抚摸的皮肤 和我 一同被剩下 还有剩下的唇 它吻了一列即将开走的火车 火车开走以后 语言都剩在了喉咙里 余幼幼《利下》 180范雪 妹妹,今天你出嫁 有一个看似冬天的夏天, 我们穿过公园要去上街。 公园的长椅上躺着群众之一的老头, 他流出些臭气。 我看着被西式植物与剪裁打理的环境, 幻想相称的应该是一个哈代: 很有尊严, 穿着高级呢子大衣。 我们晃进FRANCFRANC, 设想50新币一只的高脚杯象征未来日子。 它纸般轻薄,和质地确实优秀的沙发 规格随便一梦的梦想。 然后,在YAMADAYA 有一吨色彩的彩色婚纱重磅袭来, 我们刷了卡,轻盈地把它买下来。 终于,今天可以穿上。 穿着这样的婚纱, 迈过二线城市塑料装修的酒店,表演各种游戏和感恩的心, 望着各桌陌生的中老年。 口音在天上飞,伴着 宋祖英在喇叭里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什么时刻,色情意味的游戏把鸡蛋碎了, 蛋黄流在婚纱胸口,像在说,过日子吧。 我焦虑地感到尴尬, 虽然有亲戚一直说教群众路线 (亲戚是我们身边最有战斗性的群众), 但妹妹,你要生气,是太应该了。 但妹妹,你就是转个身进酒店仓库,在破烂纸壳间 脱了 YAMADAYA,换上红色合身的短旗袍, 举杯啤酒一阵应酬,妥恰地 似是群众中的一颗大宝石。 2013. 12 苏氏夫妇的婚姻 后世的人推测不到一百年前的 情感风俗时,大约会想得 过于保守或放荡得令人羡慕。 但其实就像那些超越历史的 小说的开篇:从前,张掖省 有一个风骚的娘们儿 和她同样风骚的年长老公... 风俗故事往往轮回重演。 他们住在张掖省张掖县一栋漂亮房子里。 在新文化感染下,拥有全县瞩目的新观念。 一个秋冬之夜,夫妇俩在神坛前盟下一夫一妻的誓, 共享金钱、田产和对能支配者的支配权。 苏夫人拥有谈话的才华, 她爱好创作和卖弄风情,是地方精英圈的一面旗帜。 苏老爷欣赏妻子的人见人爱, 自然也欣赏县里其他漂亮女人。 但他始终把妻子挂在嘴边, 仿佛两人乃一体联盟。 184 185这一方面引来同龄男性带有嫉妒的怜悯, 另一方面保证了苏氏夫妇在全县光彩夺目。 他们的卧室里, 挂着两个词汇的四个大字, 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张公子, 离乡远走京城时留给苏夫人的一一 “团结"! “互助"! 记载了张公子用学识和理想争取爱情的失败, 也让苏夫人回忆着张公子学生装下娇躯动人, 让苏老爷细细琢磨其中的爱情策略。 这时的苏老爷正和县里一品斋的妻子热络, 女人隔三差五来送文房四宝, 就与苏老爷就睡到了一起。 而苏夫人, 迷上青年农民健康有力的形体, 她觉得,小伙子很像 她有时喝的西洋咖啡, 肤色就是一剂提神良药。 他们彼此显然是了解家庭的处境的, 一些新派朋友抨击这是道德败坏, 一些旧派朋友抨击这也是道德败坏。 但苏氏夫妇倾向将之解释为高贵的存在。 可是,当苏老爷目睹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溜进厢房时, 他开始坐立不安。 月光下小伙子裸露的肌肉群, 蹂艮蔺他柔弱的心脏。 苏老爷要除掉拥有劳动体格的青年。 苏夫人得知消息,心生一计, 即能像保存腌菜那样保证小伙子的忠心, 又能缓解自己又亲切又好笑,丈夫的妒火。 她在一个晚上灌醉小伙儿, 让拿了钱的小妓女爬上他的床。 小伙儿再起床时已经成为对爱情不忠的男人, 沮丧回到农村,等待爱情原谅。 妻子含泪对丈夫说: 你看最终我分得清内外,尊重我们的婚姻。 丈夫被妻子的修辞感染,一同流下眼泪。 那天夜里,两人叙话一宿,有无尽的倾诉。 因此,当一品斋的妻子,怀着苏老爷的孩子 找上门来,要打闹出一个结果时, 苏夫人和苏老爷一面客气接待, 一面共同指责怀孕的女人 败坏了县里的好风俗。 这番叙事从精英圈传遍市井乡民: 一个妻子成了破鞋, 一个妻子愈发高贵。 之后的一段日子,苏氏夫妇常发表恩爱有加的演说。 全县的人都传颂这爱情与婚姻, 对包揽三妻四妾的制度, 渐觉落后。 故事到此未全结束。 好小伙和小妓女当真有了爱情。 他有意一生劳动,她有意从良跟他一生劳动。 苏夫人想起此事,略有心烦。 186 187于是在省里兵团来征兵的时候, 鼓捣她的知心人儿苏老爷 向团长推荐小伙儿, 第二天就看着他咖啡色的皮肤消失在开拔的大道上。 她舒了一口气, 给苏老爷烫上一壶酒, 两人面对面 讨论他们一夫一妻美好的婚姻。 少年霓虹游 2013. 12 单位 顶头的处长 底下的科员 父母 各有各的香艳 不见得这晚要挂念 妻子 虚无之争 夺来的美人 怀胎八月,熟睡似母象 在康乐城 洗脚水留着流行感伤 迎接个个重新包装的兄弟 接踵而入 按摩妹一身北方色 从人造革之椅到桑拿木屋 她们讲她们的乡音 他们怨他们的日子 几句不安,互相表扬 鱼贯而出 买单,拿车,开香槟 在酒吧渺小 还不是中产阶级的小堡垒 算不清礼貌的距离 翻过了私生活的账单 再坦白公务员之虚 开车看你的大屋 我的作坊 回到深夜灿烂的大排档 吹酒,烂醉不回家 天地不催没人急 这夜仿佛必须热烈 柔于情,少厚气 城市变小又胀大 光溜色泻 孤独求败的正义习性 一时还赢不了人情 爰战 我说服他,跟我一起走。 把暖气微弱的出租屋, 扔回给北京。 天空灰红不明,滴着鼻涕, 斜视的眼睛看我们是不是足够团结。 190 2013.3 他放映一段琐事。 伴我一程,把同样的身心迁徙到南方。 天溜达着,更迭城市布景。 拉客的鸭仔拉不动黯淡, 卖芒果的穷人,卖不进他心里。 我劝我的机器,更换品格, 兼容我们的世界。你看今天 一路有冻死骨,明天宝马撞上龙马。 我却拗住身体,一滥情,就自责, 五官放达,没爱欲,没震惊。 我递了个笑话,是说: “提高人格,提高生产力”这么个标语, 是挺好笑的,当我们一起看到 长江倒影着炮火向下流漂,无动于衷地 191 说了好故事,似独自一场战役。 叶美 看电影比看葬礼更感动,奇怪么? 他舔着我的形象,使一把凿子 以为是战士么,要向这空城投弹? “孤单一个的婚姻,有我,你哪孤单” 在封锁中考十三经,茶泡饭的滋味。 这国家正驱赶我族人,不正当不正义。 但阶层呼扇呼扇地,送我们流连影院, 上身猛虎,惊喜,动容,又反省, 金融世界的巅端,他扼我双腕, 看到了么,一个人的震荡弦。 2012.12 家庭电话 今天,母亲在家庭电话里 向我索要一个孩子 我的回答是,“不生!” 这使母亲觉得自己有罪 她在电话线里想把我拉回雾气消散的平原 然后是故障一样的空白 她突然关闭自己的声音 满世界都是电池里的杂音 我听见她悄悄地返回十几年前 在小镇的土路上,在她世界的中心 地面落满辽阔的新雪 她紧紧抱住她的小女孩。丁香 安魂曲 那时我爱的丁香, 全部生长在小学校园 当我爱上它们 丢失的爷爷,突然 从朝鲜战场返回, 使春天像一只斧头 大开的窗户涌进太阳燃烧后耀眼的热浪 齐膝的杂草拴住脚踝。 那时我爱的是丁香孤独般的迷雾 当我爱上它们 爷爷会睡在厨房边的床头。 这一天将尽时,我合上书本 结束和灵魂的秘密交谈 尚未消逝的黄昏,一场新雨即将来临 等聒噪的雨水之后,终于抑制住 逃离的心,不安分的春日电话 总递送新忠告 我记起早在五年前,纵身落尽 高空里,寻觅从未发生的曙光 没有山的童年,也不知向谁求告。清晨 尘世 清晨,楼下的保安开始换班了, 一辆辆车正在陆续地驶离小区门口, 这时我听见了隔壁的公务员锁门的声响, 他的皮鞋在走廊里发出像女人高跟鞋的咯咯声, 楼下的乐队开始排练乐器 电梯载着遛狗的人下降, 这时总会传来孩子的哭声 我在等,那哭声的结束 也打开一扇开向海面的窗户。 在海口,岁月在降生 我必须每天起床一次,洗漱 必须每天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 看见一张智障男孩的脸从 寻人启事里像猎物一样盯上了我 我必须扔掉过去生活在其他城市的衣物 必须像骆驼穿过针眼般和菜主讨价 必须对电梯间里女人和她的狗微笑 你说,这就是尘世,要有人静静地守护。 6 9(台湾) 海岸路 旅程己远,记忆无尽 对于如何隐藏起来而不让他人捡拾到你 重瓣樱花的故事,我没有更好的谎言或其他 可以让夏吹雪,似时光从银碗滑落 销融的绝望,脱缰奔流不绝 始终是苍鹰拂逆山巅时 倒影为天性翻页 扬升又扬升的伤势 背影转过弯,面孔就在断崖前溃堤 思虑仍压着手指,思索隧道出口 海岸山脉牵我们走着,往海洋沉默 不再述说,总是我和你在雪崩里 前提断脊处,花香漠然飘来 彷彿早先,山谷就有枯寂的预感 湿度完美的石梯如寒流 如你那天,我想带你回海岸 我终是没能带你回海岸,或许无关距离 或许我们之间最不需要的,只是时间 放弃自己,放弃对白 我因此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人 那正好是你,遗弃的海角天涯 你几乎不能了解碧海蓝天下 防波堤边法然欲泣的浪花 你几乎不懂桥面上龟裂的行车线 承受重量却摊开疤痕的心情 我想你几乎已经忘记 那本一往情深的书,保护着首页 签名笔迹,不让情节失忆的墨 你一定不会知道大海的鲸豚 为了一句话语而寻找沙滩 妄想上岸的生命搁浅 我定然无法再是 一只被迫离开 又因你而折返的鱼 你甚至再也不是 浪花在礁群里破碎的原因 如果你始终不告诉我你是谁 那我将此生唤你的名字 花莲 2009. 7. 15过程 Dear L,如果我们只能失语地跛足 我正伏在历史的瘫痪之上,Dear L 你不想醒来的睡眠,也无力是完好的 疾病安身于记忆,一再被辩证 破裂的辩证,梦境围绕着梦境 已经石化白床单的脚趾, 世界隆起围墙那日 我们的姓氏也被考验了 Dear L,我正在抄袭你的背脊 眷录到我的生活,思维渐渐无法起身 注射一些药水疗治呆滞的笔 偶尔纸张还是辗转呻吟 墙壁苍白得凋萎气息,原本尚能回声 歇斯底里的第二部命运 连夜向暴风雨起飞 无论冬夜里哪个房间都听得到雷鸣 机翼外没有闪电没有灯,没有夏天 吗啡的止痛。你带着我,登上失序的飞机 飘摇很久了,Dear L, 却也无法选择返航或坠地 即使,我甚至也同你遗弃行走 独自于流沙上站立 就像局促盛开的阴影, 匍匐着地面:面孔从此依附病床。 轮椅。拐杖。看护的手。 以及梦想废墟。年轻的残疾…… Dear L,你的梦魇正圈着我的长夜 我们毫不存疑梦中的暴动,如死亡真实 猎捕你的双脚,颠沛我跛足在梦外的足迹 星星全部熄灭后,班机即将用完燃料 远方如果仍在围墙内,Dear L 让我们的坠毁焚烧出一条运河 应该,我随着你谛听降落的时间 消失目的地的航程和那个妇人的双眼 滂沱地滂沱在每一个房间 几乎洪水就要逼近了 你走过而成为谷地的 几乎几乎我就要被淹没了 而还有个老人背着海 Dear L,他正在复制一个父亲 负载着急速老去的眼泪的 2010. 9. 11 200 201 听说你练成了辟邪剑法 选好了。你选好了保有洞穴 所有的影子都担心 像其他的影子, 些许忧虑,黑得又不够锋利 没有其他可供舞剑的间隙, 树叶底下的光因失去形状而焦躁 它向影子要形状 你取了一把梯子来 叠在大量的死亡之上 从他怀里取得的,整个冬夜 你费了许多细雪 铺了小径 天才和聪明的渊源 其实没有路的 平凡已袭击了地板的鱼 那不止的雪溺毙了他 总是穿着单薄的衣衫却抱着太阳花 你相信你是突出的触角 黑夜带来了千万只复眼 劫走他的光时暗房满地花瓣 你离开了地板,血管密布花蜜 崖底收缴着凡人,嘘这不是秘密 真理收缴他到崖底,这是解释者的秘密 高一等的人誓约着 在密室 拥有梯子 像只飞虫,你苦寻着发光的影子 遍布明亮的病,在洞穴 剖开他们雄性的道学 你活过来,是骗他们的 千万不要记录男人的话 愈漂亮的男人愈会骗人 但你知道我们喜欢供奉 漂亮的梯子,我该怎么隐蔽你呢 秘诀在宝典的阴气下开花 2010. 5. 18 202 203 林侧 我的胃里有一只小鱼在燃烧 我的胃里有一只小鱼在燃烧 它吐着火辣辣的气泡 鱼腥味儿混着羊膻味儿 麻醉我的胃黏膜 将我灼烧成另一只鱼 在宇宙的胃里燃烧 我大口大口 吞下水吞下沙吞下冰 鱼大摇大摆 在水中游在沙里潜在冰上滑 我吞下磨钝的明镜 却看不清它的模样 似乎没有鱼鳞 又仿佛长着鹰爪 我吞下雾霭中飘飞的长发 我吞下长江上漂流的塑料 我吞下抢劫犯击碎的玻璃 然而它还在燃烧燃烧燃烧 想把它缠绕 想把它包裹 想把它割伤 204 我吞下三聚氤胺、黄曲霉素、地沟油、老酸奶、PM2.5 和眼镜蛇的唾液 想把它毒死 然而它还在燃烧燃烧燃烧 我吞下一个赤裸的男人 他倒立在我的胃里 我趴在自己的肚子上 听见嚼骨头的声音 从头颅到脚趾 从眼睛到眼睛 小鱼粉碎了我的男人 带着烟草味儿和脚汗味儿 在我的胃里燃烧燃烧燃烧 于是 我吞下另一条小鱼 它锂亮的盔甲像个将军 浸淫在我混着鱼腥味儿和羊膻味儿的血液和胃酸里 咯吱窝和阴道里钻出一股仙气儿 将军小鱼吞下了燃烧小鱼 吞下水 吞下沙 吞下冰 想把将军小鱼淹死 想把将军小鱼闷死 想把将军小鱼冻死 我大口大口 我大口大口 我大口大口 然而它终究还活着 它从我的胃游到我的肠 游出我的阴道游回我的子宫 水和沙和冰凝成一团火 在我的胃里燃烧 我将在临死前诞下一只小鱼 一只燃烧的小鱼 205 206 它带着鱼腥味儿和羊膻味儿 烟草味儿脚汗味儿 复活在这个干旱的海洋 继续在宇宙的胃里燃烧燃烧燃烧 自由的遗产 寂静轻咬唇瓣 摩拏触耳可闻的黑暗 黑暗劫持自由的性感 咀嚼这被防守的遗产 颠扑不破的善良和简单 一株痛苦的心脏祈渴干旱 饥饿的历史诋毁真知和石磐 笨拙的奴隶徭役自由的遗产 崛起,倦忘 衰落,覆亡 海洋腐蚀蛮荒 黑白四方游荡 迫害枯燥的信仰 祈渴干旱的心脏 跌落赘言的悬崖 解放的陈血图谋一幅苦痛的画 自由的遗产逗笑成几个水洼 消磨一切粗陋和精华 207 尘埃储藏脉搏沉重的对话 地底下 一支明灭的火柴正往上爬 雨夜的重生 绿白杨,灰砖楼,红木扉。 雨夜是苍翠的歌声,欲落醉人的酒,酝酿了冬夏。 麻雀低飞,衔着婴儿的尸体,与渐冷的玻璃决斗。 一声撞击,惊醒昏昏欲睡的灵魂和隐姓埋名的生命。 208 209 余幼幼 不写诗歌的理由 耳妄闻 不知道能不能 以此为证据 我正在煮方便面 突然就煮出了一锅 不写诗歌的理由 不放料包,舀一勺清汤 还冒着热气 野马是用来听的 尘埃也是用来听的 嘴和眼都是用来听的 有时你会听见 内心的恨 比起爱 远远不够残忍 一锅理由,原味 吃下肚 并没有腹饱感 可能是爱情 还没有做岀选择 的空虚 我心里其实选了一个坏人 坏人在对的人面前 就会成为好人 另一个对我而言的好人 此时此刻 不知道在干什么 在世俗的范畴内 野马和尘埃都是听不见的 210 211隔壁 剩下 墙壁的隔音效果很差 声音总是漫过来 一对情侣住在我的隔壁 和我一样年轻 到了晚上,他们的 谈话就会来撬开我的天灵盖: “你该把胡子种到月亮上” '‘我爱你亲爱的” “你该把脚气塞进袜子里” “快吻我亲爱的” “我想把你扔出窗外” “我想进入亲爱的” 在孤寂而又漫长的冬夜 加上失眠 我的境况比一名听众 略显悲哀 我被剩在了这座城市 她们都回去了 我被剩下 户口本没有剩下 它依然打印着米粒大小的字体 那是她们要去的地方 我被剩下 我是多余的 头发多余所以剪掉 眼睛多余所以失眠 爱情多余所以 床空着 我被剩下 脸露在外面 潮湿的阴道躲了起来 我羞于承认 而先遗弃自己 脸剩下了 212 213躲也躲不过 老了的样子 无人抚摸的皮肤 和我 一同被剩下 还有剩下的唇 它吻了一列即将开走的火车 火车开走以后 语言都剩在了喉咙里 木寻 12月赠给還烟 烟。落日赠给天空一道划痕 这儿有点儿冷 一杯茶也很快就脱离了自身 炊烟上升的姿势像你 吐着烟圈说着玩笑话 有点迟疑地伸出手臂 风中翻滚着跌宕起伏的爱 吻吻这即将消失的火焰吧 即将被唤醒的秘密 从梦中 交替醒来 有时我们用嘴唇试探刀锋 踢踏着鞋子 你一天要换很多次 妆 一个在子宫里就学会自毁的人 一个从出生起就学不会冷静的人 一个被取缔发言权的人 一个宁愿被灼伤不要被焚毁的人 他遇见了自己的命运我,这个不曾永生的人 等待 此刻,你还需要些 什么? 在童年的大雨和 16岁错恋 以及20岁失声的纯洁之间 踉跄着走下阶梯 但30岁蹲在路边,泥泞的镜面 反衬又一场沉闷的大雪 依然无人送来手帕 (哪怕只是遮挡错误?) 依然无人手持明天的花束 (不要玫瑰) 或送来隔世的请柬 冰滑过水面。 洁白的气候到了尾声。 收鸽子的人,翅膀丢在门外。 '‘我不需要这个,谁在空空的空气里飞。” 你喜欢弹琴?瞧你这手指,纤细,柔软,从琴弦中摄取了 什么? 甜蜜的疮嗖一一 它令你驯服? 或是独自走路,从雷雨声中醒来,扑向一个清晨。 收获她的黯淡。 坐电梯旅行的男人,放风筝的男人,用瞳孔酿酒的男人。 满地阴凉覆盖着灰尘。 一阵风等在路边一一 “在春天你曾是我的妻子” 谁在空空的空气里跳舞!给邱妙津 致张枣 细长墓碑,不是因为你爱女人 死后才成为宿命更大之谜 到底为了某人,还是某些伤口 沉没于内心 午夜,石块在上游聚集 密谋一次叛变 能够被枪决和 无法被给予的 无需季节或颜料,抿紧嘴唇便可获得 纯洁,多少次你就这样 独自穿过大雨 活着不过是酒色之徒 死了 一次次获得纯洁 那金棺他渴望已久 失去门窗的房子 悄悄踱步的人不需要找回一面镜子 刻满伤痕 秋天果实仍旧满园 哦夜色中流离的烟火 谁还一次次站在派对中央的舞曲中 将腰肢摆出一些甜味一些色泽 拥有过的女子在蜕皮 她们孕育早晨但不会和将死者 繁殖苍老的暗器 剖开骨骼 烧焦了的内脏仍旧羞涩 那些最初的单纯 如此多的迷离之境 但不会再有更多停留 凌晨四点 找不到铅笔的人 错过了春秋来信 218 219因为你并不是一到清晨就醒来的人 童年开始目睹 这些悲欢逃不出一生的边界 他(父亲)在四面坍塌的夜里行走 某一天你们终于变成 同路人 正是那一天 头发变灰 是这面墙挡住了雨 是这面墙所以 你不能渗透 是这一种爱恨繁衍 这一种病 夜风中走着的人,你的呼吸带来群星的 震颤,但闪烁的 不是你 需要一位妻子打开城门 需要婴儿啼哭 来证明我们 都从那里来 你被安排了一位母亲 若干可能性带来父亲: 承诺、尊严或偶遇 220 她(母亲)的痛苦日日更新、始终纯洁 221纯洁 一观李心沫行为演出《奸污》 女孩穿着白色长裙 手持一束白色 百合花 百合是坚贞的花朵 她从水边走来,遥远灯光中 有人说,好美 看不清她的脸,美也许 不只是五官的摆设? 很快来到面前的她,打碎了第一个玻璃罐 男人在背景音里依然掌握一切 他不在乎,你是否赤裸 他也许是个国王,也许,根本是个伪君子 伪造了身份、头衔 别的偷不来 但偷走一个女人的纯贞、这年头.. 呵呵 很快气味传过来,覆盖了整个广场 “好臭”一一刚才说美的人退到十米之外 碎裂的罐子 已经是第二个 白色连衣裙匍匐在血迹上,而尿液四溅 她端起碗,品尝它们 然后、燃火般涂抹身体 从脸颊、胸部再到…… 也像这个象征着权利的男人曾用手指 什么更干净呢? 纯洁,在他的眼里 是处女与非处女 或者,是占领与非占领? 忘了有几个玻璃罐子 泄露了多少秘密、而腥臭早已驱逐了 少数人的善意 这么美的女孩,白色的百合花瓣,脏了 不,问题不在这儿 这让我想起,忘了什么人似乎、曾经说过: “母亲是圣洁的 姐姐是圣洁的 妹妹是圣洁的 妻子是圣洁的 女儿不容侵犯”关于命 翼女性出版 涉及女性诗歌、评论、小说、戏剧、理论等内容的独立出版。 《翼》女性诗刊 1998年由诗人周瓒、翟永明创刊于北京,推介当代女性作者及其作品。 获取信息 翼在豆瓣:http://site.douban.com/206010/ 翼在微博:http://weibo.com/wingwomenpress @翼_女性出版 翼的论坛:http://www.poemlife.com/forum-60-1 .html 通过以上渠道,可以获取关于翼的最新讯息、出版动向、沙龙活动以及国 内外最新女性文学相关作品推介。购买阅读 电子版: 《翼》女性诗刊的全部己出版期刊均在豆瓣阅读上架 试读、购买地址:http://read.douban.com/provider/63687382/ 或在豆瓣阅读中搜索“翼" 纸质版: 欢迎在翼的淘宝店铺购买纸质版诗刊 购买地址:http://shop109854032.taobao.com/ 或在淘宝中搜索店铺"翼女性出版” 微信关注 欢迎关注翼微信公众平台,为您推 送国内外最新女性诗作、评论、讯 息、声音及视频资料。 微信号:WingWomenPress 或扫描右方二维码添加关注 投稿联络 投稿、合作、咨询等联络: wing_womenpress@outlook.com 出品方丨翼女性出版 出品人丨翟永明 周瓒 《翼》女性诗刊 总第八期 主编丨周瓒翟永明 执行主编I陈思安 封面设计I阎星 内文设计丨San. C 宣传丨鹿邑斯 印刷 版次 北京永诚印刷公司 2014年4月第1版 2014年4月第1次印刷